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庇佑,人全救回來了,聽完所有營長報告,知道輕傷士兵八十七,重傷者只有兩名,采青松口氣,這一仗,她大獲全勝。
「姊姊,煜宸哥哥不好了!箾鹑銖倪h(yuǎn)處奔來,抱住采青,淚流滿面。
「公孫叔叔不是在替少莊主診治?」采青將妹妹推開,正色問她。
「公孫叔叔說少莊主的毒治不了,那是由八蟲八蛇淬煉出的毒藥,誰都不知道是哪八蟲八蛇。怎么辦?煜宸哥哥每隔三個時辰就要大痛一次,痛的時候,全身冰冷,像凍在冰窖里面一樣,才隔一會兒,又熱得皮膚發(fā)燙,像泡進(jìn)滾水般,這種痛苦誰受得了啊……」涴茹一路哽咽一路說,怎有人手段這般兇殘,制出這種可怕的毒藥害人。
八蟲八蛇?夠狠了,沒有解藥,誰都解不來這種毒,除非……
不,不能用那個「除非」!
涴茹說過不怕死,要她為少莊主而死,恐怕她連眉頭部不會多皺一下,但若她真用了那個「除非」救下少莊主,采青可以預(yù)估,更多謠言將四下散播……
她的自私、她的心機,她會因而成了司馬昭,人人都能指著她大罵特罵。
死于戰(zhàn)場她不怕,她怕的是茍活,一輩子活在人們輕視眼光下……這種眼光,她在義父身上嘗過太多,她再不愿意……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他受折磨,在八八六十四天之后,神干氣盡,一點一滴死在自己面前?能嗎?她能嗎?
「姊姊,求求妳救救煜宸哥哥,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活不了!箾鹑銣I水汪汪,濕了采青胸前衣襟。
采青不語,只是羨慕,對涴茹可以隨口生死而羨慕。
她能夠大大方方讓所有人知道,沒有煜宸她會死、沒有愛情她活不下來,她的生命因煜宸存在出現(xiàn)意義?她不能。
涴茹的愛情理直氣壯,不似她的愛情,偷偷摸摸見不著陽光。
采青不能擁有涴茹的單純,她出口每句話都要小心翼翼,要深謀遠(yuǎn)慮,要一路說話一路算計著它的后繼效應(yīng)。
她衷心盼望當(dāng)小魚兒,卻沒辦法卸去肩上重?fù)?dān):她想態(tài)情任性,卻只能在心底偷偷羨慕?jīng)鹑愕娜涡,她是一尊被綁上線索的傀儡,永遠(yuǎn)不能隨心隨意。
活著對別人是輕易,對她而言,卻是累累責(zé)任,累……感覺越來越甚……
煜宸為父親的死對她不諒解、百姓為她的私心充滿憎厭,所有人都夸她才能非凡,卻不喜歡她的存在,是不是相互矛盾?
假若能夠替換,她但愿自己是涴茹,成天嘻嘻哈哈,一張笑顏贏得所有人心歡。
她那么累,活著豈不是太辛苦?
那么……那么……把那個「除非」攬在自己身上呢?
念頭閃過,倏地,采青笑了,是啊,她可以把「除非」攬在自己身上,一晌貪歡媾合,他的毒過到她身上,他恢復(fù)健康,她留取回憶。
她的人生不再是一場場空乏虛名,如果說,她這輩子全是在為他人作嫁,至少讓她為自己做一回事情。
她可以假裝曾經(jīng),他愛過自己,假裝他們之間有過真心親昵,也假裝這一夜是他們的天長地久,只可惜時不我予,愛情充滿荊棘……
他們雖不能長相廝守,終是有過刻骨銘心……這種感覺是不是好一些?
很可笑,她的愛情純粹出自想象……說她可笑倒不如說可悲,她想要的,到不了她手上,不想要的,卻一堆一迭壓上她的肩膀。
作下決定,采青突然變得輕松。
從此,她了卻莊主對她的請托,她不必背負(fù)百姓對自己的不諒解,也不愧負(fù)涴茹妹妹的愛情,最重要的是--一命換一命,如果莊主的死是她必須負(fù)的責(zé)任,那么送上這條命,也算是了卻負(fù)擔(dān)吧!
