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莫若水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大哥。
莫影魂忍不住，最后索性大笑起來。
“我笑滌凱，沒想到他也會有這么一天。”
其實他更高興的是聽到華盼盼為他所辯解的話；沒想到她居然也能如此的伶牙俐齒，說得滌凱一句話也不能反擊。知道她心里同樣地關(guān)心自己，他不知道為什么，心情竟然可以大好！
“滌凱怎么了？”
他還是笑個不停。
莫若水沒好氣地瞪著他。
“到底什么事情這么好笑？”
“剛剛滌凱和盼盼在樓下說的話，你沒聽到嗎？”莫影魂有趣地問。
視力不佳的人聽力通常都特別好，更何況莫影魂房間的窗子正好對著樓下的庭院，他自然把他們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滌凱想趕盼盼走，沒料到卻被盼盼一口回絕，你可以想像他的表情了。那小子從小到大，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拒絕他的請求，但盼盼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哈哈！我一想到就覺得好笑。”
“這種事有這么好笑嗎？”莫若水覺得他很莫名其妙�！罢娓悴欢銈冞@些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啊，真是個嚴(yán)肅的小老太婆�！�
莫若水悶悶地替他上眼藥水�！拔沂呛車�(yán)肅啊，當(dāng)然比不上蕪薏那么有趣、那么可愛又有才華嘍�！�
莫影魂低下了頭，眼藥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像是兩行淚水。“怎么這么說？誰拿你和蕪薏比了？你們兩個人是不一樣的嘛�！�
“少安慰我了！”
“若水——”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盼盼了？”
話題突然一轉(zhuǎn)，莫影魂也沉默了……
莫若水嘆口氣替他把臉上的藥水擦干。
“大家都看得出來，連滌凱也出面管這件事，可見有多明顯了。你要是再不表態(tài)，恐怕某人都要出面嘍�！�
莫影魂神色有些不自然�！拔椰F(xiàn)在還沒想那么遠(yuǎn)�！�
“可惜其他人都比你想得遠(yuǎn)呢。”
“有那么嚴(yán)重嗎？”
“小媽昨天晚上打過電話給我了�！�
莫影魂不耐煩地撇撇嘴�！八B這種事情也要管？”
“她呀，有興趣得很、還說要來看你呢�！�
看？當(dāng)然不是要來看他的。端麗唯一想看的人是華盼盼，或許她也是莫家唯一歡迎華盼盼人了。因為她對付不了黎詠薇，黎詠薇的后臺太強(qiáng)硬，兩家淵源長達(dá)數(shù)十年，不是她那么容易可以破壞的；再加上這數(shù)十年來黎氏和莫氏一直都是唇齒相依的合作關(guān)系，自然黎詠薇的地位真可謂“固若金湯”。但對手如果換成華盼盼，那可就容易應(yīng)付多了。
莫影魂深深嘆了口氣。
人，當(dāng)然都有過去，沒有過去又怎會有未來？只是……唉！他真厭惡將要面對的一切。但平心而論，又有幾個人禁得起那樣的考驗？他能嗎？盼盼能嗎？
考慮了一整天，莫影魂終于還是決定打電話約黎詠薇見面。他獨自一人坐在咖啡店里，傾聽外面世界的聲音。沒有了華盼盼的陪伴，他似乎顯得特別孤單。
黎詠薇坐在他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地等待著；心里盡管忐忑不安，卻還是極有耐心地等候，希望將要面對的談話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糟糕。
只可惜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好不容易莫影魂終于開口，說的卻是她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我們解除婚約吧�！�
黎詠薇的心猛然一跳，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你……你在說什么？”
莫影魂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后還是說了：“我說我們解除婚約吧，再這樣下去是不會幸福的。”
“不！”
