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棠一個人待在二十坪大的辦公室里,信手拈來在紙上寫下秦觀的詩——
漠漠輕寒上小樓,
曉陰無賴似窮秋,
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
無邊絲雨細如愁,
寶廉閑掛小銀鉤。
"是你,一直是你對不對?你寫詩、抄詩投入我的信箱,是你,一定是你;用曼陀羅花熬成汁害死了祥馨。天啊……"相思尖叫,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天下就是有這么湊巧的事,她一早又接到了神秘客以電腦抄錄的古詩,恰巧就是這首秦觀的詩。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想到了青棠,以為他是她的好友,可以幫助她,卻想也沒想到,竟發現了……
青棠也被相思突然的造訪所嚇到。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問。
"因為你是紀祥禔的愛人。"他已經豁出去了,也不怕她知道,準備告訴她真相。
"你和祥禔有什么深仇大怨嗎?"她臉色慘白的說。
"我的未婚妻因他而死。"他憤恨的說。
"怎么會?"她跌坐在木椅上,背靠著椅背,一點力氣也沒有。
"我的未婚妻叫做蘇紅,是北京大學的高材生,我們準備在她畢業后就結婚的,可是她偏偏在畢業那年認識了紀祥禔.紀祥禔橫刀奪愛,讓蘇紅懷了身孕,卻始亂終棄,后來蘇紅羞憤之下河自殺了。"他哽咽地說,雖然已經是六年前的往事了,但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不可能,祥禔從來沒向我提過這樣的事。"相思失了神地說。
"還記得我說過在六年前見過你的結婚戒指的事嗎?蘇紅本以為那個戒指屬于她,紀祥禔在義大利買下它后曾公開展示過,那個盛會我曾經參加,蘇紅興高采烈的邀我去,卻敗興而歸。"他低沉的說。
"蘇紅是你的未婚妻,她愛上了祥禔……你不恨她嗎?她背叛了你,你沒有道理一點都不在乎。"她狐疑的說。
"因為我不像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我愛她,愛不是占有,我希望她擁有幸福,所以我和她解除了婚約。
你不愧是導演,演技也是一流的,你接近我完全是有計劃的對不對?"
"當你成為紀祥禔秘書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收集關于你的一切,任何與紀祥禔有往來的女人我都有資料。在蘇紅之后一個是法國百貨集團的掌上明珠,一個是夏雪曼,再來就是你;你是大贏家,因為他最愛的人的是你。"他閃動著銳厲的目光鎖住她。
"這中間一定有個可怕的誤會,祥禔不會是始亂終棄的人。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關于蘇紅的事,祥禔一定會娶她的。"她搖搖頭,還是無法接受青棠的說法。
"你中他的毒中得太深了,所以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么殘忍無情的事,我有一張蘇紅和紀祥禔生前的合影,我留下它是為了每天提醒我蘇紅一個人孤孤單單冰冷的死去,而這一切全是拜紀祥禔之賜。他由皮夾內層抽出一張照片,由其中兩人之間的親密可以感覺得出兩人的關系。
照片里的女孩,二十出頭,眼里堆滿了笑,美得脫俗,身旁摟著她的肩的正是祥禔.
相思顫抖的拿著照片,心在滴血。
祥禔竟是如此狠心的人。
"就算蘇紅真的因祥禔而死,你也不應該拿祥馨的命來償還,祥馨是無辜的。"
她斥責他。
"那瓶羊奶,我以為喝的人是你,我沒料到你竟然沒有喝,是放在冰箱里嗎?
紀祥馨才會成為冤鬼。"他面無表情的說。
"你想害的人是我?"
