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迷樓的帳房里,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是當(dāng)然的啦,要是眼前有個臭氣沖天又死不付錢的惡客,當(dāng)家的、掌柜的、跑堂的,都擺不出啥兒好臉譜。
裙兒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在帳房門邊;門扉緊緊合著,阻斷她肇事逃逸的捷徑。
掌柜與韓銳盟坐在紅木椅上,只用眼神鎖著這個毛丫頭。反正事到如今,也不怕裙兒逃了;不管她逃到哪里,都會留下強(qiáng)烈刺鼻的“線索”。
天啊,從來都不知道,馬糞的臭氣可以被如此地“發(fā)揚(yáng)光大”。
“爺兒。”再裝酷下去就不像了,掌柜萬不得已地開口。
他滿懷精算的小眼睛偷偷地瞧著韓銳盟,嗚嗚,真不想開口講話,因?yàn)檎f話必須吸入好多好多的臭氣。
韓銳盟搖著象牙扇,一副局外人的看戲姿態(tài),就連偷偷把臭氣煽走的動作,也是如此雍容寫意。
“她不是我罩的!毖院喴赓W,他完全把掌柜的顧慮摸得一清二楚。
掌柜松了一口氣,總算確定可以依法處理——醉迷樓的“惡客懲治辦法”。
激動萬分前,先來個暖身口語!肮媚铩
“唷,決定改個詞兒啦!笨蓯,居然不讓她先洗澡再接受訊問,身子又臭又癢,她都快自厭自棄啦!皠倓偛皇沁叫我小乞兒的嗎?”
掌柜懶得理她!澳阒恢,吃飯是要給錢的?”
她待發(fā)的怒火二度受阻!拔耶(dāng)然不會以為你開善堂、做好事、求福報(bào)。”
“你這樣大吃白食,實(shí)在令人很困擾!闭乒裾Σ皇芩翎。
“喂喂,搞清楚,在我大快朵頤的時候,還不能叫做‘吃白食’!毕肫鹉侨箦V白白便宜了老乞丐的金元寶,她就心疼不已。
她明明可以撂下元寶,大搖大擺地走人,現(xiàn)下卻被他叮得滿頭包。真倒楣!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忍無可忍的掌柜終于拍桌一喝。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不是對頭酒樓派來氣死他的秘密武器。唔,不能生氣、萬萬不能生氣,一生氣就會喘氣,一喘氣就會吸進(jìn)很多臭氣——這是什么跟什么嘛!
“現(xiàn)在,你想怎么樣?”
笨蛋,沒見她在想嗎?
因?yàn)椤按笕苏f話,小孩子不要插嘴”,所以裙兒決定腹誹在心里。
“醉迷樓是從不讓人賒帳的!”
死老頭,已經(jīng)夠清楚你們的勢利眼啦。
“在你點(diǎn)菜時,店小二已經(jīng)提醒過你,萬一付不出錢來,就得到跟咱們有技術(shù)合作關(guān)系的尋春院去,是你自己來個相應(yīng)不理的!”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三錠金元寶還在本姑娘懷里烘得暖呼呼呢,誰知道會發(fā)生后來那些事,她又不是未卜先知!
“說話呀!”干么學(xué)悶葫蘆?剛才不是還很呱躁的嗎?“現(xiàn)在鬧成這樣,你付不出酒菜錢,那就請你移師到尋春院,用身體抵債吧!
尋春院?用身體抵債?裙兒的小臉開始皺成一團(tuán)。
見她秀眉顰蹙,掌柜竟也有幾分不忍。“別擔(dān)心,那里的伙食也不錯!
關(guān)伙食什么事?她已經(jīng)吃得夠飽啦。
肚子飽、腦子就動得快,靈光一閃!暗纫幌碌纫幌碌纫幌!”裙兒大喊。
她想到了,她真真想到了!臨行之前,她不是跟爹要了雪鴿出門嗎?現(xiàn)下雪鴿送了家書回去報(bào)平安,等它蜇返回來,不就可以叫它回去跟爹討錢嗎?
