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羽翼又再次籠罩了我,冷冷的空氣就像潮水一波波地打在心坎上,我冷得直發(fā)抖,陣陣刺骨的寒意使我雙手緊環(huán)著肩,不停地摩擦著,想借著這個取暖的動作為自己多添一絲溫意。
陡地,銀鈴般的輕笑聲劃破了這一片漆黑,出現(xiàn)了類似城市的景物,周邊的景色也跟著變得清晰起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處既陌生又覺得挺熟悉的大街上。
疑惑的視線好奇地打量著街上的一切,就在對待的地方,我眼尖地瞧到有三名身穿制服的女孩子正朝著我走過來;白衣藍灰格子裙的K?C職校制服看起來好眼熟。
在我的印象中,我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三名女孩子,甚至可以說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們,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有她們三個人的任何印象。
但是一最令我感到吃驚的是,我竟然可以一個一個地道出她們的姓名!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張永遠也看不出實際年齡為何的娃娃臉,是謝小綠的標志,頂著一頭「赫本」的她,常常是男孩子們注意的焦點;長辮垂肩的是羅楚楚,她是三人之中,體質最為孱弱的一個,一抹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婉約笑靨常駐于粉顏上,宛如一朵生長在水邊的清蓮般,尊貴得令人不敢逼視,是繼謝小綠之后,另一個受人矚目的發(fā)光體。
三人行的最后一人,是有「小太陽」之稱的黃棱媛,她是個短發(fā)俏皮的帥氣女孩,可愛又充滿無限活力的甜美笑容是她最自傲的地方,亮麗光鮮的外表正好符合了「小太陽」這個綽號,既耀眼又炫目,令人很難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看著徐徐朝我步來的她們,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渾沌迷惑一直深深困擾著我。
我非常確定自己不認識這些女孩,而且在腦海里根本就找不出一線有關她們的記憶,但是──陣陣熟識的情愫卻不斷地自心窩處涌現(xiàn),仿佛想提醒我,我與她們之間有某種特別的關系存在著。
尤其是那個名叫黃棱媛的女孩子。
我定瞧著她,仔細將黃棱媛亮麗的臉龐給刻劃在心底。
毫無預警地,一抹椎心般的痛楚直直地打在我的心坎上,我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心痛起來,愈想找出答案,我的心就愈加地疼痛,仿佛是不想讓我知道些什么似的,莫名的心痛感一直干擾著我的思緒。
女孩們完全無視于我的存在,她們靠得我好近,就快迎面撞上我了;正當我考慮是否該移開腳步讓她們先行通過時,一幕令我震驚的事實卻選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發(fā)生──女孩們竟然穿過了我的身體!
她們的身影與我的重迭著,我無法置信地望著自己,然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到,我竟然是個透明的隱形人!我訝異得不能言語。
女孩們越過我之后又繼續(xù)緩緩向前,我看著她們已遠去的背影,雙眼驚駭?shù)貓A睜著。我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我會變成透明人呢?我感到困惑極了!
明亮的光線被黑暗所奪,四周在轉眼間暗了下來,我圓睜著眼,不安地環(huán)顧著周遭,像只驚兔般驚慌失措;宛如是電影換場的場影般,待光線再度降臨時,原本大街上充滿歡笑的氣氛,竟被一幕血淋淋的畫面給取代。
鮮紅的血挾帶著腥味從黃棱媛的體內緩緩地涌出,雪白的制服上沾滿了令人作嘔的鮮血,藍灰的格子裙則被染成了暗紅,不久,鮮紅爬滿黃棱媛的身。
醒目的鮮紅從黃棱媛身上慢慢地向外擴散開來,紅色的血液開始緩緩匯流成河,沒多久,鮮血深及膝,腥味極重的黏稠液體仍飛快地增加它上升的速度,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怵目驚心的耀紅。
我試著想要移動被鮮血困住的雙腳,然某種異物撞上了我,阻擋住我往前行的路線;我低頭一看──嚇!是黃棱媛,她正躺在血池里,宛如是個被人丟棄在路旁的破娃,用哀怨的眼神直瞪著我礁,一臉不甘心的怨恨神情,仿佛像是在訴說著她無限的委屈。
「不──不要!」這一幕騙人的畫面使我尖叫出聲,恐懼的尖叫聲在寒冷的空氣中回響著,顯得格外刺耳。
「曉薏,醒醒你作噩夢了,曉薏!」
我陡然睜開雙眸,第一眼就瞧見俯在床側的子凡,見到他令我著實心安不少,感覺到有子凡在我身邊,令我逐漸地平息心底的懼意,但仍心有余悸地四處搜尋著,想找出被鮮血淹沒的可憐女孩──黃棱媛。
周遭的陳設再次令我杏眼圓睜著!
