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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愛上你 第六章
作者:林硯硯
  今年的中秋節,有點冷。

  海風刮向旗津,掠過若謹的臉頰,吹散了她的一頭長發。

  “你胖了!彼ν煜,心中暖暖的。

  “當兵嘛,菜鳥瘦一圈,老鳥胖兩圈,所以退伍時,多少會變個樣!彼砰_她的手,坐到石椅上。入伍后,旗津變了許多,拱橋、長廊駐進海岸,觀光味更重。

  “退伍了,你有什么計劃?”她坐到他身旁問。

  “考試或找工作,就這兩樣吧。”

  “哦……”那她呢?不在他的計劃中?

  沉默回繞了他們一圈,然后墜地。

  “我們——”兩人同時開口,默契似乎和從前一樣好。

  “你先說!笨偸沁@樣,從前交往時,常常會異口同聲。天翔臉上的線條柔和起來,徐緩的對若謹道:“希望我們要講的是同一件事!

  她搖搖頭,“不要,我們一起講!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開口:

  “我們分手吧!

  “我們結婚吧!彼奈惨袈湓谔煜柚螅Y緣跑輸了離緣,若謹的臉色慘變!疤煜,你說什么?”

  “其實,我入伍前就想說了,只是……”

  “為什么?”她瞠眼看著天翔,眸中載滿不信。

  “我不是故意的——”

  “為什么?”要分手,至少給她個理由。若謹不想聽藉口,她要知道真相。

  “畢業那年,系上有位同學,她很幫我……”天翔述說他和那女孩的經過。故事很老套,同校四年的愛慕者,終于鼓起勇氣,在臨畢業的那個學期向他表達愛意。近水樓臺先得月,若謹和天翔雖然離得近,但那女孩更近,何況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他們的愛火遂燃燒于鳳凰花開時節。相較于若謹的被動與需要人照顧,女孩的主動與付出顯然占了上風,所以……

  “畢業考和研究所的考試,她幫了我不少!

  “為什么拖到現在才講?”她的聲音死沉沉,一雙大眼瞅著天翔,沒有溫度。

  “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彼亻_了視線,有些狼狽!拔乙詾,當兵這兩年,你會提出分手!彼恢闭J為,若謹是攀生的菟絲,缺了他的存在和照顧,會有其他追求者趁虛而入,所以入伍前,他未與她攤牌。

  “你不愿背負心者的罪名!”畢竟相愛過,她明白他的心思。

  “若謹……”

  “那么,現在呢?為什么現在說?你不怕被人說是負心漢嗎?”

  “她——也想結婚了!闭嫦啻蟀,他對她的殘酷源自那女孩!

  “呵……哈……很好……”一樣是結婚,只是,新娘不是她。若謹離開石椅,往沙岸走去,斷斷續續的笑聲,滲入海風,脆弱而空洞。

  天翔追上去!八赣H去世了,所以,我們必須趕在百日內——”

  “好。我們分手吧。”她不想聽。前任男友如此體貼新女友,情何以堪哪!

  他呆住,沒有料想到若謹會如此干脆!叭糁,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別說了,好嗎?”她討厭拖泥帶水的分手。

  “一定會有更好的男人,等著與你相遇……”

  天翔的祝福,她置若罔聞。遙望著大海,潮聲掩蓋了他的話,若謹耳邊,突然響起上回未聽完的一首歌——像不知不覺,游向海天,到最深的地方,才發現你早已經,放棄我——

  記憶中的音符,敲擊她的靈魂,引勾她的脆弱。水澤濡染睫翼,若謹將身背過天翔,邁步離開岸邊。她不想,淚眼對舊人。

  “再見!痹,她也這么結束過初戀。

  “若謹……”天翔喚她,留戀殘存于聲音中。

  “從今以后,最好別見面吧!”她不是圣人,在愛情的世界中,容不得任何灰色的地帶。

  堅決的腳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海風刮來,白沙揚起,模糊她的視線。

  “到最深的地方,才發現你早已經,放棄我……才發現,你早已經放棄我……”

  若謹低吟,不顧歌曲被她唱亂了調,一徑重復此句,縱使風沙俱揚、寒意襲人也不停止,吃了滿嘴沙的她,仍執意唱著——

  秋陽拂照,海天相映成一片灰藍,她的心,和背后的海景,融成一色。

  “我要回家。”

