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晴天天跟冷敖學圍棋,功課也疏懶了,對四周圍的一切事都不再注意。
那天放學,她匆匆忙忙地又拉著雪凝走,雪凝站在走廊上不動,她意外地轉回頭。
雪凝面色凝重:“你知不知道一個消息,陳蔭停學了!
“陳蔭!”曉晴呆怔一下:“他還差幾個月就畢業。”
“是。他停學是千真萬確的事!
“為什么?他怎么那樣傻。”
“你去問問他,勸勸他,好嗎?”雪凝說。
“為什么我?”曉晴面有難色:“又與我無關!
“聽說他很沮喪,整個人變得呆呆癡癡!
“怎么能?前些日子他還好好的!
“你有多久沒有見過他?”
“兩星期吧?”曉晴不肯定:“那又有什么關系?”
“同學們說他是受你的刺激!
“老天——真是欲加之罪。”
“不要太自私,陳蔭是個好青年,哥哥也欣賞他!毖┠f:“勸他回學校等于是救一個人!
“我不是自私,我只是怕加重自己的負擔。”
“你不接受他的感情,他始終會明白;但這事你至少有道義上的責任。”
“不——”
“那我叫哥哥勸你!毖┠f。
“不,別告訴冷敖!睍郧缌⒖叹o張:“我不想把這件事弄大,也不想對我有什么影響!
“那——你答應去了?”
“你陪我去?”曉晴很擔心。
“我可以陪你去,但跟陳蔭講話的是你,我是沒有什么用的!
“好,我們現在就去,”曉晴下定決心:“我會叫他以后不要再攪這種事,真煩!”
雪凝搖搖頭,很不以為然:“你以前的愛心呢?就算對一個普通朋友也不必這么冷酷,是嗎?”
“但是他只帶給我麻煩。”
“走吧!”雪凝不再說什么。
路上兩個人都沉默,多話又活潑的曉晴今天也變了,很令人不安。
“為什么不說話?怪我?”雪疑問。
“不。溫若男最近來過你家嗎?”
“一兩次,”雪凝說:“每天你都在,看得到的!
“我不在的時候呢?”
“只是一兩次!”雪凝笑起來:“看來你勝利了!
“離勝利還遠得很!只是個開始,”曉晴嘆一口氣:“但我已感覺到累了!
“累?為什么?”
“我完全對圍棋沒興趣,你知道我坐不定的!
“愛情可以令任何人改變!
“誰知道?”曉晴聳聳肩。
搭車去陳蔭家,那是一幢獨立的花園房子,開門的是一個白衣黑褲的女傭人。
“少爺……”女傭人臉有戒懼:“少爺生病不見客!
“請代通傳,我是冷雪凝,她是方曉晴!
“曉晴?”女傭人從頭到腳地打量曉晴:“好吧!你們進來,我去通傳!
曉晴很是不滿,她說:“分明心中有鬼!
“別疑心,見到陳蔭再說!毖┠f。
“你一定要陪我,否則我不見他!
“好!毖┠掷潇o。
等了兩分鐘,女傭人帶她們上樓。
“少爺在房里!迸畟蛉饲瞄T。
房里沒有反應,女傭人徑自打開門說:“夫人說可以讓你們進去!
曉晴膽怯地看雪凝,雪凝鼓勵她進去。
房子里拉密了窗簾,暗暗沉沉地,空氣也不好。
陳蔭伏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陳蔭,我們來了!”雪凝小聲說。
床上的他,猛然轉身彈起,眼中發出異彩。
“曉晴——”他沙啞著嗓子叫。
曉晴被嚇得倒退一步。她問:“你——到底攪什么鬼?”
“沒有攪鬼,真的,”陳蔭興奮得反常:“做夢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你——為什么要停學?”曉晴吸一口氣。
“沒有心情念下去,很煩I”他說。
“不差幾個月就畢業了!
“我知道,這不重要!彼f。
“你這人到底怎么想的,念書、畢業不重要?”
“我不覺得重要,”他垂下頭:“心里不舒服,書念來做什么?一點用處也沒有!
“明天回到學校,聽見沒有!睍郧缣岣呗曇。
陳蔭憔悴的臉上有絲喜悅,過了好一陣,他說:“你要我回去,我回去就是!
