五年后
故鄉(xiāng)繁華不減當(dāng)年,來往貨商、駱駝絡(luò)繹不絕,從駝獸身上滿載的稀奇物品與行商臉上的笑容—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富庶和平的年代,糧倉滿溢、國庫充足。與外國往來頻繁的貿(mào)易實是功不可沒。
打量著擦身而過的雍容仕女,鼻端似乎猶纏繞著她們身上的香氣,久未歸鄉(xiāng)的游子唇邊帶笑地望著熟悉的一切景物。
這么多年過去,街上的景物不可能毫無改變,卻是變得更加繁忙了。
時至正午,飄來的飯菜香勾起他腹中饞蟲作怪,他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走去,是城中最負盛名的月出樓,此刻正高朋滿座、人滿為患。
看來是一位難求……他踏進月出樓,殷勤眼尖的跑堂立即迎上前來,“客官,一人嗎?”
他微笑點頭,環(huán)顧四周,“還有位子嗎?”看來是沒有。
“有!”跑堂露出自豪得意的笑容,“還有空位的,小的為您帶路。”
他揚起一眉,頗驚奇地跟著跑堂往內(nèi)走去。
“往里去……不是廚房了嗎?”憑著記憶,他好奇問。
跑堂面露笑容,“容倌以前來過?”
“嗯,很久以前的事……”不是廚房,里頭別有洞天——
這是一間餐館嗎?里頭的造景別有奇趣,不見人工雕琢之氣,自然得仿佛打這飯館建造之時便這么保留下來的天然之景似的;奇石、飛瀑、蒼樹——
四周的廊上整齊落著桌席,亂中有序,使人人皆能賞玩這景致,卻又不受旁人干擾。
跑堂看見客官臉上的詫異與贊賞,臉上浮起與有榮焉的神色,“客官,您至少四、五年沒來了吧?打這任廚子上任之后,月出樓生意是愈來愈好,常有客官為了吃頓飯而生出齟語,于是東家便買下后街的店鋪打通兩家隔墻,連成一家,月出樓因此擴建成如今的規(guī)模!
“這……”他指指園中奇景,“這也是東家新建?”
“是啊!”跑堂的領(lǐng)了他到一處小桌坐下,比旁的小了一半,看來只容得兩人落坐。
似是看出他眼中疑問,跑堂始終笑臉迎人地道:“東家覺得,客人有時不喜與人合席,只想討個清靜,不如辟出比尋常座位小了一半的雅座,一方面也可多出幾個席位。”
的確,放眼望去,有五六人合席,亦有單獨一兩人的,確實節(jié)省了空間。
“這風(fēng)雅景致,不多收銀兩?”
“不會的!迸芴脹]有絲毫不耐與鄙視,“是小店沒法給客官如意的招待,只得安排來這,這是小店的錯,怎會多收容倌的銀兩呢?”
這下他再難掩臉上的驚奇,望向始終和氣如一的跑堂。什么時候起,月出樓的人素質(zhì)變得如此之高,也難怪會人滿為患了。
“你們東家做生意的手腕真是愈來愈高明。”他點頭佩服道。
“客官過獎了。容倌想來點什么?”
他沉吟了會兒,“不知這新廚子有何拿手菜色,就由小二哥為我上四道來吧!餐后來壺菊茶即可。不必擔(dān)心銀兩問題。”
“是。”跑堂沒有遲疑地下去了。
望望四周用膳的人,再看看庭中的小飛瀑,他深覺這五年變化頗大。
看來他根本不必擔(dān)心老人家身子骨,瞧還能動這歪腦筋呢!
正當(dāng)他左顧右盼時,前頭傳來騷動,不一會兒,看來是掌柜裝束的人——看來掌柜也換人了招待著兩道人影彎進回廊欲上二樓,看是有貴客來了。
因為不關(guān)他的事,他無聊地轉(zhuǎn)回目光,喝茶配著跑堂送來的開胃點心。
不知這次回鄉(xiāng)是對是錯,但總是到了故鄉(xiāng)土地,還是該回去探探爹……
想到那年擺了爹一道,他不禁扯動唇角露出一抹頑皮的笑意。那出鬧劇該夠爹警惕,不敢再把歪主意打到他身上了吧?