這個點(diǎn)子太棒了,反正雪鴿本來就是要來討錢用的。
“掌柜的,請等一下!彼吲d地搓著雙手,眸瞳因?yàn)榕d奮而閃閃發(fā)亮。“給我兩天的功夫,我馬上就有錢還你了!
“混帳東西!又想狡賴?我剛才不是說過,醉迷樓不給賒帳的嗎?”
裙兒涎著笑臉!巴ㄈ谝幌侣!
通融?“給你兩天的時間籌錢?你早就不知逃到哪個老鼠洞去了;再說,咱們也忍受不了你這么臭!迸扇丝垂芩娜蝿(wù),一定沒人想頂。
敢情他想在她還錢之前,都讓她維持“原汁原味”?
“真要通融你,就三個時辰!”伸出肥肥短短的三根指頭,不可能再多了。
“三個時辰!”裙兒的眼珠子差點(diǎn)掉下來。
這不是存心為難人嗎?七天的單趟腳程,雪鴿怎么可能在三個時辰內(nèi)往返,不如她把雪鴿給宰了,讓它去跟爹托夢還快。
“三個時辰不夠你逃,是吧?”掌柜露出野蠻的笑容。能請走這個小瘟神真好!“那就上路吧,姑娘!”
他合掌一拍,守在門外的兩大打手就闖了進(jìn)來。
“帶她到尋春院,請鴇娘掂掂她有幾斤重!边@是要估她身價的意思。
裙兒開始有些著慌了。伶牙俐齒只是保護(hù)色,心底最深最深的恐懼開始泛濫。她真的要去當(dāng)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女?嗚,她不要,她好怕手會斷掉!
誰好心來救救她?裙兒不安地瞄著韓銳盟,他則悠哉悠哉的回以微笑。倒是小信子看不下去了,彎腰問道:“爺兒,您真的不管她?”
韓銳盟聳聳肩,用裙兒聽得見的音量,“秘密”地說道:“這跟咱們無關(guān),跟到這兒來純粹是想湊湊熱鬧!
“爺兒……”
“小信子,我這是如你所愿哪,你不是希望我不惹事嗎?”韓銳盟深諳笑臉踢皮球的道理。他將手一攤!拔抑缓檬裁炊疾还芰恕!
被當(dāng)作小雞似的拎起,裙兒很慌很慌。她開始不爭氣地想要哭爹喊娘,但溜出口的卻是眼前這個臭男人的罪行。
“都是你害的、你害的!”她的雙腿亂踢,扭身掙扎,卻怎么也離不開兩條大漢的鉗制。
“怎么說?”韓銳盟站起身,好整以暇地問著。
“要不是你在門口跟我搶著進(jìn)醉迷樓,我就不會勢在必‘吃’;要不是你點(diǎn)菜時,洋洋得意地看我一眼,我就不會跟著你點(diǎn)那么多菜了。都是你、都是你!”現(xiàn)在思前想后,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始至終都是他在耍激將法。
哼,搞不好他這個爛肚腸的,就是醉迷樓與尋春院的幕后大老板,專使下流手段來騙她這種美少女上當(dāng)!
“老實(shí)說,我點(diǎn)的菜味道不錯吧?”話鋒一轉(zhuǎn),韓銳盟笑容可掬,親切得可疑。
“是不錯!鞭D(zhuǎn)不過腦筋,裙兒呆呆地承認(rèn)。
在他調(diào)侃的笑容之下,她才恍然,啊啊啊,又被拐了!
正想指名道姓地罵他,順便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卻發(fā)現(xiàn)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他倒是通她心意地自報(bào)姓名!绊n銳盟!
“韓銳盟,”有個名字真好,不然劈頭亂罵實(shí)在很沒滿足感。
“我跟你勢不兩立!今天你見死不救,他日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臭韓銳盟、死韓銳盟,你給我記!”
他親切的微笑,就像一盅醇美芳香的毒酒!肮媚锏牧嫜览X與滿身異味,要人想不記住都難!
“哼!”裙兒死忍著不流淚,真的被他扎傷了少女芳心!安痪任揖退憷!”