  “小謹乖,我們哪兒也不去,這就是我們的新家。”

  “不要。我要回有爸爸、姊姊、弟弟的那個家!彼粦T陌生的床,用不慣陌生的家具;她不喜歡這個只住著她和媽媽的房子。

  “不行。”母親厲言拒絕了她。

  “為什么?明明住得好好的,為什么你和爸一吵架,我們就要搬出來?”甫上國中的若謹,叛逆期的倔強顯在臉上,她逼問母親:“我們什么時候才可以回家?”

  “我們不回家,以后就住這里!

  望著母親緊抿的唇,若謹知道她又要用沉默來應付自己,于是,她恨恨的,“不公平,為什么不是姊,也不是弟,偏偏帶我一人離家出走,你不公平!”她以為,媽和爸只是一時吵架,媽媽帶她離開家里只是負氣。為什么倒霉的永遠是她這沒人疼的老二?吃香喝辣的她總是排最后,吃苦受難她倒排第一。

  “小謹,你別鬧了!迸畠旱闹肛熈钏⒉话,她不知道該不該說……

  “好,我不鬧,那媽帶我回家!比糁斠琅f堅持她的要求。

  “不可能。我和你爸——離婚了!”喀的一聲,母親合上她的房門,留她獨自消化這個驚天動地的訊息。

  叩……怎會夢見這事?若謹睜開眼,滿室的黑暗攫住她。夢魘已遠,神魂卻尚未回身,恍惚擺蕩在十三歲與二十二歲間,她的心沉甸甸,有些痛。

  叩叩……誰人在敲打?是了,她憶起午后的旗津,天翔毫無預警的分手宣告,敲醒她自以為是的等待。痛啊——當時怎不覺得?若謹惶惶想著。愛情的起點在哪里?愛情的終點又在何處?覓覓尋尋了幾年,她的愛情總在起點恣意啟航,卻又在半途中失了方向,找不著終點。

  叩、叩……敲擊聲愈來愈急,若謹撫著頭,耳朵逐漸清明,心魂終于歸位。原來,有人正敲著她的門。她捻亮燈,瞳孔適應光線后,才起身下床開門。若謹頭暈暈的,以致腳步有些零亂,深吸口氣穩住天旋地轉的感覺,她才打開安全鎖旋開門把。

  “你——”好痛,臉熱熱的,頭也愈來愈痛。

  “若謹,怎么敲這么久才來應?”

  擔憂的臉龐映入她眼簾,若謹朝他虛弱一笑,干澀的喉嚨發出難聽的聲音:“又是你!詹大哥,你怎老挑我落魄的時候出現?”

  詰問完,她的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舜中接住她,隔著衣物傳來的溫度,高得嚇人。他摸摸若謹的額頭,黑眉聚攏,心疼道:“你生病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是嗎?我生病了?”她揮開他的手,跌坐入懶骨頭!靶「忻埃〔凰廊说,我才不要看醫生!

  “怎么可以不看醫生?就算是小感冒,別以為不理它就會自動痊愈。”

  “哼……”她悶聲不答。

  “若謹?”舜中蹲到她身側,有些著急。

  “我、不、要!毕肫鹦禄榈哪赣H,想起離她而去的天翔,她自暴自棄,反正沒人在意她!拔也挪灰瘁t生!

  “那……我去藥房幫你買藥!彼粗袆袼怀,只好出此下策。

  還以為,詹大哥會罵人。若謹癟癟嘴,使性道:“你都沒事做了嗎?凈管我?”

  舜中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他站起來,打算去買溫度計和成藥。

  詹大哥的背影勾起她某項記憶,可是腦袋瓜昏沉沉,雖然想起片段,卻無法窺得全貌。下意識,若謹開口喝止他:“詹大哥,不要去!

  她不想一人待在屋子內,好空蕩。

  “怎么,肯跟我去看醫生?”

  “才不要……我抽屜里有藥,你不用去買啦!