“不是我要你回去,你這男子漢對自己要有責任心!睍郧缛虩o可忍地罵:“一天到晚婆婆***講愛情,誰受得了你呢?”
“難道愛情不重要?”
“至少畢業比較重要,這是對自己、對父母的一種交代!彼f。
雪凝在后面微笑點頭。
“看你這樣子像什么?”曉晴又罵:“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窩囊的男人。”
陳蔭低下頭不出聲。
“你明天一定要回學校!”她說。
“是。一定!甭曇艉艿。
“如果見不到你呢?”
“不會。你要我這么做我一定做到,我到學校之后先向你報到!”他說。
“神經,”曉晴罵:“把自己弄成病軍的樣子算什么?”
陳蔭怔怔地抬起頭,望了她很久。
“曉晴,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他說。
曉晴的心口一陣熱,又有些被感動,有個男人對她那么好,但她知道感動不是愛。
“那是另一回事,與讀書無關,希望你以后不要把兩件事混為一談!
“我知道了!
“剛才女傭人差點不許我們進來,你的父母一定非常不滿你的行為!睍郧缯f。
“是我錯,以后我再不會這么做。”
“現在我們回去,明天在學校一定要見到你!
“是—你們不多坐一會兒?”他癡癡地望著曉晴。
“回學校再見你。”曉晴硬著心腸走出去。
樓下客廳坐著一位雍容的婦人,必是陳蔭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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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眱蓚女孩子齊聲叫。
“陳蔭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母親搖頭:“我們正為這件事為 難,想不到兩位會來。”
“這是應該做的事!”雪凝說。
“總之他肯回學校是太好的事,”母親說: “無論如何多謝你們!
“這事我們義不容辭。”雪凝說。
曉晴一聲不響,她只好應對。
“這位必是方曉晴了,”母親一直望著曉晴:“我聽見你對陳蔭說的話,你是好女孩兒。”
“伯母過獎。”曉晴臉紅。
“以后有空請常來坐!
“是,是!眱扇宋ㄎㄖZ諾,快步走出花園。
“真要命。”上了的士曉晴松一口氣。
“不是很好嗎?三言兩語就勸解他了!
“我不是勸,是罵,這種人不罵不行的!
“從來沒見你這么兇,這么義正辭嚴過!毖┠Α
“我是一見他那鬼樣子就無名火起三千丈!
“你做了件好事,知道嗎?”
“我并不在意!
“你只在意哥哥如何,是不是?”
“你這小鬼,笑我!”曉晴叫。
的士一直駛過海,回到根德道冷家。
本來興致勃勃的曉晴一進門就冷了一大截,因為她看見溫若男和溫若風都在。
“曉晴,你來了?”若男夸張地招呼:“冷敖正在等你下圍棋!
曉晴的臉色不好,笑容都不見了。
“對不起,今天我和雪凝有事;而且圍棋我是新手,只是學的份兒!
“冷敖說你極有天分。”
曉晴看冷敖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轉身推推雪凝。
“我們上樓吧”
雪凝當然明白為什么,她也想避開若風,于是無言地隨她上樓。
“這樣不嫌太小氣嗎?”雪凝問。
“我沒法做到心中討厭一個人,但面上還有笑容,我真做不到!睍郧绾藓薜。
“別這樣,她又不是每天來!
“早知道不去陳蔭那兒就好了!睍郧绫г。
“這是兩件事,不要混為一談!
早晨曉晴和雪凝去學校上第二堂課時,看見陳蔭已站在她教室門口。
“我已經上了一堂課!彼f。
“神經!誰要你來告訴我的?”曉晴氣紅了臉:“還不快回去!
“我答應你來就一定來,”陳蔭喃喃地說:“我來報到。”
“快走,快走。你這樣子——像什么?我不要看見你!倍逡欢迥_,她奔進教室。
雪凝搖搖頭,同情地對陳蔭說:“不要在這個時候惹她,回教室吧!下午——我們或者一起回九龍吧!
