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榭”。
心雁為仲翔處理腿上的箭傷,先消毒后,再敷上熬好的藥膏,仲翔弓著腿坐在床上,一言不發(fā)的他,雙目灼灼地盯著心雁。
“很痛吧?”心雁邊為他纏上紗布邊掉淚,“再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
仲翔突然大手一伸,將心雁緊緊地?fù)砣霊牙,“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仲翔,紗布!你的傷口……”心雁驚呼,但仲翔卻將她抱得更緊,吻著她的臉頰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全是我的疏忽才會害你被那姓趙的畜生擄去……雁,原諒我……”
“不!這怎么能怪你?”心雁哽咽道:“你已盡力救我了,還受了傷……”
仲翔突然站起來,把腳上的紗布胡亂一綁后,就欲往外沖。
“你上哪?”心雁急忙拉住他。
“找定倫公主算帳!”仲翔如頭被激怒的獅子般地危險(xiǎn)懾人,“整件事全是她的預(yù)謀!趙世杰敢這么膽大包天在宮內(nèi)劫走你,一定也是早和定倫串通好的!
揚(yáng)著手中的利劍,仲翔銳利如鷹般的眼眸更加冷硬,低沉冷酷道:“今天……是該把這筆總帳算算的時(shí)候了!”
“不!仲翔!你不能去!”心雁拚命地?cái)r住他,“你不能這么魯莽地就闖入定倫宮,而且你腿上的傷……”
心雁的話還沒有說完,屋內(nèi)就闖入了大批帶劍的官爺,后面緊跟著驚惶失措的李老爺和李夫人。
“誤會!誤會!大人呀……這一定是誤會……我家翔兒不可能會殺人……”李夫人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為首的官爺看了仲翔一眼,“你就是李仲翔吧?來人!給我拿下!”
“放手!我犯了什么錯(cuò)?”仲翔怒喝。
官爺現(xiàn)出拘提令,“李仲翔,你涉嫌在今日申時(shí)殺害趙王府的趙世杰,導(dǎo)致趙世杰因失血過多而亡。命案現(xiàn)場還有你做案用的飛刀,趙府的守衛(wèi)也指證今天下午只有你和齊孟勛去找過趙世杰,本官奉命將你押回刑捕房!”
趙世杰死了?!
仲翔和心雁驚懼地互望一眼!安!我沒有殺他!”仲翔高喊,“我承認(rèn)今天下午曾去過趙王府,但我沒殺趙世杰……”
“對。∥业膬鹤硬豢赡軞⑷耍」贍,你們一定弄錯(cuò)了……”李夫人哭著撲上來護(hù)住仲翔。
“有話到刑捕房再說吧!”官爺冷冷道:“帶走!”
“不!不許帶他走!”心雁捉住仲翔凄厲地尖叫,“他是清白的!他真的是清白的!”
官兵無情地推開心雁,心雁腳下一不穩(wěn),整個(gè)人摔在地上。
“心雁!”仲翔回首心痛地大吼,“心雁——”
“仲翔!求求你們放了他!仲翔!
※ ※ ※
刑捕房外。
齊孟勛被問訊后走出來。
“怎么樣?情形怎么樣?”一直守在外面的心雁立刻迎上去。
“情形對仲翔很不利,”齊孟勛搖頭道:“我把我所知道的事實(shí)全告訴官爺了,沒錯(cuò),命案當(dāng)天下午,我和仲翔的確曾閃入趙王府,但那是因趙世杰強(qiáng)劫走你,我們才去救你。況且仲翔根本沒殺趙世杰,他只是打傷他。那為什么……趙世杰竟因飛刀刺入心臟而死?”
