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月牙兒公主住在這里嗎?”赫連比瞠目怒道。
虎背熊腰的阿蘇打,這會兒頭垂得更低了,“王,小的真的聽見她與那藍衣男子話別,并且聽見她將自已許配給那人。”
“哼!那這會兒人呢?”
那臭小子有什么好?!
他可不相信對方的身份與地位,能與他平起平坐!
放眼大漠,有誰沒聽聞過他赫連比的威名?不久的將來,他可會成為匈奴最有建樹的單于!他更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不但可以統(tǒng)馭大漠的三十余小國,就連遠在洛陽的東漢,也將落入他的版圖!
“王,小的已派弟兄去查了!卑⑻K打面對主子冷厲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
“最好有她的消息,否則你看著辦!”赫連比陰鷙地威脅。
“是!”阿蘇打不敢多說,只求上蒼保佑讓他早點找到月牙兒公主才好。
這時,客棧的偏門緩緩走出四個身材嶙峋的老者。
他們個個神色自若、步履輕盈地一路朝門外走去,直到看不見赫連比一行人之后,這四個人才將一身喬妝的行頭取下。
“公主,你真是神機妙算,赫連比這狗賊果然跟蹤我們!碧m兒嘟著小嘴,一臉嗤之以鼻。
“一路上我們還是得小心點,他這種人絕不會輕言放棄。”月牙兒看了手中的假發(fā)一眼,“大家還是將它戴回去,以免露出破綻。”
“是。”蘭、竹、菊依今戴回假發(fā)。
洛陽
劉子安風(fēng)塵仆仆地趕進內(nèi)殿,一見眼前氣度雍貴、面帶愁容的中年貴婦便跪了下來。
“兒臣參見母后!
“快起來!睎|宮娘娘噙著淚扶起久別的兒子。
“父王可好?”劉子安神色憂戚。
“你父王——”她的聲音再度哽咽。
“安兒,過來!贝查缴系睦先送蝗婚_口。
“父王!眲⒆影策B忙奔跪在病憾慨的父皇面前。
“你終于回來了。”
“父王,請恕兒臣不孝!眲⒆影材樦富噬n白無血色的面容,眉心鎖得更緊了。
“回來就好。父王仙逝后,國家就將交給你治理,國事繁瑣,不可輕忽怠慢!眲⒄滤平淮z命般地叮嚀著。
“是,父王,兒臣知曉。從今爾后,自當恪盡太子之責(zé)。”他說得字字鏗鏘,但心底卻突然閃現(xiàn)駱應(yīng)的話——
一年半后,樓蘭凌波洞窟見!
然而,父王的囑托,不只是指今后國事纏身,想再四處游玩斷不可能,更遑論去赴駱應(yīng)之約!
唉!這是命,身為帝王子嗣之命!
劉正端視著長子,終于應(yīng)允承接國事,懸在心頭多年的重擔(dān)霍地卸下,滿意地笑了。
“安兒,扶我起來!眲⒄蝗桓械骄褶绒龋苍S該和他好好話話家常。
“是。”劉子安不敢怠慢,上前扶住父皇。
“這些年朕一直掛心一件事——”劉正凝視著這氣度不凡、直教天下女子傾心的長子。
劉子安一見父王這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眼眸倏地垂下。這也是他不愿待在宮中的原因之一,唉!
“父王——”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何況你是我國的太子,總不能讓太子妃的人選一直虛懸,我不行了,只怕——”劉正垮著肩頭,突然間似老了二十歲。
“父王——”劉子安再次跪在父親面前,“孩兒知錯,只要父王身體一好,我聽您的安排就是了!瘪槕(yīng)的身影又仿人無人之地,在他的思維里瘋狂流躥,也像陣陣火焰,狂亂地將他焚盡。
這一刻,他再也不能否認——
他愛上一個男人,一個根本不能見容國體的男人——駱應(yīng)。
驚詫頓時化作一頭張牙舞爪的野獸,扎扎實實地攫住劉子安,他再不能回避與否認,他的確是愛上那個生在大漠的藍眼少年!