陳蔭十分感激地點頭,轉身走了。
本來,他是個爽朗,有點魯莽的快樂男孩兒,愛情使他變成這么婆婆媽媽,真不可思議。
曉晴還是氣鼓鼓地坐在那兒。
“有什么好生氣的呢?”雪凝說。
“我后悔昨天去勸他!
“心平氣和一點。”雪凝望著她:“我約他放學一起回家!
“你怎能——”
“曉晴,你不是這么鐵石心腸的人,對吧!”雪凝正色:“你總不能眼看陳蔭就這么毀了!
“沒有這么嚴重,是不是?他可能沮喪一陣,但很快會復原!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雪凝說:“你也不想一輩子心中有個陰影吧?”
曉晴無言以對。
“而且,你從來不是這么自私的人。”雪凝望著她。
“唉!我好煩,我怕我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了!”
“怎么會呢?哪兒來的”劫“?”
“不知道?赡苁顷愂a!睍郧鐡u頭。
“那就換另一種態度和方法,讓他知難而退不是更好?”
曉晴思索一陣,終于點頭。
“或者該換另一種方法!彼f。
上課下課,一下子就到放學了,陳蔭已等在門口。
雪凝看曉晴一眼。
“記得你的態度!彼嵝。
曉晴遲疑一陣,終于大方地迎上去:“走吧!”她勉強擠出笑容。
陳蔭臉上的陰翳立刻消散開來,興奮得很。
“去看電影,好不好?”他說。
“抱歉,”搶著說的是雪凝:“明天有測驗。”
“那么下次再看!标愂a依然高興。
因為拒絕的是雪凝,不是曉晴。
“你快畢業了,還是多溫書比較好。”曉晴淡淡地:“你功課一向好!
“是,是,我會加油!彼绶钍ブ肌
“我只是建議,不是命令!睍郧绨欀肌
“任何好的建議我都會接受,雪凝說的我也聽!
“這種態度才對!睍郧缢梢豢跉。
陳蔭被這一贊,更加開心,心情好得不得了。
九龍塘站。她們先下車,他獨自坐車回香港,他的神情和昨天完全不同。
“看,現在不是很好嗎?”雪凝微笑。
“我想——我和他都各走極端,各人鉆進牛角尖!睍郧鐡u頭:“你是旁觀者清!
“去我家等哥哥下圍棋?”
“溫若男會不會來?”曉晴很沒有信心地說。
“理她來不來,你總不能見到她就退避,這絕對不是好辦法!
“但是見到她面對面的又難受!
“如果她每天來,你就不去我家?”雪凝說。
曉晴思索一下,嘆一口氣。
“天下沒有一帆風順的愛情!
“哥哥已愛上你嗎?”
“沒有,感覺不出來!睍郧缭賴@息。
“那就更加要去我們家了,加深印象嘛!”
“只怕加深了壞印象!睍郧缧。
“做人要有信心一點,你又不比溫若男差!
“喂,溫若風對你如何?”曉晴問。
“沒什么。反正我對他沒有一點感覺就是。”
“這男人還算有點風度,沒有像陳蔭那般無聊。”曉晴很贊賞。
“一開始我就沒理過他,他還能怎樣?”
“鄒雨濃呢?”
一提起雨濃雪凝就笑了,冰雪皆融。
“很好。感覺很好,我們很有默契!”
“什么叫有默契!”
“我們心中都明白對方心意!毖┠沧套痰。
“真難得,羨慕死人了!
“你一定會遇到一個能和你水乳交融的。”
“希望如此!睍郧绮]有信心。
冷敖沒有回來,但雨濃來了。
“這么早下班?”雪凝凝望著他。
“出來九龍開會,不回公司了!彼材┠。兩人視線里只有對方,完全忘了還有第三者。
曉晴本來想促狹的怪叫,突然間就被這鏡頭感動了,呆呆怔怔地望著他們,眼淚簌簌地流下來。
雪凝偶然轉回頭,看見了她的眼淚,大驚。
“曉晴,曉晴,你怎么了?”她一把抱住曉晴。
“沒有事,完全沒有事,”曉晴一邊笑一邊還流淚:“我不知道怎么講,我——好感動!
