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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羅裙 第三章
作者:簡鈺
   
    騙人!韓銳盟又騙人!
 
  百卉香精哪里香得很惡心了?它淡雅清新得令人愛不釋手,韓銳盟是嗅覺不靈,還是故意嚇唬她?
 
  他實在很無聊、很討人厭耶!
 
  抱怨著,裙兒卻掩不住欣喜,她滿意地嗅著身上淡淡的香澤,真高興自己又是個活色生“香”的美少女了。
 
  大搖大擺地走在廊上,重獲自由的心可優(yōu)得很。自從韓銳盟咻地把她從尋春院帶出來,就馬上帶她到升遠客棧,要人給她購衣、備水。
 
  她邊泡香香的澡時,邊偷偷地想,這家伙是不是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
 
  無疑地,他已經(jīng)泯除了一些些裙兒的敵意。
 
  玩著發(fā)尾,信步來到天字一號房,她用力地叩了叩!拔襾韴蟮嚼玻 
 
  “進來!遍T內(nèi)低暗的嗓音傳著宣客令。
 
  好像很傲慢的樣子!裙兒吐了吐舌頭,拍門而入。
 
  馨香盡展,眼前的可人兒讓韓銳盟眼晴一亮。想不到這只小蝌蚪褪除了泥塵,竟會綻現(xiàn)出美玉般的光華。頰側(cè)紅撲撲,黑眼珠靈溜溜,她像個娃娃,巧手匠心的天神獨特打造的俏娃娃。
 
  注意到一時脫了韁的心,他眉目輕斂,收住了情緒。
 
  “你叫什么名字?”鬧了大半天,他連這小蝌蚪的名兒都還不知道。
 
  “裙兒。”看在他對她還可以的分上,她慷慨地閨名大放送!傲_裙兒!
 
  挺隨便也挺怪的名字!跋氤詵|西嗎?”
 
  她低頭摸摸肚子,果然有點餓了。
 
  “吃什么?”不放過任何椰榆她的機會,他道。“黃魚水餃?鮮鮑燴飯?”
 
  她拒絕被人有意或無意地調(diào)侃!扒逯嘈〔司秃!
 
  中午的飯菜好是好,但又是魚又是肉的,狂吃一頓,胃袋都要鬧意見了,不吃點清淡的粥食慰撫一下怎么行?
 
  一陣張羅,小二很快地端上夜宵,氣氛一片寧靜。
 
  饒是裙兒神經(jīng)線如此之大條的小蝌蚪,也可以感覺到一絲奇妙——
 
  他們今天才在街頭認識。
 
  認識的時候,氣氛可談不上融洽,還暗中較勁得你吐血、我槌心肝。
 
  她差點被韓銳盟氣個半死,看來他也不勝其擾。
 
  然后,星星出來了、月亮出來了,他們居然和和氣氣地同桌共食。
 
  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
 
  “呃!北P底朝天后,她滿意地咋咋舌。“吃得真飽。”
 
  “有力氣了?”韓銳盟慢務(wù)斯理地放下碗碟。“那好,開始吧!”
 
  “開始什么?”裙兒心里打了個突。
 
  夜兒都深了呢,這只會是一天的“結(jié)束”。他想“開始”什么?
 
  不會是因為今天在醉迷樓里丟下一袋錢,就要她今晚侍寢吧?
 
  她想過,要是遇到這種事,是要以死護衛(wèi)清白的?墒乾F(xiàn)在肚子填飽飽、眼皮又重重的,她只覺得人生希望無窮,叫她怎么舍得咬舌自盡?
 
  書上頭有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生命與貞操,真叫人為難啊。
 
  她那些因為所以、然后如此的沙盤推演,在小小的臉蛋上表露無遺。
 
  “放心,我對一把骨頭沒興趣。”他懶洋洋,一副輕蔑她天生麗質(zhì)的模樣。
 
  圓圓的黑眸瞇起,是發(fā)脾氣前的征兆。“一把骨頭?”
 
  “我曾經(jīng)以為你胸懷波瀾,還有過一絲絲興趣。”他遺憾地搖搖頭。“誰知道三錠金元寶掉了之后,你的‘波瀾’就變成‘漣漪’了,原來那都是‘撐’來的!
 
