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馳。
“你還撐得住吧?”不如一醉牽著韁繩,額際汗如雨下,鷹眸關心地望著另一匹馬上的兩人。
宋思湘依言帶他們從后山離開,不過三人里只剩不如一醉好手好腳沒受傷,因此只好半路搶來兩匹馬趕路。
騎著搶來的馬,龍似濤暈沉沉的扯著韁繩,馱在馬背后的莫曉湘,則是已經失去意識。
“你知道……端親王府在哪吧?”他氣若游絲的開口。剛才在梅冷閣撐那么久沒倒下,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我知道。”不如一醉狐疑轉頭,想叫他先顧好后頭的莫曉湘。
“那就好……回家,我們回家!饼埶茲蟮哪獣韵嫣撊跻恍Γ瑳]聽不如一醉說話,就這么整個人軟倒昏過去。
“喂……好什么?兄弟、兄弟……”不如一醉風也似的抓起從龍似濤手里松下的韁繩,及時拉住亟欲拔蹄狂奔的馬。“弄成這樣還不先去看大夫?”
不如一醉對著昏迷的龍似濤大吼,但還是顧不得危險的快馬加鞭往王府而去。
“老子為什么會認識你,為什么……”
他低咒幾聲,覺得大概是上輩子欠他的,這輩子才來當月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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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亭子,但此時卻是茶光流轉、清香四溢。
但此時就算花前月下,向水藍還是蹙緊眉頭,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她的丈夫,也就是端親王龍如曦,熟練地將煮沸的水注入茶壺里溫壺,帶笑地望著妻子。
“沒有,只是心里覺得怪怪的!毕蛩{揉揉額頭,總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在擔心似濤嗎?”龍如曦嘆口氣。那天晚上龍似濤前腳才走,他后腳就跟著回來,聽妻子轉述后才明白一切。
“我當初不應該讓他們兩個人就這么去闖梅冷閣的……”她捧著頭自責。要不是不知道梅冷閣藏在哪個深山絕嶺,她老早就跟上去了。
“似濤哄女人很有本事的。”龍如曦涼涼回道,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話題。
向水藍雖疑惑,但也點點頭,想當初自己也被哄得心花怒放。
“所以我想……他會沒事。”龍如曦莫測高深的笑,似乎對自己弟弟的安危不甚在意。
又來了!向水藍心里咕噥,每次都是這副天塌下來有人扛的樣子。
“放心吧!”龍如曦改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似濤再不濟也能保命回來,你也知道他并非外表那般文弱!
“唉,說的也是。”她嘆氣,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安贿^說實話,你會讓他娶莫曉湘嗎?”
“我能說不嗎?”龍如曦挑眉,弟弟的性情自己最清楚。他能為學琴而離家五年,當然也可能為愛而離家一世。如果拆散他們,不就等于逼自己的手足再一次離開家門?
“我們一個刺她一劍、一個打她一掌,人家還肯嫁進來就萬幸了。”她喟嘆,也算是安慰自己,畢竟有個殺手當弟妹還真是頗不尋常。
兩人說到這兒相對無言,雖沒有淚千行,但也看得出對方眼里的擔憂。
“極端的相似或相異,在男女間都有極大的牽引力量。”龍如曦突然轉開話題,跟里有著難得的感嘆。
“那他們一定是極端相異了。”向水藍沒好氣。一個是殺手,一個是書生,還真是絕配。
“也可以說,他們在對方身上找尋自己欠缺的特質。”龍如曦微笑。他這弟弟從小便是那么死心眼,愈不可能的事,他就愈要做到,想必這回也是一樣。
“兒孫自有兒孫福……咳,我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倆在這瞎猜也沒用,還是等他們回來再說吧!毕蛩{差點沒被口水嗆到,只覺得自己真的愈來愈有大嫂樣。
“龍家大嫂!”她話才剛說完,一聲怒吼便不請自人,震得夜半棲息的雀鳥都拍飛離巢,哀鳴啾啾。
向水藍被嚇得瞪大眼睛,就連向來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龍如曦,都忍不住放下茶杯回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駕臨。
勁聲掠過,只見風塵仆仆的不如一醉吹胡子瞪眼的站定在亭中,雙臂下夾著一對不知死活的同命鴛鴦,看來真有幾分江洋大盜的味道。
“快……快救人!”不如一醉喘吁吁地將渾身浴血的兩人分別交給龍如曦和向水藍,自己則是坐下來大口牛飲。
夫妻倆先是你眼望我眼,隨即跳起來扶著全身虛軟的莫曉湘跟龍似濤,忙著替他們點穴止血。
“怎么會弄成這樣的?”向水藍放下替莫曉湘把脈的三指,蹙眉問道。
不如一醉嘴里灌滿龍如曦要來溫壺的水,搖搖手狼狽道:“他說要回家,我就帶他來這里,總之一言難盡!