“他們……認(rèn)為是仲翔做的?”心雁已過度削瘦的身子不停地發(fā)抖。
“情形真的對仲翔很不利……”齊孟勛嘆了一口氣道:
“仲翔曾闖入趙王府是事實(shí),曾以飛刀傷警衛(wèi)也是事實(shí),刺中趙世杰心臟的那把飛刀也證實(shí)是仲翔的……官府方面認(rèn)為仲翔有極大的理由殺了趙世杰,而且……我們走后不久,趙府的下人趕到趙世杰房里時(shí),發(fā)現(xiàn)他已中飛刀而身亡……”
“可是仲翔沒殺人!真的沒殺人!”心雁激動地捉住他們,眼淚成串而下,“齊大哥,你可以為仲翔做證的!當(dāng)時(shí)仲翔只是打傷趙世杰,他根本沒以飛刀殺他,你都看到的!”
“這些話我全對官爺說過了,”齊孟勛搖頭道:“他們根本不相信我,他們知道我是仲翔的好友,還和他一起闖入趙王府救你,他們不一起把我捉起來已算是給我父親面子了,怎么還會采信我的話?”
齊孟勛看著心雁毫無血色的小臉,不忍地道:
“柏姑娘,你先回鎮(zhèn)國公府休息吧。短期之內(nèi),仲翔還無法被放出來……這件事牽扯太大了,趙世杰雖然行為卑劣、聲名狼藉,但他的父親趙奉良卻是個(gè)為人剛正不阿,頗受皇上賞識的好官。痛失愛子的他絕不甘心讓兇手逍遙法外,他已奏請皇上嚴(yán)辦此案!
唐太宗子準(zhǔn)這回真是左右為難——仲翔是他感情親如手足的堂兄弟,李老爺鎮(zhèn)國公也是他的叔父;而另一邊,趙世杰再不學(xué)無術(shù)、再惡名昭彰,他畢竟有個(gè)功在國家的父親趙奉良,兩派人馬為了自已的兒子,紛紛動用大批朝中關(guān)系,聯(lián)合上書奏請皇上“裁決”……
子準(zhǔn)當(dāng)然相信仲翔是清白的,但人命關(guān)天,趙世杰這一死事情可復(fù)雜了!哀痛逾恒的趙老爺口口聲聲要為死去的兒子討回“公道”!
“柏姑娘,我先送你回去吧。”齊孟勛將馬車?yán)^來。
“我不回去!”心雁堅(jiān)決地?fù)u搖頭,“我要一直等,等到仲翔出來為止!”
“那怎么行?柏姑娘,你已在刑捕房外站了三天三夜了,不眠不休也不吃不喝。門口守衛(wèi)說連到了深夜你也不肯離去,縮在墻角繼續(xù)等仲翔……柏姑娘,你這是何苦?”齊孟勛嘆道:
“這是一場長期的抗?fàn),我們還要努力很久,才有方法救出仲翔,你不能現(xiàn)在就把身體累垮了……”
“我沒關(guān)系的,你別擔(dān)心我,讓我陪他吧……”心雁幽幽道,迷蒙的淚眼望著刑捕房,“仲翔被關(guān)在里面,站在這里可讓我覺得離他好近,仲翔不是孤獨(dú)地……我會一直等他、一直守著他……我要他在重獲自由時(shí),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椎心刺骨的疼痛又陣陣襲向她,但心雁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倒下去……她還要當(dāng)仲翔最大的精神支柱!
一連串奇怪的命運(yùn),把她由六家堡柏家的小丫鬟變而為因搶親意外遇到仲翔……被他帶入長安……進(jìn)而愛上他,成為他未來的妻子……神!如果你真有靈,就請你幫我一次吧!心雁無言地祈求——
救救仲翔!求求你救仲翔!只要他平安無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jià)。求求你!
※ ※ ※
“我不管!你一定要還仲翔的清白!”
皇宮,朝陽殿內(nèi),大唐皇后宛倩正以少有的嚴(yán)肅語氣對丈夫——唐太宗李子準(zhǔn)道。
撫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子準(zhǔn)無奈地對宛倩道:
“宛兒,我已向你解釋很多遍了,不是我懷疑仲翔,我和你一樣,百分之百相信趙世杰絕不是仲翔殺的,但我朝的律法向來是講求公平,力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未找到可為仲翔脫罪的證據(jù)前,縱然如我,也無法先將仲翔放出來!