盡管劉正讀出兒子眼中的掙扎,但他還是狠下心腸漠視它!怪只怪他出身在帝王之家,既定的宿命任誰也無法更迭。
“我想,你恩師秦桐的么女——秦媚娘,或許可以列入太子妃的考量對象。”劉正認真地說著。
劉子安無話可說,暗喟于心。
迥異的心思,就這么圍繞著他們父子,久久不散……
洛陽城外的闕吟館,歷年來一直是招待外國使節(jié)、王孫貴族的別館,今日可是人聲鼎沸。
這般熱鬧勁兒不下于新春國宴,但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境!
實因今時下榻闕吟館的王孫公子,全是遠自大漠而來,為求中國派兵出使庇護西域三十余小國國土完整,甘作一年階下囚的各國王子。
月牙兒也在蘭、竹、菊三名美侍的護衛(wèi)下,住進闕吟館,不消一刻鐘,他們下榻的吟月合房門被人有節(jié)奏地敲響著。
“什么人?”蘭兒機靈地問道。
“小的陳有風(fēng)!鄙碇鴸|漢太監(jiān)服的中年男人回道,身后還跟著四名小太監(jiān)。
“請進!痹卵纼翰桓业÷m說對方只是矮自己半截的太監(jiān),但如今她的身份,不過是東漢天子腳下的“囚客”,又怎能頤指氣使?
“參見樓蘭王子。”陳公公謙恭地頷首,“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必須請您卸除外衣,以便確知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陳有風(fēng)話甫落,他身后的四名小太監(jiān)已端著他們事先備妥的衣著上前。
“放肆!”蘭兒上前一擋。
“只怕放肆的是閣下吧!”陳公公冷厲地掃了她們主仆四人一眼。
身后的四名小太監(jiān)倏地拋下銀盤上的衣物,如臨大敵地將她們團團圍住。
蘭兒與竹、菊連忙抽出衣襟預(yù)藏的匕首。
陳有風(fēng)一見此陣仗,更拿她們四人當刺客來看上個縱躍,來到月牙兒的跟前,狠厲地伸出魔爪,“替我拿下!”
只見銳利無比的五爪之上,執(zhí)著有如血滴子的圓狀鋼刀,毒辣地向月牙兒揮去——
說時遲,那時快,月牙兒頭一偏,身子微微一側(cè),險險躲過鋼刀,衣袖卻為對方劃個正著。
“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她質(zhì)問中夾著不滿,并回敬對方一掌。
陳有風(fēng)早將她四人當成危害太子性命的刺客看,自然也不留情面。
“好個番邦蠻夷,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側(cè)閃過身子,躲過月牙兒這招“蓮花妙手”,立即使出“降龍伏妖”朝她的右手劈去——
月牙兒一見這力拔山河的內(nèi)力,不禁為對方的出手冷絕倒抽了一口冷氣,旋即點地躍了起來。哪知陳有風(fēng)同時與她躍至半空中,再度伸出巨掌,打算來個空中抓鳥,手到擒來。
月牙兒一個晃閃,卻只能躲過不九對方所傷,但雪白的水袖嘶的一聲,被陳有風(fēng)扯了下來,水漾的粉臂登時納入眾人之眼。
“找死!”蘭兒奮不顧身,突圍而出,上前解救公主。
陳有風(fēng)立刻轉(zhuǎn)移目標,使出九成力道朝蘭兒的胸口擊出——
“住手!”喝令之人,宛如流星疾行到蘭兒跟前,擋下了那一掌。
陳有風(fēng)被對方的內(nèi)力震得往后退了幾步,四名小太監(jiān)連忙拉住他,這才看清來者是何人!
這一瞧,也顧不得反震所帶來的疼痛,倏速跪了下去,“小的陳有風(fēng)參見太子!
“太子?”驚悸未平,月牙兒抽氣反問。
“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劉子安只因聽見吟月合有打斗聲而趕了過來,沒想到他們弒殺的對象竟是應(yīng)弟!
“啟稟太子,他們是刺客!”陳有風(fēng)胸有成竹地指道。
“胡說!”蘭兒又替王子出頭。
劉子安蹙著眉頭,顯然不相信應(yīng)弟會加害他。
“那為何不肯更衣接受搜身?”陳有風(fēng)一句話,堵死月牙兒主仆四人。
“這……這……”蘭兒登時張口結(jié)舌。
“下去吧,這里有我!眲⒆影怖淅涞亟竦馈
“太子——”陳有風(fēng)仍不肯離去。
“他是我結(jié)拜的義弟,還有問題嗎?”劉子安盡管輕斥,但磅礴的聲勢卻來風(fēng)帶雨。
“臣有下情上稟。”陳有風(fēng)執(zhí)拗地立于原地。
“最好是個好理由,否則只怕你逃不過犯上的懲治。”迫人威凜明顯寫在劉子安的臉上。
陳有風(fēng)瞅了月牙兒一眼,似乎有意避開眾人耳目,“啟稟太子,屬下可否上前以告?”
