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輔導(dǎo)課一下課，我急忙整理書本，抱起書包就要離開。媽咪明天就要回來了，這些日子，我聽任自己放肆得有些離譜，家里一片散亂，我急著趕在媽咪回來前整理好。
才到門口，服務(wù)股的大嗓門就在身后響起：
“杜見歡，妳想溜啊！清潔工作請先做完才回家！還有，別忘了！妳今天是值日生，同學(xué)打掃完了，要負責(zé)把垃圾倒掉！”
老天！屋漏偏逢連夜雨。清潔工作不是上節(jié)課就做完了嗎？值日生？真要命！
我抓起掃把，快速將份內(nèi)的工作做完，然后環(huán)顧其它打掃的同學(xué)－－天��！簡直悠閑得讓我心焦。
別班的同學(xué)差不多都走光了，我那些親愛的同學(xué)才總算將打掃工作做完了。我拎起垃圾筒，飛步跑下樓，果真欲速則不達，才不過踏空一格階梯，整個垃圾筒就唏哩嘩啦的滾下去。
結(jié)果，我重新掃了一遍樓梯。同學(xué)一個個悠閑地打我身邊經(jīng)過離開�！半u婆”還故意走到跟前說：“值日生！好辛苦哦！”然后才得意開心地笑著離開。
我急著收拾殘局，無心和她計較。阿花走過來，幫我垃圾筒擺好。
“杜歡，麥子有事先走，她說下次一定補還妳這次的份�！�
什么？我聽不懂阿花在說什么。
看我一臉不解的樣子，阿花笑了：“值日生啊！妳忘了，妳和麥子是一道的�！�
值日生？哦！對了！難怪我老覺得怪怪的，像少了什么似的。
“麥勝男呢？值日生！哼！”
“我說了�。厸]在聽�！卑⒒ㄅ阒Γ骸胞溩诱f她有事必須先回家，請妳多勞累一下，下次她一定補還這次的份�！�
“那妳－－”
“對不起啦！我也沒辦法幫妳。我媽今晚有事要出門，特別交待我早點回去看家、煑飯�！卑⒒ㄒ荒槺傅谋砬椤�
阿花的媽媽，我見過幾次，標準的賢妻良母，和阿花的人來瘋相差十萬八千里。
“沒關(guān)系，妳先回去吧！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倍歼@個地步了，心胸不寬大點行嗎？
等阿花下樓后，我草草地將灰塵掃散了事。反正該回家的都回家了，也沒人看見。經(jīng)過這一折騰，再加上等車、坐車回家的時間－－我不敢再想了！拎起垃圾筒，三步并兩步下樓，往垃圾處理場的方向跑去。
不是我要批評，學(xué)校真是故意折騰人，好好個垃圾場，故意和教室距離個三千五百公里，相隔南北極，遠在圍墻最偏僻的那一角。我們戲稱它“好望角”。平常還好，遇上這種節(jié)骨眼，急得我怨聲載道。
等我總算倒好垃圾，穿過操場，爬回四樓，進入教室將垃圾筒放好時，早累得癱趴在桌上。好一會才起身，去廁所將手洗凈，順便沖把臉。胡亂用衣袖擦干了臉后，才走出洗手間，卻在轉(zhuǎn)角處碰見到了勞勃瑞福。
這樣說，其實是不正確的。事實是，我和勞勃瑞福撞個滿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冒出來的，大概是為高三加強功課吧！可是高三教室在三樓，辦公室在二樓……
我還不及勞勃瑞福的唇線高，是以，撞到他時，整個人幾乎全仆在他懷里的，鼻子給重重撞了一下。我捂著鼻子，還來不及看清撞到的人是誰的，他已伸手扶住我的肩膀，親愛的撥亂我的頭發(fā)－－又來了！這個動作。我突地一顫，只聽得他輕輕地笑：“莽莽撞撞的！妳最近好嗎？”
我抬頭看著他，手仍捂著鼻子，舌頭卻打了結(jié)。
他又輕輕一笑，手仍扶住我的肩膀：“鼻子給撞斷了？跟個孩子似的！”
說罷，又一次撥亂我的頭發(fā)，然后下樓離去。我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然后回過身子。這一回身，猛一驚嚇的，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結(jié)了似的。
米俊寬正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距離并不遠，那么表示，剛剛的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了？他走過我身旁時，冷淡地掃了我一眼，然后下樓離去。
上天真是愛跟人開玩笑。為什么會碰到他們呢？明明中間有個樓梯，距離又近，他們偏不走，偏要挑廁所邊的階梯；四樓也不該是他們放學(xué)后，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偏偏他們都挑了這地方出現(xiàn)了，我真是倒霉－－