這里──這里分明是蔚氏宅子里的臥房呀!哪里來的血池?我一頭霧水地到處張望著,為何不見躺在血泊中的黃棱媛?為什么?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身在臥房里的我滿是不解,難道真是我作了噩夢?
一時之間,我還無法完全反應過來,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漫無目標的視線在房中不停地飄移著。
「又怎么了?」子凡一臉疲憊,寫滿倦容的惺忪神色宛如剛被人從溫暖被窩里挖出來般,既狼狽又憔悴,完全不見以往冷漠的傲態(tài)。
在他充滿柔意的關切眼神下──我自認為的一我止不住鼻酸,淚水漸漸聚集在眼底,然后像個受了驚的孩子般,我抽抽噎噎地說道:「血──有好多的血!那些血不斷地──不斷地從她的身上涌出來──鮮紅色的血液沾滿了她的衣裳──染紅了她的裙子──噢──」我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是誰死了?」臉上滿是困惑的他不解地盯著我瞧,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模樣,「別慌!你先定下心來,然后再將事情完全整整地說出來!
我深深吸了口氣,淚水終于沿著雙頰滑落,一顆顆地沒入了被褥中。
「是黃棱媛!我夢見黃棱媛死了!」
「什么?」這個名字引來他的驚訝,子凡緊緊捉著我的雙臂,在他大睜的眼眸里,我看到了意外的神色,「你記得她?你刻黃棱媛這個人嗎?」
「不記得!我不記得了──」我一連搖了好幾個頭,答說:「黃棱媛她──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
子凡神色怪異,寒霜一點一滴地慢慢凝聚!覆!她沒有死!」
我拭去淚水,欣然問說:「真的?真沒騙我?你認識她嗎?」
「當然!她正是這場意外的受害者!棺臃卜砰_我,冷冷的口吻中帶有重重的指責,「她因為你的原故而變成了植物人!這是你一手所造成的,記得嗎?」
子凡的指責仿佛是盆從我頂上狠狠淋下的冷水般,刺骨的寒意倏然進我體內,頓時,我感到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冰涼起來,我止不住冷,全身開始為此而不停地發(fā)抖著。
子凡未察覺到我的異樣,獨自接腔說:「那天──你到機場送機,在回程的途中飛車,任性的你一向都有開快車的壞習慣,要你滅緩速度是不可能的!」
「不──你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要聽!」
「你害怕知道事實的真相嗎?」子凡無視我的喊叫,仍繼續(xù)殘酷地說著:「你想知道黃棱媛的主治大夫是怎么說的嗎?他說──黃棱媛能清醒的機率幾乎等于零,也就是說,她再也沒有辦法把眼睛睜開來了!一個前途充滿著希望的少女就這樣被你給毀了,你──」
「夠了──夠了!」我捂著雙耳,失控地尖叫著,淚水早已爬滿雙頰,我毫無形象地放聲痛哭著,「求求你──別再說了好嗎?我求求你──」
一股仿佛要將全身都給撕裂、略帶些懲罰性的疼痛向我襲來,突兀的疼痛使我咬著下唇不放,兩手緊緊地抱住我的頭,我疼得將身子縮成一團,連摔下床都不曉得,我疼得連話都說不出口,恨不得能以死來解脫。
這抹難以形容的疼痛感使我咬破了下唇,血絲沿著齒印緩緩流下,霎時,我嘗到了口中一絲帶著咸意的血腥味。
子凡見狀,飛也似的朝我奔來,他扶起在地板上疼痛掙扎的我,使勁地扳開了我的嘴,斥說:「該死!你在做什么?不要死咬著唇,快點張開你的嘴!」
「好疼──我好疼呀──」
處在疼痛中的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所說的,仍然固執(zhí)地想要合上嘴。
