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三十分,我騎著腳踏車離開了蔚氏大宅。
在蔚家的地下停車場里,停放著幾輛價值不凡的名貴跑車,不過,我并沒有想要駕駛它們的念頭,一來是怕再發(fā)生意外,二來則是想換換口味,嘗嘗什么叫做乘風的滋味。
所以,我就騎著少庭的「大猩猩」──「大猩猩」這個名字可不是隨便亂取的!它是根據(jù)「灌籃高手」中,那個跟猩猩有淵源的「赤木剛憲」而來的。
他是少庭最、最、最喜歡的漫畫人物,比起「流川楓」與「櫻木花道」,少庭對「赤木剛憲」的癡狂程度,簡直遠超過他們兩個人。
少庭之前曾畫了張地圖給我,這對失憶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張非常管用的寶貝,不過……它現(xiàn)在好像還派不上用場:失去記憶的我不僅是遺忘了自己,就連附近一些街道名稱以及商店的位置我也記不得多少,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印證了今早子凡所說過的那些話,真是氣惱我也。
頂上的艷陽正毒辣地散釋出火炙的熱氣,略帶咸味的透明水珠緩緩沿著額頭輕滑而下,我煩躁地拭去額上涔涔的汗水,感覺背上一片涇黏;抬頭望著高掛在天邊的火熱太陽,我打從心底后悔著,為什么我不在出門前就找頂帽子呢?那么我現(xiàn)在也就用不著這樣辛苦了! ∵@個心念一動,我又覺得更后悔了;在又熱、又累,以尋不著路的窘態(tài)下,逼不得已,我只好四處搜尋著公共電話,準備打電話到子凡的公司求救兵去。
真是有夠丟臉!早上我還信誓旦旦地對子凡保證,說我絕不會迷路,一定可以安然無阻地到達少庭的學校,誰知我才剛一出門就遇上了大麻煩,我想,我一定會被子凡笑死的!
又過了約莫五分鐘,我騎著少庭的「愛馬」在這條短短不到幾百公尺的大街上逛著,接著,我訝異地發(fā)現(xiàn),在這條街上,我居然看不見一具公共電話。
天!這是什么世界?平常不用電話時,滿街都可以瞧見它,如今我只想打那么一通小小的電話,竟然找不到電話們的蹤跡!
難道──今天是我的黑煞日?人家說:「人若倒霉時,就連喝口水也會被噎到」,用這句「名言」來形容我現(xiàn)在的困境,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把少庭的腳踏車停在一家名喚「米奇」的鐘表店前──別誤會,我把車子停在這里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只不過是巧合罷了──考慮到底該不該進去借個電話;然后,我一咬牙,把少庭的車子停好后,便硬著頭皮推開了「米奇」鐘表店的玻璃大門。
一進門,一位面帶微笑的女店員馬上就迎上前來,笑吟吟地說:「歡迎光臨!你好,小姐,我能為你服務嗎?」
「這個──我──我──呃──」我羞得不知道該怎么武器,「我──我想向你借個電話,不曉得可不可以?」
說完,女店員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的眼底一片呆愣與驚異的神色,仿佛我突然長出角似的把我當怪物般地直盯著我瞧。
尷尬的寂靜在空氣中漾開,我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對著她瞠目結(jié)舌的面孔綻出了笑容,「不──不方便嗎?」我費力地開口,臉上的紅潮未退分毫。
女店員聞言,在轉(zhuǎn)眼間便收起了她的窘態(tài),掛上她最專業(yè)的笑靨,說著:「不──你請便,電話就在那邊!
她指著柜臺處,一支卡西歐的無線電話機。
我低聲朝她道了謝,不再浪費時間,馬上走過去拿起話筒,然后掏出口袋里的紙張,開始撥著紙張上的電話號碼。
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話筒里傳來子凡冰冷中霜、絲毫沒有情緒起伏的語調(diào):「喂?我是蔚子凡!
「是子凡嗎?」聽到他的聲音讓我高興得不自覺地提高了語調(diào),不遠處的女店員好奇的視線不時朝我的方向飄來;頓時,我壓低了我的聲量:「我是曉薏啦!」
「曉薏!怎么了?為什么打電話給我」是不是你遇上麻煩了?