除死無大事!
就讓她墮落風(fēng)塵、隨風(fēng)飄零吧!面對羞辱,她會咬舌自盡的,到時候全天下都會傳誦她死守貞節(jié)的高尚行為,詩人會為她寫詩、同行姐妹會崇拜她、景仰她,而在人們?yōu)樗袀麜r,她正好化作一抹厲鬼去搔韓銳盟的腳底板,讓他不得安寧……
“我為什么要救你?”他丟來一個問題,聳聳肩,像要把她含怨的眼光都抖掉。
因?yàn)榈催^的許多艷情奇情小書,里頭的男人都會對落難女子很好很好;爹有交代過的,不會出錯。裙兒恨他恨得牙癢癢,檢討他的同時,絲毫沒想到自己其實(shí)也不太符合待救女子的柔弱形象。
“你為什么不要救我?”裙兒含著淚泡地反問回去。
韓銳盟沒有說話,眸中的銳芒讓人怎么也識不清。
到底他在想些什么?為什么無動于衷?
“爺兒,我們可以帶她走了嗎?”掌柜問得心驚膽戰(zhàn)。
韓銳盟真的不想救她,只打算袖手旁觀嗎?
掌柜捏把冷汗。換作是別人,他早就不買對方的帳了,不過這位爺兒卻不容小覷。韓銳盟年紀(jì)雖輕,已經(jīng)名震天下;他好巧不巧有個當(dāng)朝皇帝的舅舅、公主出身的娘親和威霸四方的將軍阿爹。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身懷極其厲害的武功,行事作為難以一般常情推論;他亦正亦邪,率性隨意,向來只按自己的意思出手,誰也捉摸不了他的心意。
“請便!表n銳盟莫測高深地笑了笑,客隨主便地?cái)[擺手。
就是那個笑容,格外令人膽戰(zhàn)心驚!白撸 闭乒耦^皮發(fā)麻地下令。
兩個大漢騰空將裙兒轉(zhuǎn)個向,然后往門外走去。
裙兒眸里堆起淚霧,要走了、要走了,她就要往煙花飄零的生活步步接近,他日要是有人問起飄墮風(fēng)塵的理由,別人都有千把辛酸淚,唯獨(dú)她因好吃而淪落……
太悲慘了!她光輝即逝的慘澹人生。
“慢著!本驮谌箖旱纳碜右v越過門檻的時候,韓銳盟終于開口。
裙兒眼中靈光一現(xiàn),掌柜頭皮癢得想用手去抓。
韓銳盟,他終于還是出手了!
裙兒滿懷欣喜地被旋過身,要不是被拎著,她真想沖上去,匍匐在他腳邊哭泣。
“姑娘!本獗M斂,韓銳盟露出溫文儒雅的笑容。
他此時的笑,會讓屋外的朗朗艷陽天相形失色。
“嗯?”說吧,說你要救我,說你不忍心見我淪落風(fēng)塵,我會愛死你的。裙兒靈溜溜的黑眸激射出最強(qiáng)烈的渴望訊息!澳阆胝f什么?”
“我想說,”收起了象牙扇,韓銳盟露齒一笑!澳阄蚁喾昕偹阌芯,為你做一、兩件小事亦不足掛齒!
“所以?”勇敢地、大聲地,把你的主張轟轟烈烈地吼出來吧!
他微笑、啟唇、低沉的嗓音蠱惑似的響起!澳愕膼垴R‘多多’愛上了我的‘破敵’,為了表示善意,如果‘多多’還有心有力,我不介意讓它跟‘破敵’春風(fēng)一宵!
“多多”……有心有力?“破敵”……春風(fēng)一宵?
裙兒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他笑咪咪的神情,登時明白自己被耍了。
這個黑心肝的,他哪是要救她?他只想笑她!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裙兒的眸中迸射出熊熊怒火。殺、殺、殺死他!“我要拿菜刀砍他、拿鞋子砸他,放我下去,聽到?jīng)]有?”