雪凝看雨濃一眼,了解的微笑起來。
“我們聊天等哥哥!彼f。
“不打擾你們嗎?”曉晴抹干眼淚。
“我們都喜歡朋友!庇隄庹f。
他說“我們”說得極自然,聽了非常舒服。
“其實——我是冷敖下圍棋的學生!睍郧缯f。
“來。我暫代冷敖教你!庇隄馀d致勃勃。
“不,你陪雪凝!睍郧绮缓靡馑肌
“我看你們下棋!毖┠詣影岢隽似遄。
雨濃看雪凝的眼光溫柔動人,幾乎又令曉晴呆了。
于是他們開始下棋。
“你讓我五子,我也未必會贏!睍郧缯f。
“那么讓你六子如何?”雨濃說。
曉晴的確是學生,讓了六子她也是輸了,正好這個時候冷敖回來了。
“趁我不在欺負我學生?”冷敖愉快地:“讓師父出馬來領教你高招!
“不,你還是教徒為要,”雨濃站起來:“我寧愿去聽雪凝彈鋼琴!
“很快地雨濃眼中就再無朋友!崩浒酱蛉。
“你現在不冷也不傲了,不是嗎?”雨濃也說。
雪凝和雨濃走到琴室。
“真不想下棋?”她問。
“給曉晴一點機會。你看不出嗎?一見冷敖她眼睛就發光,換了一個人似的!彼f。
“你以為她有沒有希望?”她問。
“我不知道,但冷敖和溫若男很談得來!
“談得來并不表示是愛情!彼f。
“也對。最大的問題是,冷敖認識她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對她產生感情。”
“以前我和她都太小!
“是。所以現在有機會都讓給她,或者有望!
“你知不知道溫若男對哥哥怎樣?”
“很喜歡。她原是個驕傲的女人,第一次我看到她對男人這么好!庇隄馓拱椎。
“哥哥對她呢?”
“不知道,冷敖一向高深莫測!庇隄庑α耍骸八麖牟徽故拘闹懈星!
“我只希望,曉晴不要傷心失望!”她說。
“別擔心,上帝自有旨意去安排!彼f。
“那么我彈琴。”她坐到琴前。
一陣充滿感情、流暢清脆的琴聲流瀉而出,雪凝的鋼琴造詣真是不凡,即使一首平凡的曲子,她也有本事化腐朽為神奇。
一曲既終,雨濃的掌聲不停。
“你彈得愈來愈好,完全投入。”他稱贊著說。
“以前不好的原因是心亂,感情不定!彼郎厝岬赝骸艾F在自然不同!
“為什么?”
“因為你!彼谷簧钋榈兀骸澳懔钗乙磺蟹定!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輕吻一下。
“你令我心中充滿了幸福,”他說:“我生平只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又是“第一次”,他以前那段婚姻呢?
她感到懷疑,卻又不敢問。她不想破壞氣氛。
她于是只是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吃晚飯的時候曉晴來叫他們,看見她滿臉興奮的紅暈,雪凝暗暗為她高興。有進展吧!
“曉晴進步神速,表示她很用功。”冷敖說。
“我有空時也擺棋譜!睍郧缧。
“孺子可教。”冷敖點頭。
冷家父母也都在家,看見年輕的兩對,下意識地會心微笑。這不是佳兒佳婿好媳婦嗎?
“等會兒我們出去游車河。”雨濃說。
“我們繼續下棋!崩浒窖壑杏刑厥獾墓饷。
“好!”曉晴立刻答應。
于是,父母的笑容更滿意、更安詳了。
于是,他們很自然地被分成兩對。
在走廊上遇到匆匆而過的溫若風,曉晴、雪凝跟他打招呼,他點點頭,臉色一下子變得好古怪,什么也不說的一陣風般卷走。
“他做什么?”曉晴問:“這么古怪!”
“不要研究他,與我們又無關!毖┠^續往前走。
“你不覺得他最近變得好古怪嗎?”
“沒注意!
“一定有原因的,信不信?”曉晴回頭望望,已看不見若風的背影:“他們姐弟都不懷好意!
“別太敏感,怎么會不懷好意呢?”雪凝笑了:“我從來就覺得他們與我無關。”
“無關?溫若男可能是你大嫂!