「姊姊……妳能救煜宸哥哥嗎?公孫大夫說妳的本事再高強,都解不了他的毒,如果連妳都解不來,這世上再沒人可以救煜宸哥哥了,是不?」
「我能救他。」送給豌茹一個安心笑容,握住她的手,采青對她的羞愧感覺沒有了,面對生存的疲累,相較起眼前,走向死亡竟成一件舒服愉快的工作。
「真的嗎?我就知道妳有辦法,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姊姊!顾е汕,又叫又笑。
「妳真心相信我嗎?」采青問涴茹。
「相信。」點點頭,涴茹單純的眼睛里,有著全然信任。
「那么記住,不管我做什么,目的是--還妳一個健康夫君。」她說得慎重。
「我會記住。現(xiàn)在,我們可以去看看煜宸哥哥了嗎?」她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帶給大家。
「好,我們?nèi)。?br />
悄悄地吐掉胸中怨氣,她是不能埋怨的,從小到大,根深柢固的觀念教會她,她的存在是為著涴茹的幸福,然而這一回,她顧全了涴茹的幸福,也成全自己的幸福,她尋到一條兩全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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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肌膚燙得像火炬,聽公孫叔叔說他已經(jīng)折騰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昏昏入睡。
坐在他身邊,采青看著他的五官容顏,這是個多么容易教人傾心的男人,難怪涴茹沒有他,便活不成。
她沒忘記第一次見他時,他和涴茹的笑聲從山坡間傳來,他為涴茹編織花環(huán),花環(huán)戴上涴茹發(fā)問,金黃色的花朵、金黃色的笑顏,那年,她初次學(xué)會羨慕感覺。
煜宸和她一起學(xué)習(xí),在每個場所里,他沒拿她當(dāng)過女生,他拿她做對手,每年的大賽間,以贏下她為最高目標(biāo)。他說如果哪一天,他有成就,他最該感激的人是采青,她的存在,讓他有了前進(jìn)動力。
褪下衣衫,采青躺到他身邊,偎著他滾燙胸膛,想象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練過武功,一身汗臭,男孩們沖到水潭邊,跳進(jìn)水里游泳,她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在片刻休息問,拿起公孫叔叔給的醫(yī)書默念。
幾個惡作劇的男生聯(lián)合,抓起她,不顧她的反抗掙扎,硬將她扔進(jìn)潭里。
水嗆上喉間,采青不會游泳,看著自己身子在水中浮沉,她夠驕傲的,連呼救都不愿,她估量他們沒勇氣放任她溺斃。
最后,是煜宸跳下水潭,一把將她抱起,昏昏沉沉地,那是她第一次躺在他胸間。
他的胸膛很寬敞,帶著叫人心安的感覺,在水底,她緊緊攀住他,一次次將頭顱埋進(jìn)他胸間,但愿,一直一直……她在他心間……
醒時,采青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臉,他湊近她耳邊說:「今天,我總算確定妳是女生!
他的笑話揭去她的尷尬,也拉扯出她的羞赧。
是啊,她是女人,可是從沒有人這樣看待過她,義父教她武藝、呂叔叔教她布兵擺陣,人人都拿她當(dāng)男孩看,要求她出類拔萃。
他是第一個拿她當(dāng)女生看的人……也是第一個摘花送她的男人。
那次,大伙兒笑他,與其送花給楊采青,倒不如送她一截葛根或人參,而她不說二話,在花遞到自己身前時,冷冷搶過、踩爛。
她不明白自己的表現(xiàn),只是隱隱約約感覺,收下花是不對的行為,他的花……專屬涴茹,與她無緣無分。
從年紀(jì)很小的時候,采青就明白,煜宸是涴茹的權(quán)利范圍,她應(yīng)當(dāng)和他保持距離免遭誤解。
她努力了許多年,卻不得不承認(rèn)他早已闖入她心問,否則一只蒼鷹、一條小魚,怎能輕易打破他們緊守的距離?
她的心在「姊姊」和「小魚兒」中間擺蕩,是涴茹的淚水提醒她的本分,是即將來到的婚禮告誡她,他的心情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她退卻了,退回安全界線,假裝情愛從未發(fā)生。
采青記得,當(dāng)煜宸收到?jīng)鹑阌H手縫制的繡帕?xí)r,同習(xí)武的男生問她:「妳什么時候才能做做女孩子的水磨工夫?」
煜宸反口代替她回答:「等你也學(xué)會做繡帕?xí)r!