“帶走!”游戲完畢,韓銳盟替掌柜悠然下令。
轉(zhuǎn)瞬間,裙兒已被帶走。
看著韓銳盟莫測高深的神情,掌柜的臉色已經(jīng)跟小信子一樣慘白了。
“這樣好嗎?爺兒?”酒樓生意打出如此陣仗,掌柜的心臟可受不住啊。
“那只小蝌蚪,”韓銳盟斂著的眼簾,覆蓋了許多迂回的心思!靶枰氖墙逃(xùn)!
尋春院是富陽城里首屈一指的妓館。
這里的鴇娘夠俏,姐兒也很正點(diǎn)。富麗堂皇的擺設(shè)、蜿蜒曲折的廊彎包廂,結(jié)著彩緞飄絲;一踏進(jìn)尋春院,幽香與酒香四溢,簡直就是男人們心目中的紅粉天堂,尋春院的重點(diǎn)地帶,平時開張時,姐兒們就是站在這里,等待被人挑選。
幾個龜奴到附近七鄉(xiāng)八鎮(zhèn)九城通風(fēng)報(bào)信后,此時尋春院里爆滿了舊雨新知。
風(fēng)韻猶存的鴇娘正笑呵呵地站在樓梯上招呼來客!袄畲鬆,請站前面一點(diǎn),好把貨看清楚;周員外,您也靠過來,放心,打手們不會放您家的母老虎進(jìn)來!”
“翠娘,聽說今天剛來了個新鮮貨?”許多男人摩拳擦掌,準(zhǔn)備采陰補(bǔ)陽。
“我王翠娘敢拍胸脯跟各位保證,這貨鮮得很,可是很補(bǔ)很補(bǔ)的喲。”
“那怎么還不拉上來?”有人猴急得摸摸腰間的錢袋,嗯,夠沉夠重。
“快了快了,再等等。 兵d娘對一旁的手下點(diǎn)頭示意。
不及眨眼,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新鮮貨來也——
“哇,誰放屁?怎么那么臭?”有人當(dāng)場毫不客氣地大喊出聲。
鴇娘的笑容乍然有些狼狽。
“放開我、放開我!”嬌脆的大呼小叫聲驚傳而來。
兩個大漢架著一個嫩生生的小丫頭,從二樓包廂走了下來。
“咦?這是今天在醉迷樓吃飯,付不了帳的小丫頭嘛!
“這位大爺好眼力,您可以幫翠娘作個證,這丫頭的確嫩,才剛下海的呀!
“可是,她怎么臟成那副德行?”下半身沾滿棕色的可疑物體,還飄散出一陣陣異味。唔——一個男人掩住口鼻,都快奪門而出了。“你們也不將她洗一洗,她這樣,誰想出價買?”
嘴角抽搐著,鴇娘笑得好不牽強(qiáng)。
廢話,她也知道,貨品不夠光鮮亮麗,是很難吸引這些挑剔的大爺。不過,這丫頭就像只小潑貓,又咬又叫的,誰制得了她?
怕是還沒把她押進(jìn)澡堂,就被她給跑了,她才不敢冒這個險(xiǎn)!
唯今之計(jì),就只好賣弄口才討巧了。
“各位爺兒,別走啊!兵d娘笑得很滄桑,銀子難掙啊。她從姐兒的手中,抓來兩根蘿卜!案魑粻攦合惹魄,這兩根白蘿卜,哪根新鮮?”
“當(dāng)然是那根剛從土里拔起來的最新鮮嘍。”
“這就對了。”鴇娘拋開蘿卜,眉開眼笑地一拍掌!疤}卜呢,是帶紅土的最新鮮;同樣的道理,這姑娘家呢,是維持原樣的最嫩味兒。為了讓各位大爺明白她的純潔無瑕,咱們可是連洗都不敢洗她呢!”
“但,等會兒拔了頭籌的男人,怕是熏也被她熏昏了,怎么洞房?”
“大爺,尋春院可曾上過帶著泥土的青菜給您嘗?”她滿面春風(fēng)地繼續(xù)亂掰。“不曾嘛,是不是?所以請您寬心,我們自會把這小嫩草弄得香噴噴,等您享用!