一絲激動劃開他酷似冰塊般的冰冷口吻,「你先別慌!快告訴我你現(xiàn)在的地方,我馬上過去接你!拱Ιぉふ娌粫缘檬钦l在慌?
「我也很想!可是我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我迷路了!」
「你說什么?你──你迷路了!」子凡如雷貫耳的聲音在我耳邊咆哮著,令我將話筒拿開了十多公分遠,以免遭受到耳鳴之苦,「該死的!我就知道你會發(fā)生這種狀況!
不悅的情緒涌上我的心頭,「事情才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
「哦──那是怎么樣呢?」子凡帶著一絲趣意,把問題原封不動地退回給我。
「事情是──是──哎呀!我承認自己是個大路癡,失憶的路癡啦!你就別逗我了,子凡,快點過來接我啦!」誰教自己要逞強呢!真是活該。
「我是很想過去接你,不過呢──」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在話筒那一頭的子凡似乎心情愉快到就連說話都還帶著笑意哩!「路癡小姐呀!你還沒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要我怎么過去接你呢?」
%!纾Γ野底猿袅R子凡一頓,強忍住心中的不悅,我低聲朝女店員詢問了地點之后繼續(xù)說道:「我在『米奇』鐘表店里──」接著,我怕他會跟我一樣迷了路,又將附近幾個比較明顯的建筑物描述給他聽。
「我知道那個地方!棺臃膊幌裎疫@般迷糊,他一聽到地址就曉得路該怎么走,輕聲叮嚀道:「你別到處亂跑,我這就過去接你!
「好──對了,子凡,我想幫少庭挑只表,可以嗎?」
我剛進門,就瞧見展示在櫥窗中琳瑯滿目的精巧手表,華美別致的鐘表深深吸引住我所有的目光,我為這些美麗的小東西而著迷,連視線都舍不得移開;心想,少庭一定很適合這些可愛的手表。
毫不考慮地,我向子凡提出我想買只漂亮的手表送給少庭。
「隨便你!只要你乖乖地待在那邊,等著我去接你就行了!
說完,他不等我應話,「啪!」的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不以為意,帶著一臉笑意將手中的話筒緩緩擺回去,沒有聽到斥責聲的我可以忍受子凡對我的無禮。
然后,我轉(zhuǎn)身朝正在暗中觀察我一舉一動的女店員說:「我想為我的兒子挑只表,你能為我介紹嗎?」
女店員輕盈地迎向我,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朵盛開的玫瑰花似的,答說:「當然沒有問題!太太!
太約過了二十多分鐘,鐘表店的大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推開,發(fā)出了陣陣粗嘎難聽的聲響;我與女店員皆抬頭將視線瞥向聲音的來源處,望見玻璃大門前子凡俊朗不凡的身影后,我耳尖地聽到一記驚訝的細微贊嘆聲。
我不著痕跡地暗中觀察女店員的神色,發(fā)現(xiàn)她居然用一種仿佛想將子凡吞進肚里的渴求目光直盯著子凡不放;霎時,我感到十分吃味,一顆顆不悅的種子開始在心底慢慢萌芽。
子凡是屬于我──夏曉薏一個人的!我不準其它女人覬覦他!我要打破她們心中對子凡的無限遐想。
「親愛的──」我含笑奔向子凡,滿意地聽到耳旁一抹失望的嘆息聲!改銇淼煤每欤疫以為要等上好幾個鐘頭呢!」我笑得更燦爛了。
子凡輕捏我的粉頰,以示懲試,說:「我若是不趕緊來接你,誰知道你又要閑逛到哪里去了!
我扁扁嘴,不依地反駁道:「胡說!我才不是在閑逛呢!」
拉著子凡的手,我慢慢地將他帶到之前的櫥窗前,指著一只我剛剛看中意的米奇表,笑問:「快過來看,子凡,你想,咱們的少庭會不會喜歡它?」
子凡要女店員把表拿出來,二話不說,便吩咐女店員說:「把它給我包起來!」
「是!先生!顾p應了一聲,帶著滿臉失望,開始了包裝的動作。
可憐的她!望著女店員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我心忖,她一定被我刺激的很慘,尤其是聽到那一句「咱們的少庭」時,我想,這對她來說,無疑是項重擊!活該!我偷偷地朝她做了個任何人都看不見的鬼臉,我不會同情她的,誰教她要打子凡的主意呢!哼!我樂得快飛上天了。
愉悅地輕笑著,我把小手搭上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說著:「子凡,謝謝你!你人真好!