“會嗎?”雪凝但笑不語。
曉晴立刻就妒忌起來。雪凝默認若男是大嫂嗎?為什么她只是笑?笑得又神秘又鬼祟。
“默認了?”她問。
“小心眼兒,對自己有點信心才行!
“等一會兒上溫若風的課你小心點,我看八成有古怪!睍郧甾D開話題。
“我從來沒有擔心過,”雪凝傲然揚頭:“他是誰?我是誰?有什么理由混為一談?”
“你有條件強硬,你從來沒理過他!
“君子坦蕩蕩!毖┠。
兩堂課過去之后,溫若風進來。
他還是溫暖如風般的在講課,談笑風生,滔滔不絕?隙ǖ,他的視線沒有一次落在雪凝臉上,和以往日子完全不同。他在避開她,很明顯的。
曉晴遞過來一個眼神,雪凝裝做沒看到,何必這么孩子氣呢?她的確沒把這溫若風看在眼里、留在心頭。
下課的時候,看得出他猶豫了半天,然后很嚴肅地宣布:“冷雪凝,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全班同學的視線都集中在雪凝臉上,她只淡淡地點點頭,說:“是”。沒做過虧心事,絕對能把頭抬得高高的。
“是不是?我說一定有事!睍郧鐪愡^臉來。
“一定是學校的事!毖┠匀舻兀骸拔液退g絕對不可能有私事。”
“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是豺狼虎豹嗎?”雪凝獨自離開課室。
若風正正經經地坐在辦公桌前,用視線迎著雪凝。
“請問有什么事?”雪凝站在那兒。
“坐。請坐。”若風的嚴肅消失了,反而顯得甚是不安:“請坐!
雪凝坐下來,就靜靜地望住他,等他開口。
“有一件事——哎!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他看來語無倫次。
“哪一件事?”
“哎——我不知道該不該講;但——我怕你吃虧,所以小人也要做一次!彼f。
雪凝皺起眉頭。
“我并不想破壞你和他——哎!雨濃的感情,只是——只是——'
雪凝的眉心皺得更緊,與雨濃有關?
“請直說,我在仔細地聽!彼滩蛔≌f。
“是——是——”他停了一陣才說:“我也是偶然知道的,跟以前在美國讀書的同學說起,他們說——說——”
“說什么呢?請快說!”她急壞了。
“雨濃的前妻與丈夫又離婚了;現在到了香港,而且住在雨濃家里!
“什么?”雪凝完全聽不懂,前妻住在雨濃家?又離婚?好像外星人的話。
“雨濃的前妻與現任丈夫離婚,來了香港,住在雨濃家,現在!彼椭宰釉僬f一遍。
“什么時候來的?”雪凝吸一口氣。
“我是昨天才知道,但已來了一星期!比麸L望著她:“他完全沒有提起過?”
前天他們還在一起聊天,雨濃聽她彈琴,晚上十點鐘才離開;雨濃的確什么也沒講過,若無其事一般。
“我想這些事與我并沒有關系,所以他不提。”雪凝自尊心甚強。
“也許是。我告訴你也絕對沒有惡意,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有權知道!比麸L說。
“非常謝謝你!毖┠恍,起身離開。
“雪凝——”他叫住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你隨時可以找我!
“謝謝!”她快步而去。
曉晴在走廊盡頭等她。
“發生了什么事?”她急切地。
雪凝未語先皺眉。
“雨濃的前妻又離婚來港,住在他那兒!彼q豫一下然后才說。
“什么話?突然來了這么大的變化?”曉晴叫:“會不會是溫若風挑撥離間?”
“他不會這么傻,這種事怎能吹牛騙人?”
“但是——但是——”
“我現在什么也不知道。今夜或者雨濃會來,會告訴我這件事!毖┠f。
“但愿如此,你們的戀愛這么美,這么水乳交融。”
“誰也不能預知前面的變化!毖┠悬c莫名的不安:“我要給自己心理準備!
“雪凝,是你說的,要對自己有信心些。”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有時形勢比人強。”
“擔心什么?那個兩度下堂求去的女人,說什么也不可能比你好,鄒雨濃不是瞎子!
“我不胡亂猜測以后的事,”雪凝很理智:“我只看事實,你可以絕對放心。”
“你能嗎?你是愛情至上者!