“詠薇——”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特地打電話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當(dāng)初我們訂婚是雙方都同意的，現(xiàn)在你說要解除婚約也要經(jīng)過雙方同意才行，我不要解除婚約！”她急切地上前握住他的手。“影魂，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是愛你的……不要，我不要跟你解除婚約！”
“沒有愛情的婚約留著又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愛——過去是存在的，但是他們的婚約卻是父母之命。
從小他們就知道對方會是自己將來的伴侶，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處了幾十年，其實再也沒有愛情和友情的分別了；只因他們早已認(rèn)定對方。
他相信自己的確曾愛過黎詠薇，要不然也不會那么輕易便同意訂婚；畢竟她是一個那么好、那么出色的女子。
但是愛情來的時候總是悄然無聲，走的時候也同樣沒有痕跡。他們的愛情從什么時候開始消退誰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也沒人知道。
原本他是可以接受商業(yè)婚姻，他是可以對自己的感情視若無睹；但如果不是發(fā)生了那件事，或許他真會認(rèn)命地與黎詠薇白頭偕老也說不一定。
“難道真是為了華盼盼？”
莫影魂搖搖頭。“滌凱也和你有同樣的想法，但盼盼并不是主因，充其量只是條引線�！�
“引線？”
他把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形容成一個火藥庫？一個只要小小引線便可以徹底引爆的火藥庫？
黎詠薇不可思議地看著莫影魂，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到底為了什么他要和她解除婚約？
“我不懂……”她顫抖地低語：“我真的不明白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你會變得這么絕情？為什么你一點轉(zhuǎn)圜的余地都不留給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有很多事說穿了對大家都不好，我認(rèn)為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
“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黎詠薇慘笑兩聲。“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還是我做了什么讓你丟臉的事？我們訂婚已經(jīng)一年多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而現(xiàn)在毫無理由地說要解除婚約，你認(rèn)為其他人會怎么想？”
“你只是為了其他人的想法而不愿意解除婚約？”
“不要扭曲我的話！”黎詠薇悲憤地低吼�！拔以谀阊劾锸鞘裁�？一個公關(guān)嗎？你真的認(rèn)為我的眼里就只有別人的想法？你當(dāng)然好，你可以做到完全不顧別人的想法；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其實很自私嗎？難道我也算別人？和你認(rèn)識了二十年，談戀愛談了十年，你居然還把我當(dāng)成別人！你不覺得你真的太過分了嗎？”
莫影魂霎時怔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會這樣激烈。
黎詠薇一直以來就是個很理性、很婉約的女子。以前不管她再怎么生氣，也不會對他大吼大叫；但為何現(xiàn)在的她卻表現(xiàn)得如此悲憤？而這樣的悲憤又為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因為他要求解除婚約？其實他們心里都知道不是的。那她究竟想怎樣？難不成一方面與他結(jié)婚，另一方面卻還是維持著她另一段感情嗎？
他無言地沉默下來……戴著墨鏡的眼睛更讓人看不透他的表情與想法。
黎詠薇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半晌才上前握住他的手，溫柔而堅定地開口：“影魂，如果你不想說，你可以不要說，如果我之前真的做了什么讓你難堪的事，那么我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犯。但是要我解除婚約，我死都不肯�！�
“就連你愛的人不是我也一樣？”
她的心猛然一震！
莫影魂嘆口氣，輕拍她的手背�！霸佫�，你怎么可以出賣自己到這種地步？你怎么可以讓自己嫁給一個你完全不愛的人？”