「你呢?你想不想要?」
我搖搖頭,「不要!我不習慣戴表,而且我怕會弄丟它!
子凡不知在呢喃著什么,在他古怪的注視下,我顯得十分地不自在,「怎么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
「沒事!我想,是我多心了!
子凡從女店員手里接過用包裝紙包起來的表盒。
就在女店員蒼白的笑容,以及一對帶著濃濃失意的眸光目送下,我與子凡一齊離開了,「米奇」鐘表店。
唉!可憐的女店員!男人真是禍害的根源,不是嗎?
黑色的凱迪拉克平穩(wěn)地飛駛在寬廣無阻的大道上,直直地開往K小──也就是少庭所就讀的學校方向;車內(nèi),寂靜的沉默充斥在每一個角落里,我無聊地望著窗外一幕幕飛逝的景色,不時還打著呵欠,煩悶得都快捉狂了。
直到窗外的景物再也不能挑起我任何的興趣時,我將視線移至子凡身上,悄悄地從睫毛底下偷瞄他,然后緩緩挪動我的身子,我開始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接近子凡。
不久,我便來到子凡的身邊。
子凡一臉極為認真的神情陡然躍入眼底,我望著他因此批閱文件而顯得十分專注的俊俏側(cè)臉,敬佩之余,我覺得有種被他冷落的感覺。
一抹帶著壞壞邪意的笑容頓時浮上我的兩頰。
「你有什么事嗎?曉薏。」子凡突來的聲意嚇著了在一旁打著歪主意的我。
我輕拍著臉脯,想安撫著點被他嚇得幾乎快停止跳動的心臟。
討厭啦!我還以為子凡真的很用心在研讀公文,正打算捉弄他,以報他忽視我的存在之仇時,想不到他卻先發(fā)制人,被嚇到的人反而是我。
可惡!真不公平!為什么我不能夠如愿地好好的嚇他一次呢?
「我無聊!刮覜]好氣地應道,心中仍平息不了那股怨氣。
子凡將手里的文件翻了頁,說:「別急!K小馬上就要到了。」
「是嗎?」我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
真的很奇怪耶!我記得少庭曾告訴過我,從蔚家大宅到K小的這段距離,只需要花二十分鐘的時間即可到達,怎么三十多分鐘都過去了,仍不見目的地呢?
難不成──子凡也迷路了嗎?我用懷疑的視線直盯著身旁的子凡瞧。
子凡仿佛洞悉到我內(nèi)心的想法,一個挑眉,他敲了我一記,說:「別把你那個不靈光的腦子和我的混為一談,我可不像你這樣迷糊!
揉著頂上的腫包,我輕聲抗議著:「你胡說!我哪里迷糊了?」
子凡沒接腔,不過他卻放下手中的文件,繼而解下手腕上的表,然后拉起我的手,再把它系在我的手腕:「不準把它給弄丟了,知道嗎?」
我呆望著左手腕上的表,不知所措地望著子凡一張毫無情緒反應的臉孔,「為什么要把它給我?我說過我不要戴表的呀!」
我急忙想脫下表,但子凡阻止了我,一臉微慍的他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說著:「你最好別試著這么做,不然我保證你一定會后悔的!」
「可是──」我正要反駁,不料子凡的大手卻伸向我,在我還來不及弄清他的用意時,子凡把我拉向他,輕輕地拂著我的發(fā)絲,繼而又開始批閱著他剛才還未看完的文件。
子凡溫柔的動作不但讓我感到窩心,而且還一并拂去我所有的抗議與不悅。
暖暖的熱流輕輕襲上心頭,我喜孜孜地將小手環(huán)上他的腰,并將頭枕在他的肩上,心滿意足地吐出口氣,暗忖著:「真希望永遠也到不了K小!
這個希望對少庭來說,或許是不太公平了些,可是,能夠跟子凡撒嬌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像現(xiàn)在這種時刻,對我而言,這簡直是在作夢!
所以,少庭呀!你就委屈一點,讓媽媽能夠多跟爸爸撒撒嬌、使使性子,媽媽會補償你的!真的,媽媽保證!