“到你要理智時,環境會逼得你如此,而且我的自尊心決不 容受損。”
“老天!真希望鄒雨濃不要講錯任何一句話,做錯任何事件,否則我不敢想象后果。”
“你看來比我還擔心!毖┠α耍骸盎丶野桑
“今天我不去你家,不想看見任何事發生!
“溫若男來了呢?”
“那也是天意!睍郧鐕@一口氣:“該是我的總會遲早屬于我;否則我搶也沒用,我覺得累!
“你覺得自己在搶,你已感到累?”雪凝很意外。
“單軌行車是比較辛苦!睍郧缯f:“到目前為止我還感覺不到冷敖有反應。”
“那你回家吧!待我替你看看他有何反應!
“真的?你明天告訴我!”曉晴興奮。
“一定!
兩人乘車回九龍,在車站分手,各自回家。
雪凝進門就看見冷敖正在擺棋譜?匆娝,他仿佛很意外似地。
“曉晴呢?怎么不來?”他問。
“她?另有約會吧!”雪凝淡淡地。
“陳蔭?”
“不,是個做電影導演的,我忘了名字!
“導演?年紀很大?”
“三十來歲!毖┠龘u頭。
“她倒交游廣闊!崩浒饺粲兴迹骸斑@樣的女孩子無法集中精神下圍棋!
“她又不真喜歡下圍棋,下圍棋只為接近你,取悅你,你一點也不知道?”
冷敖呆怔半晌。
“她很有下圍棋的天分!彼f。
“我相信我們這么大的女孩子寧愿戀愛!彼。
“哦——忘了告訴你,雨濃打過電話來,他現正在來這兒的途中!
“他——可跟你說過什么?”雪凝問。
“沒有。∮惺裁词聠?”冷敖意外地。
“沒有!彼蠘牵骸拔胰Q衣服!
再下樓時,雨濃已經來了。他今天穿得簡單瀟灑,好像去旅行度假似地,人也輕松愉快。
他的視線迎著她下來,眼光一如往昔,溫柔情深。
她放心些,并沒有出岔子。
“從明天開始我放大假一星期,”他說:“然后你放暑假時再放一星期,我們去旅行!
“我答應過你一起去旅行嗎?”她反問:“這一星期的假期又是陪誰?”
“我們出去吃晚飯,好嗎?”他凝望著她。
“哥哥也去?”
“不,我和你!”他搖頭笑。
“嫌我家的菜不合口味?”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彼K于說了真話。
“0K.”她也輕松下來。他并不想瞞她。
“現在可以走嗎?”他站起來。
“當然!彼B皮包也不拿,灑脫得很。她也不問是誰,很奇妙的信心十足。
他果然駛車回家。按響號,就有個女人走出來,上車坐在后廂,她看來有三十多歲,比雨濃還老些,相貌平庸,有幾分他兒子堅志的影子。她就是他的前妻?
“她是淑賢,才從美國來!彼榻B坐在后面的淑賢:“她就是我提起的冷雪凝了。”
雪凝打個招呼,順便打量她。一對眼睛倒是精光閃閃的,很精明能干的樣子,薄薄的嘴唇也能言善辯;不知道為什么,雪凝的擔心又兜上心頭。
在深灣游艇俱樂部里,雨濃訂了一張在安靜一角的臺子。
雪凝面對著雨濃和淑賢,突然就覺得自己孤單無助了。他們曾是夫妻,他們共同擁有一個兒子,他們原該是一對的。她——夾在中間算什么?
于是她沉默,整夜都沉默。
沉默中,她只記得淑賢精光四射的眼睛——這對眼睛的主人不好對付的,是不是?
雪凝并不想對付她,可是——總得防她。她經歷了第二任丈夫之后,才覺得雨濃才是真正的好,回頭來再拾回從前的感情?
雪凝覺得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勉強也不行。
那淑賢是很會說話,也很能說話的,一個晚上只聽見她在說話,說,說,正面、反面、黑的、白的,她都說得頭頭是道,面面俱圓。
聽著,聽著,雪凝累了,人也恍惚起來了。
“雨濃說你們兄妹都出色,都有才華,這次他倒真是有眼光。”她說。
“你的鋼琴彈得超凡入圣,真了不起!彼f: “我們堅志也開始學鋼琴了,頗有天分!