  他搖頭嘆氣的模樣,像有無限同情與唏噓。
 
  “反正我也不屑讓你感興趣!”她氣炸了,他好無禮!
 
  “是嗎?閑話到此結(jié)束!表n銳盟慵懶的神情一收,銳芒盡現(xiàn)!伴_始檢討!
 
  咦?他這肅穆的模樣,好像老夫子,讓她想上前去,幫他推出豬鼻子。
 
  “要檢討什么?”無意中的撒嬌,使她的話變得軟呼呼。“敢情你還遵守‘吾日三省吾身’的老規(guī)矩?”
 
  雖然韓銳盟優(yōu)閑適意,一旦他認真起來,悍然的神色卻是凜不可犯。
 
  “過來說清楚,對于今天所發(fā)生的事,你有什么感想?”森森寒眸盯著她,早就打定主意,小蝌蚪不教學(xué)不了乖。
 
  “感想?”裙兒歪著頭,很困惑。
 
  冷厲地睇著她,韓銳盟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為她耗去一天的時間。
 
  要事在身、分秒必爭,原本他只打算在醉迷樓里略作歇息,便要繼續(xù)上路,卻沒想到會在門口遇上她。
 
  這個小女人頑固的性子,令他印象太深刻。也不曉得她是打哪口水井游出來的小蝌蚪,全然不合眼下受足禮數(shù)束縛的女子,反而離譜得可以。
 
  他是曾經(jīng)看走了眼,以為她打腫臉充胖子,所以在她進入醉迷樓之前,千方百計想要阻止,但是她愈來愈激不得的個性,讓他幾乎不必思考,就下了決定給她一個教訓(xùn)。
 
  她的遭遇奇情頗多,從來也沒聽說誰摔了跤、沾馬糞還丟銀兩的,她算大江南北頭一號的奇人異士,于是他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這是天神也想點化她的旨意。
 
  他決定袖手旁觀,非要嚇得她好好學(xué)乖不可,知道她被帶上尋春院拍賣,延著到了最后一刻才去救她。
 
  不明白為什么,他從來不曾如此關(guān)心過一個小女人,但他們之間就像在冥冥中有著牽系,忍不住就是想管她一管。
 
  “我應(yīng)該要有什么感想?”裙兒轉(zhuǎn)不了彎的腦子,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斑@是我正式來到江湖的第一天。”之前幾乎都走在荒地,那不能算數(shù)。“要說感想嘛,那就是……江湖很熱鬧?”
 
  “熱鬧?”吸氣岔道,韓銳盟差點因為不信人腦如此駑鈍而暴咳。
 
  “那……江湖很好玩?”她繼續(xù)玩猜猜樂,樂天的性子早就把白天的事情收為記憶的一頁,等著很老很老的時候再來翻閱。
 
  “好玩?”幸而他內(nèi)功精純,不然一定吐血吐到死!耙灰賮硪淮?”
 
  她在考慮,她真的歪著頭在、考、慮!
 
  韓銳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氣定神閑困難無比。他向來波濤不動心,但一個無關(guān)無系的小女人,她的漿糊腦居然讓他覺得快要窒息!
 
  他把裙兒拎起來,眼神很嚴酷。“你不覺得,一個姑娘家?guī)е蟀彦X財在外頭行走,又一副闊氣鄉(xiāng)巴佬的樣子,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覺得覺得。”在他的瞪視之下,裙兒什么罪都招認了。
 
  “那你還不知收斂?”虎眼一瞪,氣溫驟降。
 
  “剛闖江湖的人,難免會比較呆。”惡人無膽的她,謙遜無比地為自己開罪。
 
  哎呀,別生氣嘛!他的臉色好可怕哦。如果他是在發(fā)怒,那怒氣未免也太冷了,別人家生氣不是都發(fā)怒“火”嗎?為何他獨獨是噴碎冰來凍她?
 
  “此外,你的性子蹦蹦跳,禁不起三言兩語,行走江湖,吃的虧絕對比你的漿糊腦想得到的還多!
 
