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多,“春天咖啡屋”的雕花木門外掛著“休息中”的小木牌。
咖啡屋里所有的人正在忙碌地準備開店的工作。只剩半個小時,咖啡屋就要開始營業了。
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走到店門口時停了下來,隨手撥了撥“休息中”的小木牌,墨鏡下的性感薄唇勾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長手一推,木門應聲開啟,掛在門上的風鈴一陣搖動,發出清脆的鈴聲。
“啊!對不起,先生,我們還沒……呃……洪——”正在打掃的兩名女工讀生本來想阻止他,但在男子摘掉墨鏡,露出整個店里的人都熟悉的俊臉后,馬上換上興奮的笑顏。
男子向她們眨眨眼,抬手示意她們噤聲后,走到廚房的門前,隔著薄薄的門板,向里頭戲譫地喊了一聲——
“小紛紛,我來了!”
兩名工讀小女生“噗”地一聲笑出來。
她們都知道,為這間“春天咖啡屋”裝潢設計的名設計師洪飛揚,又來捉弄膽小的紛紛姊了。
又甜又膩的男性嗓音,清晰地傳到了木板門后頭的小廚房里,果然造成一股小小的騷動。
正捧著小黑板寫上今日主餐菜單的苗紛紛,聽到洪飛揚的聲音時,登時驚跳了一下,手中的粉筆斜斜地向右上方畫偏了好長一條線。
“不會吧……”反射性地抱著小黑板護在身前,苗紛紛滿臉驚恐地扭頭瞪著廚房的門板。
那聲“小紛紛”,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紛紛,洪大設計師來找你了!倍似鹨化B盤子正要走出去的周善儀,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跟、跟他說我不在!”苗紛紛快速丟開小黑板、解下圍裙,推開廚房另一端的后門,一溜煙登上門后的小木梯,躲到閣樓去。
周善儀瞪著兀自搖晃的小門板半晌,而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從紛紛身上,讓她很早就明白了不是所有生物都擁有逃生的本能。
也許,她該找一天慎重地告訴紛紛,跑上閣樓是最笨的逃生路線。
都已經在那里被堵過無數次了,她怎么還是學不乖呢?
廚房門被推開,探進一張帶著些許稚氣的俊臉。
“紛紛上樓了?嗯,好香。”他閉上眼,深深吸嗅空氣中的燉肉香味。
周善儀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一圈后,很有義氣地選擇不說話。
就算她瞧不起紛紛的逃生技能,也不能落井下石地陷害好友,頂多只能保持不插手、不介入。
“哦,謝謝你!焙轱w揚踏進來,向她笑一笑,自顧自地道謝后,雙手插進褲腰袋,吹著口哨向另一扇門走過去。
“我什么都沒說呀,別陷我于不義!敝苌苾x翻白眼,咕噥地抗議。
死小子,想拉她下水?
說實在的,她有點兒想不透,他為什么會看上紛紛?
他在第一眼見到了自閉膽小、人際交往笨拙的苗紛紛時,就已經察覺到紛紛對他極端膽怯與害怕。
一般人與紛紛相處時,為了不嚇到她,通常都會體貼而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
然而,洪飛揚卻像是一匹盯上了有趣獵物的狼似地,經常見他帶著戲譫的追逐舉動,老是在紛紛身邊死纏打轉,一見面就對紛紛又摸又抱,豆腐吃得不亦樂乎。
他們兩個人,一個躲得越兇、一個就追得越勤。
直到現在,就算咖啡屋的設計案子早已完工了一段時間,還是可以不時見到洪飛揚跑來鬧紛紛,讓紛紛三天兩頭就飽受一次驚嚇。
要不是聽人眉的父親說過,洪飛揚在業界是極出名的鬼才設計師,創造出不少令人驚艷的設計作品,從他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上,根本看不出擁有任何令人心驚佩服的設計才華。
看他捉弄紛紛的模樣,只覺得他這個人又滑頭、又無賴,滿肚子不正經。
說到她們這家“春天咖啡屋”,現在能有這么好的生意,實在不得不感謝他。
老實說,現在開店很不容易,要如何吸引顧客注意到她們的店,是非常傷腦筋的事。
拜他的名聲和巧手所賜,當初開業時,就有不少客人是慕名而來。當她們開幕時,不少客人光臨上門,為的只是想參觀一下著名設計師的作品而已。
然后,那些本來只是來看一看的客人們,滿懷驚喜地暍了咖啡、吃了餐點,才真正對她們刮目相看。
于是,“春天咖啡屋”的名聲與口碑,很順利地在短期之內迅速傳開。
跟洪飛揚這個男人牽扯上,她們咖啡屋雖然得利,但是極端膽小內向的紛紛卻受了不少苦。
想到心驚膽戰地被追逐的紛紛,周善儀的心里突然涌生一股濃濃的同情。
沒有幾個人會喜歡那種自己像是可口獵物,被人死死盯上的感覺吧?