半晌,我感覺到有某樣東西被硬塞進我的嘴里,然后,子凡將我擁入懷中,柔聲地安撫著我,說:「你忍著點,曉薏,這點疼痛很快就過去了,我會在這兒陪著你,別怕!」
雖置身在劇烈的疼痛中,但我仍然為子凡這般唐突的舉動而訝異著,這會是我的幻覺嗎?我那個冷漠的老公居然會自個兒放下高傲的身段,出人意表地擁我入懷,仿佛當我是哭鬧不休的小孩般,耐心十足地輕聲安慰著我。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子凡會突然如此?他不是挺討厭我的,又怎么會──全身的痛楚就在濃濃的疑惑中慢慢地消退了。
我整個人清醒過來,接著,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到自己正咬著他的手,明顯的齒印很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手背上,齒印周圍早已黑青紅腫,且還泛著少許的血絲。
這一道小小的傷口看起來雖然并不太嚴重,不過我想,此刻的他一定疼的不得了;無限的悔意頓時涌上心頭,為了他手背上的傷,我地掉下了淚水。
「對不起──一定很痛吧?」我拉起子凡的手,輕輕地上頭呵著氣,想減輕傷口的疼痛感,說:「我不是有意的,我──」
子凡粗魯?shù)貜奈沂种谐榛厮氖,冷冷地道:「這不干你的事!」
他冷淡難馴的態(tài)度又惹來我不少淚水,我雙手不停地拭著淚,繼而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自己很討人厭,所以──所以你們才會不──不喜歡我,還有黃──還有黃棱媛的事,雖然我沒有什么印象,可是我真的很后悔,我──我為什么還會活著呢?為什么不早點死──」
「住口!」子凡帶著慢意斥責著我:「我花了很多錢,費了很多心力才把你辛苦地從鬼門關給拉回來,如果你再敢有任何想尋短見的念頭,我保證你一定會十分后悔的!」
我噙著淚,「你不是討厭我嗎?」
他把頭一偏,盯著墻上的一幅風影畫,「我──誰說的,我還是很討厭你,別──別再問我一些無聊的問題!」
盯著他一臉難為情的神色,我破涕而笑,說:「我不問就是了。」
從這一刻開始,我發(fā)覺子凡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男人,而且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討厭我,不然,他剛才一開始是可以不用理會我的!但是,他卻沒有這么做,反而還非常有耐心地陪在我身邊,柔聲地安撫著我。
這項發(fā)現(xiàn)令忍不住展開笑靨,雖然子凡常拿冷臉待我,常拿話來刺激我,就連與我說話的口吻也是冰冰冷冷的,可是,只要我肯稍加留意一些,便不難發(fā)現(xiàn)子凡也有,溫柔細心的一面,只是他不善于表達。
「沒──沒事了!快──快點睡覺吧!晚安!棺臃布敝胩こ龇块T。
我不依,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子凡皺著眉回頭,帥氣的臉上盡是費解的疑猜,「還有什么事情?」
「陪我睡好嗎?我──我怕再會夢見──夢見她──」
「先提出分居的人是你。」
子凡的俊臉上完全不見一絲表情,教人真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從現(xiàn)在起取消了,行不行?」我想,他應該知道女人是善變的吧。
「你──如果真是喪失了記憶!顾K于接受我失去記憶的事實。
子凡嘆了口氣,抽出我手中的衣袖,轉身走出我的房間,把我一個人留在冷清的臥室里,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這是什么意思?
