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打烊時,人眉有事先走,善儀也打發了工讀生,只剩下她和紛紛一起慢慢收拾。
早就收好廚房的紛紛,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的位子上暍水,等著善儀收拾完后,兩人再一起鎖門離開。
善儀發現紛紛有些心不在焉,動不動就望著門口發呆。
“紛紛,最近你跟洪飛揚是不是吵架了?”善儀試探地問。
正好在喝水的紛紛沒有心理準備,微微嗆了一口水。
“咳、咳咳……沒、沒有呀,我沒有跟他吵架!彼焖倌四ǹ瘸鏊淖齑。
“這幾天,我看你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盯著門,是不是在盼望洪飛揚那小子來?”
“才、才沒有!”被拆穿心事的紛紛飛快否認,然后低下頭去,很專心地喝著水。
可惜紅熱的耳朵泄漏了她所有的羞窘。
“你不是很怕他,躲他躲得跟什么似的嗎?怎么他沒消沒息,你反倒變得不對勁了?”善儀挑眉看她。
紛紛低頭絞玩手指。
她沒想到,菜刀往砧板上那么一剁的威力,竟然這么驚人,嚇得洪飛揚好幾天不見人影,像是蒸發了似地。
原以為少了一個老愛惹她、鬧她的洪飛揚,她的耳根子可以落個清靜,生活會很愜意快活的。
誰知道數天下來,她不但感覺不到精神上有一絲的平靜,反而因為沒有他的消息而心神不定,渾身老是不對勁。
“他從來不曾不告而別!背聊撕镁茫诺偷袜洁煲痪,話中充滿了濃濃的不安。
“哦?”拿抹布擦完整張吧臺后,善儀洗凈手,倚著吧臺,感興趣地看著她。
“每次他出遠門時,總會羅羅嗦嗉、鉅細靡遺地交代他要去哪里、跟什么人去、做什么事、幾天后回來等等,好像把我當成老媽子一樣,事事對我報告?墒牵@一次……”她咬住唇沒說下去。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向你交代,你覺得無所適從?”善儀幫她接了下去。
“我覺得自己的心情好矛盾。看到他,全身不舒服;沒看到他,也是全身不舒服。款,我是怎么了呀?”紛紛煩惱地抓抓頭。
“傻瓜,你已經躲不掉啦!”善儀伸手過去揉揉她的頭。
“什么意思?”
“問你自己。如果再不懂,就去問洪飛揚,他會告訴你的!
“你的話真難懂!彼阶毂г埂
“本來就沒期待你會聽得懂。”善儀聳聳肩。
“善儀——”
善儀望著她,深深地嘆息一聲。
“你難道沒發覺,其他人靠近你時,你只想躲得遠遠的,可是面對洪飛揚時,不但沒想到要躲,反而想要追打他?”
“因為他惹得我很生氣、纏得我很煩,想揍人是正常反應吧?”
“對一般人來說是正常反應,可是在你身上發生,可就稀奇了!
“哪里稀奇了?”
“你一向害怕別人的注視,不敢跟人說話,甚至無法完整地表達你的情緒。但是在他面前,你卻這么自在,會跟他說話、會對他生氣,甚至讓他三不五時硬敲你家的門嚷著要吃消夜!
“我、我也會躲他啊……”她瞪著自己交疊的指尖,囁嚅地回答。
“至少認識你的這么多年來,除了我跟人眉,還沒見過有誰能靠你這么近的,更別說是一個抱你、親你的大男人。”
紛紛一愣。
“他很有心。也許你沒注意,其實為了接近你,他在你身上投注了很多心力!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紛紛低語,一手下意識地揪著胸口,感覺到胸腔底下的心臟緊緊一抽。
“傻瓜,因為他想追求你嘛!”
“可是、可是……他從來沒約我吃飯,也從來沒送花給我。他……他并沒有追求我呀……”她的臉上布滿疑惑。
“原來,你希望這樣啊?”不知何時,洪飛揚站在門邊,雙手環胸,黝暗的雙眼莫測高深地睨著她。
“你、你什么時候在這里的?”紛紛一驚,嚇得從座位上站起來。
“你真的希望有鮮花、有約會?”他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她,神色非常的認真。
“沒有、沒有!我沒有要你追我,你聽錯了!”她脹紅小臉,捏緊汗濕的雙手,慌張地猛搖腦袋。
“這是女孩子都會期望的事,你干么不承認?”聽見她迫不及待地否認,洪飛揚有點受傷,于是沒好氣地揮揮手,沒看出她眼中浮現的莫名畏懼。
紛紛低頭不語,肩膀微微顫縮著。
“小紛紛,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害羞啦?”看她一動也不動,他刻意地彎腰探瞅她的臉,調戲似地喚著她。
她低垂著脹紅的小臉,嘴唇也咬得死緊。
周善儀看出她的不對勁,立刻用眼神不斷地示意他別再火上澆油地刺激她了。
洪飛揚沒收到周善儀的警告,繼續痞痞地調侃她。
“唉唉,頭別這么低嘛!我這么帥、這么有人緣,喜歡我是應該的啦!你——”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她突然抬頭握拳大喊,接著轉身推開廚房大門。
洪飛揚和周善儀都被她突如其來的激動反應嚇了一跳。
“紛紛怎么了,我的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火了?”洪飛揚的臉色極灰黯,擰眉望著兀自搖晃的廚房門板。
她的眼淚晶亮亮地蓄在眼眶底,漾滿了他所不解的畏懼和驚恐。
那表情,瞬間刺痛他的心臟。
紛紛她……
在害怕什么嗎?