“!請不到你做堅志的鋼琴老師是最大的遺憾!彼终f。
“以后我可能多些時間住香港,我們可以了解更多些。不過我已經很喜歡你!彼僬f。
她會住在香港不走了!雪凝想。
“你也會喜歡我,因為我是一個極好的家庭主婦,我已辭去那個賓妹,她一塌糊涂!彼說。
辭去賓妹,由她入主鄒家?
雪凝再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望望雨濃,他只是淡淡地笑,非常欣賞淑賢的表演似的,她再也坐不住。
“我想回家,太晚了!彼岢觥
“是。看我們多糊涂,明天一早你有課,是不是?”淑賢恍然大悟狀。
她說“我們”。
雨濃簽單離開。
“我們先送雪凝回家,好嗎?”淑賢用詢問的口吻,語氣卻是肯定的。
“好!庇隄怦Z如羔羊。
雪凝最后的希望也幻滅。本以為可以單獨和雨濃講幾句話,現在已不可能了。
“你家的房子是有花園的那種,對嗎?”淑賢又滔滔不絕地道:“跟我們臺北的古老大宅很像,當然,你家會宏偉些、漂亮些、氣派些!
這些話,叫雪凝怎么答呢?只好繼續不出聲。
“香港人能住你家那種房子已經很了不起!笔缳t又說:“不過我們在美國住慣了大房子,來香港真不習慣。住香港房子多大,視野卻窄,對不對?”
雪凝頭也不點。這女人在挑剔什么?在美國離了婚,有香港讓她投奔,她該很感謝才是。
雪凝的反感涌上來。或者,有點先入為主的偏見吧!她不喜歡這女人。
到了根德道的家,雪凝迫不及待地推門下車,留下一句“再見”就頭也不回地去開大鐵門。
她聽見門后的車門聲,就這么走了?不,雨濃趕了過來,輕輕扶她手臂。
“明天,你幾點放學?我來接你!彼f。
“不用了,我有事!彼纪箝T。
聽到大鐵門關閉聲,又聽見車聲,他們走了吧!
看見書房有燈,冷敖還在擺棋譜,果然是他,他擺得全神貫注。
她輕輕敲門;冷敖抬起頭來。
“這么早,你們只吃晚飯?”冷敖問:“不是要讓你見一個人嗎?”
“見到了!毖┠兀骸八捌揠x婚回來!
“怎么回事?”他嚇了一跳。
“沒有什么事!毖┠匦Γ骸拔液湍俏痪髂芨傻氖缳t合不來,有代溝!
“她回來做什么?吃回頭草?”
“不管她回來做什么,”她有點心灰意冷:“與我有什么關系呢?我洗澡睡覺。”
“慢著,雪凝——你和雨濃的感情會受影響嗎?”他是非常關心這惟一的妹妹。
“不知道,我喜歡一切自自然然,不勉強!
“但是你臉色不好!
“聽了一晚的訓話,我不累嗎?”她笑:“明早見。”
“等一下——曉晴真和導演約會?”冷敖問。神色有點尷尬、窘迫。
“是吧!”她說:“他們是鄰居,又談得來。不過——”“不過什么?”他有點著急。
“不過我知道她心有所屬。”雪凝頑皮地。
“是——是誰?”
“不告訴你,你自己去問吧l她是你學生。”她走開。
冷敖坐在那兒發了一陣呆,勉強收攝心神,再投入圍棋中;但是,完全沒有用,他的心經已亂。
想了半天,他胡亂地弄亂棋子,也不收拾,熄了燈就上樓。
在雪凝房門邊猶豫一下,還是敲門。
“誰?”
“我。能開門嗎?”
雪凝開門,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
“什么事?哦,溫若男沒來過嗎?”她問。
“沒有。她怎會有事無事往我們家跑呢?”
“早一陣子你們不是相處得很好?來往得很密?”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啁!現在也是!
“這么悶,怎么不約她來下圍棋?”她問。
“這一陣子我在教曉晴下圍棋,她來了沒空招待!