董府,一位如花似玉虛擲花樣年華的少夫人,以她的貞靜及處事公平贏得上下奴仆的尊敬。
少夫人總是靜靜的,不多言、不多事,即使在那最難堪的時候也總是噙著一抹恬淡的笑面對所有人,不因己身遭遇怨天尤人,打罵下人出氣。開始時說閑話是難免的,但日子一久,人們看她的目光從幸災(zāi)樂禍、戒備改為同情尊敬。
董府上下皆不敢在少夫人面前提到那個禁忌的名字及稱呼,怕勾起少夫人傷心的回憶。
不多久,董老爺開始拿些商場上的生意問少夫人意見,漸漸地,也放些商號讓少夫人經(jīng)營。一開始總有人抱持懷疑的態(tài)度,也總要老爺子在旁鎮(zhèn)著才肯與少夫人這一介女流談生意,不過路遙知馬力,現(xiàn)在誰人不知董府里有名的女商董江氏?
江蘺感激公公的信任與栽培,也慶幸當(dāng)初留下是留對了。
雖說當(dāng)朝風(fēng)氣開放,但一介女流若不依情著男人,如何在這男性為天的社會里站穩(wěn)腳步?她不笨,雖然如今的局勢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天資,但更多的是公公的寬容栽培及董家為后盾,否則縱然她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經(jīng)商奇才,終也只能白發(fā)深閨,遑論與男人平起平坐談?wù)撋饬恕?br />
“小姐,堂少爺來了!毙←溌犕晖饷嫦氯说膫髟挘哌M內(nèi)室說道。
坐在鏡前的江蘺聞言起身,“我便出去!
小麥走近她,贊嘆地望著這幾年出落得更加成熟嫵媚的小姐。
看來有沒有姑爺對小姐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或許沒有姑爺對小姐更好!只是……
“小姐,你也該換下這身素服了吧?”這幾年,小姐好似不斷地在服喪,才換下江家老爺?shù)模执┥辖依戏蛉说,不多久立刻又換上姑爺?shù)摹!說來這也是陰錯陽差之下造成的錯誤,幸好眾人認為小姐穿素服是心如止水的表示,否則……
小麥吐了吐舌頭,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誰叫當(dāng)時老爺子的話那樣曖昧?等她知道,都是三年后的事了,也不好跟小姐說明事實真相——或許保持現(xiàn)狀是最好的了。
聽到小麥的話,江蘺只是笑了笑!斑@樣穿好,清靜。”她挪動腳步,踏出房門往正廳而去。
素服在身是一種保護,丈夫不在的她如何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周旋在眾家商賈之間?他們偶爾問起,她也總是含糊帶過;公公遲不發(fā)喪,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老來喪子最最難過,她能理解公公的心情。何況,讓人認為她是有婦之夫會方便些。
小麥不了解整天穿得白慘慘哪兒好了?但卻又不得不承認,一身素白更為小姐增添一抹凜然不可侵犯的圣潔。但——
“小姐不覺得堂少爺們似乎對小姐有意嗎?”
“小麥,別胡說。”江蘺蹙了蹙眉。
“我說真的啊!”小麥覺得自己才沒胡說,“老爺子似乎也樂見其成;總不能讓姑爺害了小姐一生嘛!”
“我不覺得相公害了我什么,”江蘺說道,“該說我如今能不愁吃穿,有個清靜的棲身之所,全是托了相公的福!
“是哦——”小麥不同意地拖長了尾音,“小姐對堂少爺難道一點都不動心?”
“小麥!”江蘺霍地轉(zhuǎn)身,表情是前所未見的嚴肅,讓小麥愣了一下。“下次再讓我聽到這話,我就罰自己三天不吃飯,懲罰自己教導(dǎo)不周!”
“小姐不要!小麥知道說錯話了……你就罰我嘛……”小麥扁扁嘴;小姐真是奸詐,明知她是寧愿自己受鞭子也不舍小姐受點委屈的,還這樣威脅她。
江蘺見小麥將話記進了心里才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不這樣做,小麥下次還會再犯,偏偏這話卻是不能說的。
“可是小姐,”小麥跟了上去,壓低聲音,“若老爺子做主呢?”
這不是不可能,她看老爺子很想把小姐留在董家,卻又不舍小姐花樣的年華獨守空閨,虛擲光陰,所以把主意打到兩位堂少爺身上;有道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不可能!苯y想也不想地回答。
“若老爺子就是呢?”小麥不放棄。
“不可能!彼允沁@一句話。
她不是木頭人,當(dāng)然知道公公的心意,但是——她不想再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另一個男人。保持現(xiàn)狀不是很好嗎?公公待她恩重如山,她會侍奉公公終老,為公公分憂解勞。相公該是這偌大家業(yè)的繼承人,卻先走一步,她只能撐持下來;公公……也老了。
她不會離開這個家的!
