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雷,我現在正在忙,趕著要出去,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掛電話了。"她等他說正事,給他三十秒的時間,她沒有太多的耐心。
"好吧,你去忙吧!我只是想問你這個星期有空嗎?我想替你拍些照片。"
"沒空。我在接下來的每一天可能都要忙到晚上十點以后。好了,我要掛電話了,如果你太無聊的話,可以到我的公司來,我這兒有些東西可能會需要你的一些專業。記得來了之后找漾蘋問要怎么拍,她會告訴你我們要的感覺。"
默言掛上電話后交待了漾蘋,等牧雷來時可以先拍一些平面。
沈默言剛好趕上"歡欣向榮"的開門人潮,今天是國定假日,所以不到十點外頭即擠滿了人。恰巧今天邀請了電影明星藍可兒辦簽名會,更是把整個百貨公司擠得水泄不通。
默言匆匆忙忙地跑到虹霓設在二樓的專柜,就在快到時,一不留神在轉角處絆了一下,正巧倒在一個人的懷里——何牧風的懷里。
兩人好像被電殛到似的,把彼此推開,默言尷尬的道了歉后不敢直視他的目光直奔虹霓。
"沈小姐,你怎么臉這么紅?是不是身體發燙啊?"
"會嗎?我的臉真的很紅嗎?"默言用手摸著雙頰,心還狂跳著。今天是怎么搞的,竟讓他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樣子。不知會不會令他感覺自己很失常?
"不信你可以照照鏡子,紅到耳根了呢!"
默言從鏡子里看著自己發紅的臉和耳朵,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羞死人了。
何牧風怎會今天也到"歡欣向榮"?平日大老板是很少在百貨賣場巡視的,更離譜的是偏巧分秒不差地在轉角相遇,平常走路還算穩健的默言居然跌了一跤,而且還不偏不倚地倒入那人的懷抱之中,令她惱極。
好在投入工作時的默言,很快就把早上的不愉快給忘懷了,因為百貨公司的周年慶,連帶使得每一家專柜都拼了命似地"搶錢".今年的各行業景氣皆蕭條,直接影響百貨類的銷售額。以虹霓而言,除了"朵拉"的業績持續成長之外,其它賣點的成效都只算持平。默言不信邪,同業幾乎是叫苦連天之際,她偏要創造奇跡。
今日的親自督陣確實有了顯著的成果,光是一個早上就賣到了昨日一整天的業績,最開心的莫過于默言了,起碼今年的年終獎金已經有著落了。
大約下午傍晚時分,周啟冬帶了"鼎泰豐"的蒸餃來探班。
"默言,別這么辛勞,快些趁熱吃了。"
"哇……好棒哦!啟冬,你真是聰明,知道我的中飯到現在還未吃,餓得可以吃掉一整只手扒雞。"沈默言高興地說著。
"就知道你是工作狂一個,早中晚三餐一起吃,這樣搞法,胃不鬧疼才怪,真是粗心忘食。"
啟冬提了三籠來,分了兩籠給其它小姐,拎著其中一籠拉著默言的手走到休息室。
"乖乖坐著,我要看著你吃完,不盯你吃,一會兒又忙碌去了。"
大概是餓極,默言一個一口地吃,一會兒功夫一籠全解決了。
"吃慢些,喝口水,別噎著了。"他遞給默言一杯由家里攜來的洛神茶,默言咕嚕一口喝干,啟冬又倒了杯給她。
"真是美味極了,你自己吃過了沒?"
"吃過了,我今天吃素,隨便在巷口的自助餐解決了。"
"今天是十五還是初一?"
"都不是,我是初二和十六吃素的,你忘了?"經他這么一說,默言才想起啟冬由十六歲開始初二、十六都要茹素,差不多快十二年了,她老是忘記,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記不得關于啟冬這些瑣碎之事。
"好了,吃飽喝足了,我得繼續奮斗。你今天不會專誠繞到此處看我吧?找我啥事?"
周啟冬搖搖頭,眼神有些回避她,雙手插入褲袋里,不說話,只是盯著兩人的鞋尖瞧。
"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發生了什么事?"默言著急了,啟冬未曾如此不知所措過。她拉著他的手,握在掌心。
"到底怎么了?"