十二點三十八分,我在子凡的陪同下,終于來到了K小的正門前。
K小大門前、郁郁寡歡的少庭正倚著墻,神情落寞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解悶,孤單寂寞的模樣教人看了十分不忍,使我興起一股想把少庭擁在懷中細細疼愛的沖動。
帶著不舍,我緩緩走上前,然后把便當遞到他的面前,笑說:「少庭壞小子,媽媽給你送便當來了。」
少庭抬起臉,原本寫滿失望的表情在看清來人是我之后,一抹仿佛中了百萬特獎的燦爛笑意在一瞬間點亮了少庭灰暗的小臉。
但這抹耀眼的笑容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就在轉(zhuǎn)眼之間,少庭臉上的光彩笑靨宛如沙堆般全垮了下來,少庭有些抱怨地說著:「媽媽迷路了嘛!少庭原諒媽媽好不好?媽媽今天帶的便當里有少庭最愛吃的鮪魚三明治喔!還有媽媽親手泡的奶茶──」
「媽──不是──不是這樣的──」紅暈飄上了少庭的小臉,少庭一臉羞澀,不好意思地說著:「少庭──少庭并沒有責怪媽媽的意思,只是──只是媽媽讓少庭等了好久好久──少庭覺得無聊,所以──所以──」
我愛憐地揉亂了少庭梳得極為整齊的發(fā)線,接腔說道:「所以,少庭心中覺得不快樂是不是?」
見少庭點頭,我大力地在少庭的頰上印下:「原諒媽媽好不好?」
「嗯!」說完,少庭想從我手中接過那只沉甸甸的野餐籃,說:「媽媽,讓少庭來幫媽媽提!
「少庭真乖!不過媽媽自己提就行了。對了,少庭,你看看──」我指著子凡所在的位置,悄聲地對少庭說:「是誰來了?」
少庭順著指頭望過去,子凡正倚在車門上,冷眼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瞧。
「啊──是爸爸耶?媽媽,是爸爸耶!」
從少庭興奮的口吻聽來,他顯然十分高興子凡的來臨。
子凡離開車身,緩緩地走向我們:「運動會如何?好玩嗎?」
「嗯!」少庭點著頭,臉上掛著愉快的笑靨,「是媽媽找你來的嗎?」
子凡彎下身去抱起少庭幼小的身軀,「對!是她找我來的!
「好啦!別再『CONVERSATION』下去,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吃午餐,再來閑話家常好不好?」我望著手腕上的表,哇──十二點四十一分!吃飯的時間都已經(jīng)過去一大半了,難怪我的肚子會叫個不停。
我提著野餐籃率先走進K小,子凡懷抱著少庭走在我身側(cè),少庭好奇地問:「媽媽,什么叫CON……CON什么TION?」
「是『CONVERVATION』!它是『廢』話的意思,來!跟媽媽說一次,『CONVERVATION』──哎呀!」我輕呼一聲,順勢橫了子凡一眼,斥道:「臭子凡,你怎么敲人家的頭啦,很痛的耶!」
子凡反睨我一眼,說:「滿嘴的胡言亂語,小心少庭被你給帶壞了!」冷不防地,子凡從我手中奪去野餐籃,再把它交到少庭的手上,看著他穩(wěn)穩(wěn)地抱住籃子,子凡才滿意地輕道:「少庭,我們走,我們不要理你媽媽,等見過你的導師之后,我們再去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
語畢,子凡順著少庭告訴他的路線,往另一個方向步去。
我急忙追上去,在他們身后喊著:「嘿──你們太過分了,那些食物是我做的,你們怎么可以鳩占鵲巢,強占我的東西呢?真是可惡!你們──你們等我呀!子凡──少庭──」
第一眼見到少庭的導師,陣陣難掩的爆笑聲幾乎脫口而出。
她不算美,但是很有成熟女人的韻味,只可惜一支金邊的鏡框架在她那張略嫌圓胖的大餅臉上,遮去她不少的美麗風采。
導師的年紀并不大,頂多和我差不多歲數(shù),已有二十來歲的「高」齡,卻打扮成像個孩子似的天真模樣──有荷葉邊的小公主裝,而且還是粉紅色的──天!那看起來真是有夠惡了。瞧她這副「拙拙」的樣子,擺明了就是向全世界的人宣布她仍未婚。
「蔚──蔚少庭,他──他是你的爸爸!!嗎?」
導師的視線一直放在子凡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的我。
可惡!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那種渴求的目光直盯著我的子凡瞧?那種蛇盯上青蛙時的垂涎表情,仿佛想把子凡一口吞進肚子里的急切神態(tài),令我不禁聯(lián)想到那名鐘表店的女店員;霎時,我心中的警鈴大聲,提醒著我必須要注意眼前這名還是個「小姐」身分的女人。
我不是滋味,帶著示威意味極重的神情,挽著子凡的手臂,整個人就像是水蛭似的緊貼在子凡身上,兩人之間完全不留一絲空隙,輕聲說著:「你好!老師,我們是少庭的『父母』!」我特別強調(diào)「父母」這兩個字,就是希望她別再癡人說夢,子凡是我一個人的。
導師微點個頭,看向我的視線十分地冷漠,似乎是不把我放在眼底,淡道:「你好!我是陳明雪,蔚少庭的導師!