“上前吧!”劉子安還是容他當著月牙兒的面嚼起耳根。
陳有風(fēng)立刻趨前附在劉子安耳邊,低低地說出了他的困惑,“這個樓蘭王子在與臣過招時,曾使出‘蓮花妙手’。”
“知道了,下去吧!甭勓院螅瑒⒆影残暮;舻嘏炫龋砻鎱s不動聲色。
待陳有風(fēng)一行人退下后,他才幽幽轉(zhuǎn)過身子,深沉的黑眸載滿了疑惑與柔情。
“蓮花妙手”這門功夫只能由女子修習(xí),應(yīng)弟是男兒身,又怎能習(xí)得這門功夫?
莫非是陳有風(fēng)錯看?!
不,不可能。
陳有風(fēng)是大內(nèi)高手之下內(nèi)功心法更在眾將之上,沒理由會誤判。
難不成……應(yīng)弟因有近似于女子的特質(zhì),以至能練成“蓮花妙手”?
抑或是,應(yīng)弟根本就是女兒身?
突然,他又睇了駱應(yīng)被陳有風(fēng)扯裂的水袖一眼,又憶起昔日與他交往的種種情境,劉子安立時恍然大悟——
應(yīng)弟是個女人!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壓抑多時的情愫,登時如山洪爆發(fā),不可抵擋。
“應(yīng)弟——”他貪婪地將月牙兒每一處細微之姿全數(shù)覽盡,無一放過。
襯著她純麗的容顏、如花瓣的柔唇、晶瑩醉人的秋波、纖瘦的體態(tài),仿佛一株正在吐露芬芳的含苞嬌蕊,飄逸著一身奪目光彩,美得驚心動魄,卻又教人無法不正視她的耀眼美麗。
她是女人,一個活生生的女人!
劉子安這才得以卸下久懸心頭多時的擔(dān)憂包袱,他——不再是個有斷袖之癖的人!
顯然,月牙兒并不知道劉子安迂回的心思,只是感慨萬千地別著他,“你就是東漢太子?”
“是的,應(yīng)弟,請原諒我并沒有向你吐實!边@時喚駱應(yīng)為弟竟有些可笑。
“我也很抱歉!蹦幗会尦鲂恼詹恍匿鳌
“這件事我們扯平。”此刻,劉子安邪俏的臉龐,透著三分狡黠。
“容我正式介紹,敝姓劉,名子安,劉安只是方便我云游四海、避開眾人耳目之名,還望賢弟見諒!
月牙兒進駐洛陽闕吟館之后,她的姓名自然也就不是個秘密。
“小弟其實姓郎,名駱應(yīng)!彼是保留了部分謊言。
“這事,我們也扯平。”劉子安狡猾地笑著,那不羈的笑容渲染著陰謀,“對了,你為何與陳公公起了沖突?”
“這……”月牙兒眉心猛然顰蹙。
“為了更衣搜身之故?”詭譎的音符緩緩自唇邊逸泄而出。
“嗯——”月牙兒真想找個地洞鉆。
“你不喜歡太監(jiān)服侍你?但基于我國的體制與安全的理由,這個程序還是不能免,或許可以改由其他人來執(zhí)行。應(yīng)弟,你希望什么人服侍你?”兩道炯然有神的波芒,飽含深奧難懂的信息。
“你、你——唉!”她怎么能告訴他,她不愿讓任何男人接近她?
“哈——”劉子安霍地大笑,逗弄獵物似的舉止,終于在對方無力招架下收手,“你還欠我一個答案,對不對?”
“欠你一個答案?”月牙兒粉嫩皙白的臉上浮是不解。
“就是為何不讓陳有風(fēng)服侍你的原因!甭唤(jīng)心的臉倏而一整。
“你——你——”月牙兒的小臉蛋更加的辣紅。
“應(yīng)弟,你騙得我好苦啊!”劉子安突然抓起月牙兒的小手,輕佻又似真心地撫摸著,“不,我該叫你一聲映兒,或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未來的太子妃才對!