突然地他抬起眉頭,認真的看她。
"什么事也沒有,只是……想你罷了。"
聽他這么一說,默言頓時松了口氣。
"真是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離開了呢!每回你要到國外云游之時,總是這般表情,而且離開得愈遠、愈久,表情愈沉重。"
"我這樣子,你會笑我嗎?"他問。
"當然不會,傻瓜。女人都喜歡受人仰慕,有人想念總好過顧影自憐。"
"那為什么不能嫁給我?"
看來啟冬最近真是想結婚想瘋了,求了無數次婚。
"我說過!我是不結婚的。就算結了婚我們也不會幸福的,只會害了你。
我不是婚姻型的女子,只適合做一名單身貴族,自我經營、只為自己負責。"
"默言,嫁給我好嗎?我真是愛死你了。我愛了你這么多年難道你絲毫無感覺嗎?"
說著說著,周啟冬突然緊握著默言的手,放在心口。
"你測測我的心跳聲,每一次的撞擊都是為了你。我好像等待了一輩子,就為了與你相知相許。"啟冬說得款款情深,悸動不已。
"啟冬,你聽我說,我一點也不想結婚。不是只針對你一人,我擺脫不了家族離婚頻仍所給我的陰影,只要是婚姻之事對我而言都是枷鎖,請你諒解。"
啟冬的絕望明白寫在臉上。
"你不愛我是吧?如果你愛的話就會愿意嫁給我的。"
"愛與不愛對于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會嫁給我愛,也不會嫁給愛我的人,你明白了嗎?"沈默言費心地解釋。
"不明白。默言,別太主觀好嗎?婚姻的經營本就有許多的學問,你不能因為姊姊們的失敗經驗,就來論斷你也會是個失敗者,這可不像數學習作一樣:一加一等于二。你可以破那個迷咒。∥铱梢詭椭。"周啟冬極力說服。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原來你根本就不愛我。如果你愛我,你會不顧一切地嫁給我,而不是如此這般地猶疑。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你的真愛不是我,不管我是怎么深不可測地愛著你。"
"對不起,不要為了我痛苦好嗎?至少我是公平的,誰也不嫁,是非自然會少。"
"不要說抱歉,你并沒有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著我愛你,是我太一廂情愿了。"
"忘了對我的情愫,重新找個兩情相悅的人。"
啟冬平靜多了,點了點頭說:"你也要找那個兩情相悅的人,當你找到時,那人會給你力量踏入婚姻。"
"不會有那個人的。我已經嫁給了公司,任何人對我而言都像與你的感情,不進不退,這也許也是一種愛吧——友愛。我會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掉入泥沼之中。"
"不是你說不掉就不掉的,認識你之初,我也告訴自己千萬別愛上你,否則將萬劫不復,結果還是情難自禁。愛情不是你說的那樣,能夠伸縮自如、來去如風的,當它來時任誰也無法逃脫;走時亦無法強留,你還認為自己有什么偉大的控制力嗎?這簡直難如上青天。"
周啟冬就是不信沈默言能夠一直如此的冷靜。在他的想法里,每個人都有他的宿命,當宿命出現之時,理智即會消失。
送了啟冬出大門,才發現外頭的陽光笑臉迎人,默言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氣說:"今天淡水會有美麗的夕陽,真想置身其中。"
"你是真心想去或是說說罷了?如果是真心想去,我可以當自己是司機;若只是說著玩的,我也可以替你到淡水捉幾朵夕陽供你贊頌。"周啟冬體貼地表示。
"你忘了我是工作狂嗎?不過工作狂也有疲倦的時候,就今天吧!我要偷個閑。"
原來她的男友另有其人。
何牧風離開"歡欣向榮"時正巧在車子發動前瞥見沈默言與周啟冬上了銀白色的福特嘉年華。
每次見到她都令人驚艷。在他眼里,她不同于一般女人,愈是如此他愈想接近她、得到她,不容易到手的獵物他愈有精神追逐,他愈是稀罕。
這些天以來,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沈默言十八歲時的影中畫像,擺在藏書閣里八年了,每當他苦悶、沉思時,它都是他的慰藉。他會把孤獨、寂寞、痛苦告訴她,好像她是他的知己、他的永恒.