一旁的子凡伸出手來與她相握,說:「你好,陳老師!我是少庭的父親蔚子凡,她是內(nèi)人曉薏。平常我們家少庭一定給你惹來不少麻煩吧?」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陳明雪緊緊握著子凡的大手,絲毫沒有想要放開的意思,「少庭非常的乖,他是我們班上的模范生呢!」
子凡滿臉的不自在,神色有異地收回了手,說:「是──是嗎?」
然后我眼尖地撞見她微微顫抖的雙手。
陳明雪一臉興奮的模樣盡落入我眼底,望著她寫滿愉悅的神情,我忍不住思忖著:她很有可能在短期內(nèi)都不會想要洗手了,尤其是被子凡觸摸到的那一只。
「沒錯!沒錯!」陳明雪邊說邊向前傾,「少庭非常的杰出,班上奶少有學生能和少庭相比,我想──這一定是父親太優(yōu)秀的原故,你說是不是呀,蔚先生?」她整個人都快黏上子凡了。
我看得兩眼直冒火,她怎么可以這么做?真可惡!這個陳明雪,少庭的導師,她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對我的子凡拋媚眼!
只見子凡的臉已經(jīng)皺成一團,我暗忖,他一定也很受不了她的花癡。
「陳──陳老師──你大概很忙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很──很高興見到你,我們先告辭了!拐f完,像是逃命似的,子凡拉著我,懷中抱著少庭,匆匆忙忙地逃離開陳明雪的視線。
未離去前,我偷偷望了她一眼,陳明雪臉上的失望非常的明顯;活該!我幸災樂禍地朝她扮了個鬼臉,誰教你要來跟我搶子凡,這就叫報應!嘻──
又過了幾分鐘,我們一家三口終于找到一塊面積并不大的樹蔭低下。
子凡放開了少庭,靠在干皺而粗大的樹干上喘著氣。
當他將視線移至左側(cè)處,發(fā)現(xiàn)他的手還緊緊地拉著我時,子凡的反應就好像是被火燙著了似的,立刻把我的手甩得老遠。
受傷的神情立刻浮上我的兩頰,我被子凡這種嫌惡的舉動給刺傷了心,「你就這么的討厭我?連我的手也不愿意碰嗎?」
「沒這回事!我只是──」子凡答得極快,卻又支支吾吾的。
我不愿放過他,直追問著說:「只是什么?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我──」他頰上微紅,堂堂「蔚氏」的少總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窘色,「我不想讓你生氣,你曾經(jīng)說過,你最不喜歡我碰你了!