"對,我希望你死,讓紀祥禔痛苦,或者讓你離開紀祥禔,結果似乎有另外一群人比我手腳更快,先一步拆散了你們。"他聳聳肩后置評。
"這么說來祥禔和夏雪曼之所以結不成婚,也是與你有關啰?"她問。
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他和夏雪曼根本不需外力的推動就會分開的,夏雪曼本來就是不安于室的花蝴蝶,誰娶了她都會一拍兩散。本以為她嫁了藍湯姆會好些,兩人玩慣了,應該會容易些——我指的是生活習慣,沒想到似乎還是行不通。"
"我和祥禔已離婚了,你的目的應該是算是達到了,為什么還寫那些信,撥那些午夜無聲電話?"她不解的問。
"我不想停手的那么明顯,何況,你們雖是離了婚也難保你和他不會重燃舊情。"他提出他的看法。
相思微顛簸的站起身,像是隨時會傾倒的模樣。他怕她真的會顛仆于地的向前去扶著她,她無限幽怨的看著他,輕吐話語:"你讓我好失望,你可知道,我一直把你當作兄長一般的尊重,我希望你能東山再起,所以我隨時提供可能的幫助,你卻——視我為敵人。"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可惜你是紀祥禔的女人,蘇紅得不到的人,我也不希望任何女人得到,你懂嗎?"他無奈的說。
她無力的傾轉頭,淡淡的一笑。"你說你的愛不是占有,但我卻以為你的愛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愛更可怕;比起我們的尋常愛情,你的愛是具有毀滅性的愛,那種能夠不占有卻比占有更可怕。"
"相思,不要怪我,不要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我對蘇紅立過誓,這一輩子不讓任何人得到紀祥禔,我只是履行諾言罷了。"他期待她的諒解。
"原來你也是個可憐之人。"她伸出手,溫柔的撫摸他的臉頰,像個母親似的安慰他。
這個男人,為了成就他對神圣愛情的想法,不惜用一切手段完成他可悲的理念,她又能怨誰恨誰呢?誰叫祥禔辜負了那個名叫蘇紅的女子。
他反握住她撫慰的手,放在唇邊,膜拜似的吻著,微閉雙眼,痛苦的道:"我是那么的不愿傷害你,愈是了解你一分愈是對你舍不得,我本來一直想不通為什么;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我愛你,深深的愛著你。"
相思緩緩的抽回手,搖搖頭后說:"不!你不愛我,如果你愛我,就不會這樣對待我,你讓我因為你的復仇計劃而身心俱疲。我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全是因為你。"
她看到他眼神的倉皇失措和不安,她輕移腳步,奪門而出,她怕她再作停留,他會強留下她。
這一幕落入兩位神秘探員的眼里,立刻以行動電話通知祥禔.
奪門而出的相思,一個人在街頭閑晃,初時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惡心想吐,胃整個被翻攪著。
秋天來了,天氣早已轉涼,涼薄的天氣,好像她的命運一般,溫暖來臨時,總又有一股涼意。
白天時天空就是陰沉沉的,隨時像要下雨的模樣,雨滴蘊釀了一整天,終于在向晚時飄落了。大部分的行人都撐了把傘,沒有傘的人也急呼呼的躲到騎樓底下避雨。
只有她,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突然——
淋在身上大雨消失了。
原來,有人替她撐了一把傘,為她遮風避雨。
她緩緩的抬起頭,注視著撐傘的頎長身影。
紀祥禔。
"你瘋了不成?在大雨中散步?"他擔心的責備。
拉著她的手臂,不顧她的反抗,強行將她帶入朋馳駕駛座之右。
鎖上了車門,香檳色的朋馳立刻駛向士林。
一路沉默無言,相思任他擺布也不再掙扎,隨他進了家門——她以前的家。
他放了洗澡水后本欲替她寬衣解帶,她立刻像刺猬似的尖叫:"不要碰我,你這只骯臟的臭鼬。"
她知道不能任性,再不把身上的濕衣換去,洗個熱水澡,一定會感冒的,所以待他離開后,她關上浴室門,仔細上了鎖后,放松心情的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暫時忘卻煩憂。
祥禔細心的敲了門,輕聲說:"你換洗的衣服,我放在床上,我會一直待在客廳直到你洗好出來為止;你可以放心出來穿衣服,濕的衣服不準再穿,否則我可顧不得紳士的禮貌,只好親自為你換上。"他仍不忘在后頭提出警告與威脅。
洗好澡的相思,精神好多了,隨時準備迎戰。
祥禔泡了杯熱牛奶,遞給剛坐下沙發椅的相思,"喝下它,會讓你平靜些。"
她接過牛奶輕啜了一口,看著杯內的白色液體,不愿平視他。
"為什么一個人在街上淋雨?"他口氣溫和地問。
"為了你的蘇紅。"她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她。
蘇紅?你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他不掩驚訝的說。
"我不只是知道她的名字,我還知道你和她的故事,你讓她懷了孕卻不愿娶她,她含怨自殺;讓女主角的前任未婚夫憤恨難當,拿每一個接近你的女人當作報復的對象,你有什么好清高的?高唱婚姻的忠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她正氣凜然地說。
"蘇紅的前任未婚夫?你指的是尚青棠?"這是他最近查到的可疑人物。
"就是尚青棠,你這個人無情無義,始亂終棄。"她沒頭沒腦的罵,她實在太傷心了。
"你聽我說好嗎?"他靠過去,倚著她身旁坐,側轉身握著她的柔荑。
"你的心被狗刁走了,這么美好的女孩,你也任她跳河尋死。人家是黃花大閨女,北京大學的高材生,你……"她正要繼續罵下去,被他冷不防的狂吻所封緘。
他托起她的后腦勺,像暴風雨來襲般吻得她透不過氣了,她嚶嚀的呻吟,他則用舌頭無情的攻掠,直到兩人感官與情/yu上得到滿足為止。
兩人繾綣之后,疲倦的緊擁躺在對兩人而言都嫌小的布沙發上,祥禔先開口話:"蘇紅并沒有死,她這幾年一直待在日本,我為她立了個空墳,讓所有認識她的人憑吊."