龍如曦劍眉蹙攏,掌心抵在龍似濤背后幫他收歸紛亂的真氣,想不到他卻迷迷蒙蒙的搖首道:“先救她……不要管我。”
接著又昏了過去。
“別說了,去找若詩!毕蛩{拿這癡情種無可奈何,只好打橫抱起莫曉湘,足尖點上欄桿往龍若詩所住的采詩樓掠去,瀟灑利落得讓不如一醉看得目瞪口呆。
“這位兄臺也一起來吧。”龍如曦背起龍似濤,朝不如一醉點頭。
不如一醉還來不及弄清楚眼前是怎么一回事,龍如曦就已往同樣方向過去,讓他只能抱著滿腹疑問跟上去。
他開始明白龍似濤為什么會堅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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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緊閉,帶著藥草味的白煙從燒著熱水的大缸彌漫整個房間,大缸下面還有微紅的炭火燒持水溫。
莫曉湘毫無意識地浸泡在缸里,身上幾個大穴都插上銀針,臉色雖被熱氣薰得通紅,但還是看得出十分虛弱。
“這樣真的可以嗎?”向水藍繞著大缸打轉,一邊打量莫曉湘沁著汗珠的臉,一邊猜想她跟龍似濤是怎么回事?
“她手足經脈被外力震得若斷若續,所以要以熱氣催動血氣運行,而定穴則是方便經脈接續;若不如此,將來恐怕會不良于行!饼埲粼娒鏌o表情地說道,從藥柜拿了幾味藥材又丟人鐵鍋里。
“當心一點,她說不定是你的未來二嫂!
向水藍心驚膽跳地看著龍若詩在莫曉湘身上燒艾葉。其實她是更怕龍似濤抓狂的樣子,她可對他那浴血救佳人的一番話還記憶猶新。
“三天……外面也恐怕快被那幾個男人踏平了!毕蛩{喃喃自語,轉頭正巧對上莫曉湘微睜的雙眼。
“你醒了?”
“……龍夫人?”莫曉湘全身只剩雙唇能活動,勉強算來還有一雙透著疑惑的眼珠。
“還夫什么人……我看很快就變弟妹了……”向水藍扶著桶緣,讓氤氳的蒸氣薰在臉上提神醒腦。
龍若詩聞聲而來,三指搭上莫曉湘的頸,不多廢話地道:“你的脈象虛實不定,這幾天還不能拿下針!
“也就是還要委屈你再泡在缸里幾天!毕蛩{跟著解釋,輕拍上龍若詩的肩!靶蚜司秃,我叫他進來看你!
那個“他”,指的自然是龍似濤。
向水藍正準備推門而出,沒想到莫曉湘卻在此時開口。
“對不起。”她朝向水藍的背影輕道。
后者頓了一下轉頭,知道她想說什么,于是擺擺手道:“不關你的事,況且過去的事我也忘了!
莫曉湘輕咬下唇,眸子里有著猶疑,但更多的是久思后的豁然開朗。
“有話跟我說?”向水藍看她欲言又止,只好轉過身面對她。
“我終于明白你當時的心情,還有……”她破顏微笑,輕輕淺淺的!爸x謝!
兩個字,徹底化解兩個女人間的芥蒂,向水藍忍住喉頭涌上的酸澀,帶點結巴地道:“我去叫他,你等一會兒!
向水藍推門而出,刺眼的陽光讓她不禁眼前一花,腳步有些踉蹌,歪倒在龍如曦身上。
“還好吧?”龍如曦皺眉,一把扶住妻子。
“只是頭有點暈,沒事!毕蛩{一手撐在龍如曦身上,眼神有點不自在。
“你眼睛紅紅的!饼埲珀匮奂猓珱]點破。
“我沒有……”她睨著眼警告丈夫。“莫姑娘沒事,你快進去看她吧。”這句是對龍似濤說的。
經過幾日休養后,龍似濤的體力已經恢復近半,況且梅冷心那一擊并無使盡全力,否則再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不如一醉搭上他的肩默默表示祝福。這幾天來,他也是不眠不休的陪著龍似濤。
龍似濤握緊好友的手,他倆雖相識不久,但絕對稱得上是生死之交,肝膽相照自是不在話下。
“進去吧,她在等你。”不如一醉放下手,不忘拍拍他的背。
龍似濤朝眾人點頭,正想進去時,卻一頭撞上出來的龍若詩。
龍若詩看看橫沖直擅的二哥,口中不忘交代:“別讓她情緒起伏太大,她經脈還承受不住,你明白我意思的?”