“她姓溫,你姓冷,很配的,她難道不是你女朋友?”雪凝不放松。
冷敖呆怔半晌,說:“你也姓冷,溫若風也姓溫,你們不也很配?”
“那怎么同呢?我一早就表示和他合不來,連朋友都不是,沒有理由和你們混為一談!
冷敖想說什么,咕嚕一陣,終于什么也不說的徑自回房,砰然關上房門。
雪凝站在門邊望了一陣,忍不住替曉晴高興起來。
冷敖的“反應”十分良好,不是嗎?
暫時把自己的煩惱扔開一邊,打電話給曉晴。
“曉晴?她不在,”是方伯母的聲音:“吃完飯她去隔壁大廈的朋友那兒聊天去了。”
“哪一位朋友?我認識的嗎?”
“是個做導演的,我忘了叫什么名字!辈刚f。
“我知道了,她回來時請叫她復我電話。”
果然和那做導演的家伙出去了,曉晴還真有本事。
雪凝去沖涼,換好睡衣躺在床上看書。
當然沒有心情。想到淑賢和雨濃同處一屋檐下,整個人幾乎沸騰起來。
她愛雨濃,這件事不能否認了。
扔開書伏在床上胡思亂想——有人說戀愛中的女孩子都是伏著睡的,有點道理吧!愈想就愈睡不著,她拒絕雨濃明天去接 她,是對或錯?愈想愈不甘心,為什么要拒絕他呢?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跳起來,雨濃?不,是曉晴。
“你找我!彼淇斓穆曇簟
“拍拖嗎?”
“你知道我,除卻巫山不是云!睍郧鐕@一口氣:“我只是在寂寞中找消遣。”
“想不想聽哥哥的反應?”
“什么反應?怎么回事?你快說!快!快!”
“急成這個樣子,你知道哥哥一定娶你的啦?”
“好雪凝,說吧!急死我了!”
“反應很好。你不來,他表現得很關心,我提到導演,他看來意外又吃驚,頗有點酸意呢!”
“是不是真的?你不是騙我開心吧?”曉晴狂喜。
“若要知真相,你應該一連幾天不來,進一步試探哥哥的反應。”
“這——會不會太殘忍點?對我也對他。”
“你自己決定。”
“好,好。我現在心里太亂,什么都聽你的,我知道你是幫我的!
“說不定我受了溫若男的賄賂呢?”
“不要對我提這名字,太殘酷了!睍郧鐟K叫。
雪凝在電話里沉默下來。
“喂,喂!怎么不出聲?我開玩笑的!睍郧缂绷恕
“我——看見了那個淑賢!彼f。
“是否真的又淑又賢?”
“我不會分辨,有機會你自己看!
“好像語氣不大開心?”曉晴很敏感。
“不是好像,真的不開心!”雪凝嘆一口氣:“那淑賢精明能干,好像要控制雨濃的一切!
“真是那么可怕?”
“我不知道,我聽其自然!
“不必怕她,她怎能跟你比!睍郧绱舐曊f:“我相信雨濃愛的是你!
“她是前妻,還有個兒子!
“不要先擔心,萬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今天晚上我一句話也沒說,真悶壞了!
“這么有辦法的女人,我倒要見識一下,”曉晴笑:“雪凝,我們是能共患難的朋友!
“共患難?”
“大家在感情上有挫折,我們互相幫助!睍郧缯f。
“天真!感情的事誰幫得了忙?”
“你不是才幫了我嗎?我已決定三天不來你家,看冷敖進一步的反應。”
“哥哥和雨濃不同,哥哥單純得多;我始終覺得雨濃復雜!
“可是你喜歡復雜的男人?”曉晴了解的。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會考慮到單純或復雜;只不過我遇上了復雜,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也該樂觀些,雨濃不會重收覆水吧?”
“我拒絕他明天來接我!毖┠统恋卣f。
“你太沖動。”曉晴叫:“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只能等待。如果明天他仍來,表示他有誠意,否則——就忘了這個人吧!”
“忘了這個人!”雪凝低嘆:“對我來講,愛上這個人就是生生世世的事了。忘掉?”
“這樣豈不自苦?”
“那有什么辦法,感情上我是這么執著。”
“樂觀些,雪凝。希望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