是拒絕嗎?為什么?
他明明是很在乎我的!可是──難不成這全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嗎?搞不好他根本就沒這意思,關心我的舉止是出自于同情,而不是真心的。
難道真的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嗎?
子凡的離去讓我難過得想要大哭一場。
傷心的淚水卻要奪眶而出時,從身后傳來的聲響使我回頭,抱著枕頭和棉被的他正站在入口處與我相望著,子凡的臉上掛在一抹極不自然的嚴肅貌,說:「是你要我過來的!
難掩心中的喜悅,我飛奔向他,兩手激動地環(huán)上他的腰,笑道:「老公,你實在是太可愛了!我最愛你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瞪著我,一臉的不屑,「那伍智君呢?」
「伍智君?他是什么人?」這個陌生的名字使我皺起了眉,我抬頭著子凡臉上寫滿不信任的臉龐,問說:「媽媽沒有告訴我他是誰,我認識他嗎?」
子凡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是個陌生人。睡覺吧!」
陌生人?那個伍智君真的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嗎?瞧子凡一臉想殺人的模樣,白癡也不會相信他真的不認識那個被喚作「伍智君」的男人。
「你別搪塞我,子凡!刮铱粗臃卜砩洗,心有疑惑地問:「他──」
「曉薏──」他將棉被拉至胸膛上,打斷我的話,說:「趕快睡覺!我明天還得上班,難道你想害我遲到嗎?」
遲到?我偷偷做了個鬼臉,他蔚大少爺是堂堂蔚氏企業(yè)的少總裁,他高興什么時候去上班就什么時候去,誰敢管他來著!
這擺明了就是在敷衍我的問題嘛!什么上班會遲到,哼!鬼扯。
我不悅地爬上大床,輕聲道:「算了!我不問了,睡覺吧!」
熄了燈之后,子凡把我拉向懷里,我就像是一只布娃娃似的被他摟在胸前。半晌,一抹低沉略帶點寒意的聲音在我頂上響起:「曉薏,我會告訴你『伍智君』是什么人,不過──不是在今天!」
他料定我會不依地提出問題,于是搶在我出聲之前,用手捂住我的嘴,霸道地命令著我說:「睡覺,不準再開口了。」
在夜色里,我又悄悄地扮了個鬼臉,在心中暗自臭罵著他的自負,但我卻一點也不以他這般驕傲自大的話為忤;子凡雖霸氣,還帶點漠然,可是他仍然是我最深愛的丈夫,我才舍不得他斗氣呢!
夜也深了,睡神的降臨使我緩緩地合上了眼。
雖然還會害怕再一次夢見黃棱媛,不過有子凡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怕自己再夢見她;子凡會保護我的!這是我入睡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我。
我一個翻身,就碰著了子凡熟睡的身軀,全身皆沐浴在晨曦中的他,宛如是個受了詛咒的「睡美男」般神秘動人;說真格的,子凡是一個容貌極為出色的美男子,世上鮮少有人能夠擁有像他這種美麗的容顏。
身為男兒的他,脫俗絕塵的俊美面容確實是比女人還要漂亮上幾百萬倍。
像他這樣俊美的臉孔若是拿來經商,實在是太可惜了些。
假使子凡肯朝演藝界發(fā)展,以他耀眼亮麗的光鮮外表,肯定能招惹來不少拜倒在他西裝神下的女影迷;到時候,那些什么「天王級」之類的偶像明星,一定都會他給擠下臺的。
然后,整個演藝界就全是子凡一個人的天下──嗯!等等,如果子凡真的給我所愿地朝演藝圈進軍,那他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不可以!這種事情實在太可怕了,我才不會讓它發(fā)生呢!我的丈夫──我的子凡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準跟我搶!