  于是,舜中取出藥,溫了開水,服侍她吃下。

  “睡一下,我幫你注意著,若燒仍不退,醫生那兒還是得去!贝笫衷俣日稚纤念~,他皺了皺眉,決定:“我看……我去買個冰枕回來,比較妥當!

  見他又要走,若謹沒來由的心慌起來,她拉住詹大哥的手,急道:“不要走,我會怕……”搬進新居好陣子,頭一次,她知曉自己也會害怕,怕這一室的沉寂。

  “可是……呃,好吧……”事有輕重緩急,舜中明明知道該先去買冰枕回來,但若謹眸中的脆弱,仍是混淆了他的焦點。他不忍拒絕她的要求。

  克難的將毛巾沾濕,舜中折好“替代冰枕”,小心的覆上若謹額頭,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床畔,忍不往罵:“生病不看醫生,凈吃成藥,總有一天,你會嘗到后果!

  “嗯!背粤怂,若謹懶洋洋的,聽詹大哥罵自己,也沒氣力回嘴,不過,她知道他是好意,思及此,她心暖暖的!皣Z嘮叨叨,你好像糟老頭!

  喃喃逸出口,若謹才發覺,類似的場景曾經發生過,只是,照顧她的人是天翔……

  悲傷排山倒海迎來,被人遺棄的感覺在心湖擴張、放大,以至泛濫。她瞅著舜中,視線漸漸模糊。

  “怎么了?很難過嗎?”他憂心忡忡。若謹流淚了,伸手拭掉她頰上的珠淚,他問:“你哪里不舒服?”

  若謹搖搖頭,按住詹大哥的手!澳愕氖,好涼、好舒服——”

  “那是因為你發燒了!辈粚,除了病人該有的虛弱之外,若謹散發出一種絕望的眼神。舜中托起她的臉,刺探:“又去看海了?”他記得,她喜歡去海邊抒發情緒。

  “你FBI啊?問那么多!比糁斃p手貼在雙頰上。她喜歡詹大哥涼涼的手,好舒服,仿佛可以降低體內郁燥不適的高溫,令人心平氣和。

  “那是因為關心你,才問……”

  “關心我才問那么多?呵,真謝謝你啊——可是,所有關心我的人到最后都離開了我!彼挠牡。藥效開始作用,眼皮漸重,她喃喃的將原本擱在心里的反駁,道出了口:“那么關心我,哈!可是……可是你愿意留在我身邊,愿意娶我嗎?”

  天翔的背叛,令她再也不愿相信愛情,但渴家的冀望,卻不曾稍減。她企盼安定,奢求一個能夠停泊的港灣。蒙塵的靈魂,放棄了對愛情的追尋;對親情,卻貪求若渴。

  “你愿意娶我嗎?”沒有愛情也沒有關系,至少讓她擁有一個家……

  若謹突如其來的求婚,令舜中又驚又喜,不能置信卻又不敢質問,怕機會稍縱即逝。他切切回應:“我當然愿意娶你!”

  “是嗎……詹大哥,你真好……”是夢吧?怎么會有人如此好心,隨意答應一個“妹妹”的求婚?她合上眼,沉沉睡去。

  “若謹?”

  睡著了。舜中略略失望,揣測他方才聽見的或許是囈語。

  你愿意娶我嗎?多希望那是她真心的希求,他一百個、一千個愿意!

  凝視若謹紅通通的小臉,舜中內心千回百轉。她今天會這樣問他,必定是受到了某種沖擊,而非愛上自己。

  心疼啊!可是,他卻什么也不能做。抽回放在若謹臉上的手,他怏怏拿起毛巾想重新打濕,卻不小心踢翻了桌下的垃圾桶——

  “這是什么?”收拾殘局時,他發現好多封被撕爛的信。

  天翔——那是她的他!多封信尾的落款,令舜中明白了這些都是他寫給她的情書。如今若謹將它們徹頭徹尾撕得破爛,又向他問那句話,表示……

  “原來,你是因為他而生病!