龍似濤蒼白的俊臉飛紅,當然明白妹子言下之意,只能道:“我盡量!
他推門人內,一眼就看見坐在缸里的莫曉湘,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大缸前蹲下來,盯著她因熱氣而暈紅的雙頰。
見到她頭上的銀針,他連摸她頭發都不敢,只能以指節輕輕扣過她臉頰,輕聲問道:“你還好吧?”
“我很好……”她動彈不得,只能不舍地看著他憔悴的面容。
“不用擔心,在這里,你是大嫂的表妹梅姑娘,沒有人會為難你!饼埶茲缣嫠幣珊蒙矸,而向水藍想當然爾成了她的便宜表姐。
“梅姑娘?”她不禁重復,然后想起自己在澹然齋的假名。
“是啊,我還跟他們說,你是來探望表姐的途中遇上山賊,剛好我英雄救美,然而你的家人卻都不幸身亡……”龍似濤說著自己捏造的故事,但說著說著,自己竟目眶泛紅,落下淚來。“可惜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我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龍似濤自責地看著她水中的雙腿,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弄成這樣子……
莫曉湘微不可察的嘆息,想起跟師父間的恩怨情仇!斑@樣很好,失去武功,代表我再也不是莫曉湘,不是梅冷閣的殺手!
他撫上她的臉,淚光閃爍。
“我很怕,你知道嗎?我與你師父是背水一戰,因為我賭的是她,不是自己。我怕輸,我怕永遠都見不到你!
龍似濤猶有余悸地道,那是他一生最大的賭注,也是關乎他們一生幸福的賭注。
她斂眉,想起師父的眼神,那是惋惜、不舍、心痛,還有一絲……欣喜?
他抹去頰上熱淚,水光燦爛的眼與她對望!靶液梦覀冓A了!
“老是在我面前哭,你不害臊嗎?”她目光瀲滟,話聲也像水一般溫柔。
“不害臊,我還要你嫁給我當娘子!
他近乎示賴地道,不敢摟上她,只好環抱著大缸。
“嫁給我,好嗎?”他緊張得口干舌燥,生怕她搖頭說不。她輕輕頷首,許下一生的承諾。
尾聲
三個月后。
紅燭在案,星火搖曳,儷影成雙。
新娘身披大紅嫁衣端坐房內,外頭還隱約可聞觥籌交錯的笑鬧聲。
她心下忐忑不安,就為了這一身既熟悉、但意義卻截然不同的紅。
想不到,她也會有這么一天,臉紅心跳地等相公掀開頭蓋。
沒讓她等多久,胸前扎著大紅彩球的新郎推門而人,然后回身牢牢拴上房門,生怕不識相的賓客來鬧洞房。
新郎踱步人房,拎起袖子,提起錦盤上的秤桿,掀開她的大紅頭蓋。
紅中飄落,兩人相視而笑。他將她牽起至桌前,準備飲合巹酒。
交杯合歡,不僅是儀式,還是兩人相許一起生活的承諾。
一杯醇酒,讓她醉態可掬,眼神迷蒙得讓人只想沉溺進去。
他望著她宛如兩泓深潭的黑眸,雙手慎重地捧著她的臉,憐惜的吻落。
“我能給你的,只有這些。”沒有豪華氣派的婚禮,也沒有金錢權勢,只有一顆真心。
“你已經給了我很多了!倍嗟剿龓缀跻詾樽约撼惺懿黄,以為這只是一場春夢,醒后了無痕。
“你還記得那天在大街上沒吟完的詩嗎?”看著她酡紅暈美的雙頰,他不禁心蕩神馳,長臂一伸抱起她往繡床走去。
“什么詩?”她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關睢……”他將她輕擺在床上,拉下紅帳低吟:“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茅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記起了嗎?”他悶頭在她頸窩流連,雙手溫柔地褪下她厚重的嫁裳。
“嗯……”她根本無法思考,只能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如果你是琴,那么我就是最懂你的樂師,愛撫你,讓你與我共鳴,奏出最美妙的樂音……”他海漾的聲音流泄,十指撫過她身體的每一處,忘我的與她濃烈交纏。
“然后呢……?”她攀上他的背,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落淚的樣子。
“那就要想想撞鐘跟擊鼓……”他俯身埋入她,惹來她一聲輕喘!澳憧梢杂幸惠呑拥臅r間來想!彼巧纤臏I,然后雙唇貼合。
話聲就此歇落,僅余紅帳飄飛。
天明,再不分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