他向眾人分解,說采青學(xué)會的東西比所有男生都多,再要求她學(xué)習(xí)女人工作,未免過分,他侃侃而談,說得在場男生低下頭,承認(rèn)巾幗勝須眉。
不過,采青還是學(xué)了,在夜燈下,她央求奶娘敦她繡花,成果不是太好,但他還是高高興興搶下她親手做的羅帕。煜宸說,那是他見過最特殊的帕子。
嚴(yán)格來講,他為采青做過不少事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超過涴茹和其他女生,他們習(xí)武、他們學(xué)帶兵打仗,他們一起飛上殷商屋梁,一起為窮人爭取機會。
他們有無數(shù)無數(shù)的共同經(jīng)驗,他們攜手出生入死,有他的地方,她在。
他們是這樣親密的男女,怎么愛情偏偏不屬于他們?
老天不合理,硬要拆開他們的心,采青不得不懷疑,她得罪了天上神仙,才得不到該得的東西。
「醒醒……」她輕推煜宸。
這種事,她和所有未嫁女子一樣不懂,盡管人人贊她神機妙算,但這事兒……怎么算,她都算不出正確答案。
公孫叔叔是唯一阻止她救煜宸的人,他清楚這種毒只能過予別人,根本解不開來。
過毒者必為異性,當(dāng)毒傳予對方時,痛苦必將同時轉(zhuǎn)嫁到對方身上,然后六十四日后,再見不到清晨朝陽。
醫(yī)這病,采青不僅得賠上性命,還得付出貞潔,犧牲未免太大,然而她不愿他死,舍去考慮,她義無反顧。
公孫叔叔的反對改變不了采青的心意,他甚至同意替采青保守解毒秘密,采青笑著對公孫叔叔說:「師徒多年,我們總算有共同秘密!
「妳是……采青?」模模糊糊地,煜宸認(rèn)出眼前女子,只是……她末著寸縷,嬌羞澀赧的模樣,不像嚴(yán)肅刻板的她……
「是的!剐闹杏可弦唤z絲安慰,很好,至少他沒將她誤認(rèn)。
「妳……美極了……」話不自覺出口。
他對她的上一個印象,是她從滾滾黃沙中駕馬而至,下馬、抱住他、上馬,一氣呵成,她吆喝著所有士兵回營區(qū),自己留在最后面壓陣,當(dāng)時,他靠在她胸前,嗅聞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藥香味。
兵荒馬亂間,他沒想到其他事件,只是一心猜測,她是不是剛從制藥室里走出來。
他說自己美麗?采青笑開,柔媚俏顏初展,像極綻放新梅,清新嬌妍,讓人怦然心動……
大手撫上她的臉,些微粗糙的掌心微微磨蹭,磨出她陣陣心悸……
「妳的小魚呢?」他突然問,模模糊糊的眼神里,沒有幾分清醒。
「在我的錦囊里,一直在那里!共汕嗷卮。
她望住他清瘦臉龐,這毒物正一寸寸吞噬他的身體與精神,心抽痛著,是無限的不舍。
「還是妳仔細(xì),我的小魚和蒼鷹遺失在戰(zhàn)場里。」
他承認(rèn)錯了,在下意識里。
中箭那刻,他看見自己的沖動,恍惚間聽見父親對自己的斥責(zé),他該聽采青的話,不該帶著弟兄冒險,身為少莊主,他竟是不如一個女子。
「沒關(guān)系,我的給你!狗凑,她再用不著。
「那妳就沒有了。」他迷惘的表情里帶著幾分稚氣。
她笑笑沒回答,知道是自己開的藥劑正發(fā)揮效應(yīng),藥是用來助他對抗痛苦的,服了藥,意志不易清楚。
手環(huán)上他頸間,輕輕攀附,沒有紅燭和祝福,她的愛情借了名義,將她送到他身邊,時間雖短暫,她愿意珍惜。
「我找玉匠再雕一份。」煜宸認(rèn)真說。
煜宸松弛的笑容里,沒有劍拔弩張,只有滿滿的溫柔,彷佛他們之間沒有過爭執(zhí)喧鬧,彷佛他對她的指控全是子虛烏有。
「重新雕刻,和原來的不同……」她語氣中,淡淡的是離愁,她看他……再看不了多久……
「就算不同,小魚仍是小魚、蒼鷹仍是蒼鷹,天地間只有我知道妳想當(dāng)小魚,不愿成諸葛;天地間也只有妳曉得,我但愿為蒼鷹,不愿做少莊主。我知妳、妳懂我,我們要攜手一生世。」
他說了,埋在心底多年,從未真正對她出口的話,在他意識不清晰時。
釆青不確定自己聽到的,他的「攜手」是什么意思,是和莊主相同,要她助他登上大位?要她在他人生中扮演一世的良師益友?還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顾謫。
明知道是她親手開的藥方,讓他和平常不一樣,可,她仍信了他的話,她把他的字字句句全聽進(jìn)心底,楊采青啊楊采青,妳是不是蠢得可以?