  重新為她覆上冰涼的毛巾,舜中沉重低喃。親眼目睹摯慕的女孩為別的男人情傷患病,再如何想得開的人,也會黯然。

  “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歡你嗎……”他悲哀的凝視若謹!澳阈睦锔緵]有我,只當我是大哥哥吧!向我道出那樣的要求,是為了什么?我雖苦苦暗戀著你,可是,若謹,你只當我是替代品,一項愛情的替代品……”低伏在她的耳邊,舜中凄凄傾說他的感受。

  “但是,你知道嗎?你的要求,竟讓我竊喜,縱使,那是你無心之言——”

  夜漸深沉,悄靜包裹了兩人,掩蓋舜中起伏不定的思潮。

  昏黃燈華下,他深情望著若謹,一動也不動,仿佛可以這么看著她,直到天長地久。

  驀地,樓上幽幽傳來吉他及練唱樂聲,男孩隱隱唱著——手里沒有煙,那就劃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無奈……

  他曾經聽過這首歌。那是一位已逝歌手早期譜的曲,那樣充滿絕望又不放棄希望的歌曲,聽來是那么的令人哀傷!“手里沒有煙,那就劃一根火柴……”舜中喃喃念著,重復不停;然后,喃念轉成低吟,他俯近若謹的耳,輕道:“心里沒有愛情,那就用親情來替代吧。用我的幸福,替代那傷心欲絕的愛痕……”天將拂曉,若她決定將愛情埋藏于昨日陽光,就讓他在未來的每個黎明伴著她。

  他堅毅的唇印上若謹的眉心,允諾未來。

  “阿姨,我要氣球!蓖裟剀涰懫。

  “好,妹妹等一下哦!

  小朋友晶亮的眼眸隨著若謹的手轉動,他們對一條條細長氣球,在阿姨手里轉呀轉、扭啊扭的,一下子就能變出各種不同的動物,好奇羨慕死了,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口水差點要淹沒速食店的地板。

  “妹妹要不要畫胡須?”用氣球繪圖筆描出眼睛,她低頭問小朋友。

  “我要。阿姨要幫我畫跟電視一樣,嘴巴兩邊都有!笨ㄍl道常常播,她記得很清楚。

  “沒問題!比糁斂焓挚旃P的完成,送走小妹妹,又迎來大弟弟。小朋友純真又滿足的笑容令她快樂,就算手做得要起泡,他們的笑容也令人覺得辛苦值得。

  “阿姨,我要一只皮卡丘。”排了好久隊伍的男孩,朗聲要求她。

  “OK,那你得等久一點!

  后面一長排小朋友,聽到可以要求阿姨做皮卡丘造型的氣球,無不鼓噪歡呼?岚!那可是最受歡迎的卡通人物呢!拔乙惨乙惨

  若謹笑了笑,一一應允:“那你們要乖唷,排隊不準太吵!

  這家本土公司開設的速食店,在中秋假期推出買套餐再加若干元就可以換一個“卡通造型氣球”的活動;氣球的魅力向來大人、小孩皆無法抵擋,加上速食店每天有一定的限量,所以造成轟動。

  中秋連續假期,頭一天她去赴天翔的約,所以交給成宇他們做;第二天因為生病,體力無法負擔,所以也缺席了,幸好趕上了最后一天,她才知道盛況如何。

  “冠軍,你去車上幫我拿一包321QBee蘋果氣球好嗎?我記得我有帶!惫ぷ髋_設在游戲區,大人加小孩擠得滿滿的,人聲鼎沸,若謹得大聲喊,才讓工讀生之一的冠軍聽見。

  “好,我去拿!彼S跳出工作臺,引來眾人驚呼,連若謹也被他嚇一跳。

  “周冠軍,給我小心一點,別傷到小朋友!彼八

  “是。”他向若謹行了個童軍禮,眨眨眼,回身拔腿又跑,依舊莽撞。

  “紀姐,我那個學弟大概上輩子是猴子,你說他一百遍也沒用啦!”小成在工作臺的另一端,手上忙著做造型氣球,嘴巴不忘八卦。

  “哈,那你鐵定是他兄弟!眱芍欢际呛镒,所以才那么好動。

  “什么?”周圍太吵了,他沒聽清楚。

  “我說——你這當學長的也差不多啦!比糁敵堕_喉嚨嘶喊。

  “喔……啊……哈哈……”成宇倒沒否認。

  直到下午五點,他們才完成今天的氣球額數。不過,有許多沒換到造型氣球的小朋友圍在工作臺邊,巴巴的望著他們。

  “阿姨,人家沒有……”

  “!對不起!毙∨⑹难凵窳钊糁敽眯奶郏蝗套屝∨∨d而歸,又怕壞了速食店的規矩,所以拉了她到一旁!斑@只小飛魚送你,可是,你不能被別人看到,不然,阿姨會被老板罵,知道嗎?”若謹將這只小小作品收攏到小女孩的外套,小聲叮嚀她。

  “謝謝阿姨!