“是!是找不到可以為仲翔脫罪的證據(jù),但也沒有直接的證據(jù)可證明人是他殺的呀!”宛倩不服氣道:
“有現(xiàn)場證人嗎?親眼看到仲翔殺了趙世杰嗎?單憑命案發(fā)生的時(shí)候,仲翔曾闖入趙府,和留在現(xiàn)場的飛刀,就判斷是仲翔殺的,太冤枉人了!”
“宛兒,我一定會還仲翔清白的,你別這么激動!弊訙(zhǔn)安撫宛倩道:
“我知道你擔(dān)心你義弟,但仲翔也是我最器重的堂弟呀!我會不擔(dān)心他嗎?你放心,畢竟我是一國之尊,這個(gè)案子在我還沒親自下判決之前,誰也不能治仲翔的罪。目前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早日捉出真正的兇手,還仲翔清白!”
“可是……趙世杰的爹——定國公趙奉良一直給你壓力。”宛倩望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嘆道:
“趙奉良口口聲聲要為他兒子討回公道,還聯(lián)合朝中大臣上萬言書給你,說什么請皇上勿因鎮(zhèn)王府之權(quán)勢而放縱殺人兇手,任仲翔逍遙法外。我可以體諒趙奉良的喪子之痛,但趙老爺多少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平日仗勢欺人,壞事做盡吧?這件命案絕不會這么單純,他不能在毫無證據(jù)下,一口咬定兇手就是仲翔,一副非置仲翔于死地的樣子!
子準(zhǔn)神情凝重,不發(fā)二言。
“皇上,”宛倩挨在他身邊問:“你打算怎么做?”
子準(zhǔn)的眼眸精銳而深思熟慮,他沉吟道:
“讓我好好想一想,這是件轟動全長安城,甚至全國的命案,它牽扯了本朝兩大家族的斗爭……我不得不謹(jǐn)慎處理,既不能冤枉仲翔,也得給趙老臣一個(gè)心服口服的交代,免得世上說我偏袒李家……宛兒,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不讓仲翔受到任何不白之冤!”
“我從沒懷疑過你!蓖鹳辉谡煞蝾a上親一下,微笑道:
“皇上你忙吧,我不吵你了。我想再去鎮(zhèn)王府安慰義父和義母,這幾天下來,他們兩位老人家四處奔走,一下憔悴得不成人形,義母更是日日以淚洗面,還有心雁……我最擔(dān)心她了!聽說仲翔出事后,心雁不分晝夜地守在刑捕房外,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怎么受得了!”
※ ※ ※
閔府。
“滾開!狗奴才!別擋路!”定倫公主憤怒地吼著,手上的長鞭一掃,閔府的下人哀嚎地四處逃竄!她怒氣沖天,一腳踢開一扇門。門內(nèi),醉醺醺的閔勇謙醉臥在一堆酒瓶中,酒氣沖天!
“真是稀客。”已醉茫茫的閔勇謙舉著酒瓶道:“不知定倫公主紓尊降貴地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閔勇謙!廢話少說!”定倫狠狠地揪起他衣領(lǐng),咬牙切齒道:
“趙世杰是你殺的是不是?是不是?我只是叫你去攔住仲翔,你為什么殺了趙世杰,嫁禍給仲翔,你說話呀!人是不是你殺的?”
閔勇謙掙脫定倫的手,仰天長笑道:
“哈哈哈……不管人是不是我殺的,又有什么差別?反正李仲翔完了!他毀了!這輩子再也翻不了身了!哈哈哈……”
“你……混帳!果然是你做的!”狂怒的定倫公主甩了閔勇謙一巴掌!盀槭裁?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閔勇謙的左臉清晰地浮起鮮紅的五爪印,但他毫不在乎地冷笑道: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殺他?我恨他!巴不得他死!憑什么他永遠(yuǎn)是天之驕子?是眾人眼中的英雄?憑什么我永遠(yuǎn)都得敗在他手上?連我心愛的女人在利用完我后,整顆心全在他身上?”