“唉,孽緣啊!紛紛,你保重!敝苌苾x向天花板看了一眼后,搖搖頭,捧著盤子走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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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紛紛咬著手指,屈身蹲在小閣樓墻角那張床的床頭和墻壁之間的夾縫中。
“紛紛,你在這里嗎?”
清亮的男中音,伴著一聲一聲堅定的足音,漸漸靠近她的藏身處。
“我不在!”才說完,她馬上懊惱地搗住嘴巴。
“是嗎?那么我現在找到的是誰?”洪飛揚緩緩走到她身前,忍著笑意蹲了下來。
紛紛向后縮了一下。
可恨這個縫隙只夠她容身側蹲,前方被他堵著,身后是墻壁,讓她前進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他沖著她一直笑,笑得她渾身不對勁,害她一張小臉火熱熱地發燙。
她咬唇,瞪了他一眼后,惱怒地轉開紼紅的小臉。
見她不說話,洪飛揚聳聳肩,也不再開口,只是神態悠然地繼續對著她露齒微笑。
兩人之間仿佛在進行一場意志之戰,互比耐力。
閣樓間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一只小蜘蛛從天花板慢慢垂吊到他們面前,也沒人動一下。
當小蜘蛛以磨人的速度,掛著蛛絲平安到達地面,閃進床底下后,蹲到有些腳麻的紛紛終于認輸。
她清了清喉嚨,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你、你不是去義大利參觀展覽,還要兩天才回來?”她垂下眼瞪著他的皮鞋鞋尖,不安地閃躲他直視她的炯炯眼眸。
他的眼神,老是給她一種灼熱得快要燃燒起來的錯覺。
“因為想念你,所以我提早回來了!彼麥卮鏌o比地說道。
她微微皺眉,覺得他的情話說得好輕易。
“想不想我,寶貝?”他伸出手,用指節親昵地刮了刮她細嫩冰涼的臉頰,憐愛的動作像在逗貓咪。
她反射性地轉頭躲開,后腦勺卻“咚”地一聲,硬生生地敲上床頭板。
“鬼才想你!還有,不要叫我寶貝!”她兩手搗上后腦,生氣地抗議著,可惜聲音聽起來軟得像貓叫,一點兒氣勢也沒有。
“真的不想我嗎?”洪飛揚倏地降低音調,直勾勾地盯著她。
“當然—”她一點兒也沒遲疑地脫口而出。
他望著她好一會兒,接著搖頭笑嘆,像是有些失望。
她不明所以地瞧著他!澳銍@什么氣?”