現在她突然活生生的走入了他的生活,豈有不把她納為己有的道理?
何牧風下定決心非要得到她不可。
不論他有多少情敵;她有多少青衫之交。
第二天一早,何牧風差人送了九朵阿姆斯特丹純白玫瑰到"虹霓",署名狐貍——
"狐貍?真是太詭異了,誰是狐貍?你怎么會認識這只狐貍的?"齊漾蘋和梁曉韻圍在沈默言的桌旁,研究著這個古怪至極的署名。
沈默言如墜五里云霧之中,理不出個頭緒。
"有可能是花店弄錯了,我來問問花店是誰送的。"
"不用問了,花一到時我就問了花店小弟,他說不知道是誰送的。訂花的人打了通電話向老板訂的,花錢直接電匯給老板。"
"總有匯款人的名字吧?"
"如果送花人存心不讓你知道,就不會用真名。"漾蘋分析著。
"不要太擔心,就當他是個仰慕者好了。"曉韻倒是樂觀,有人送花總是好事一樁嘛!管它是誰送的。
"但是這個署名透露著送花人是個危險人物,不然為何不用﹃愛你的人﹄、﹃為你心醉的人﹄、﹃為你著迷的人﹄諸如此類的署名,偏偏用﹃狐貍﹄。令人看起來就毛骨悚然。"漾蘋心細如發,憑她的直覺總認為內容不單純。
"你別把事情弄得這么恐怖好嗎?默言已經被你嚇得臉色發白了。"曉韻提醒她。
"我不是故意要嚇默言的,實在是太神秘了。"
"而且,他居然知道我很喜歡阿姆斯特丹白玫瑰。"默言好不容易才找到舌頭說話……
不只是今天,接下來的每一個禮拜六早上,沈默言都會收到九朵阿姆斯特丹白玫瑰,署名都是狐貍。
本以為是何牧雷開的玩笑,仔細盤問后確定不是他——
"怎么可能是我。就算我要送,也不會用﹃狐貍﹄當署名,我一定會用﹃山羊﹄、﹃小松鼠﹄這類的名字,﹃狐貍﹄太危險、太不友善了,怎么可能會打動得了心愛女人的心靈?"
過了三個月,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已經影響到默言的生活,她不斷地猜測這個神秘人物到底是誰。
如果送花的人存心要把她逼瘋的話,他已經做到了。
"先生,拜托你,請你告訴送花的人不要再送花了,你也看到了,這里已經是花滿為患了,求他行行好,不要花這種冤枉錢。"默言沮喪至極,只好求助于每星期送花的小弟。
"是啊!現在這里到處都是干燥花,丟了也真舍不得,最主要是不知道送花的人是何方神圣,收到這種神秘的禮物總是怪。"漾蘋手里拿著今天早上才送到的阿姆斯特丹白玫瑰,就著鼻子嗅它的芬芳。
"沈小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老板說送花的人已經把一整年的買花錢全先結了,所以不能不送花來。"送花小弟十分無辜地說。他心想,也真奇怪,怎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按照常理這個神秘客也應該要現身了,怎會這位小姐還摸不著頭緒?
"我看你也不要白費心機了。默言,你就當作他錢多嘛!沒地方花,只好找個美姑娘送花,其實他要送應該送寶石、鉆戒,這樣更刺激,一年下來你差不多也可以開家珠寶行。"送花小弟走后,漾蘋說笑著。
"隨它去,我現在不想煩惱了,就當公司受他贊助鮮花裝飾。"默言只有看開。
"對了,晚上﹃宜人傳播﹄的酒會你去不去?應該會是冠蓋云集,他們新成立了有線電視臺,投資者都是些大人物。"
"我會去看看有些什么商機。"
"你一個人去嗎?要不要攜個男伴去,比較正式。"
"我沒有男伴。"
"可以找啟冬嘛!他會很樂意陪你去的。"
"不,我已經很辜負他了,不想再傷他太深,欠他太多,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他向你求婚了嗎?"漾蘋小心翼翼地問,她希望默言能夠拒絕他,讓他徹底死心,因為她也很喜歡他。
"次數多得讓人以為是虛情假意。"沈默言有點憤世嫉俗。
"人家對你情深義重,你卻說成虛情假意,真是可憐的啟冬。"漾蘋為啟冬抱不平。
"原諒我,我是苛薄了些。但,我就是不相信天下還有這等癡情專情的男子,你看我們周圍不就充斥著偽君子?婚姻幸福,情愛如意的又有幾人?"