定倫公主又狠狠地賞了他一巴掌,“哈!癩蛤膜想吃天鵝肉!閔勇謙,你該拿面鏡子照照,稱稱自己的斤兩,癡人說夢!憑你也想得到我?”
閔勇謙捉住定倫的手,苦澀道:
“看不上我,為什么三番兩次在深夜秘密召我入宮?用我排遣你的寂寞?利用完我后,你愛的仍是別人!”
定倫甩開他的手,冷酷不帶一絲感情道:
“姓閔的,本公主的所作所為還輪不到你來管!現(xiàn)在你只要做一件事——和我上刑捕房自首!坦承人是你殺的,還仲翔清白!
“自首?”閔勇謙仰頭大笑,彷佛她說了天下第一大笑話般!稗k不到!公主,你真的認(rèn)為我會笨到那種程度?”
“由不得你!”定倫咬牙道:“閔勇謙,你現(xiàn)在去自首,本公主還會私下為你向皇上求情,將你從輕發(fā)落,你再膽敢不從,我就一狀告到皇兄處,到時(shí)除了治你死罪外,再抄九族!”
“隨便公主高興!”閔勇謙不為所動道:“反正小的是賤命一條,要生要死全任公主處置……不過,公主畢竟是千金之軀,姑娘家的名節(jié)畢竟比生命重要……如果我把咱們的精采戀史公諸于世,不知世人會怎么看待公主?”
“你……”定倫憤怒地瞪大眼睛,“你竟敢拿這要脅我?”
“小的不敢!遍h勇謙胸有成竹地微笑道:
“只不過……如果公主真那么絕情忘義,小的當(dāng)然也有說實(shí)話的權(quán)利!
“你……”定倫氣得說不出話來,恨恨地把長鞭往地上一甩,她的確想救仲翔,不愿見那么杰傲不馴、氣宇非凡的男子死在獄里!但……
如果她和閔勇謙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真被這混帳公諸于世,貴為堂堂大唐公主的她,一張臉要往哪兒擺?母后的震怒、失望……世人的嘲笑、不齒……她向來的尊嚴(yán)威信也將蕩然無存了……
不!
她絕不能讓這種丑聞傳出去——
※ ※ ※
“趙世杰命案”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上至文武百官,下至犁民百姓,莫不興致勃勃地討論這樁轟動一時(shí)的案件。
在趙家的刻意封鎖下,外界的人都不知道是趙世杰色膽包天地強(qiáng)將柏心雁擄回家,才引起李仲翔闖人救人的舉動,只以為它是樁單純的三角戀愛,因爭風(fēng)吃醋而引發(fā)的命案。
大唐的治安向來很好,獎(jiǎng)罰分明。唐太宗上任以來,更是力行“不縱不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因此,全國百姓莫不睜大眼睛,看著向來鐵面無私的皇上如何處理此命案。
在朝野和民間的輿論壓力下,任子準(zhǔn)一心一意想為仲翔平反,但若想給世人一個(gè)交代,仲翔似乎只有一個(gè)下場——死刑!
當(dāng)“處死”的消息由刑捕房傳出來時(shí),連日來飽受煎熬的李夫人第一個(gè)哭昏了過去,醒后猶不停地哭泣……
“不!我的翔兒是無辜的!我的兒啊……”
而一直守在刑捕房外的心雁,在乍聽這個(gè)消息時(shí),奇異地,她沒有任何激動或悲痛的反應(yīng),只是雙眼空洞木然地直直盯著刑捕房的高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陪在心雁身旁的小蕓慌了,以為心雁因刺激過度而嚇呆了,“小姐……你別嚇奴婢呀……”
心雁雙眼茫然地盯著高高的圍墻,她只恨自已為何不能沖破這堵石墻去陪仲翔,告訴他他不是孤獨(dú)的,不論是生是死,她都會陪著他!