“沒事!彼酒鹕,拍了拍褲子。
苗紛紛張著大眼,警戒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出來吧?熘形缌,你得快點把今天的菜單寫好,否則客人不知道今天的主餐是什么!彼斐鲆恢皇郑氚阉饋。
“唉呀!我都忘了。燉鍋還在爐子上,小黑板也還沒寫完!”一說到工作,苗紛紛馬上從夾縫里鉆出來,靈敏地側身越過他的手,咚咚略地就要往樓下跑。
“小紛紛!焙轱w揚動作也不慢,長手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事?”她毫無防備地轉頭看他。
他將她拉進懷里,牢牢地箍住她的纖細雙臂。
“兩個禮拜以來你都不曾想我,所以你欠我一個想念的吻!闭f完,低頭覆上她的粉唇。
他想吻她的理由,聽起來十分無賴,做起來卻十分理直氣壯。
苗紛紛登時嚇成一尊石像,直挺挺地任他在她唇上輾轉吮啜,完全忘了生物擁有一種叫作反抗的本能。
這不是他第一次偷襲吻她,但她每次卻都會受到同樣強烈的驚嚇。
當他強吻她時,他總在她唇上制造出高溫的電流,電得她全身發麻、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呆呆地任他親吻得逞。
閣樓上再一次陷入無聲狀態。
“洪飛揚!你別玩紛紛了,快點讓她下來,我們要開店了啦!”樓梯下方一道隱隱帶著怒氣的女性嗓音,朝閣樓上輕吼著。
洪飛揚意猶未盡地放開甜美的唇辦。
“看樣子是人眉從外頭回來,發現你不見了!彼晕⑦z憾地盯著她的唇。
苗紛紛依舊茫茫然地站著,濕潤嫣紅的櫻唇也微微張著,忘了閉上。
“小紛紛,眼睛眨一眨,嘴巴也閉回去,然后快點下樓。不然的話,我可不管人眉會不會直接上來把你拎下去,絕對要再繼續親吻你第二回哦!”他輕柔地捧住她的臉蛋,用鼻尖抵著她的鼻尖溫柔地說道。
苗紛紛這才有如大夢初醒般,乖乖地眨眨眼、閉上嘴,倒退一步、兩步、三步,接著抬手搗住唇,轉身拔腿就跑。
“小心一點,后面幾級階梯有點滑……”
“唉呀!”
他的話還沒說完,“咚”的一聲,小屁股親吻階梯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
洪飛揚撫額嘆息。
他該盡快找一天帶止滑膠來把階梯補強一下,免得她下回又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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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了短短兩個禮拜,在洪飛揚那個男人的義大利之行提早結束后,水深火熱、雞飛狗跳的日子又開始了。
下午兩點到四點,是用餐時間的空檔,紛紛通常都利用這個時間,躲在廚房里處理晚餐要用的食材。
偶爾累了,會上閣樓去小憩一下,但從不曾在營業時間里踏進廚房外的店面一步。
“唉……”手上削著胡蘿卜,紛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自從認識他以來,每個人都說他在追求她。
可是,有誰在追求女孩子的時候,會用貓捉老鼠的方式,在她身邊神出鬼沒地嚇人?
她不但沒有被追求的喜悅,反而只有濃濃的、被戲要的感覺。
更慘的是,她發覺她心中的苦悶,竟然無處可訴。
當她試著要跟別人傾訴煩惱時,才提到“洪飛揚”這三個字,緊接著的四字真言馬上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弄得她頭好痛。
“好浪漫哦!”
“好幸福哦!”
“好羨慕哦!”
搞什么啊?
哪里浪漫、哪里幸福、哪里值得羨慕了?
“唉,我好可憐哦!”嗚嗚,為什么所有人的心,都倒向洪飛揚呢?為什么沒人了解她內心的悲哀和痛苦?
明知她不擅與人相處,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遠遠地避開她,反而要她辛苦萬分地躲著他呢?又不是在玩躲貓貓。
想到這里,她發泄似地狠狠削著胡蘿卜皮,痛快地想像自己正在剝某人的厚臉皮。
“紛紛姊,你自言自語地在說什么?”工讀生小妹好奇地在一邊望著她。
“沒、沒事!奔娂娞ь^看了她一眼,又紅著臉飛快地低下頭去。
“你手上的刀子是不是很鈍、不好用?要不要換一把?你把胡蘿卜削得好細哦……”工讀小妹一臉可惜地看著她腳邊小山似的厚厚紅皮。
“呃……”紛紛紅著臉停下手,不知所措地望著地上一堆被浪費掉的胡蘿卜皮。
“我來削吧!惫ぷx小妹好心地將她手中的工作接過去。“咦?刀子很利啊!紛紛姊,你怎么會削得這么夸張?”她疑惑地看著手中的刀子。
“我、我手酸!
“哦,早說嘛,我可以接手啊!”工讀小妹不疑有他地點點頭。
“謝謝……”紛紛轉身處理其他的食材,藉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紛紛姊,早上的時候,你在閣樓里是不是被親了?”