她一頭霧水的問:"為什么青棠說的和你不同?"
"因為蘇紅想瞞的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尚青棠。"他說。
"我都被你們弄胡涂了。"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是六年前,蘇紅到法國旅游,我在偶然的機會里認識了她,因為她對葡萄酒很有興趣,也愛喝葡萄酒,所以我們成了非常熟悉的朋友。有一天,我發現她想愁眉苦臉的模樣,我問她怎么了,她說她不想嫁給她的未婚夫;我告訴她可以把實情讓她的未婚夫了解,但她搖頭,否定了我的建議。"
他停頓了下來,把相思抱到房里,輕輕的放在灰絲綢床單上,替兩人蓋上暖被后繼續說:"她說她的未婚夫不會為了任何理由放她自由,除非她愛上了別人,而且那人經他認定后各方面才情都不輸他,并能給她幸福,他才會放她自由。"
"我知道青棠不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她說。
"是嗎?他告訴你的?"
她點頭。
"在愛情的世界里,沒有人可以真正沒有占有欲的,尚青棠也不例外,剛開始他好像表現的確是如此。蘇紅找上了我,要我扮她的男朋友,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我答應了,尚青棠先是訝異,有一點反彈的情緒,但是蘇紅把他安撫的很好,她介紹我和亞力——就是尚青棠認識!星嗵摹峙率撬谂_灣用的名字,在法國時,蘇紅都叫他亞力,亞力很有風度,說是祝福我,一副愿意成人之美的模樣,我也很高興,以為事情這樣就可以解決了。沒想到他還是受不了愛情的失落,因為愛真的是有占有欲的。"
他說到這情緒有些波動,待他平復后,他接續道,把她摟得更緊:"他強暴了蘇紅,是亞力讓蘇紅懷了孕,不是我。蘇紅心碎欲絕的來找我,我問她孩子她決定要或不要,她告訴我,她要留下孩子;我再問她,是否要嫁給亞力,這時候她堅決的搖頭。所以我依照她的意愿,設計了一場戲。"
說到這里一片寂靜,相思要求:"我想見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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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蘇紅,與照片上的模樣相差不多,只除了頭發長了些,添加了幾許成熟女人的風韻。
初見她時,正值午后,她在客廳里招待他們兩人。
"祥禔,我不知道你要來,風川到公司開個董事會,大概要過六點才會回來。
你一定是祥禔的妻子吧!"蘇紅微笑地看著相思,眼里盡是欣賞。
蘇紅不知道兩人離婚了,所以當是一般尋常夫妻稱呼。"你們結婚時,剛好達夫長水痘,所以沒法親自去參加婚禮,真不好意思,怎會有空來日本玩?該不會忙到現在才來度蜜月吧?"
祥禔看了相思一眼后說:"亞力在臺灣出現了,找上了我,祥馨因為他的報復行動,誤食了有毒的羊奶死亡。"
蘇紅聽到亞力的名字,臉色蒼白的像看到鬼,連相思坐在她的對面,都能感到蘇紅的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