對!他還是經商,當個企業(yè)家比較好。
想著想著,掛在墻上的大鐘響了起來。
我抬頭一望,才五點半多一點。心想:少庭還要上課呢!我得趕快起床準備早餐才行。
我匆忙地滑下床榻,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地來到廚房。
雙腳一踏進廚房,望著眼前潔凈整齊的廚具與流理臺,我側著頭心忖:我知道怎么煮飯嗎?考慮了有五分鐘之久,我決定要試一試。
打開墨綠色的大冰箱,放在冰箱里的材料實在是少的可,我想,我們家一定很少開伙,不然怎么連顆難蛋也沒有?不過倒是有幾顆皮蛋。
我從冰箱里取一塊不知放了多久的小肉塊,湊近鼻下聞一聞,還好,還沒有壞掉,我想應該還可以吃吧!接著,我再拿出一把不曉得該怎么來形容的枯黃青蔥,然后再拿出唯一完好的四顆皮蛋,找齊了所有材料后,我打算煮一鍋香味四溢、滑嫩爽口的皮蛋瘦肉粥。
我拿出切菜用的砧板,動作利落地開始料理那些東西。
我一個來到廚房的人是我的兒子少庭,他才剛起床,正要進浴室去盥洗,途中經過廚房,瞧見了在廚房里忙東忙西的我,頓時,他俊秀的小臉蛋上浮現(xiàn)出一絲異色,整個人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盯著我瞧。
我放了些調味料到鍋里頭去,嘗了嘗之后覺得還不錯,便轉過身去想拿個碗來盛那些粥;突然,我發(fā)現(xiàn)到他,朝他綻出笑容,招呼他說:「早!少庭。怎么在這里發(fā)呆呢?快──趕快去洗把臉,早餐馬上就準備好了,等一會你就可以吃了!
不久,當少庭從浴室出來時,我的皮蛋瘦肉粥也煮好了。
我拿出碗筷,為他盛了一碗香噴噴的粥,笑道:「別傻傻地站在那里,趕快過來,不然等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少庭坐在我身邊,拿起桌上的筷子,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著。
「味道怎么樣?媽媽的手藝還不錯吧?」我含笑問。
「嗯!」少庭直點頭,又扒了口粥到他的嘴里去。
瞧少庭這般拼命的吃法,讓我忍不住為他捏了把冷汗,連忙為他舀來一碗蔥花湯,說道:「吃慢點!又沒有人會跟你搶,小心別噎著了!
此話一出,少庭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神情古怪地對著我瞧,「媽──媽媽,你──你關心少庭嗎?」
我揉亂了他的發(fā),順手在他的頂上輕敲一記,佯怒道:「傻小子!怎么凈問些笨問題?你是我的寶貝兒子,我若是不關心你,那你要我關心誰去?」
「那我──我──」少庭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顧忌。
「什么你呀你的,有話就大方地說出來,別吞吞吐吐的!難道──」我邊說邊挽著袖子,一張俏臉上洋溢著壞壞的笑意,「難道你是嫌我煮的不好吃?好哇!你這個臭小子,你是太久沒洗澡,皮在癢了是嗎?想討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少庭把他的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似的,連忙否認說:「媽媽煮的食物非常好吃,只是──只是少庭不習慣而已,是真的!真的──」他愈說愈小聲,一顆腦袋也跟著往下掉,到最后連話都聽不李。
像個小媳婦的少庭惹來我的輕笑,我輕拍著他的頭,溫和地笑道:「少庭喜歡吃媽媽親手煮的食物嗎?好!從今天起,媽媽每天都煮給你吃,直到少庭吃膩了,不想再吃為止;你說,這樣子好不好?」
聞之,少庭為我綻出一朵燦爛耀眼的可愛笑容。
如星辰的笑靨令我大為感動,這是自我清醒后,少庭給我的第一抹笑靨。
少了根筋的我猜不到笑容的背后代表著什么樣的含意,不過──至少少庭肯對我露出笑容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xiàn)象,不是嗎?