工讀小妹閑聊一樣地隨口問起,嚇得正在拿刀切菜的紛紛,差點切掉自己的手指。
“才、才沒有!”她心虛地紅著臉輕嚷,完全不敢看工讀小妹一眼。
“可是你從閣樓下來的時候,嘴唇跟臉都好紅!
紛紛反射性地咬唇搗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已經泄漏了一切。
工讀小妹見狀,捉弄的念頭冒了出來。
“還有,每次洪先生吻過你后,他都會吹口啃耶!”她湊到紛紛身邊小小聲地說道。
“你怎么知道他吹口啃就是吻過我?”紛紛一驚,倏地轉頭瞪她。
“是他自己說的啊!”
“洪飛揚?”紛紛瞪大眼,氣嘟了嘴。
難怪!
難怪她被他偷吻后,所有人都好像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全對著她擠眉弄眼,曖昧地笑。
握著菜刀的手背,青筋隱隱浮現。
“我們都好羨慕你哦!當洪先生的女朋友,生活一定有很多樂趣!惫ぷx小妹一臉夢幻地抱著胡蘿卜。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紛紛極力捍衛她的清白。
“少來了,不是男女朋友,會這樣抱來抱去、親來親去?”工讀小妹以為她害羞,一臉不信地頂頂她的肩。
“那是他主動撲過來的,我想躲也躲不開啊!”她懊惱地回答。
“唉唷,別ㄍ一上了啦,你們就差最后一壘了吧?”
“什、什么最后一壘?”紛紛的腦袋中冒出警訊——再說下去就要擦槍走火了!
“上床啊!還是……其實他早就暗地里盜壘成功了?!”
果然,工讀生一臉促狹地壓低嗓音,雙眼充滿濃濃的好奇。
工讀小妹大膽開放的斬新人類思想,簡直快把她轟倒了。
“才、才、才……才沒有!”她的小臉倏然炸紅,舌頭也不聽使喚地嚴重打結。
“沒有什么?”清亮的男中音忽然插進來。
“哇——”
“啊——”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兩個女生被結結實實地嚇著。
“怎么了?你們兩個縮在角落,是在說什么秘密嗎?”
“沒有!我們什么都沒說。我、我出去忙了!”工讀小妹飛快否認,丟下胡蘿卜,心虛地迅速閃人。
洪飛揚挑眉,轉頭看看狼狽逃走的小女生,然后好奇地轉回來看她。
“我打擾了你們嗎?”
“沒有。”
事實上,他是從工讀小妹的手中,解救了無力招架的她。
“你怎么還沒走?”為了轉移焦點,她隨口問道。
“今天跟客人約在這里談事情。怎么了,想我了嗎?”他習慣性地就要走過去摟摟她。
想到剛才工讀生小妹說的話,一見他朝她欺身過來,她馬上呼出一掌,把他略帶稚氣的俊臉推開。
“不準你再隨便吻我!”
“我每次都是很誠心誠意地吻,一點兒也不隨便。還是你在抱怨我的技巧差?我、我會回去多多反省跟練習的。”他誠懇地低下頭,一臉懺悔。
“你——”她的舌頭打結,面對他的油嘴滑舌,她永遠都只能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還是你陪我多多練習,練到你滿意為止?”他得寸進尺,笑容痞痞的,像是在開玩笑,眼神卻火熱地瞅著她的唇。
“色狼!不跟你好了!”她氣得轉頭不理他。
洪飛揚笑得一臉欠揍。
她抓起菜刀,用力地在砧板上剁、剁、剁,將怒氣化為出神入化的刀藝,在瞬間把整顆高麗菜剁成了細細的菜絲。
洪飛揚眼見苗頭不對,機敏地收起笑容,其余調戲的話語在舌尖上打轉一圈后,也乖乖地吞了回去。
雖然很想留下來繼續逗她,但她手上有“兇器”,他怕自個兒一不小心就血濺當場,只好摸摸鼻子乖乖退出廚房。
不過,退出前,他還是很討打地回了一句話——
“你從來都沒跟我好過啊!”他的語調哀怨十足。
“砰”的一聲,菜刀狠狠砍在砧板上。
洪飛揚嚇了一跳,顧不得俊男形象,飛快地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