沒時間多想了，我得趕快回去，把家里好好地整理、清掃干凈。還有把冰箱剩的那幾包泡面處理掉，媽咪明天就要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趕到學(xué)校，朝會已經(jīng)開始了。
昨晚收拾完畢，再洗個澡，到能上床睡覺時，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了。今天早上能趕上朝會，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精神可嘉�？上В撠�(zé)值星的老師并不領(lǐng)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趕鴨子似的趕我入隊伍，我只好快步的入列。小麥疑的眼光探視過來，我對她淺淺一笑，懶得多作解釋。
朝會一結(jié)束，小麥一臉抱歉的神色就兜了過來。我擺了擺手，露出諒解的微笑，示意她不用再多說什么。
回到教室我就輕輕趴在桌上，實在困得一身細胞都不知要往那兒擺放。不一會，阿花就輕輕拍我的肩膀，耳語著上課。我坐直了身子，努力睜開雙眼，但是因為趴睡過的緣故，一時間仍不是看得很清楚。
這時米俊寬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先是淡淡地掃了全班一眼，然后，一言不發(fā)，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五道數(shù)學(xué)題。
大家都為他這個舉動感到莫名萬分。若說是講義筆記，也不是這種抄法；那么考試？怎么事前都毫無征兆？
幾乎每個同學(xué)都面面相覷，一臉狐疑。
米俊寬再度掃了全班一眼，朗聲說道：“開學(xué)至今快兩個月了，一直不知道各位對到目前為止所學(xué)的東西了解了多少。今天這個算是小小的測驗，只是了解一下各位到底學(xué)習(xí)了多少。黑板上的五道題目，請各位現(xiàn)在開始作答，三十分鐘后交卷。”
慘了！他果然玩起杜晚晚那一套！小考、抽考、隨堂考，外加臨時小小考。這兩個月來，西線一直無戰(zhàn)爭，所以，我一直以為他自恃是留洋回來的，搞什么啟發(fā)式的教育，不屑也不作興考試測驗?zāi)且惶坠爬系耐嬉鈨�。因此，我一直放心的得很，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那知人算還是不如天算－－虧我當(dāng)初聽得江山易人，還那么興奮，以為擺脫了杜晚晚這個夢魘，還大肆慶祝了一番自己的好運道－－看樣子，我是天真過度，樂觀得太早。
小麥數(shù)學(xué)好，一向不煩心這個；阿花東拼西湊，也勉強上得了枱面，我就不行了。那一道道數(shù)學(xué)公式看在我眼里，題題是無字天書，就算我內(nèi)功精湛，也不知從何練起！
所以，這時我只是苦著臉，面對一張白紙，不知如何下手。
時間滴答地過，眼看只剩下不到十分鐘就該交卷了，索性亂寫一通。運氣好，搞不好讓我蒙對了幾題。
說來也奇怪，我其實并不怕碰數(shù)學(xué)，甚至每一道題目我都可以解得頭頭是道。問題是，解出來的答案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鴨蛋抱多了，害得我信心大失，就此對數(shù)學(xué)這東西沒什么好感。
學(xué)校雖是清凈的殿堂，但在升學(xué)的前提下，有時還是很現(xiàn)實的。所以，各科教師對那些成績好的學(xué)生心多歪偏了一些自是無可厚非，這一點我一向看得開，也不理那些個對我冷嘲熱諷的人。好在我只有數(shù)理不堪見人，尚不至于丟盡祖宗八代的臉。
不過，我倒真是怕將來米俊寬鴨蛋看多了，情緒失控，仿效杜晚晚，臨了送我一碗當(dāng)歸大補湯，那我可就消受不起。話雖這么說，如果我實在這么不爭氣，怪得了誰！那也只有怨老天－－閨怨不閨愿��！