  “乖,趕緊跟媽媽回家吧!

  “我也要回送阿姨東西,這顆糖果請阿姨吃!毙∨⒎钏统鲂膼鄣腍elloKitty糖果,親了親若謹的臉龐,然后害羞的跑開。

  她開心的跟小女孩揮揮手再見,低頭攤開手掌上的糖果看,沒有嘴的粉紅貓向她瞇眼微笑,糖果紙上印了一些組數字,若謹湊近仔細瞧,上面寫了“33240”。啊……她知道,念書時代,尚未開放民營大哥大,同學間多以call機聯絡訊息,男女朋友更有所謂的數字戀語,她翻到糖果背面,果然,“深深愛上你”五字映入眼簾……

  觸電似的將手掌合握,若謹拒絕看那數字戀語,因為,它刺痛了她。

  “若謹,你怎么了?”

  “啊,詹大哥!”若謹心虛的望著總是突然出現的舜中,有些無措。

  “你還好吧?”他擔憂的看著她,大手觸了觸她的額!斑好,沒發燒!

  “本來就沒事,你太大驚小怪了!闭泊蟾缰星锕澁斕鞆拇箨懟氐脚_灣,在家吃完晚餐后過來拜訪她,好死不死碰到生病的自己,于是好心的他留下來照顧她,還不準她出來工作。若非她嚴重抗議,表明自己已經痊愈,今天這場,她怕又要缺席了。

  “一個人只身在外,生病卻不看醫生,還怪我大驚小怪!

  “吃顆糖,求求你別再念了,好不好?”若謹將小女孩送她的糖果丟給詹大哥,徑自轉身到工作臺那兒,收拾用具。

  舜中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語,看她利落收著東西。

  詹大哥猛盯著自己,讓若謹覺得很怪。受不了那股奇異的感覺,她轉過身來,鼻子差點撞到他。“我知道,你等著讓我請客對不對?放心,等一下我會請你到六合夜市,從第一攤吃到最后一攤,以報答您‘救命之恩’的。但是,現在可以不可以請你晾到一邊去,讓我好好收東西?”若謹捂著鼻子,嘮叨說了一串。

  “我沒說讓你請客!彼⒅,眼神炙炙。

  “那……那你來干什么?”討厭,他的眼神讓她覺得緊張,而且不知怎地,今天一見他,她就覺得不自在,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吃錯藥?

  “等你下班——”

  他的聲音低沉,聽來渾厚有力。若謹不知不覺順著他的話尾問:“然后呢?”

  “然后吃飯、逛中正路、選婚紗,再去漢神愛河店選婚戒!彼衅鹚娜,直勾勾望進她,眼底全都是笑。

  “什么?!”若謹彈開來,嚇出一身汗。

  她退他進。舜中向前一步,將若謹圈入懷中。“你忘了嗎?前天晚上,你向我求了婚!

  “ㄏㄡ——”小成和冠軍耳朵豎了半天,偷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很不客氣的大聲驚呼。

  “啊啊……啊——”若謹手中的打氣筒滾落墜地。原來……原來她不是在作夢!她那晚真的跟詹大哥求婚?天呀!好丟臉,好可恥!難怪今天見到詹大哥,老覺得心虛,嗚……神啊,救救她吧,她怎么做出這樣丟臉的事?

  “你……聽錯了吧?”她捂住臉,還在掙扎。

  “沒有。”他十分肯定。

  “呵……玩笑,如有聽過,純屬玩笑,詹大哥,我開玩笑的啦!

  “怎么行?我已經很慎重的答應了你的求婚!