沒辦法,就算她再聰明,她仍是個女人,仍期待愛情。
「妳是楊采青,從小被壓抑的女子,我真心喜愛,要共同走過人生的女人。」在這點上,他有他的固執(zhí)。
「那么你真是糊涂了,若存有幾分理智,你會了解,將同你牽手一世的不是我,而是涴茹!箍刹皇,這些事情,她沒吃藥,她清清楚楚。
「糊涂的人是妳,這些年我為妳做了許多事情,妳卻連一件都看不清,明知道我不在莊里,卻沒挺身阻止涴茹和我的婚姻,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妳,妳卻心甘情愿讓涴茹接受大家的恭喜,楊采青,妳對我不起!」
什么?他在說什么?
不可能--如果他對自己真有心,為什么從不對涴茹說分明?迅雷砸上腦袋,采青說不了話,厘不了心!
不對不對,千萬別信,他的話沒有半句是真心真意,他腦袋壞掉,他正準(zhǔn)備陷入昏迷……
「妳在否定我對不?這就是妳,每次碰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用否定別人來確定自己!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好像他們在聊多么有趣的話題。
「我沒有!是你的問題,你喜歡的人是涴茹,從來不是楊采青。你只是被眼前的我迷惑,說話不由心、不由己!顾磳υ俜磳Γ缤f的,她總用否定別人來肯定自己。
「是妳太聰明,所以習(xí)慣把別人當(dāng)成笨蛋?」他大笑,笑得前仆后仰、樂不可交。
「我從沒認(rèn)為你是笨蛋!姑鲿缘盟凰幬锟刂疲^一覺,便什么都記不起,她還是忍不住對他解釋。
「好,那妳得相信,我喜歡妳,從很久以前開始。」
「多久以前?在我是你的競爭對手時?」她問了,一次一次再一次,她假裝他的意識清明,假裝他說的字字句句全出自真心。
「差不多,或者更早以前。我記得,大樹下一個笨笨女生,用自己的小手掌不斷拍打樹干!乖挸隹冢氖执笮,藥在他身上更增效用。
她笑了,發(fā)自真心的笑容,沒有敷衍、沒有瞞心……蠢呵,她竟讓自己白繞了多年的辛苦路,要是知道他的心在她身邊,或者她會……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當(dāng)然,有可能是他錯認(rèn)人,錯表心……一切不過是藥力發(fā)作,他不曉得自己在說什么、想什么,明天清醒,說過的話全不算數(shù)。
但,有何謂?他們擁有的只是今夜,過了明天,他是主、她是仆,她能做的是助他對抗金兵、為他的婚禮送上幾聲祝!