更糟的是，一星期六天上課中，倒有五天要和數(shù)學(xué)先生打照面。對我這種心虛的人來講，這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已經(jīng)很努力在學(xué)習(xí)了，但也許別人比我更努力。在這方面，我有著很深的挫折感；當(dāng)然，旁人是看不出來的。數(shù)學(xué)不好，死不了人的，他們看到的，一向是一臉無所謂的杜見歡。像現(xiàn)在，時間到了，交上試卷后，碰上阿花的眼光，我也只是聳聳肩，沒什么大憂大愁。再大的暴風(fēng)雨都會過去的，一旦過盡了，一切就海闊天青了。每只狗都有牠猖狂的一天，更何況是人！數(shù)學(xué)既然不好，我再擔(dān)心也只是杞人天，幫不了什么忙的，倒不如對自己好一點，少給自己心理壓力。
米俊寬收齊了卷子就開始講課。看著他，我才猛然想起昨天放學(xué)的事。他是否看到了……算了！看到了又怎么樣？會思想的，最怕胡思亂想！我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下課鐘響了，一些同學(xué)立刻涌上去，圍著米俊寬提出各種問題。我很佩服那些同學(xué)用功進取的態(tài)度，雖然天知道她們問的到底是什么阿貓阿狗之類的事。
阿花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小麥因為背對著我，所以不清楚她的情緒。其實我倒很羨慕、佩服那些同學(xué)有那等勇氣，對自己心中欽慕的人直接付諸行動。至少她們勇于表達自己，換作我，大概只敢在心里偷偷暗戀著，等著對方在萬紅千紫中發(fā)現(xiàn)我這顆珍珠。
所以，每回看見受歡迎的男老師，身邊環(huán)繞著一堆修飾得漂亮萬分的同學(xué)時，我的反應(yīng)不致于像阿花這么不屑，那些人實在是勇氣可嘉。這是個重視包裝和我自我推銷的年代，由小窺大，說不定將來那些同學(xué)都是些叱詫風(fēng)云的人物。
“嘿！妳們兩個，今天放學(xué)有什么節(jié)目？”阿花從座位傾過來半個身子。
“別問我。我媽咪今天出差回來，我那兒也動彈不得�！�
“那，麥子？”
小麥仍背對著我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麥！”我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來�！鞍⒒▎枈叿艑W(xué)后有沒有什么事？”
小麥看著阿花，遲疑了一會，然后說：“我有約會�！�
“約會？”
這下子阿花簡直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她干脆把椅子搬到我的桌旁，三人鼎足而坐。
我也不禁有點好奇。麥勝男濃眉大眼，五官分明，三分英氣迫人。雖然不似一般女孩的柔媚，卻自有一番清麗。我知道省中好幾枚小呆瓜喜歡她得緊，但約會！這還是頭一遭聽到的。小麥有她的標準，我倒真想不透什么人可以達這個高標！如果是米俊寬，也許還有可能，但那畢竟是太遙遠的對象。小麥做夢是做夢，現(xiàn)實和幻夢之間可從來不會弄混淆。
“不勞妳們倆傷腦筋了。是張衍�！�
張衍？我還不明白。
“是他呀！麥子，看不出來，妳還真人不露相哦！”阿花曖昧的語調(diào)和神情，讓我更加疑惑。
“妳們到底在說誰？”
“就是王大的同學(xué)嘛！上次一起去看電影的－－我就說嘛！上次妳只顧著和張衍那家伙說話，害我又要招呼王大，又要應(yīng)付李敬業(yè)的，原來是這么回事�！�
“妳別亂說了。昨天他才打電話約我的，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所以才－－”
說到這里，小麥居然粉紅了臉，打住了話。
我看著小麥，心中悵悵的，竟為她的初戀不安起來。十七歲的我們，盡管將初戀看待得如此重，卻怕和生命各階段的故事糾結(jié)成團后，貶值成不過是過渡時期的一種情緒。
而初戀總是沒什么好結(jié)果的，初戀的誕生也為聰明的人們提供了絕佳的借口，所以，聰明的人類理直氣壯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譜出一首又一首的戀曲，而諾言��！不過是每段戀曲中一句叫座的名詞。什么真情，什么執(zhí)著，都是講給說書的聽的，好留傳后世，讓一些像我這樣的傻瓜聽在心里，追求什么真情和真性。
有一天，小麥也會變得和那些人類一樣聰明，忘了什么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什么是除卻巫山不是云。
那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