  裙兒自認不能明白韓銳盟復(fù)雜難言的大腦思緒,所以格外仔細地擷取他語中的訊息。
 
  然后,她發(fā)現(xiàn)她所聽到的是——“今天從頭到尾,都是你故意激我的?”他惡劣的程度簡直難以形容,裙兒氣憤地瞪住他。
 
  沒錯,就是他,那么丟臉都是他害的!她總算印證清楚。
 
  “你為什么那么容易被人激?”這就是他要裙兒明白的重點。
 
  “那你干么要激我?”她覺得他實在莫名其妙,沒事亂找碴。
 
  “你個性使然,倒來怪我?”他難得施一回解救蒼生的菩薩心腸,她還敢嫌?
 
  “你明知道我個性這樣,干么故意跟我過不去?”看吧,事情都是他惹來的。
 
  韓銳盟陡然甩開扇子,用力煽去滿頭滋滋作響的熱氣。
 
  再這么扯下去,真的會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沒完又沒了。
 
  “難道你沒有從中學(xué)到什么嗎?”他忍著氣。
 
  如果這顆頑石不堪點化,他會即刻啟程,去追回被她耽誤下的行程。
 
  裙兒泛巴著雙眼,原來他想表達的是“小故事,大啟示”呀,唉,她總算懂了。
 
  她努力地想了想。“我學(xué)到……原來尋春院里的樓梯,是那么中看不中用!”錢袋一扔就塌陷了,好遜!
 
  象牙扇搖得更用力了。
 
  算了,就當(dāng)他沒問,任她自生自滅好了。韓銳盟霍然起身。
 
  “還有還有,我也知道你很帥唷!比箖盒θ舸夯ā!霸趯ご涸簳r,你從外頭飛了進來,再帶我飛了出去,比天女還俐落,真像個英雄!
 
  韓銳盟的唇角隱約一揚,冷沉的眼眸暖了幾分。這么普普通通的贊美,居然奇異地讓他渾身歡暢,情緒頓時好了一大半。
 
  “而且,你還花了一千兩,把我從尋春院里帶走呢,呵呵!”真正讓她熱淚盈眶的是這個,他為她砸了大錢呢!她登時有種身為搶手貨的自豪。
 
  若有似無的微笑,很快就變成嘴角的抽搐!叭绻腋嬖V你,錢袋里裝的是鵝卵石,你有什么感想?”
 
  鵝卵石?“你開玩笑的吧?”她的神色很驚恐,不是怕被討債追殺,而是訝異自己的身價。“其實那里面裝的是金銀珠寶、珍珠瑪瑙,對吧?”
 
  “不對!彼且荒樣懭藚挼耐樵俣扰芰顺鰜。
 
  “真的是石頭?”她開始絕望。“你真的‘只’用石頭買下我?”
 
  “百分之百!彼麖娏铱隙。
 
  “噢!我真不敢相信,我只值一袋石頭!比箖何站o雙拳,在房里氣得團團轉(zhuǎn)。“居然就一袋石頭!”
 
  她好歹是個黃花閨女,有朝一日嫁了人,是要坐八人大轎一路風(fēng)光招搖去的,聘禮用的黃金珠寶、翡翠瑪瑙都不知要充填幾只箱柜、累死幾個腳夫。她想像中自己的身價如此之高,怎能忍受有人只用區(qū)區(qū)的一袋石頭就將她搞定?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付清了酒菜錢,當(dāng)然不必替你贖身,那袋石頭是做做樣子用的!彼慕忉屢膊恢巧埔饣驉阂猓皇菗u著象牙扇輕笑。
 
  石頭是做做樣子用的?敢情是……她連石頭都不值?
 
  他可真敢說!也不想想,那袋“錢”拱出了她的虛榮心,還害她還陶醉了好久好久耶。嗚,她可憐的少女芳心!
 