原來是這回事!這木頭實在是傻得可愛,我都已經(jīng)說過取消這般荒唐的協(xié)定了,他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真服了他。
釋懷的笑容浮上面頰,快樂躍上心頭,我伸出手緊握住他的,像個正在對學生說教的老師般嚴肅地對他說:「子凡,我要你仔細的給我聽好!我──夏曉薏絕對不會因為你的碰觸而大發(fā)雷霆,還記得嗎?我在出院之前就有說過,難道你把這件事給忘了嗎?」
「我──」從他一臉茫然的表情看來,他確實是忘記了。
我不以為意,子凡仍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新生的我,就好像我重新適應他一樣。
帶著笑意,我將野餐籃擱在樹蔭底下的草地上,再從籃子里取出一塊印有小碎花圖樣的巾布,把它鋪平在涇涼的草地上后,我邊笑邊從野餐籃里取出食物,招呼著他們說:「你們的肚子都餓了吧?來!我們就在這塊樹蔭底下吃午飯好了!拐Z聲未歇,肚子快餓壞的少庭率先在碎花布上坐下,然后就是已經(jīng)恢復常態(tài)、撤除臉上所有寒意的子凡。
待他們就定位后,我含著笑意;把手中的鮪魚三明治分別遞給他們父子倆,「來──一人一份,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喔!」
少庭一接過它,馬上就用力地咬了好大一口,在小嘴里咀嚼著。
我等不及少庭吞下肚去,急切地想要得知少庭的評語:「怎么樣?好吃嗎?」
少庭直點頭,含糊不清地說著:「嗯,很好吃!」
一絲微甜的喜意在我心頭上逐漸漾開,「媽媽好高興!來──賞你一杯好茶喝!
我正準備為少庭倒上一杯香濃可口的奶茶,陡地,一只空紙杯突然憑空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好奇地沿著杯緣望去,一臉酷樣的子凡正舉起他的杯子,神色有些怪異地對我說:「我也要一杯!
我依言替他倒?jié)M了杯子,子凡和少庭爭寵的模樣使我有股想大笑的念頭,不過為了子凡的顏面著想,我強忍著笑意,不敢大笑出聲。
或許是我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了些,子凡他臉上微泛著紅,滿臉不自在地問道:「怎──怎么了?難道我不能喝奶茶嗎?」
忍不住了!我終于笑出聲音,「可以!當然可以!」
我徑自笑個不停,引來他微紅的窘態(tài)。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輕快悅耳的音樂聲倏然從廣播器里響起。
音樂聲過后,傳來一記清脆明亮的女聲,說:「大會報告!大會報告──請各位參加親子游戲比賽的爸爸媽媽們,帶著你們的小孩到司令臺的右側(cè)集會,比賽即將開始!再報告一次,請參加──」
聞聲的我,含笑問道:「少庭有參賽嗎?」
少庭一連搖了好幾個頭,讓一旁的我看了都忍不住替少庭擔心,他可愛的腦袋會不會因此而從頸子上掉了下來,「沒有!因為我不知道爸爸和媽媽會來參加我的運動會,所以我──我──」
我和子凡對望了一眼,在眼神的交流中,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不過,子凡卻對我搖搖頭,表示他并不贊同我的主意。
但我不了予理會,仍照著我的意思去做!脯F(xiàn)在還可以去報名嗎?」
少庭的小臉在轉(zhuǎn)眼間亮了起來,光憑這個笑容,我更加相信我所做的決定并沒有錯!缚梢缘!媽媽,你也要下場參加嗎?」
我輕輕點了個頭,小手緩緩搭上子凡的手臂,含笑說道:「當然!還有爸爸也是!是不是呀,子凡?」我側(cè)過頭凝望著子凡的臉,如果他敢說個「不」字,我一定會馬上捏腫他的手臂。
子凡收到我眼底那抹濃濃的殺氣,他輕嘆一聲,點頭答說:「沒錯!爸爸也參加。」
「太好了!」少庭快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激烈的賽程在刺耳的槍聲中展開,子凡和少庭父子倆正拉著布袋,從起點開始往終點大步跳去;而我,當然是留在休息區(qū)里加油吶喊羅!