“笨蛋!紛紛的臉皮非常薄,你又不是不知道,誰叫你對她要那些油嘴滑舌的?活該!”周善儀惱怒地對他翻白眼。
“我問得很認真啊!如果剛才她說的那些鮮花和約會,是她的希望,那我會跟著照做,她不必那么別扭嘛!”洪飛揚氣餒地扒了扒額前的劉海。
“恭喜你踩到她的地雷,你現在已經破功了啦!”周善儀不以為然地淡哼一聲。
“破功?什么意思?”她的話,讓他的腦中浮起不好的預感。
“明天你就知道了!”善儀丟了兩顆白眼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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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他終于知道了什么叫破功。
所謂的破功,就是“閉門羹”的意思。
基于某種他所不了解的原因,他與紛紛的關系似乎退回到他們初識時的原點,像是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感情經驗值變成零。
相對的,她對他的防御指數增加為無限大,她在兩人之間搭起的無形隔墻,也增生到無限厚。
看著有門卻進不得,洪飛揚暴躁不已地在廚房外走來走去團團轉。
早知道,他當初就把廚房門換成透明的玻璃門,省得他在外面跳腳,看不到躲在里面折騰他的心上人兒。
隔著一道木門,看不到她的身影、聽不到她的聲音,他的心簡直如火焚一樣難受。
“紛紛還是不肯讓我進去?”抓住從里面出來的工讀小妹,他悄聲間道。
“紛紛姊拿著菜刀,就站在門后,你膽子夠大的話就進去吧!”工讀小妹也低聲對他咬耳朵。
“她沒事拿菜刀做什么?”
“做菜啊!”工讀小妹一臉無辜地回答。
洪飛揚無奈地抓頭發,好想仰天狂吼。
她拿著刀,他哪敢闖進去啊?
看到人眉從身邊走過去,他馬上攔住她。
“什么事啦?我很忙耶!”人眉不耐地瞪著這個頻頻擋路的家伙。
“跟你打個商量,明天我叫人來把廚房門換掉,錢由我出!彼麌烂C地對她說道。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換掉?”人眉皺起眉頭,不解地看了門板一眼。
這扇門都已經裝了好一段時間了,為什么當初沒意見,現在才想改?
“這扇門我越看越不順眼!
“你想換什么樣式的?”她的語氣有些無奈。
好吧,設計師最大。在某些方面,她是可以容忍設計師在創作上的龜毛舉動。
“透明玻璃,或者噴砂玻璃也行!彼昧θ嘀掳停凵裣袷窍朐诖丝恬R上把門板燒穿兩個洞。
“噴砂玻璃?你的品味怎么那么低級,你想把這里改裝成汽車旅館嗎?”人眉嫌惡地瞪他一眼后,掉頭就定。
洪飛揚繼續在原地跳腳。
“噴砂玻璃哪里低級了?你才帶著有色眼光!”
周善儀趁著空檔坐在吧臺后方休息,從頭到尾將他一籌莫展的窘狀看在眼底,忍不住笑出來。
“你笑什么?”他心情不好,語氣有些粗魯。
“沒事,我只是想告訴你,要追紛紛的話,是急不來的。”
“我當然知道要慢慢來,問題是她現在躲我躲成這樣子,我想快也快不了!彼麤]好氣地回答。
周善儀看他似乎正在爆炸邊緣,也不再多嘴,聳聳肩后,從椅子上站起來,接過工讀小妹送來的兩張點單,瞄了一下后,慢斯條理地煮起咖啡。
洪飛揚看著門板,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摩拳擦掌,開始深呼吸。
“你要干么?”周善儀好奇地看著他。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不入廚房,誰入廚房?好,就給他沖進去!”他咬牙喃喃念道,一臉悲壯,像是打算要從容就義似的。
“你搞錯了吧?除了你,所有人都可以進入廚房的!”沉人眉經過時,聽到他的話,順口吐槽了一句。
洪飛揚瞬間像消了氣的皮球,腦袋懊喪地垂了下來。
“喏,請你暍咖啡,別再站在廚房門口擋路了!敝苌苾x看不下去,端了一杯咖啡給他,要他坐下來。
洪飛揚乖乖坐下,暍了幾口咖啡后,腦袋里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我怎么忘了還有這個?”他用力擊掌,活力瞬間充滿全身,略帶稚氣的娃娃臉,馬上變得神采奕奕。
“哪個?”周善儀好奇地看他一眼。
“我等一下回來!”