她僵硬地抽回手、咬緊牙關(guān)，好不容易才從齒縫問進(jìn)出話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知道的。”莫影魂淡淡地回答�！澳翘焱砩衔乙苍趫��！�
黎詠薇猛然倒抽一口冷氣。
莫影魂抬起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面對她。
“詠薇，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也在亞瑟羅俱樂部，這樣你明白了嗎？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撞車的？”
“你就是華盼盼小姐？”
端麗微笑地靠在老人身上，老人半閉半開的眼睛打從一進(jìn)門就沒正眼瞧過她而這突如其來的情勢著實讓華盼盼有些無所適從。
老陳和芳嫂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在一旁，垂手?jǐn)棵�，半點聲音也沒敢發(fā)出來。
她只好禮貌地點點頭�！笆堑模舷壬�、莫太太�！�
“挺有禮貌的。”端麗輕輕地笑了起來，小手輕拂老人的胸口，甜膩地說“老爺子，你看看啊，這可是咱們家老大的新女朋友�！�
“莫太太，我不是——”
“長得還不錯，老大很有眼光嘛�！�
“他瞎啦？哪有什么眼光？”老人輕蔑地道。
“我聽說華小姐是他在醫(yī)院認(rèn)識的。你那寶貝兒子啊，到哪里都能拈花惹革，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倍他惔驁A場道。
華盼盼頓覺渾身不自在，連手腳也不知該往哪擺了。
“華小姐，過來過來，別那么生疏�！倍他惽尚毁獾卣泻羲�，表情十分熟絡(luò)，仿佛已經(jīng)認(rèn)識她許久似的�！ 皝磉@里坐下吧，將來大家都是一家人，別跟我客氣�！�
華盼盼搖搖頭，“莫太太，我不是莫先生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助理�！�
“助理？呵呵呵！想當(dāng)初我也是老爺子的助理啊�！倍他愋Φ檬制G麗。“別緊張，我和老爺子只是路過這里，聽說老大有了新女朋友所以才過來看看，并沒有其它的意思。你是他的女朋友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們都想知道老大的近況嘛，你就跟我們說說”
華盼盼無奈地坐下來，背脊僵得挺直，心里則不斷祈禱莫影魂快點回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付眼前這兩個長輩啊。
“你瞧瞧，長得真是好看，比起黎家小姐一點也不遜色嘛。你們老說詠薇漂亮，盼盼也很漂亮啊。而且也不像詠薇那么能干，女人無才便是德嘛，你說是不是啊老爺子？”
莫清龍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綁地打量了華盼盼一番，有氣無力地道：“是長得不錯，不過和詠薇相比還略遜一籌。而且女孩子能干一點也是好事，你不也很能干？”
“我哪里能干了？我啊，不討人嫌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倍他愋τ乜吭诶先松砩希J利的眼神一點也不客氣地端詳著華盼盼，明明白白表示她正在秤她的斤兩�！拔艺f老爺子啊，要是年輕人喜歡，何必管她能不能干？愛情最重要嘛�！�
“你別滿口胡說八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我不反對，但是影魂和詠薇的婚事已經(jīng)決定了，不容改變！”他說完懶洋洋地又閉上眼睛。
“喲，你聽聽看你說的，好像我故意要破壞他們似的。要是他們感情好，那我也無所謂啊。多一個人來幫莫家，我怎么會不高興？只是你也要考慮考慮詠薇的想法啊。咱們家老大現(xiàn)在瞎了，而黎小姐的條件又那么好，你真以為人家不介意呀？他們最近的感情不好，說不定就是為了這件事呢�！�
華盼盼聽他們一搭一唱，委實不明白這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端麗要頻頻向她示好？那老人又為什么一副懶得多談的模樣？而她干嘛要坐在這里聽他們談?wù)摷覄?wù)事�。�
“大少爺回來了！”老陳開心地喊了起來，匆匆忙忙往門口走去�！按笊贍敚蠣敽退奶珌砜茨懔��！�
莫影魂放開司機(jī)的手，司機(jī)則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的臉色陰暗未明，朝客廳里淡淡地打招呼：“爸、小媽，怎么有空來？”