  “韓銳盟,你這個大混蛋,我討厭死你啦!”氣死她也,裙兒朝他一踢旋風(fēng)腿,用力地轉(zhuǎn)身跑開。
 
  月兒照光光,小小的人影兒在廊檐下疾走著。
 
  一根不知死活的長指,不停地跟在她身后,點點她的肩、戳戳她的背。
 
  “別吵我!”她悶著頭直直往前走。
 
  韓銳盟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好耐性,或許是她方才的盛贊。
 
  “別惹我哦,我還在生氣!彼樉。
 
  眼看著她就要撞進一扇緊閉的門扉里,他馬上拎住她!吧鷼庖矂e進去壞別人的好事,行嗎?”
 
  “什么好事?”她尖亢發(fā)怒,當(dāng)場就讓天字×號房里的曖昧喘息靜默。
 
  韓銳盟將她拎到小橋流水的庭院,讓她坐在石椅上對著月亮發(fā)怒。
 
  “居然一兩也舍不得花,光揀一袋石頭就想買我?”她念念不忘的,始終是這椿奇恥大辱。
 
  看來,這回對她的女性自尊傷害實在太大了!
 
  “停停停!表n銳盟受夠了,算他怕了她!拔遗e手發(fā)誓,如果有朝一日又發(fā)生類似情況,就拿真金白銀去把你換回來!边@總行了吧?
 
  “三千兩?”她獅子大開口,自抬身價,唯恐這件事傳遍天下,出閣的時候收不到聘金。
 
  “就三千兩!痹诟冻鲞@筆款項之前,他會先騰出三十兩買香油、抹腳底,一路溜滑到海南島,規(guī)避責(zé)任。
 
  “辦不到的是烏龜!笨谡f無憑,罰咒為上。
 
  “是烏龜。”他喟然而嘆。唉,當(dāng)海南島的龜大仙。也好過被她吐火舌。
 
  點點頭,縮回嘟翹的小嘴兒,裙兒總算滿意了。
 
  清風(fēng)拂面吹,帶來陣陣花香,萬籟俱寂,只有彼此均勻的呼息聲,感覺親昵。
 
  “你到底從哪里來?”驀然地,韓銳盟打破沉默。
 
  裙兒為什么與尋常女子如此不同?男女七歲不同席,各自開始性別錯開該有的言語與行徑,她卻像個只長身量的孩子,還保有亦男亦女的純真。
 
  裙兒立刻裝傻。“我從一個小村子來的呀。”一聽就知道很敷衍。
 
  沒辦法,爹爹有交代,伏虎寨的身份敏感——至于敏感些什么,她也不清楚——所以別隨便透露底細給人知道。
 
  她蓄意略之不提,韓銳盟盡收眼底,這只小蝌蚪現(xiàn)在才起了防備之心,真讓人不知替她欣慰好,還是生氣好。
 
  然而,韓銳盟并非省油的燈;他想知道的事,從沒有得不到手的。
 
  “我地一直在想——”清清喉嚨,他起了個話頭,打定主意要套她話。
 
  “想什么?”裙兒小心翼翼地問。
 
  “‘裙兒’這個名字實在很奇怪。”他露出個牲畜無害的完美笑容。
 
  裙兒松了一口氣!斑@名字有意義的!痹谒麛[明不信地挑起眉時,裙兒又呆呆中了他的計,一股腦兒地搶說道!拔业f,這名字緣自于他和我娘邂逅的那一天。”
 
  “然后呢?”
 
  “因為他被我娘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三兩下就抱她到附近的屋舍,掀起了她的羅裙‘辦事’,情急之下還撕毀了那件稀世綢緞。我娘哭哭啼啼、從此跟定了他,不過我爹心生愧疚,只好把兩人合力打造的女兒取名‘羅裙兒’,當(dāng)是賠一件新的羅裙給她嘍!比箖鹤园恋卣f完。
 
  呵呵,這故事夠偉大吧,可不是人人的名字都有典故的。
 
  聽完,韓銳盟的臉登時黑了一半。
 
  這……這根本是豬頭三強行染指良家婦女的版本嘛!由此看來,她的爹極有可能出身于市井之中,所以作風(fēng)如此粗野直率——
 
  裙兒困惑地說:“我一直在想,到底要‘辦’什么‘事’,得要掀起羅裙呢?”她歪著頭,百思不解。
 
  韓銳盟還算正常的半邊臉,此時也黑得可比墨條了。這個……
 
  “繼續(xù)、繼續(xù)。”他指揮著。“你還沒有把名字的故事說完。”
 
  她對男女交歡一無所知并不在討論范圍,現(xiàn)在是他在探她的底細,不是在幫她上課。
 
  再說,講解“那種課”,他向來偏好在床第之間,兼而實習(xí)之……
 
  “那時,我娘、大娘、三娘可哭死了,直說女兒家怎能叫意境如此粗俗的名字?”
 