至此,小麥也知道小姐的心意了,就算老爺子真開了口,小姐也是不會答應(yīng)的吧?
踏進正廳,董譽永、董引元見江蘺來到于是起身。
“準備好了嗎?”董引元開口道。
江蘺點了點頭,今天他們要到月出樓見龐姓富商談一筆生意;由于龐姓富商喜好女色,董老爺子擔(dān)心兒媳讓人輕薄,于是吩咐侄子陪她前去。
“擔(dān)子已經(jīng)準備好,離兒走吧!”董譽永率先離開!褒嫶蟾灰覍δ銊邮謩幽_,就叫引元踢他下樓好了!嘿,我第一次覺得月出樓蓋三層是蓋對了,讓龐大富不死也半條命!”他率直的脾氣五年如一日,只表現(xiàn)在面對家人時。
他們兄弟從不掩飾對江薩心有好感,但中間隔著一個倫理輩分問題,不能不顧慮江蘺的感受。再說……他們兄弟也還沒討論好,誰比較配得上江蘺。
為了一個女人兄弟板墻的蠢事他們可不干——這樣說來,他們似乎也不是非江議不可,或者更多情緒是為了心疼江蘺,不忍她空守著一個名份為董府做牛做馬。
江蘺笑了笑,“或許我該加蓋成五層樓?”
“嘿,蘺兒你比我還狠哪!”
江蘺上了檐子,兩兄弟便跟在檐子套與她談心,月出樓很快便到了。
“少夫人。”見是東家來到,劉掌柜立刻出迎。
“劉老!苯y下了檐子,微笑打招呼,“龐老爺來了嗎?”
“來了!眲⒄乒窳⒖套尦鲆粭l路領(lǐng)她往三樓的雅座而去,董譽永、董引元兩兄弟一左一右跟著;幸好月出樓的廊道夠?qū)挸,容得下三人行?br />
“生意還好吧?可有客人抱怨?”往三樓雅座的路上,江蘺打量著樓里用膳的人們,一邊詢問劉掌柜。
“店里生意好,多虧少夫人聘回的師傅好手藝;近來除了客人抱怨一位難求之外,大致上還好。”劉掌柜笑呵呵地答道。座無虛席的月出樓是他的驕傲。
“那就好!苯y來到后頭雅軒,正要上樓梯時,左邊的董譽永忽然一頓,惹得她跟著停下腳步隨他的視線望去,“譽永,怎么了嗎?”
匆匆收回視線,董譽永笑道:“沒事。引元,你先陪蘺兒上樓,我看到熟人過去打下招呼。”
敏感察覺董譽永的不尋常,卻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江蘺只好點頭,心中卻暗忖,是仇人嗎?她又朝剛才的視線看了看,卻捕捉不到董譽永銷定的人是哪位客人。
順著兄長的視線,董引元一愣,卻是不動聲色。
此時,劉掌柜也察覺后方的怪異,轉(zhuǎn)身道:“少夫人?”
“走吧!倍氏雀蟿⒄乒瘛
江蘺收回目光,“嗯!
董譽永見她俏失在視線里才轉(zhuǎn)身下樓,走到一名衣著隨便的客人旁。
那人身著米白色衣袍——有極大可能是多日未濯,以致原先潔白的布料成如今帶黃的色澤——發(fā)帶正中鑲了顆白玉,整個人看來面容豐朗、俊逸瀟灑,眉眼間帶抹慵懶之氣,一雙黝黑的眼睛正懶懶地打量四周。衣著雖稱不上整潔華美,但舉手投足間帶著一定的矩度,看得出出身良好,可掌間卻生著與他不相稱的繭。
“你還知道回來?”
“啊,譽永!”那人驚訝地笑了笑,“是你。”
“對,是我!倍u永粗獷的臉上扯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咱們來算算究竟是多久不見哪?君廷堂兄!
“聽說昨日江家又上董府去鬧了?”嘈雜的環(huán)境中,一句閑言忽然竄進他耳中。
董府?他豎起了耳朵,茶便擱在唇邊運足耳力聽著。
沒察覺旁邊的人在偷聽,原先開口的人接著說:“也難怪江艾屢屢上門要人,要我呀,也舍不得放棄這么一個財神爺啊!”