「好了,快點吃吧!不然你就會遲到了!
「喔!」少庭應了我一聲,燦爛的笑容好像有點枯萎。
「怎么了?」感覺到少庭的異樣,我輕聲地詢問他說:「有什么事嗎?」
「沒事!我吃飽了,媽媽再見!拐Z畢,少庭不等我答話,匆匆忙忙地就離開廚房,拿起擱在沙發(fā)上的書包,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外,完全無視在他身后喊他的我。
少庭離去的速度是如此快速,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在追趕他似的,那種異于常人般的超級速度,實在快得可以改寫最新的金氏;見到少庭此種怪異的舉動,恐怕就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他真的「沒什么」。
帶著滿腔疑,我跟著少庭的步伐來到院子外,他每天等侯交通車的地方,然后,我看到他把一張粉紅色的紙張給扔到垃圾筒里。
我悶聲不吭地悄悄地上前,從垃圾筒中拾起被他揉爛的粉紅色單了。
緩緩地打開單子一瞧,是一張國小運動會的父母邀請單,日期就在今天。
這壞小子,是不好意思邀我去參加他的運動會嗎?不可愛的小孩!
「喂,蔚少庭!你給我過來。」我大喝一聲,嚇著了正在前方等候車子的少庭,少庭面露訝然貌,好像對于我的出現(xiàn)感到十分地吃驚;我朝少庭的方向揚揚手中的單子,問:「這張單子是怎么一回事?我要你老實地給我招來,不許騙我!」
少庭怯怯地走向我,小臉上有抹明顯的恐懼,「我──我──」
「為什么不告訴我媽媽?是不是不喜歡媽媽去給你加油?」
「不是的!我是想──媽媽一定不會想去的,所以我──我──」
「真是個小傻瓜!」我用力「!沽怂幌,輕輕捏著那張因過度驚訝而有些變形的小臉,柔聲道:「媽媽會為你煮很多好吃的東西去看你。記得,要在學校的大門口等媽媽,好不好?」
少庭原有的訝然被耀眼的笑靨給掩蓋,「嗯!我會乖乖地在大門前等媽媽,媽媽一定要來喔!」
「當然!媽媽不會食言的!刮亦咧Φ。
這個時候,來接少庭上學的交通車出現(xiàn)在前方的不遠處。
車子緩緩朝我們開來,最后停穩(wěn)在少庭面前。
「那──那我要上課去了,媽媽!股偻コ覔]揮手,準備上車去。
「等等!」我拉住正要離去的他,笑說:「媽媽想──你還忘了一件事!
困惑浮上少庭的小臉,「有嗎?我把我要用的東西都帶全了呀!」
「唔,不對!是這個啦!」我指著自己的面頰,暗示著他說:「不能只有少庭『啾啾』,媽媽也要!」
「可是──」?jié)M臉通紅的少庭不知所措,忸怩不安的模樣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小男孩般手足無措,令我有股想放聲大笑的沖動。
「不要嗎?媽媽要生氣羅!」我故作不悅,想讓少庭屈服。
我實在好壞,不是嗎?