“享用個屁!”裙兒實(shí)在氣壞了,之前兩大打手捂住她的嫣唇兒,不讓她一罵為快,幸好她牙兒夠利,咬得他們不敢造次。
“誰敢動了我,我就跟誰沒完沒了!”
“喲,這妞兒想跟男人沒完沒了那!”曖昧言語飄來蕩去。
“夠味兒,我喜歡!”
試想一個香噴噴、嫩呆呆、軟呼呼的丫頭片子,是多么銷魂的床上極品?光用想的,骨頭都酥了。
眾人滿意了,開始喊價!拔页鑫迨畠桑
“太少了太少了,大爺們瞧清楚,這可是根沒人碰過的小嫩草哩!
“我出八十兩!
“來點(diǎn)誠意好不好?”
“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一千兩!彪S著洪鐘似的男性嗓音破空而來,一只沉甸甸的錢袋也拋落到鴇娘眼前。
還不及伸手去撈,錢袋就擊破樓梯板,一路掉下幽深黑洞。
“有人出到一千兩!”眾人竊竊私語!安刨I個初夜權(quán)而已,手筆可真大啊。”
不住咒罵,卻被喊價聲浪淹沒的裙兒呆了呆。這聲音、這口氣、這是……這是……
她突然一愣,極目四望。那個殺千刀的,他來了!
“出一千兩的爺兒在哪里?可別真人不露相,快來讓翠娘瞧瞧你!”鴇娘興奮得舌頭都快打結(jié)了,看著身前的地板大洞,就可以知道那天外飛來的銀兩有多重。
發(fā)啦發(fā)啦,這下子尋春院可發(fā)啦!
只聽見風(fēng)聲颯颯、衣抉震動,還搞不清聲現(xiàn)何方,爽俐黑影就縱落在鴇娘面前。
“呃,是韓家爺兒!”定睛瞧瞧,鴇娘嚇了一跳。
韓家雖然不在富陽城,可是有地位、有靠山、有財(cái)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韓銳盟莫測高深,要是哪句話惹著他,她王翠娘還要活不活?
“不知道爺兒來了,有失遠(yuǎn)迎,失敬失敬!”
“韓銳盟!”舊仇加新恨,裙兒氣急敗壞!澳氵@個惡棍又來做什么?”
韓銳盟用扇柄輕點(diǎn)了兩大打手的臂膀,他們立即酸麻地縮了縮!澳氵@是對救命恩人該說的話嗎?”
凌空被丟下,裙兒咕咕咚咚地坐倒在地上。哎,好疼!
“你什么時候救過我的命了?”她捂著屁股,大聲質(zhì)疑,卻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的聲浪已經(jīng)平息,所有的人都既驚且懼地瞪著他們倆。
“現(xiàn)在!彼匝咐撞患把诙膭幼,將她打橫抱起。
腳下輕點(diǎn)三兩步,他便躍上梁柱,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裙兒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人生會有因?yàn)闊岷艉舻南丛杷纯蘖魈榈囊惶臁?br />
“大娘,再來一桶熱水!”她登高一呼,水花四濺,嘹亮的嗓音遠(yuǎn)在城門外都聽得見。來桶熱水,來回奔波,手臂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
暖呼呼的熱水灌進(jìn)浸身浴盆,裙兒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誰想得到,韓銳盟那個臭雞蛋,竟然在千鈞一發(fā)之刻大發(fā)慈悲?
她搓著曾經(jīng)沾上臭臭馬糞的雙腿,總覺得那味兒似乎已深入體膚,再也除之不去,所以拜托人摘來了各式各樣的香花,努力浸泡。
其實(shí)她心理也知道,不是臭臭消不掉,真正受傷的是她的自尊心。
一個嬌得會沁水的美妙小妞,居然在眾人眼前摔進(jìn)馬糞堆里,又被拉上臺去叫價喊賣,怎能不使芳心大感受傷?