更或者,她為他做不了太多,因過了今夜,她的明天所剩有限。
「妳喜歡我嗎?同我喜歡妳一樣?」他突然問。
這回,采青用行動回答他。
俯身,紅唇貼上他的,輕輕細(xì)吮,緩緩溫情,她燃起火苗,在自焚的漩渦里,她一遍遍欺騙自己,他愛她,一如她的心……
他反客為主,抱起她、翻轉(zhuǎn)她的身體,急切地汲取她的甜蜜……
這一夜,她成了真正的小魚,悠游自在;這一夜,他是蒼鷹,瀟灑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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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醒時,采青正用小火煨著藥湯。
煜宸緊盯她的身子,無緣由地發(fā)起脾氣,他氣她的穩(wěn)重、氣她的情閑氣定,彷佛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影響不了她的心。
倒出藥汁,采青曉得他已清醒,只是,她尚未準(zhǔn)備好面對他。
她不確定煜宸對于昨夜有幾分記憶,不曉得他會不會在今晨全盤否認(rèn),兩人之間存在的曾經(jīng)。
他忘了吧!身為大夫,妳很清楚藥對病人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效果,既是如此,妳在期待什么?傻瓜,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她告訴自己。
深吸氣,采青鼓起勇氣面對他。
端過托盤,她將熬好的湯藥送到他跟前。
「妳很得意?」寒厲的語氣,是他對她的「勇氣」所做的回應(yīng)。
得意?她有什么好得意,想愛的人不能愛、想過的生活不能過,她只能一再、一再壓抑,努力符合大家期待中的形樣。
「喝藥吧!」采青的眼神對上他的,平靜無波的眼底看不出半分情緒。
「我是不是該先感激妳救我一命?」他譏嘲。
冷冷的語氣寒了她的心,果然,昨夜他已忘得一乾二凈,他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全不由心,她居然對不由衷言語存了想法,她的笨呵,豈是蠢字書得。
失望在采青臉龐與心間,更在眼底眉梢烙下傷痕,她無聊的幻想呵,她居然敢想象他愛她,想象自己在他心底深處、在他潛意識里?
原來,他的潛意識中只有對她的深惡痛絕。
采青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喟然,她將藥汁放在桌上!肝易寷鹑氵M(jìn)來服侍你!
「何必那么低調(diào)!事實證明妳是對的,妳贏了不是?」
他的口氣非善,處處挑釁、處處敵意。
采青并不曉得自己做錯什么,只能猜測,他還是把莊主去世這筆帳扣在她頭上,好吧!他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她不和他計較。
轉(zhuǎn)過身,她往門旁走去。
「站!」他斥喝。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少莊主還有事?」控住陣陣心痛,她告訴自己,她不需要他的感激、不需要他的掛意,她是驕傲自得的楊采青。
「我不介意妳取笑,妳可以大聲驕傲說,妳早就估料到事情發(fā)展,而我只會逞一時之勇,號召弟兄們隨我赴死!顾男那閴耐,父親慘遭橫禍,身負(fù)重任的他居然沒有半分思考力,還帶了幾十個弟兄去送死。
他明白自己很蠢,蠢得無所遁形,更蠢的是,她向他警告過所有的壞狀況,他卻連聽都不肯,他這種人有什么資格被賦予重任?
未來……呂叔叔說,父親和他談過,若情勢所迫,就算不喜歡戰(zhàn)爭,他都必須帶著軍隊打上京城,登基為王……
他連自己的沖動都控制不了,怎能把國家大事交到他手上?
中毒后,煜宸有幾分自暴自棄,他憤怒自己、鄙夷自己,采青的自若自信無疑是火上添柴,讓他忿忿不平。
「我沒有這層想法!箵u頭,她的鎮(zhèn)靜被他一再欺迫,無波的臉上,掀起風(fēng)云,柳眉微皺,緊握的拳頭泄露心情。
「是嗎?口里沒有?心也沒?」煜宸冷笑,他寧可她大吼大叫,表現(xiàn)得像一般女人,不要她冷冷靜靜,彷佛事情都在她掌握間。