「好吧!」少庭踮起了腳尖,勉為其難地在我的頰上印上一吻。
達到目的我壞心腸地笑著,然后拍拍他的頭道:「好了,上課去吧!」我心滿意足地放過他。
望著遠去的車子,我仍不放心地對著車影叮嚀著:「要小心點──」
屋里的電話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我跑進屋里接起它,心存好奇地猜測著會是誰打來的電話,「喂?這里是蔚公館,請問你找誰?」
沙啞的男低音從話筒里傳來:「曉薏,是我!伍智君。」
伍智君?他是誰?我飛快地腦海中搜尋著有關他的記憶──不行!完全沒有頭緒的我根本就想不起他是何許人也。
「很抱歉,伍先生,請問你是誰?」
「曉薏,你別這么對我,我知道你在回機場的途中出了意外,原諒我現(xiàn)在不能抽空回去看你,等我──等再過半個月,我英國這邊的公演結束后,我一定馬上訂張最快的機票飛回臺灣去看你,曉薏──」
「伍先生,我真的想不起──」
「啪!」的一聲,有人切掉了電話。我好奇地回過頭,穿戴整齊的子凡正站在我身后,帶著一臉的怒意死瞪著我,臉上鐵青的神色就宛如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一副想把我碎尸萬段的模樣。
「怎么了?為什么要切掉我的電話?」我真不懂子凡這抹突兀的怒氣是源自于何處,不過,我的直覺卻很清楚地告訴我,很有可能是那通電話的原故。
「為什么要打電話給他?你想起他了嗎?」果然沒錯,真的被我給猜中了!
我想,我或許可以去從事算命師的工作,我的直覺實在太準了。
「我打給他做什么?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那通電話是他打過來的!刮壹m正他,心底有種受了委屈的感覺。
「他打給你做什么?」他的口吻稍微和緩了許多,不過還是十分火爆。
我白了他一眼,賭氣地說:「我怎么會知道!他都還沒說到重點就被你給切斷了,你說,我哪來這么大的本事可以揣測出他為什么要打電話給我?」
「以后別接他的電話,明白嗎?」
「我又不是法力無邊的神仙,怎么能事先知道哪通電話是他打過來的,哪通又不是他打來的呢!」我是故意要違逆他所說的話,誰教他硬要不明事理地冤枉我,害得我被他白白地斥責一頓。
「要你別接照做就是了,問這么多問題做什么!」說完,他轉身進廚房,霸道又蠻橫的作風惹得我朝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以示不滿。
然后,跟著他的步伐,我也來到了廚房里。
瞧見擱在餐桌臺上的瘦肉粥,子凡兩眼大睜地旋過身來直盯著我,口吻中含有許多難抑的露驚味道:「這鍋粥──這鍋粥是你自己一個人親手做的嗎?」
「你這不是廢話,難不成你以為是它自己長腳,從隔壁人家的廚房里跑過來的?」我沒好氣地應了他一句,雖然目前正與他在嘔氣中,不過我還是盛了碗粥給他,問:「你嘗嘗看味道好不好。」
子凡兩、三口就喝完了碗里頭的粥,然后把空碗遞給我說:「再盛一碗。」
我依言照做了,看著他一碗接著一碗地喝光了我親手煮的粥,心中有抹喜孜孜的甜蜜感,我做的粥真的有這么好吃嗎?哇──我好有成就感喔!連帶著,也一并掃去我心中所有對他的不滿。
直到子凡把碗筷放下后,鍋里的湯汁就只剩下一點殘渣而已。
望著鍋底僅存的湯汁,我苦哈哈地自我解嘲著,我都還沒動到筷子呢!這么一點湯粥,恐怕還不夠的塞牙縫呢!
不過,我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連忙追問著子凡,說:「怎么樣?這粥──好吃嗎?」
子凡沉默了一會兒,說:「明天再多熬一些吧!」
哇!好新潮的答案!不過,這就是他。
狂喜的浪潮直直打在我心坎上,我忘情地沖上前去緊環(huán)著他的腰,掩不住滿腔的興奮,笑說:「噢──子凡,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公!我簡直是愛死你了。」我毫無掩排飾地向他表達著我的愛意。
「放──放手啦!」子凡急忙想拉開我的手,雖然他背對著我,不過從他泛著紅潮的耳根看來,顯然他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我放開他,看著他的背影咧嘴大笑著,「子凡,晚餐你想吃些什么?」
「隨──隨便你啦!」他離開廚房,我則緊跟在他身后。
子凡踏出大門,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正在外頭等候著。
一見子凡走出來,守在一旁的司機老陳便快步迎上,準備為他開車門。
他的身子都還未進到車子里,想想不對,又折回到我面前,告誡我說:「你可不許給我出去!等我到公司后,我會不定時地打電話回來查問你,如果你不在家,回來看我怎么處罰你!