  不會吧?他是詹大哥,是兄妹之情的哥哥耶!若謹從指縫偷瞄,想確定他是否在和自己開玩笑,豈料,他深邃的眼早已鎖住自己,將她的偷覷抓個正著。

  “我……”若謹不自在的撇過臉,卻瞧見小成和冠軍那兩個小子直盯著他們瞧。

  “走吧。我們另外找個地方談!彼プ∷氖,然后向成宇囑咐:“我有事先走,這里留給你們善后!

  “紀姐,好酷喔!新女性新作風,我們祝你幸福!眱扇松塘亢盟频模詈笠痪潺R聲出口。若謹沒理會他們,倒是朗聲罵了四個字:“兩只猴子。”

  而后,拉著舜中的手,速速閃人。

  她應該算是了解他吧?

  穩重、古道熱腸、愛心充沛,還有……神出鬼沒。從高三那年認識至今,和詹大哥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在她生命中,詹大哥卻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緣分總是巧妙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幾乎出席了她所有的人生轉折點,一次次、一遍遍,指點著她的迷惘。

  這次也是嗎?他來帶她走出戀殤?

  “詹大哥,你在跟我開玩笑?”糗已出完,若謹終于恢復正常,她不再那么慌張,能夠正視他侃侃而問。

  “你認為呢?”將她的疑問溶進奶油球里,舜中悠然攪拌著咖啡,沒有回答。

  “爛好人,你該不會行俠仗義到想犧牲自己的終身大事?”若謹皺起眉,很不開心。“我承認,前晚我心情不好,沒有經過仔細的考慮便說出那樣的要求,實在很不應該。詹大哥,你不要被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到,真的,出于同情而答應我,太不值得!

  “你想不想……擁有一個家?”他喝口咖啡,緩緩問若謹。

  “我——”

  “若謹,你知道的,當初我會答應學弟到大陸工作,是因為他甫接掌公司,除了要應付復雜的家族斗爭,還得擔負整個財團的營運績效,在公司沒有人脈的他極需我的加入,所以,我放棄了創業的夢想到大陸去。如今,他度過了關鍵期,而我也想回臺灣;和你結婚——是回鄉的好理由!

  是嗎?她只是個歸鄉的藉口?“我不相信。”

  “我臉皮一向挺薄的,想離開公司老板一定會挽留,屆時我又基于朋友之情答應他,不得抽身。唯有這個辦法,學弟才不會為難我。”舜中在心里劃個十字架。鵬飛,原諒學長把你形容得像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板。

  “可是……你怎么能將結婚這件事,看得那么簡單?”

  “詹大哥認識你很久了,你是個好女孩,更會是個好太太。相信我,我也會當個好丈夫的!

  “哪有這樣?全天下的好女孩、好男人多的是,如果都以這個標準挑結婚對象,不都甭談戀愛了!比糁數偷退槟钪。她頭一次聽到這種論調,很不贊同。

  “若謹,難道你不想擁有一個家?”他太明白她內心的渴望,所以拿家當餌引誘她。很卑鄙嗎?他不認為,反正,他不想再錯過機會,只要能和若謹在一起,他可以拋開原則當小人。

  “家……”怎么不想?若謹垂目低想。嚴格算來,十三歲之后,她就失去完整的家了,這些年來,她忠于愛情、忠于天翔,不就是希望能夠共同組織一個家嗎?

  “何況,是你先向我問是否愿意娶你的!彼喼边B拐帶威脅。

  “啊……我、我……”她的牙齒簡直要咬到舌頭。

  “若謹,嫁給我吧!蔽兆∪糁數氖郑介_口求婚。

  “我……”她抬眼,望入詹大哥深邃的黑眸,他的眼光纏繞著她的,讓她拒絕的話噎在喉中發不出來——

  答應?還是拒絕?

  相系了四年的人,都能在最后時刻背叛自己了,生命,還有什么確定性?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又能如何?人生,最終還是贏不過命運之神的安排。

  詹大哥的手又厚又暖,握住自己的,像百分之百的純棉布,雖不華麗卻很舒服,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嫁給他,好像也不錯。

  到底……該如何決定?

  天翔的身影浮上腦海,想起他的負心,若謹幽幽嘆了口氣。

  不論愛不愛,婚姻,都是一場賭博。

  而渴家的欲想,似乎已蓋過了理智,內心,竟然不顧慮那非輸即贏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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