“來看看你啊�！倍他惖纳裆隽艘幌�，但很快又恢復(fù)她美麗的笑靨�！澳愕难劬Σ环奖�，當(dāng)然較少回去老家�？赡惆职窒肽阆氲镁o，你不能來就我們來啦�！�
“你羅嗦那么多做什么？影魂不愛聽你嘮叨�！崩先私K于睜開眼睛，微笑地朝兒子招手：“過來過來，你的眼睛治得怎么樣了？”
莫影魂緩緩?fù)白�，老陳牽著他走到沙發(fā)上坐下，同時輕推他的手肘，他立刻會意：“盼盼，你也在這里？”
華盼盼感激得快哭出來了！
她微笑地給了老陳一個感激的神色，同時輕輕地開口：“是啊，正陪莫先生和莫太太聊天。”
“我們和華小姐聊得正開心呢�！倍他愄鹉伒赝熳±先说氖直�，那帶點防衛(wèi)的姿態(tài)有些僵硬，她戒備似的看著莫影魂�！坝盎臧�，你的眼睛怎么樣了？醫(yī)生如何說？”
莫影魂低著頭沉默了幾秒鐘才抬起臉，臉上的微笑平靜自若�！斑�不知道。醫(yī)生說還得觀察一陣子，說不定可以開刀�！�
“還要觀察？都已經(jīng)四、五個月了，再觀察下去——”
“你住口！你這個女人怎么那么多話？”莫清龍不耐煩地打斷端麗的話，關(guān)心地看著兒子�！斑@種事是急不來的，醫(yī)生怎么說你就怎么做吧，反正把眼睛治好才重要。”
“老爺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影魂一直都是公司的龍頭，他幾個月沒上經(jīng)天下大亂了，再觀察下去公司怎么辦？滌凱啊畢竟年輕、經(jīng)驗不足，光是個海運部門都搞不定了。難道影魂一天不治好眼睛，公司就一天不運作嗎？黎小姐再怎么說也是外人，我們怎么可以把公司整個交給她打理？”
端麗說得義正辭嚴(yán)，但聲音卻甜膩得讓人骨頭酥軟。
而老人的眼睛仍維持著半睜半閉，那模樣與莫影魂十分神似，都很難從他們臉上看出表情與想法。
“我很信任詠薇，她的辦事能力比我還好，公司交給她不會有事的；更何況真正重大的決策還是掌握在我手上，這一點小媽大可以放心�！�
端麗的手嘆息似的拂過莫清龍的胸，連聲音都充滿了惋惜： “話是這么說沒錯，詠薇的辦事能力眾所皆知，大家也都知道她很能干；但是再怎么能干畢竟也是個外人。”
“詠薇怎么會是外人？他們都已經(jīng)訂婚那么久了。要是影魂沒出車禍，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太太管理丈夫的事業(y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端麗笑了笑�！罢娴氖沁@樣，那你怎么不讓我管公司？”
“你懂什么？人家詠薇可是個留學(xué)生耶�！�
“是喲，我水準(zhǔn)不夠嘛！”端麗語帶諷刺地笑了笑�！安贿^老爺子你也想得太美了。以前我是不敢說，但現(xiàn)在影魂有了盼盼小姐了，你想他還會娶黎小姐嗎？”
莫清龍愣了一下，眉頭很快地蹙了起來�！坝盎�，你小媽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打算娶詠薇啦？”
莫影魂無言地沉默了……
而莫清龍卻雙眼暴睜地瞪著兒子道：“干什么不說話？難道你真要為了這個離了婚、又搞過外遇的女人而放棄詠薇？”
華盼盼倒抽一口冷氣，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便卷入戰(zhàn)局之中。
她還來不及思考整個過程，莫影魂已經(jīng)冷靜而理智地開口：“爸，我的確和詠薇談過解除婚約的事�！�
這個炸彈一丟，整個別墅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就連華盼盼都錯愕得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整整過了三十秒，莫清龍暴怒咆哮的聲音才猛然劃破空氣：“你說什么？你要是真敢這么做，我立刻宣布剝奪你的繼承權(quán)！”
莫影魂一句話也不說……
華盼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眼角卻瞥見端麗臉上那一絲得意的冷笑——原來她不過是個棋子，只是端麗用來分化莫家父子的棋子。
“你說話啊你！渾帳東西，你給我說個清楚！”
“我沒什么好說的。”莫影魂牽住華盼盼的手，很快地站了起來。“如果您想這么做，那就做吧，我沒意見�！�
“你說什么？！”莫清龍氣得額上青筋暴起�！澳憬o我站住！”
莫影魂卻沒有回頭，他堅定地握住華盼盼的手，無言地走向美麗的螺旋狀樓梯。那神態(tài)一點也不像個失明人，反而像個完全知道自己目標(biāo)的武士一般，沉默而堅定地走到他自己的房門口，打開門、走進(jìn)去、關(guān)上門、將他父親的吼叫、咆哮遠(yuǎn)遠(yuǎn)地鎖在門外——毫不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