到了終點,少庭急急跳出布袋外,拾起平放在跑道上的紙袋,少庭用力撕開紙袋上的封口,抽出里頭一張乳白色的小紙袋,與一旁的子凡悄聲討論著。
他們到底在那兒磨蹭些什么?一旁觀看的我實在是心急死了,望著四周已經(jīng)開始往下一站飛奔而去的其它隊員,我緊握著拳頭,強壓抑著心中那股想伸出腳來絆倒那些隊員的念頭。
半晌,待子凡與少庭的討論有了結(jié)論后,他們果真落后其它隊員許多,從原本的第一,淪落至倒數(shù)第一。
氣憤之余,我發(fā)現(xiàn)遠處的少庭正朝我的方向賣力地揮著手,喊說:「媽媽,你快點過來!」
他們父子倆的怪異動令我大為困惑。帶著一肚子的不解,我小跑步奔向他們;而后,子凡大手橫抱起我,和少庭一齊往下一站的終點跑去。
「你們──你們到底是怎以一回事?」?jié)鉂獾拿曰蟪涑庠谛闹忻恳粋角落,我望著子凡出色無雙的笑容,忍不住提出了我的疑問,「你們有誰肯好心地告訴我,為什么連我也要參加比賽呢?」
子凡的臉又紅了,他示意我向少庭尋得答案;只見奔跑中的少庭從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剛才的小紙張,然后再把它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那上頭寫著五個米粒般大小的字體:最喜歡的人。
少庭漲紅的小臉,與子凡一張早已紅得可以跟猴子的紅屁股相媲美的臉龐盡落入我的眼里,我凝望著此生最深愛的兩個男人,笑得連眼睛都瞇成一直線了。
一抹愉悅的笑意掛在嘴旁,我雙手緊環(huán)著子凡的頸子,在他的耳邊低語著:「我也愛你們呀,子凡!不過呢──你若是給我輸了,我可絕不原諒你!」奔跑的速度變快了許多,像是子凡給我的回答。
比賽終于進行到最后一項賽程。
參賽的選手們必須在腳踝處系上數(shù)個汽球,然后全部集合在某個特定的范圍里,在這個范圍中,選手們要將不是隊友腳上的汽球踩破,而且還得要護著自己腳踝上的汽球不被其它人踏破才行。
猜到這個游戲是踩什么了嗎?沒錯,它正是踩汽球比賽。
這次的比賽由我和少庭參加,子凡則在一旁觀看著。
我深信,我一定能取下這個項目的冠軍!
瞧!我斜睨著身旁一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婦,再看看另一邊一名瘦小的女人,如此孱弱的身軀,怎么和我這個健康寶寶相匹敵」我篤定這次比賽的魁首一定是我!
不過,我卻忽視了「人外有天,天外有天」的道理。
待比賽的哨音一響,那些原本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婦人們居然搖身一變,她們臉上全是兇色,就好比是兇猛無比的惡狼般直撲向我,拚命地往我的方向擠來不說,她們還非常用力地踩著我的腳踝,不但腳踝處的汽球全部被殲滅,就連我的腳也被她們那群人踩得痛極了。
我掙脫不出人群,腳上傳來的痛意讓我真正嘗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突然,從身后過來的一股推力使我站不住腳,尖叫聲回蕩在空氣中,我應聲跌倒在地,頓時感覺到膝蓋處有些涇涼,陣陣椎心的疼痛感一波一波地開始由膝蓋往上身蔓延,我知道,我的膝蓋受傷了。
今天肯定是我的倒霉日!不然,我不會如此倒霉的。
「曉薏──你還好吧?傷著哪里了?」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扶起了我,那抹熟悉的觸感使我不必回頭就能得知來人是誰。
子凡可能是在休息區(qū)中瞧見了跌到在地的我,所以才會跑過來的吧!
「不好!我的腳好痛喔!」我嘟著嘴悻悻然地答道。
他聞言,馬上轉(zhuǎn)身對朝著我們跑過來的少庭說:「少庭,把你的手帕給我。」
少庭匆匆忙忙地掏出手帕,小臉上凈是憂愁地問:「媽媽不要緊吧?」
子凡搖搖頭,立刻把我的傷處給包裹起來,「你媽媽很好,這點小傷根本要不了她的命!」
我杏眼圓睜地往子凡肩上捶一拳,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受傷了耶!不同情我也就算了,還在一旁說風涼話,你好可惡!我不要理你了。」
「你太容易受傷了!」子凡文不對題地說了一句。
我橫了他一眼,獨自嘔著氣,不想與他說話。
「可能是因為你太過愚笨的關(guān)系!
「蔚子凡!你──你怎么──」我又往他肩上用力捶了一拳,完全忘了自己還跟他在嘔氣這回事,「怎么這么討人厭啦!」
「是嗎?」子凡攔腰抱起了我,「為什么沒人告訴過我?」
子凡這個舉動惹來不少人的側(cè)目,我忘了要反駁他,把臉埋在他的肩窩里,難掩羞怯地在他的懷中掙扎著,說:「子凡,快放我下來,有人正看著呢!」
「你受傷了!购脤M的答案!