誰可以救仲翔?!天。≌l可以救仲翔?!如果有人可以救出仲翔,她甘愿把自己的生命給他!
瞬間,心雁腦中浮起一個(gè)人的名字……只有她!只有她可以救他!
※ ※ ※
深夜,一個(gè)穿黑披風(fēng)的男人悄悄地來到刑捕房。
無需任何的通行令,守衛(wèi)在看到他的臉后,便恭恭敬敬地帶他至最內(nèi)部的一個(gè)囚房。
潮濕而腐敗的氣味令著黑披風(fēng)的男人皺了皺眉。
“仲翔……”他心痛地伸手撫著靠著石墻昏睡的仲翔,連日來的折磨使得他原本俊朗瀟灑的臉龐變得異常削瘦。
仲翔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來了?”
子準(zhǔn)長嘆一口氣,“苦了你了……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深刻的痛苦與感動掠過仲翔眼底,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瘡啞地道︰
“沒關(guān)系……你了解就好……我的罪已判下來了嗎?”
彷佛被人狠狠地迎面揍一拳般,子準(zhǔn)臉部抽了一下,半天不發(fā)二言。
仲翔定定地看著他,“說吧!我能承受的!”
“死刑!依據(jù)大唐法律……殺人者死!明日下午行刑!”子準(zhǔn)僵硬如蠟像,木然空洞地道。
時(shí)間彷佛靜止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聽見仲翔急劇沉重的心跳聲。
“不——”仲翔爆出凄厲絕望的嘶吼,“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聽我說!”子準(zhǔn)按住狂亂的他,沉喝道:“我絕不會讓你死!不是因?yàn)槟闶俏业挠H人,而是因我相信你絕對沒有殺人!明天未時(shí),囚車押赴刑場時(shí),我會派人火燒囚車,假裝是憤怒的趙家仆人所為,但是我會以另一死囚來冒充你,到時(shí)被燒焦的尸體已難辯識,一切就沒問題了!
仲翔愕然地望著他,“這……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子準(zhǔn)沉穩(wěn)而堅(jiān)定道:“你是清白的!可恨的是,任我用盡方法也找不到洗刷你罪名的證據(jù),更不能運(yùn)用皇上的特權(quán)免你的罪。但我也絕不能讓你冤死!這招偷天換日是最好的方法,趙家的人要一個(gè)‘交代’,我就給他們一個(gè)‘交代’!”
一陣沉默后,仲翔苦澀地問了最重要的問題,“那……我呢?被調(diào)包后,我該怎么辦?”
更多的痛苦與掙扎占據(jù)子準(zhǔn)眼眸,他看了仲翔良久,才沉重地開口:
“你不能再待在長安,過了明日,你的身分就是一個(gè)已死的人,所以你必須流放邊疆,先躲一陣子!
“躲一陣子?還是一輩子?”仲翔臉上浮起更絕望的苦笑,“如果真正的兇手永遠(yuǎn)捉不到,這輩子我是不是永遠(yuǎn)都得改名換姓地躲在邊疆,永不得回長安?”
“仲翔!”子準(zhǔn)沙啞地低吼,“原諒我!我身為一國之尊,卻沒有救你的能力……”
“不!皇上,請別這么說,你已為我做太多太多了!”仲翔捉著子準(zhǔn)的手道: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冤死在獄中,我并不怕死,但不能蒙不白之冤而死,更不能令年邁的父母心碎!我接受你的安排,明日被‘調(diào)包’后,秘密啟程赴邊疆……我的爹娘知道嗎?”
子準(zhǔn)點(diǎn)點(diǎn)頭,“明日,在宣布判決前,我會先將叔父叔母接至宮中,再讓你在宮中與他們見最后一面!