  當(dāng)然了,哪個娘會把自已寶貴的初夜,以女兒閨名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想著想著,韓銳盟也沒漏掉可用訊息:她爹娶了三房媳婦?看樣子家底不差。
 
  “可是爹不以為意,還很高興地說,要是我再有個妹妹,就叫‘羅鍋兒’。”裙兒得意地說道!啊仭呛苤匾膹N具,我的三個娘廚藝都很精湛,這名字算是把她們的優(yōu)點和對女兒的期許一并包容進去了,所以在意義上也說得通!
 
  羅鍋兒——天哪,絕倒!這對父女的命名能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當(dāng)晚可有趣了,大娘偷偷到佛堂燒香的時候,遇見了我娘,我娘又遇見了三娘,三個女人說什么也要求菩薩保佑,別讓自己蹦出個子兒。”想到三個人在夜里撞成一團就好笑。“誰也不想自己的女兒叫‘鍋兒’嘛。”
 
  幸好,他們家還有幾個想法稍微正常一點的人,真是幸好!
 
  “為什么不到廟里燒香?”一般人家供不起一間佛堂。
 
  韓銳盟愈來愈相信,裙兒出自寬裕之家;手頭不寬裕的人,行事通?s手綁腳,裙兒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瞧她嗓門大、脾性嗆,要不是從小被伺候得好好兒的,怎么可能養(yǎng)出這等性子?
 
  不過,話說回來了,有錢人家的小姐能四下行走,像她這么橫行霸道嗎?
 
  到底她從哪里來?謎團愈來愈大了。
 
  “我們寨……我們家附近沒有廟嘛!焙艉簦铧c說溜嘴了。
 
  一個快如疾電的念頭閃過韓銳盟的腦際,但還來不及捉住,便已消失。“你就一個人只身在外?”
 
  “我爹說,闖蕩江湖當(dāng)然是要自己闖,要他陪的就不算了。”裙兒低頭把玩發(fā)絲。“再說,他也有我三個娘及整個寨……村落的人要照顧,分不開身!
 
  “村落?你爹是村長?”
 
  韓銳盟笑弧一彎,輕輕松松又截取另一個有用的訊息。
 
  原來,這只小蝌蚪真的想挑戰(zhàn)江湖生活,而且還拿了她爹的同意令?她爹的膽子還真是大!
 
  看著裙兒躍躍欲試的神情,韓銳盟當(dāng)下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從今以后,她歸他管!
 
  翌日一早,裙兒就被韓銳盟的長腿一腳從床上踹起。
 
  “起床!”他的起床令宣得比將軍令更威風(fēng)。
 
  “還好早耶。”裙兒抱著棉被,揉著惺松睡眼!敖形移饋砀擅矗俊
 
  太陽都曬屁股了,這叫還早?可見她的家人對她太過寬容,現(xiàn)在換他看管,小蝌蚪的日子沒那么好捱了!
 
  扯掉棉被,踢她去梳洗用膳之后,韓銳盟好整以暇地品茶,悠然令道:“去把我房里的衣物收一收,要上路了。”
 
  去把“他”房里的衣物收一收?有沒有搞錯?
 