他不理會我的抗議聲,仍執(zhí)意地把我抱在懷中,往休息區(qū)步去。
「子凡──」我掙扎得更為厲害,「我不管啦!我要你馬上放下我,比賽──比賽還沒結(jié)束呢!」
「你已經(jīng)輸了!瞧,你腳上的汽球都沒了!
少庭在一旁附和著:「是呀!媽媽,汽球沒了就沒得,比了!
「怎么會──我腳上的汽球怎么會連一顆也不剩了?」
反觀少庭腳踝處的汽球,一顆、兩顆、三顆──仔細算來,少庭的汽球也還有四、五顆,為什么我的卻──難道真的是我的反應太差了嗎?
子凡看穿了我的心事,煞有其事地說著:「我說過了,那全是因為你過太愚笨的原故,怨不得別人!
「你們──」我瞪著他們父子倆,尤其是少庭,在他的俊秀的小臉上,我瞧見一抹同意的表情,「你們是在笑我笨嗎?」
子凡沒啥反應,倒是少庭,他一臉慌張,急于想澄清我對他們的誤解。
「不是──不是這樣的!媽媽,我和爸爸都沒這個意思,是不是,爸爸?」少庭反身詢問子凡,想得到他的支持。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答著:「當然!沒有人會笑你愚笨,頂多也只是知你傻而已!
「蔚子凡!」我氣得在他肩窩上印下一個齒痕,嗚──子凡的肌肉硬得讓我牙齒發(fā)麻,「你怎么這么討人厭啦!」
不僅人要欺負我,就連他的肩膀也跟我過不去,真的好可惡喔!
子凡不痛不癢地說:「我知道,你剛才就說過了!
「蔚子凡!你──你去死好了。」我已經(jīng)氣得口不擇言了。
叫臉天真的少庭卻在這個時候出聲,「不行的,媽媽,如果爸爸真的死掉了,那誰來當我的爸爸呢?」少庭天真的模樣竟然使我啞口無言。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接腔。
子凡緩緩開口:「是!如果我真的死了,那誰敢來做你的老公呢?」
噢!該死的蔚子凡!我怎么會以為他是個冷漠寡言的男人呢?
「你們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大混蛋,我──我──算了!好女不跟男斗。」
休息區(qū)就在眼前。
子凡快步走進去,然后再把我輕輕放在一張干凈的椅子上,「是好男不跟女斗才對!」
子凡的回答并沒有激起我的怒火,冷不防地,我突然大笑出聲,引來子凡與少庭兩人怪異的目光!覆,你們別誤會,我沒有發(fā)瘋。」
我連忙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狂笑舉動辯解著,真怕他們把我當瘋子看待。
一旁的少庭好奇地問,一張小臉上全是不解的疑云,「媽媽為什么要大笑呢?」
「這是個秘密。」難得子凡會與我斗嘴,我真的好高興喔!
「秘密?媽媽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對少庭說的?」
「不可言!」我笑得連眉梢上都沾滿了愉悅的笑意。
正好擴音器傳來要同學集合頒獎的消息。
我輕捏著少庭的鼻尖,笑說:「快去吧!臭小子,你可要為媽媽拿塊獎牌回來喔!」
「可是──」少庭遲疑著,「少庭想知道媽媽的秘密是什么嘛!」
「挖掘人家的隱私是不道德的事,少庭知不知道?」我又輕擰他一記。
「我──」
「一盒瑞士巧克力和你交換這個秘密,不準你再追問,好不好?」
這是少庭最喜歡吃的東西,我就不相信少庭不屈服。
考慮過后,少庭才緩緩點了個頭,說道:「好!一盒瑞士巧克力,少庭就答應不再追問媽媽的秘密。」
「媽媽知道啦!還不快去集合!
「是,少庭這就去!拐f完,少庭立刻跑出休息區(qū),到操場集合去了。
少庭匆匆奔往操場后,我發(fā)現(xiàn)身旁的子凡在偷笑,鼓著雙頰,我像是撒嬌似的道:「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他威脅我啦!」
子凡臉上微笑不斷,但未做任何表示,惹得我嬌嗔連連,直嚷嚷著要子凡給我做主,讓我有個可以贏回瑞士巧克力的機會。
夕陽緩緩西沉,休息區(qū)內(nèi)卻是一片和煦暖意。
子凡與我的關(guān)系逐漸在心變,我想,也許有一天,我能與子凡做一對人人都羨慕的恩愛夫妻。
我深深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