“那就好……”仲翔喃喃地道,腦里卻浮現(xiàn)另一張深情柔弱令他魂縈夢牽的臉龐。
“在想柏姑娘嗎?”子準(zhǔn)彷佛洞穿他心思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柏姑娘和你一起秘赴邊疆!
“不!”仲翔猛烈地?fù)u頭,“別告訴她真相,讓她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邊疆那么艱辛貧困的生活不是柔弱的她可以承受的,叫她忘了我吧……請我的爹娘善待她,將她當(dāng)成自己女兒般,為她選個(gè)可靠的好人家嫁了!”
每一句話、每一個(gè)字都彷佛利刃刺在自己胸膛上般,天知道他多想見心雁!瘋狂地想她、念她!她是他身陷苦牢中唯一的支柱和希望。想著她的甜美溫柔,她的清麗雅致,她的一顰一笑,她和她在“紫藤花榭”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是支撐他熬過這些苦難折磨的最大動力!
他也曾想過千遍、萬遍,重獲自由后,他要狠狠地?fù)硭霊,瘋狂地吻她,向她喃喃?xì)訴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安慰她為自己所受的擔(dān)心害怕,鄭重地許諾再也沒有人可以分開他們,他要一生一世地保護(hù)她……
他會帶著她隱居山林,不再受世俗牽絆干擾,只求朝朝夕夕廝守,他會和她過著平靜幸福的日子,生一堆孩子……漫游在山間、在水間,建筑他們天堂般的家園……
但,這些最平凡的夢想,卻因一個(gè)最殘酷的玩笑而宣告破裂!仲翔手指深深地嵌入掌心內(nèi),一遍遍地命令自己——放棄心雁!不論多痛、多苦,你都必須放棄她!
他希望自己給她的,是甜蜜平靜的生活,而不是顛沛流離之苦,及異鄉(xiāng)的冷清寂寞。
如果不能好好地保護(hù)她,他寧可放棄她!
※ ※ ※
冷,寒徹心骨的冷透過薄外袍而侵入體內(nèi),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每一個(gè)毛細(xì)孔彷佛全被凍僵了般……
心雁搓搓雙手,把外袍拉得更緊,希望可以令自己覺得溫暖一些,夜深露重,寒氣逼人……
她的雙眼充滿期盼地望著定倫宮石雕的大門……她已在這站了一整天了!定倫公主還是不愿見她。
心雁掐著自己手臂,防止自己因累極而睡著,明天就是仲翔的行刑日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求定倫公主救他!
靜極的深夜里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心雁驚喜地抬頭望去,是一個(gè)小丫鬟。
“你還在這里!”定倫的婢女冬梅,不禁又是同情又是佩服道:“你已站了一天了!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沒有用的,公主根本不會見你。”
“姊姊,求求你幫幫忙吧!”心雁連忙拉住她的手,“我真的非見公主不可,求求你幫我吧……”
心雁把玉耳環(huán)、頭上的玉釵全拔下來塞入冬梅手中。
“求我也沒有用!倍窊u搖頭,把東西又還給心雁,“柏姑娘,你該知道天底下公主最恨的人就是你,她絕不會見你的,你快回去吧!
說完后,冬梅又迅速步入定倫宮內(nèi),關(guān)起石門。
“不!我要等,我要一直等下去……”心雁雙手緊握,喃喃地道︰“只有她能救仲翔,我要等……”
※ ※ ※
翌晨。
一大早,仆人在清掃定倫宮門口時(shí),發(fā)現(xiàn)了倒在地上、全身發(fā)燙的心雁。
“姑娘,姑娘你醒醒呀!你在發(fā)燒呀……”老嬤嬤不忍道:“可憐的孩子,昨夜夜里又下了雨,你衣服又單薄,一定是著涼了……”
發(fā)燒的心雁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老嬤嬤,公主愿意見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唉……”另一名仆人也搖頭嘆氣,“小姑娘,你快回家吧。咱們公主……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會見你的。”
※ ※ ※
公主的閨房內(nèi)。
秋月正為定倫梳頭,冬梅捧了溫水進(jìn)來,定倫由銅鏡中看了冬梅一眼,問道:
“那女人還在嗎?”