我噘著嘴,不悅地嗜嚷著:「為什么我不能出去?」
「你會迷路的!」好牽強的理由。
「胡說!我有少庭畫給我的地圖,又怎么會迷路呢?」
「我沒有胡說!別忘了,你都已經把你自己給遺忘了,又怎么會去記得那些曲折又繁雜的道路呢?我猜──你一旦出了大門后,一定會馬上走失的!
天。∷南胂罅ξ疵庖蔡S富了些。
我兩眼翻白,無力地想:我也只不過是喪失了記憶,又不是喪失了方向感,怎么會迷路呢?他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些;雖然我失去不記憶,但這并不代表我就會跟「路癡」這名詞畫上等號呀!
「不行──」我試著跟他講道理,「我一定要出門!今天是少庭的運動大會,我答應少庭要送便當過去,我絕對不能食言,不然少庭他失望的!而且這樣也會留了個壞榜樣給他,不行!我做不到!
「我不管!我說你不能去,就是不準你去!」
又來了!他以為他是「現(xiàn)代秦始皇」嗎?
我的脾氣也是硬得很,「我說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霸道是他的專利,那么我任性總該可以吧!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就是了。
「曉薏你──」
「我不聽!不聽!我可不想讓自己肥死!故逞远剩∷麘撚新犨^吧!
子凡嘆了口氣,想必是屈服了。「好吧!我可以答應讓你去,不過,等運動會一結束,你就要馬上回來,千萬別到處亂跑,也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知道嗎?」
「如果是來向我問路的,你也要我不答話嗎?」真是受不了!我都已經過了需要人家囑咐叮嚀的年紀,難道子凡不知道他這么說,對我而言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嗎?不過以他這種蠻橫不講理的態(tài)度看來,他顯然是不知道。
「曉薏!乖乖聽話,運動會結束后馬上通知我,我會去接你們的!棺臃策呎f,邊從口袋里掏出筆來,在紙上留下了他行動電話的號碼,「把這個拿好,有事就打這上頭的電話來找我,明白嗎?」
我接過紙張,乖乖點點頭,「我明白了,你不用太擔心!
「誰──誰擔心你來著?」子凡口是心非地說,在他布滿冰霜的俊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十分罕見的紅潮,「我只是怕──怕我的寶貝兒子會被你這個大路癡給帶丟了,才──才不是擔心你。」
「是!是!是!老公說的是!刮倚χo他一個香吻,「路上小心。」
我這個人挺公平的,既然親了兒子,當然也要給老公一個「啵」才行!
不然──有人會抗議的!
子凡臉上的紅潮更加明顯,我目送著步伐不太穩(wěn)的他東倒西歪地坐進了車子里,然后有些結巴地吩咐著老陳將車子緩緩開往公司的方向。
他這般異于平常的舉動使我露出了壞壞的笑容,口里哼著節(jié)奏輕快的小曲兒,懷著一顆愉悅的心情踱回大宅里;我真的好壞!平常捉弄兒子也就罷了,現(xiàn)在就連親愛的老公也不肯放過,摸著良心想想,我好像稍微過分了點──
才怪呢!我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很過分,在我的字典里,從來就不曾出現(xiàn)「過分」這兩個字眼;人類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點,如果不多找些樂子來娛樂娛樂自己,那豈不就跟我家的老公一個樣了嗎?我的天啊!那多嚇人啊!
這確實是十分地嚇珍!所以一…為我自己好,我還是決定要繼續(xù)捉弄我最親愛的家人們,雖然有些不人道,不過──既然他們愿意,那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