“你、你如何得知我是、我是——”潔白如玉的小臉宛如抹上厚厚的胭脂,紅得透徹。
“女兒身!哈——從你清妍純凈的氣質(zhì)、嬌艷欲滴的紅唇、凝脂如玉的肌膚……”劉子安越說越得意。
“別再說了!痹卵纼鹤柚顾偻抡f。
“我的好妻子,害羞了?!”劉子安樂此不疲逗著她。
“我——”一想起離情依依那日,她硬是將自己“許配”給劉子安,就委實難堪。
“映兒,其實是由你露的那一手‘蓮花妙手’,讓我更加確定你是女兒身,不過,真的感謝上蒼,你不是男人,否則,我不成了有斷袖之癖之輩?!”劉子安言歸正傳。
“這就是陳公公冒死勸諫的原因吧?!”月牙兒立刻憶起陳有風(fēng)神秘之舉。
“不錯,他的武功在大內(nèi)可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只要你亮得出的招式,他便說得出名堂,所以,你的身份自曝于招式之中。不過,我尚有疑問一樁,不知我妻可愿解答?”
“別我妻我妻的喊……”月牙兒渾身火辣,好不自在。
“這是事實啊,我還有你送的定情之物呢!”劉子安從前襟取出月牙兒當日所贈的藍玉玉飾。
“你——”她再度結(jié)舌。
“哈!”朗笑聲倏地傳透整個闕吟館,“你既是女兒身,又為何冒充樓蘭王子?你的真實姓名難道與樓蘭王子相同?此行目的該不是刺殺我這個喜愛云游四海、放蕩不羈的太子吧?”
“我很抱歉——”月牙兒柔媚的秋水眸瞳,淺淺蒙上一層意人憐愛的色彩,蘊和著天真與成熟。
“其實,我也叫郎珞映,我是樓蘭王子朗洛應(yīng)的孿生胞妹,在樓蘭國境內(nèi),大多數(shù)的人都稱我為月牙兒公主!
“月牙兒?!你就是聞名西域、擅于醫(yī)術(shù)及處理尸首的月牙兒公主?”劉子安瞪大了雙眼,須臾間才將她兩人連想在一起。
“不敢當。”她淺淺地勾唇笑著。
“我劉子安真幸運,硬生生地被人塞了個寶還不自知!上蒼待我真是不薄,想當時我還拒絕,真是有負妹意!”劉子安縱聲大笑,得意的聲音直達天聽。
“你先別笑!痹卵纼航卦挕
“為什么?”
“因為我犯了欺君之罪啊!”
月牙兒露出一抹從未有過的遺憾與迷惘,“由于我父王,只育我與哥哥兩人,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哥哥他日勢將成為樓蘭國的國王,假若被囚于貴朝期間發(fā)生任何不幸,不只是樓蘭國的慘重損失。”
“所以你代兄赴命?!”好個蕙質(zhì)蘭心、共體國難的美佳人。
“嗯。”月牙兒不敢居功,只是誠實以對。
自古至今,哪個朝代的女子命運不似螻蟻,不是任人踐踏,便是因政治、經(jīng)濟……各種因素而被犧牲?
她自愿為國、為家遠赴洛陽,雖說也有點無奈,但身為樓蘭國的子民,她義無反顧。
“感謝上蒼將你賜給我!”劉子安再也隱忍不住,立即將她抱個滿懷,奇異的感覺一層層地擴散。“月牙兒,真高興此行來的是你,而非你的胞兄。”
“快放手啊,小心被外人看見!痹卵纼杭奔睊昝,企圖使自己狂奔的心緒歸零,卻在他雙手的余溫及殘留的觸感下瓦解。
“哈——”劉子安霍然大笑,心,在飛揚!拔視蚋竿醴A明,賜你無罪,并向他提及我已找到太子妃的人選。”不安分的手又握上她如楊柳的腰肢,透過糯衫緩緩撫揉……
“放手!弊韬戎晠s顯得如此無力。
月牙兒對于自己從“政囚”轉(zhuǎn)變?yōu)椤扒榍簟,竟有些莫名的欣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