要人?他聽得更仔細了。
“但人家江小姐已經(jīng)是董府媳婦,他拿什么臉去要人?”一人不屑地道。
打董江氏開始展露她的經(jīng)商天分開始,江家就常厚著臉皮上董府去打擾,近來更是變本加厲,要董府立放妻書放人——嗤!想也知道,董老爺子怎可能把自己一手調(diào)教的媳婦便宜江家人?
“是媳婦沒錯,但你們誰見過董家少爺?”此語一出,眾人面面相櫬,答案是有志一同的——沒有!“也不知這董少爺是死還是活,不然怎會讓媳婦拋頭露面跟男人做生意?江艾就咬緊這一點不放,說他們婚姻不睦,要董老爺子別耽誤了他妹子青春我呸!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不是想江小姐回江府為他做牛做馬?要我啊,寧愿待在董家也不回去!”
聽到這,他沒再聽下去,因為眼前已經(jīng)一個黑影從上罩住!澳氵知道回來?”
他抬頭!鞍,譽永!是你!
“對,是我!倍u永望著他多年不見的堂兄!霸蹅儊硭闼憔烤故嵌嗑貌灰娔?君廷堂兄!彼挤鍝P起,非常想一拳賞過去當(dāng)見面禮。
董君廷笑了笑,“坐!
“不了!倍u永皺起眉,看著他一身邋遢。“你跟兩用完了?”不對,就算銀兩用完了,隨便一間董府的商號都能讓他騙吃騙喝。既然不是銀兩用完,那么……
“你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對他的諷刺,董君廷不以為意,倒了杯茶給他,“坐下來說?”
“你這五年去哪?”雖叫他堂兄,兩人生時卻是差不到半年!澳憧芍(dāng)年你丟下爛攤子便跑的舉動讓大伯快氣瘋了!并且——”
“你先坐下來說。”董君廷覺得這樣抬頭實在很累!安蝗槐愕任一馗僬f!
拳頭真癢啊……克制住蠢蠢欲動的拳頭,董譽永哼的一聲落坐,而恰巧跑堂也來上菜了,看見東家嚇了一跳。
“堂少爺!”
“飯菜放下,不必招呼我。”他揮揮手。
看著跑堂離開,董君廷將目光放到他臉上。“看來你把月出樓經(jīng)營得不錯,爹該欣慰。”
“欣慰個頭!”董技水老實不客氣地丟給他一記白眼,“我又不是他兒子,若是你回來,大伯才真的會痛哭流涕!瞧,連自家伙計都認不得你!
“爹一向把你和引元當(dāng)親生兒子。”動手夾口菜放進嘴里,董君廷臉上出現(xiàn)驚艷的表情!昂!你到哪里挖到這寶的!”
真是幸福,他走遍大江南北還沒吃過這樣好口感的脆皮酥鴨。
聞言,董譽永臉上出現(xiàn)詭異的笑。
“你不知道?”
他失笑,覺得堂弟問這話真是廢話,他怎可能知道?
“不管哪里挖來的,這菜做得真好!彼V!白u永,你知我天生怕麻煩,何不就由你接下——”“住口!”董譽永難得沉下臉,嚴肅地扯直唇線透出不悅!霸僬f一次,我和引元從此走得遠遠的,讓你再沒借口扯到我們兄弟身上!”
董君廷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我們都姓董,爹不會介意……”
“董君廷!”幾要爆發(fā)的怒氣在董譽永眼底閃爍,他忿忿一拳打在桌面,震得桌上湯湯水水灑了滿桌,旁幾桌客人驚呼一聲。
“好好好,不說便是了!睂ι纤@死腦筋,董君廷只得投降。
打譽永、引元十五歲來投靠爹開始,就沒把他們當(dāng)外人過,他更是巴不得譽永技董府這大擔(dān)子接過去,偏偏譽永一遇這事便腦筋打結(jié),死得與他那一板一眼的弟弟一獲一樣,不愧是同胞兄弟。
人生不過數(shù)十寒暑,何苦成天汲汲營營?