"你對愛情太冷漠了。"
"不是冷漠,是冷感。我根本不想有反應。我的幾個姊姊、堂姊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哪一個不是找偵探又是錄音、跟蹤、捉奸的。與其日后弄得千瘡百孔,不如現在冷感些,冷感就不會失落了心,就不會心碎。"沈默言說得斬釘截鐵,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
"如果讓你碰到令你徹底瓦解的人呢?總會有那么一個人,讓你神魂顛倒。
"漾蘋從前也是不信愛情的,自從認識了周啟冬之后就不同了,她甚至會夢到他。也就是說:她是碰到了令她瓦解的生命泉源,才開始相信愛情的。
今日由默言嘴里肯定地得到答案之后,她想她要更主動些,多給周啟冬機會發現她的優點,讓他知道天下世間不是只有一個沈默言。
"那么,我會盡量避開他,只遠遠的欣賞他。"默言答。
"那會很痛苦的。"要是她絕對辦不到的。
"總好過被背叛的痛苦,至少遠遠的欣賞尚有無限的遐想,得到之后卻未必能保有那一份距離的美。"
"老天保佑你的真命天子不要太早出現,否則他可會有苦頭吃了。"
"不會出現的,因為根本沒有這個人。"
"胡說,一定會有的,每個人都會有。只是出現的早晚罷了。"
"你呢?你的真命天子長得什么樣?"沈默言十分感興趣。
"說了你可別笑我哦!"
漾蘋想尋求默言的幫助,所以她說了啟冬的名字。
"真的嗎?"默言知道后很驚訝,因為她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在她的世界里,一直以為啟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還沒有心里準備除了她之外還會有另一個女子可能侵入,也許現在正是讓啟冬展翅高飛之時了。
"你會幫我嗎?我需要你的力量,否則那只呆頭鵝不知何年何月才會發現我。"漾蘋嘟著嘴說。
"當然會幫你嘍!我會制造一些機會讓你和啟冬多獨處,多親近些。不過還是要靠自己,靠緣份。"沈默言說這話時正巧何牧雷撥了電話來。
"嗨!好久沒和你聯絡了,都快忘了你的模樣,晚上出來吃頓飯如何?"
"晚上有事。你也太夸張了,我們上個禮拜才到福華飯店吃飯,不是才見了面嗎?被你這么一說好像我們半年沒聯絡。"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五天沒見就是十五秋了,還不久。"
就是會耍嘴皮子,除此之外看不出優點。
"真應該請你到虹霓做業務公關,你做攝影師實在太浪費人才了,怎么樣?
有興趣轉行嗎?"默言實在受不了他的極度無聊,只好幫助他找些事忙碌,否則他還以為每個人都同他一般閑散。
"默言,你怎么都不相信我的一片真心呢?我說的話都是出自于肺腑的。"
"我沒有不相信啊,只是打了點折扣。"
"可以問打幾折嗎?"
"一折。"
"你好殘忍,打了一折不就等于全盤否定我的赤誠嗎?"
"你真能扯,好了啦!我要忙了,不聊了。 Bye!"沈默言順手掛上電話。
"那個何牧雷想追你不成?每回打電話來都胡言亂語的,若是我早就掛電話了。"漾蘋說。
"他也不是真的很壞,只是心智不夠成熟,富家公子從小被寵壞了,不知人間疾苦。"
"怎么與他大哥差那么多?不同母親生的還是有差。"
"可以用云泥之別來形容。不過我寧可和單純的弟弟相處,不愿和復雜的哥哥斗智,太傷神了。"默言說的是實話。
"弟弟除了單純之外也比較好掌握。"漾蘋補充說明。
默言伸了個懶腰說:"我先回家洗澡換裝,晚上不能太馬虎,總要應酬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