  “叫小信子去吧!彼谖侵炷,儼然屬于經(jīng)常喚動別人幫她做這做那的小姐之流。
 
  “現(xiàn)在那是你的工作!焙貌瑁№n銳盟怡然自得地嗅著芬芳茶香。
 
  “關(guān)我什么事?”人說“當(dāng)仁不讓”,那她自認“不仁”,就可以把這差使“讓”出去嘍。
 
  “小信子已經(jīng)被我遣回去了!彼⑽⒁恍,是打算出狡計的前兆。
 
  可惜裙兒的資質(zhì)弩鈍,就算練上一輩子眼力,都不足以識穿他曲復(fù)的心思。
 
  “你打算開始自立自強啦?”她微微諷道。
 
  “我沒那么宏偉的志愿!贝笳朴H昵地拍拍她的頰,他輕聲誘哄!拔覄偸樟藗現(xiàn)成的小奴仆,小信子再跟著我,遲早會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什么?”裙兒為時已晚地大聲尖叫!澳阒傅牟粫⻊偤镁褪俏野桑俊
 
  “千萬別受寵若驚!”韓銳盟的長指點住她的嫣唇兒,溫柔也邪惡的搖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知道,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受寵若驚,求之不得?
 
  他在發(fā)大頭夢!裙兒一掌拍掉那令她臉紅心跳的大手。逃啊、快逃!她可不想留下來作牛作馬!
 
  可惜小腳兒都還沒邁開,她就被韓銳盟拽回來。
 
  “快動手。”他“和藹可親”地把錦袋交給她,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勵。
 
  嗚嗚,她哪會侍候人?她讓入侍候都怕來不及了!
 
  她要叫雪鴿回去跟爹討錢,把錢砸到韓銳盟的俊臉上,然后逃之夭夭。
 
  可惜終不如愿。韓銳盟太堅持,她又沒有跟他抗衡的力量。才抗議不了三兩下,就換她就被他打包帶走了——從頭到尾,她連一根手指頭卻沒有動過。
 
  “喂。”一路經(jīng)過的仍是荒地,裙兒忍不住抗議道!袄闲郑@風(fēng)景我看膩了,可不可以換個方向走?”
 
  “不行!彼F律如山。
 
  “為什么不行?”
 
  “我有事,必須往那邊去。”
 
  “你有什么事?”
 
  “抓賊。”
 
  這個好!裙兒的雙眸陡然一亮,“你是說,官兵捉強盜?”
 
  “嗯!边@只小蝌蚪干么興奮成那樣?是想抓人、還是被人抓?
 
  “你要抓誰呀?看你一個人出馬,好像不是很神氣。”她忙不迭地評論。因為韓銳盟常欺負她,所以她看他的標(biāo)準(zhǔn)就嚴苛得多。
 
  不過事實上,他也不必派一大堆人來擺排場啦,光是他傲然矗立的模樣就已經(jīng)夠威風(fēng)了,裙兒偷偷地想,但不打算告訴他。
 
  “抓賊用不著神氣。”事關(guān)重大,況且是奉皇帝大舅之令,自然是輕衣簡從的好!傲硪环矫,我要訪俠隱派。”
 
  俠隱派?
 
  這名兒她似乎在哪聽過,好像之前有誰曾經(jīng)自鳴得意地說過這名兒。
 
  “來來來,告訴我,這俠隱派干了什么滔天惡事?”裙兒興沖沖地巴著他,一掃之前的不甘不愿。說完,心里卻打了個突。
 
  不知道為什么,她似乎有種不該詆毀俠隱派的感覺。這是怎么回事?
 
  “俠隱派干過的,沒一件算得上為禍天下的惡事。”韓銳盟扭回她先入為主的觀念。不說旁的,他本人便頗欣賞俠隱派的作風(fēng)。“這是一個神秘組織,由一批武功高強的人所組成,他們劫盜所取都是不義之財,所行皆為劫富濟貧之舉。”
 
  那平時總有幾分譏誚的口氣,此時卻帶著虔誠,脾睨人的眼神也變得謙虛受教,令裙兒感到相當(dāng)與有榮焉。
 
  “與有榮焉”?怎么會?她在想什么?
 