董譽永余怒未消,一張臉繃得死緊,本就粗獷的臉更顯嚇人。
見狀,董君廷只好扯些別的事轉(zhuǎn)移地的注意,“剛我聽旁人說,爹沒把江家小姐送回江府?”他以為宅心仁厚的爹會把江小姐送回江府,免得耽誤她的青春年華,怎料五年之后回來會聽見這青天霹靂的大俏息。
董譽永一瞪,“你還敢提起這事!”
“你沒幫著勸爹送江小姐回去?”沒給他兇惡臉孔嚇到,董君廷悠哉地繼續(xù)吃菜。
“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來不到一天便被遣回娘家,外面會說得多難聽。
“總比守活寡好!笨磥硭弥匦驴紤]是否要回這趟家了。
當(dāng)初他也是這么想,但……董譽永看向一臉淡然的堂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江蘺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極好,沒有雜事的日子便悠然地看書、薩草、解棋,或者繡花、彈琴,下廚孝敬大伯也順便犒賞他們兄弟的胃,令人懷疑——不,根本不需懷疑,即使君廷一輩子避不見面,她也能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妥當(dāng),絲毫不感無聊。
錯過江蘺,會是君廷一輩子引以為憾的事。
“君廷,你這次回來是否打算負起責(zé)任?”他問。
董君廷想也不想地回答,“放妻書?”寫放妻書好麻煩的,去衙門看看有沒有范本借來一抄?
這次董譽永沒有生氣,反而詭異地笑了笑,“你仍不要這門親?”
“我聽旁人說,江府一直想把江小姐接回去,我看便成全江艾手足情深吧!”
“哈!手足情深?”董譽永不屑地呻道,“是財迷心竅吧!”
“你對江府的評價似乎不怎么好。”
“這評價不是我一人在說——”
“啊——”殺豬似的慘叫聲從樓上包廂傳來,惹得下面人人仰頭上望,也打斷了董譽永說到一半的話。
眾人抬頭只見一個臃腫肥胖的身軀給人逼在三樓欄桿上,嘴里不斷叫著饒命之類令人生厭的話語,聲音之尖銳嘈雜令人難以忍受。
董君廷饒有興致地望向三樓,一道瘦削身影給簾子擋去胸部以上,卻不難發(fā)現(xiàn)他肌肉的緊繃,像是正強忍著怒氣,而一雙嫩白小手拉著他的手臂,讓他擋在身后……董君廷揚起眉,因為面前的堂弟不知何時跑了上去,與那瘦削男子有志一同逼視那肥胖男人,看來動的怒不小。
那女子……是誰?
江蘺難掩讓人輕薄的羞辱感,雙眉微蹙,卻不忘阻止董引元一腳踢那龐大當(dāng)下樓。
告上官府事小,橫豎理虧的不在她,但若壓壞了下面的桌席、嚇跑了客人,損失才是慘重。雖可向龐大富索取賠償,但失去的時間卻是怎也彌補不了的。
“相信龐老板也受了教訓(xùn),引元莫要過于沖動。”腕力比不過他,江蘺只有試著說理。
董引元繃著一張臉,冷冷地望著雞貓子喊叫的龐大富,眼底滿溢殺氣。今日他坐鎮(zhèn)一旁都敢出手輕薄,難保他日不會色迷心竅強逼江蘺委身!
斬草除根——
“引元,你住手!”感受到他渾身上下的怒意,江蘺急了。
看引元這表現(xiàn),不只壓壞桌席了事,怕是要取了龐大富一命哪!
“住什么手?”董譽永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旁,瞇起眼瞪著拼命求饒的老家伙。
“譽永,快讓引元住手,別傷了人!币娛嵌u永,病急亂投醫(yī)的江蘺壓根忘了譽永只比引元沖動,不會比他冷靜到哪去。
果然,董譽永雙手抱胸站到一旁,不忘拉開礙弟弟手腳的女人,“蘺兒,到這來,別礙著了元弟。”
“譽永——”
“我都上來了,你還沒解決掉那老不修?”董譽永技江蘺的話當(dāng)馬耳東風(fēng),甚且送上兩句冷言閑語,嘲笑弟弟動作過慢。
“譽永!”
龐大富一聽董譽永的話,嚇得雙腿直打顫,估量著從這兒到地面的高度,考慮是否該自己跳下去也好過讓人一掌劈了。不過是摸摸小手,何必這么激動?
他就不信這董家媳婦在外拋頭露面沒讓人摸過手、口頭輕薄。
“在!倍u永亂不正經(jīng)地應(yīng)了一聲,“蘺兒,別待在這兒,臟!