洪飛揚像枚炮彈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迅速地奔向店門外。
“傻蛋!”周善儀翻翻白眼,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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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飛揚呢?”
苗紛紛疑惑地詢問從外頭走進來的工讀小妹。
好像有一段時間沒聽到他的聲音了,難道他不在了?
“洪先生剛剛離開了!
他真的走了?
紛紛的小臉浮起一絲失望。
“他、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耶!剛剛看他的樣子,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樣,善儀姊問他話,他連回答都來不及,就沖出去了!惫ぷx小妹聳肩。
“不會有什么事發生吧?”苗紛紛站在門邊,咬著指尖,擔憂地低語。
她很想探頭出去看一看,可是只要一想到外面有那么多的客人,開門的勇氣就馬上消失無蹤。
她知道懼怕陌生人很蠢,但是,她就是無法讓自己不害怕,怎么也沒辦法去面對陌生人的視線。
“紛紛姊,外面很忙,我先出去了!惫ぷx小妹站在她身后,手上辛苦地捧著一疊剛在洗碗機里洗好的白色瓷盤。
“真抱歉,不能出去幫你們忙!奔娂娺B忙拉開廚房的門,站在門后,側身讓工讀小妹過去。
接待客人的外場工作,她從來沒碰過。
看到其他人經常在外面忙成一團,一個人躲在廚房里的她,每次都感覺對大家很過意不去。
“你在廚房煮東西,一樣忙碌啊!今天中午客人爆多,你竟然還能下慌不忙地應付,那么有效率地準備好每道餐點,實在是太神了!換作是我,十只手都做不來哩!”工讀小妹笑嘻嘻地回答,眼眸中是掩不住的崇拜光芒。
“這、這沒有什么啦!你們手腳那么俐落,我當然要做快一點,才能趕上你們的速度嘛!”
紛紛的粉臉上浮起害羞的紅暈。
工讀小妹贊美的話,讓她感覺輕飄飄的,不再那么地認為自己很沒用。
臉上漾著笑意,正要關上門時,一只男性的手臂突然抵住門板。
紛紛嚇了一大跳,馬上向后閃退一步。
她瞪著那只結實手臂慢慢地推開門,然后一束嬌艷欲滴的花從門后被遞了進來。
她再度被嚇到,害怕得飛快縮到廚房角落去。
“哈羅!”一張稚氣的俊帥娃娃臉探進來。
看到進來的人,苗紛紛的眼兒突然睜大,茫茫然地瞪著他。
“咦,人呢?”探頭進來沒有看到人,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眼神四下搜索后,才發現墻角邊瑟瑟發抖的小貓咪。
“紛紛,你躲在那里做什么?”他疑惑地看著她明顯傻掉的表情。
仔細看了一下她空空的雙手,他滿意地微笑,接著再看看擱在流理臺上的菜刀,正位于危險距離外的位置,讓他臉上滿意的微笑加深。
確定沒有性命危險后,洪飛揚帥氣地撥撥劉海,捧著花走進廚房。
“那、那是什么?”
苗紛紛眼兒睜得大大地,像見鬼一樣地瞪著他的手。
“這是玫瑰花呀!”
洪飛揚一步一步走向她,臉上咧著大大的笑容,兩頰還凹出兩枚非?蓯鄣木聘C。
“玫瑰花,你拿玫瑰花來做什么?”她驚恐地瞪著他手中的花束,一步一步地后退。
“當然是送你的呀!喏,喜不喜歡?”他獻寶似地把花向她遞過去。
“拿……你拿遠一點……”刺眼的紅色,讓她極度不安。
她覺得不但胸口縮窒,幾乎無法呼吸,連頸子、手臂、跟大腿上,也開始浮起麻癢不適的感覺。
“別那么無情,好歹看一看嘛!我可是頂著大太陽,走了半個小時的路才找到花店的耶!”
他有點受傷,但仍不死心地向她再靠近兩步。
“不、不要靠近我——”她幾乎要尖叫出聲的模樣,終于成功地阻止了他的前進。
“你怎么了?”他這才發現她不對勁的反應,疑惑地擰起眉。
“我……我討厭玫瑰花啦!”她隨手抓來一樣東西丟向他后,迅速地推開后門,咚咚咚哆地沖上閣樓去避難。
洪飛揚愣愣地站在原地,覺得右頰有些熱辣辣的。
抬手摸了摸,雖然沒見血,可是他確定臉上已經多出一道五公分長的傷口。
低頭看了一眼攻擊他的兇器后,他忍不住低咒一聲。
“為什么連小叉子到了她手里,都能變得這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