  “這些年來,官府不斷追蹤,俠隱派行跡始終成謎,有人說大本營在常山、有的說在圣華山、硯磨山,捕快循著線索查案,不到一年就把風(fēng)景名勝攬盡了!边@也算是俠隱派另類的功德一件,讓那些筋疲力盡的衙門官爺呼吸點新鮮空氣。
 
  至于他,因為對俠隱派懷著濃厚興趣已久,搜羅許多此派出沒的秘聞,早已歸納出一個脈絡(luò);他相信自已的判斷,百分之百——
 
  俠隱派定然是隱居在暮河省境、茫渺山區(qū)!
 
  然而這個發(fā)現(xiàn),他始終未出自于口,此刻也不打算告訴裙兒。
 
  “對了,俠隱派做過哪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說來聽聽!”裙兒興致勃勃。
 
  “就說一件來讓你聞香一下!彼藨B(tài)高高地睨著她。
 
  “神氣什么?是別人家當(dāng)英雄,又不是你!”她小聲咕噥。
 
  “在羅嗦什么?”
 
  “沒沒沒,在說好想聽你說故事哦!彼阎δ槪懰麣g心。韓銳盟總算滿意了!叭昵埃瑐b隱派潛入官府,殺掉貪官宋大金,從宋宅里取出半數(shù)之多的財貨,施分給乞丐鰥寡,幫窮學(xué)子換了最新刻本的四書五經(jīng)……”
 
  “順便也替義學(xué)堂換掉爛兮兮的書案,對不對?”裙兒極其自然地接口,順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也聽過那些傳聞?”他眉一揚,低沉輕笑!翱磥,你這只小蝌蚪?jīng)]有我所想的無知!
 
  是呀,她是依稀聽過這些事兒,而且好像是偷偷挨在門邊聽到的。
 
  只是……她記得她聽到的好像不是“傳聞”,而是“謀策”!
 
  寨主,貪官宋大金魚肉鄉(xiāng)民,不抄了他,小老百姓民不聊生!
 
  宋大金是該抄,但不許傷害其他無辜家眷一分一毫!
 
  明夜子時行動,取得的財富在一夜之間分發(fā)完畢,眾兄弟速往速回!
 
  對了,還要派個人買辦最新刻本的四書五經(jīng),梧桐義學(xué)的書冊都爛得不成樣丁……
 
  怎么會這樣?活靈活現(xiàn)的!裙兒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
 
  這些話聲太清楚,就像曾經(jīng)真實地在她耳邊溜轉(zhuǎn)過。是她太會想像,還是……真有其事?
 
  韓銳盟沒注意到她低垂著的神情。“可是最近幾回,皇上發(fā)給地方官的密函在傳送中途被盜,涉及軍機大事、民生大計,恐有泄漏國家機密之虞!
 
  “是俠隱派做的?”裙兒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你不是說,他們是義賊嗎?”
 
  “有部分跡象顯示,是他們的人做的!辈豢赡茉儆衅渌(xùn)練有素的組織,能夠疾如閃電地集體行動。“或許不是所有的人都牽涉其中,這有可能是窩里反!
 
  “窩里反?”裙兒驚訝低呼,心里掠過轉(zhuǎn)瞬即逝的直覺:糟了!大事不妙了!
 
  可是,到底是啥兒不妙呢?
 
  她又不識那哇啦哇啦的俠隱派,為什么會有烏云蓋頂?shù)母杏X?
 
  韓銳盟繼續(xù)說道:“一個門派人多了,心也就雜了,大把大把的金錢流過指尖,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抗拒誘惑!倍鴤b隱派極有可能如此,他的眸仁冷了幾分。
 
  自從少年起,這俠義組織就令他為之神往;當(dāng)他知道俠隱派可能涉及不義盜秘,怒氣便隱隱醞釀,馭馬上路,除了奉皇命之外,他更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讓行善的心變質(zhì)?
 
  如果易得的財富腐蝕了善心,使靈魂沉淪,他非親手制裁這些人不可!
 
  “哦!比箖郝(yīng)了一句,因為心頭沉甸甸,也無神繼續(xù)抬杠。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地踏上旅途。
 
  然而,這件事在裙兒腦中一直盤旋不去,最后她召來了巧妙徘徊在他們周圍,卻始終未被韓銳盟發(fā)覺的靈性雪鴿。
 
  她決定提筆問一個無所不知的男人——
 
  她家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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