恍若對待一件珍寶似的,董譽永對江蘺的保護是有目共睹的,輕牽著她的手欲帶她離開。
“譽永……引元……”江蘺頗感為難地咬住下唇,沒有移動腳步。
她一個婦道人家在外拋頭露面難免會遇到存心輕薄的人,若每個都要計較,哪里計較得完?何況經(jīng)商以和為貴,這并非罪大惡極的事啊。
董譽永使了個眼色給弟弟,要他動作快些;他不會真要殺了龐大富,但一些皮肉痛是跑不掉的,至于多痛……端看引元的心情而定嘍!
“引元,別太……”
沒聽到,也不打算聽到嫂子的話,董引元一掌拍出,不用多大力氣,龐大富臃腫肥胖的身軀便如倒栽蔥般往一樓摔去,嚇得底下客人驚叫逃命去。
沒人同情龐大富,意上董府媳婦算他沒帶眼睛出門,誰人不知董老爺子有多看中他這媳婦?更別說董譽永、董引元兩兄弟對她的呵護備至,引來不少閑言閑語。
劉掌柜嘆了口氣,一邊計算著損壞的桌席,一邊招呼伙計把龐大富送去醫(yī)館醫(yī)治,不忘收取搬運費——開啥玩笑,龐大富比頭豬還重—豈能要他手下的人做白工?況且敢在董府地盤上動董府少夫人,真是找死!
稍微探頭望了望下面的慘狀,江蘺嘆了一口氣。“引元你太過沖動……”
“該死。”冷冷吐出兩個字,董引元銀著站到江蘺身邊,冷淡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表情,關(guān)懷地問:“沒嚇到嫂子吧!”他無法同兄長一般直呼江蘺閨名,向來只稱嫂子。
縱有萬語,江蘺還是在兩兄弟真誠的目光下吞回肚里去,畢竟是為了她!皼]有,倒是龐大富他!”
“死不了!倍u永見大伯托付的嬌貴人兒沒事,笑容重回臉上,“沒讓他留下條手臂算便宜他了!”
董引元沒吭聲,想來是萬分同意兄長的話。
“龐大富并非江湖人,實不必多生齟齬!苯y慧黠的眼底閃動光芒,“我并非當(dāng)年那個嬌弱的閨合千金。”
“是是是。”董譽永極敷衍地點頭;他知道江蘺不是,但要他見自己親人在自己眼前吃虧卻毫無行動,他萬萬做不到!
“譽永,你總是這樣……”江蘺似噴地橫了他一眼,在外人眼中就似打情罵俏,偏卻他們毫不自知。
“嫂子,回府!倍馈
看來這筆生意是談不成了,不回府還能干么?
就在董譽永充當(dāng)侍女欲扶江蘺下樓之時,一道人影擋在眼前。
“譽永,不善為兄引見弟妹?”董君廷笑嘻嘻地道,“好久不見,引元!边m才聽引元喚她嫂子,想來必是譽永的妻子了。
呵,五年真是不短的時間,譽永都娶妻了。
兩兄弟一見是他,反應(yīng)截然不同。
董譽永像是這時才想越他這一號人物的出現(xiàn),詭異的彎起唇角;董引元則濃眉微場,低哼一聲。
反倒江蘺,雖是毫無頭緒卻也猜到眼前男子該是譽永及引元認識之人,禮貌地一禮微笑,“妾身見過這位公子!
“蘺兒不是我的妻!倍u永閑閑笑道,頗有等著隔山觀虎斗的看戲意味。
董引元再哼一聲,江蘺略顯尷尬地低下頭去。
“咦?”董君廷頓了頓,“可我方才確實聽到引元喚這位夫人為嫂子……”
“是嫂子啊!倍u永不懷好意地雙手抱胸。
“那……”
“我也該喚蘺兒一聲嫂子!
嗯?!董君廷呆了呆;老爹就叔叔一個兄弟,叔叔也就譽永、引元兩個兒子……老爹沒私生子吧?
“你是……”董君廷顫抖地舉起手指向也滿臉疑惑的她。
“別懷疑,‘君廷堂哥’,蘺兒的確是你那‘新婚’妻子,我和引元的‘堂嫂’!”董譽永這五年來就數(shù)今天最開心,尤其見到蘺兒遽然變色的臉孔,就忍不住想仰天狂笑三聲,以至于忽略了身邊弟弟黯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