“在……”冬梅囁嚅地道:“公主,今早打掃的仆人在宮門口發(fā)現(xiàn)柏姑娘倒在地上,全身還發(fā)高燒,但她還一直嚷著要見公主、要見公主……”
求公主見見她吧!這一句話,冬梅憋在心里,不敢說出來。
定倫卻瘋了似地把梳妝臺上的發(fā)飾、珠寶、胭脂全掃落地面,怒吼道:“她站到死我也不會理她!滾!滾出去!我不要任何人服侍我!”
秋月和冬梅害怕地互望一眼。
“滾!”又是一個(gè)花瓶應(yīng)聲而破,“你們?nèi)@了是不是?出去!”
婢女退下后,披頭散發(fā)的定倫雙手撐在銅鏡前,激烈地喘氣,由鏡中她看到自已——神情狂亂,眼眸底陰森駭人!
“我絕不見那女人!”她喃喃地對自己說:“天底下,我最恨的人就是她!我巴不得她死!”
但仲翔……仲翔怎么辦?
辰時(shí)了嗎?過了晌午后……定倫無助她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
一大早,就有宮人來報(bào),皇上已在早朝時(shí)判決仲翔王爺?shù)陌缸恿恕佬!未時(shí)行刑!
離現(xiàn)在還有三個(gè)時(shí)辰!
不!定倫雙手劇烈地發(fā)抖,她不要!她不要見仲翔被處死,他是那么出色、那么神采飛揚(yáng)的男人……她那么愛他……
她該怎么做?
定倫想過千次、萬次,她可以直接將閔勇謙那真正的兇手押至皇兄跟前俯首認(rèn)罪,還仲翔的清白。但這樣一來,閔勇謙鐵定會把自己和他那曖昧的關(guān)系全招出來……
到時(shí),教她一個(gè)堂堂大唐公主的臉往哪里擺?!她將會遭受世人無情的恥笑和唾棄!
怎么辦?她到底該怎么辦?
定倫心煩意亂地把屋里能砸的東西全砸了、扔了!
她該怎么辦?
※ ※ ※
接近中午了。
炎熱的陽光照下來,令渾身發(fā)燙、口干舌燥的心雁一陣暈眩,是午時(shí)了嗎?那么,還有兩個(gè)時(shí)辰,仲翔就……
仲翔王爺將在未時(shí)被處死的事已在長安城造成轟動,傳遍了大街小巷,人人議論紛紛。
心雁覺得自己的頭愈來愈重,以手摸額頭……燙得驚人!腳也乏得似乎隨時(shí)會倒下來……不!她拚命地深呼吸命令自已——不能倒!你千萬不能倒下去——你還得去救仲翔——
定倫宮的門開了,昨夜曾出來過的小丫頭又緩緩走出來,手上還捧著一碗水。
“姑娘,”冬梅將水遞給心雁,擔(dān)憂地說:“把水喝一喝后,你回去吧。你已由昨天站到現(xiàn)在一天一夜了!人又不是鐵打的,更何況你還發(fā)著高燒……回去吧,公主……絕不會見你的!
心雁感激地把水喝完后才道:
“謝謝你,姊姊。但你不用勸我了,我會一直等下去……”
心雁的話還沒說完,又有另一名小丫頭匆匆跑出來,在冬梅耳畔低聲不知說些什么。
“是真的?!”冬梅一臉驚訝。
小丫頭點(diǎn)點(diǎn)頭,“公主親自說的!
“太令人吃驚了……”冬梅喃喃道后,轉(zhuǎn)向心雁道:
“走吧,柏姑娘,公主答應(yīng)接見你了!
“什么?”突來的消息令心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cuò)了。
“快跟我進(jìn)來吧!倍肺⑿Φ溃骸肮鹘K于愿意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