「少莊主希望我怎么向您證明,我的心中并沒有為此事得意半分?」她迎視他,不帶畏懼,既然他忘卻昨夜所有事情,她沒什么好顧忌。
「何必證明?妳的確處處強過我,所有人都看見了!」
他的無理取鬧令人發(fā)指,采青不愿和他爭吵,但在他的逼迫下,難度越來越高。
煜宸曉得自己過分,曉得憤怒來自于無聊的自尊,但他就是想撕下她的冷靜面具,想她和自己一樣失控焦急。
「我從沒認(rèn)為自己強過誰,我只是我,我只想做好該做的本分!顾是一貫的漠然口氣,惹得煜宸更形忿忿。
「說得好,妳從沒想強過誰,就樣樣比人強,若真有心競爭,誰會是妳的對手?」他嘲諷。
「我懂了,你在生氣,氣我把你沖動的后果猜得奇準(zhǔn),我的正確對比了你的錯誤,你因為面子而恨我!共汕嘟K于爆發(fā),為他的一再挑剔。
可是她的口氣仍然平靜出奇,雖說她的心早已波濤洶涌,但對于情緒的控制管理,從小她就讓義父訓(xùn)練成功。
她說中了他的心思,煜宸被針刺到般,從床上彈跳起來,盡管病后體虛,他還是一把抓住采青的手。
「妳說什么?」他面目猙獰,滿目憤慨難平。
「你的聽力沒問題,我說的和你聽到的是同一句!顾芙^重復(fù)。
「妳打心底看輕我,是不?」惡狠狠地,他對她暴吼。
沒錯,她看輕他,所以不在乎他為她做過多少事情;她看輕他,所以不管他鄉(xiāng)努力,她都看不見他的心,從以前到現(xiàn)今,她始終踐踏他的感情。
「看輕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又一次,她戳到他的痛處。
「該死的,來人!請呂軍師進(jìn)來。」他突地放開采青,沖到門外,喊了人。
叫呂軍師來做什么?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直覺要做出表現(xiàn),敦采青看清楚,他不如她想象中無能。
煜宸心底明白,這種直覺相當(dāng)幼稚,但他還是做了。
原本昏迷不醒的少莊主,不過一夜之間,又能精神奕奕喊人,士兵詫異萬分,匆促間轉(zhuǎn)身,要把這個大消息傳給每個人。
不一會兒,涴茹、楊執(zhí)、呂軍師、公孫大夫……全擠進(jìn)房間里。
「我們下一步要怎么做?」
煜宸的話讓眾人錯愕,少莊主才清醒不是?怎么就要討論起如何對付熙元皇帝!
「少莊主,你大病初愈,是不是先養(yǎng)好身子再說?」呂軍師望望煜宸再望望采青,他們不看彼此,兩人之間的態(tài)度怪異。
「是啊,這種事先交給我們,等少莊主的身子恢復(fù)得差不多,再來談!箺顖(zhí)說。
公孫大夫沒說話,他看著采青,眼神里重重憂慮,她在冒冷汗、她緊咬唇……
天!她的疼痛發(fā)作了,向前兩步,他想扶扶采青,卻讓她伸手推去。
「等什么呢?等著讓人更看不起我?」煜宸口氣里銜著譏誚。
話說得白了,楊執(zhí)二話不說,走到采青面前,一巴掌甩過。
這個動作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愣住,采青紅腫的臉龐上,寫滿錯愕。
為什么?她又做錯什么?
「妳不過帶兵救回大家,就自以為了不起,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對不!」楊執(zhí)對她吼叫。
幾曾何時,她說過自己了不起?
她但愿少些能力,少些負(fù)擔(dān)和壓力……采青回不了話,汗自額問滴下,一滴滴、一串串……痛從腹間向周圍延燒,每擴張一吋,她就感覺到血管爆裂,她終于嘗到他的痛,終于知道,這八蟲八蛇是多么厲害的角色。
「妳是什么表情?全天下都欠妳了嗎!」
又是一巴掌,不過,這回讓呂軍師及時攔下。
采青沒力氣回應(yīng)他,她把所有的力氣用在對抗疼痛上。
「采青累了,昨夜為少莊主解毒,一夜未眠,如果她的態(tài)度不良,還請少莊主和楊先生見諒。少莊主,請讓我領(lǐng)采青下去休息!构珜O大夫挺了身,他知道采青再強,都忍不過下一波疼痛侵襲。
煜宸不回答,細(xì)盯采青不正常的出汗模樣和顫抖的唇角。
她只是累了嗎?懷疑在心中一閃而過。
「公孫大夫,你帶采青下去吧,讓內(nèi)人好好照顧她。」呂軍師替他們打開門,送走兩人。
臨行,采青隱約聽見煜宸對眾人說:「封鎖我清醒的消息,并發(fā)布假訊,說我中毒不治,讓金兵放松戒備……」
很好,他精神來了,有這等沖勁,采青相信,他會贏得最后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