都是韓銳盟害的!至今她仍這樣以為。本來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恨他到底,一有機(jī)會就要甩得他遠(yuǎn)遠(yuǎn)的,但是,這個主意卻悄悄改變了。
好歹人家也救她出狼爪呢,要是二話不說就走人,似乎不通情理。
再說,他所露的那一手功夫,真是帥得沒話說,一想到還會害她直流口水。到了后來,連裙兒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她是因?yàn)闆]錢走不了、還是有錢也不想走了。
這時,門口人影一晃,裙兒以為又是客棧老板娘來關(guān)照。
“大娘,再來一桶!”一想到等會兒還要見韓銳盟,她就忍不住想洗香香。
為了他?她的小臉一紅。
呵,不是不是,是“為了”不讓“他”又譏笑她!
“你洗得還不夠?”出乎裙兒意外的,應(yīng)她的竟是韓銳盟。“集滿二十桶又不能抽獎,你洗那么勤做什么?”
呼,臉兒熱熱的,是因?yàn)樗疇C,還是怎么著?
“人家在洗澡,你跑來做什么?”她下意識地往水里縮去,靈眸亂瞟。
“只是想提醒你,”韓銳盟的語氣懶洋洋,像頭貪曬太陽的懶獅。“你一連用掉了十二桶熱水,水錢、燃料錢加搬運(yùn)費(fèi),一桶可要二十文錢,拜托你省著點(diǎn)用!
一只簇新的繡花小鞋——韓銳盟要人給她買來的——丟向門板。
“小器鬼!”虧她還因?yàn)樗挠⑿壑e而陶醉,他卻市儈得只懂算錢。
算她看走眼了,這家伙!
“要不是我身上還臭臭的,你以為我喜歡洗脫一層皮呀!”豬八戒,改天也叫他跌進(jìn)茅坑里試試看!
突然,天字二號房的門扉快速地一張一合,一只瑪瑙小瓶疾射而入,打中了她的后腦勺。
“哎呀,你用什么暗器打我?”卑鄙小人,才罵他一句小器就亂打人。
瑪瑙小瓶斜斜飛入水中,濺得她一頭一臉都是水。
“像你這種小蝌蚪,手指一捏就喘不過氣來了,不值得我使出獨(dú)門暗器!彼臎霰⊙哉Z從門縫里鉆了進(jìn)來,繼續(xù)危殆她的自尊心。
“可惡!你想賞我一枚獨(dú)門暗器,姑娘我還不肯把命送給你哩!彼兰庾炖胤瘩g,雙手在浴盆里亂闖,終于握住了“兇器”。“咦,好別致的瓶子!”
裙兒驚喜道。半個巴掌大的瑪瑙瓶上,雕著精細(xì)花卉,一見就知道是名匠極品。
“這是什么?”她帶笑的嗓音中,有類似小狗挖到肉骨頭的驚喜。
韓銳盟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百卉香精。”
“做什么用的?”
“涂敷身體的香料。”韓銳盟的聲音失去了慣有的優(yōu)雅與揶揄!拔蚁铀愕锰珢盒,剛好你又臭得很嚇人,給你用剛剛好!
才興奮不了多久,裙兒馬上又被惹毛了。
“我為什么要用你不要的東西?”她氣鼓鼓。韓銳盟,你欺人太甚啦!
“你可以不要用,拿來還我啊!彼纳ひ衾锾砑恿艘环重浾鎯r實(shí)的怒氣。
還他?這可不好,瓶子這么雅致,她才舍不得;再說,他聽起來好像在生氣呢!
“我偏不還!崩怖怖,就是要跟他唱反調(diào)。
門外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走了沒?她賊頭賊腦地從浴盆里爬起來,偷偷偵測敵情。
“不還就不還!蓖蝗缙鋪淼脑捳Z,把裙兒嚇得沉進(jìn)水里喝了好幾口水。再開口時,韓銳盟的語氣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傲然模樣!跋赐暝韬,到天字一號房來!
裙兒沉入水里,以咕嚕咕嚕聲代替“遵命”,心里偷偷地覺得很奇怪。
明明他才兇了她一頓,為什么她會有被人溫柔關(guān)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