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要"她?!
郭佳麗看愛情小說少說也有十年的歷史,看過不少種告白的場面,可是從來沒想過她居然會被一位伯母告白。
她望著伯母臉上興奮的表情,她的笑容僵在唇邊,尷尬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擺放。
嚴秉鈞不敢置信地瞪著這個女人圓圓的嘴巴,像條鯉魚一樣地張開又閉上、張開又閉上,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臉頰的肌肉瞬間抽搐了下,他捏住自己的大腿,免得自己不顧形象地爆笑出聲。
這女人腦子有問題嗎?
正常人都知道他媽媽沒有"那種"意思!而且,這女人的心思也太容易閱讀了吧!
"伯母……呃……我想……"郭佳麗抓抓臉頰,又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委婉地拒絕伯母的求愛。
"你不愿意嗎?"陸秋華懇摯地握住了郭佳麗的手。
"我……我不……"
郭佳麗看著伯母熱切的眼神,她一下子搖頭、一下子搖手、一下子又是想拔腿就跑,弄到四肢都差一點打結。
"伯母,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郭佳麗終于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不用勉強啊,我這人很容易相處的,不信你問我兒子。"陸秋華把兒子拉到一邊來壯大聲勢。
"嚴先生……"郭佳麗求救地看著那個像巨石般矗立在一旁的男人。
嚴秉鈞雙臂交叉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約莫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女人。
"郭小姐,我媽媽是希望你當她的看護。"他刻意緩慢清晰地說道。
郭佳麗怔愣地看著他,神情恍惚地看著他"好像"在憋笑的雙唇。
他說──伯母是希望她當她的看護。
"天!"郭佳麗的圓臉,瞬間變得比夏日的西瓜還火紅三倍不止。
嚴秉鈞別過了頭,大掌捂住自己的嘴,魁梧雙肩不住震動著。
郭佳麗彎下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好丟臉!
"我剛才沒說要你當我的看護嗎?"陸秋華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兩個姿勢怪異的年輕人,尤其多看了一眼她兒子有點恐怖的笑臉。
"佳麗啊,你是中暑了嗎?連耳朵都紅不啦嘰的,小舅幫你刮痧一下。"柜臺傳來一陣大吼。
"我沒事。"只是丟臉丟到太平洋了而已。郭佳麗蹲在原地,朝柜臺揮揮手,視線只敢看向別人膝蓋以下的高度。
"是啊,通常閑著沒事做的人就喜歡胡思亂想。"嚴秉鈞譏諷地冒出一句冷言冷語。這女人一看就是對未來沒有規劃的散漫樣子!
郭佳麗扶著墻壁站起身,鼓起勇氣瞪他一眼。"你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笑話,某人本身才是笑話。"褪去了淺淺笑意,回復了原有的冷眉冷眼表情的他,說話聲調平板。
"好女不跟惡男斗。"郭佳麗昂起下巴,也想擺出高傲的模樣,偏偏她那張怎么看怎么和氣的圓臉,實在做不來這樣高難度的神態。
"你們兩個好像在演偶像劇。"陸秋華興致盎然地說道。
"伯母,偶像劇沒有我這種胖胖女主角啦。"郭佳麗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你哪里胖?瞧你臉頰圓圓的多逗人啊,長得又有人緣,屁股一看就是很能生的樣子,伯母不知道有多想要你這樣的媳婦哩。"陸秋華一逮到機會,就是煽風點火。
"伯母,你不要再說了。"郭佳麗無力地說道,被夸獎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任何女人一旦被冠上了"能生"二字,都會頓感身價暴跌數倍的。
"我哪里說錯了嗎?我真的覺得……"
"你可以再繼續和她扯到半夜三點,等你們聊完了,我再來接你。"嚴秉鈞打斷了媽媽的話,他佯裝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手表,沒人比他還清楚他老媽此時正興著作媒的念頭。
"你怎么可以用那種態度對自己的媽媽說話?沒禮貌!"郭佳麗皺著眉,不滿地對他說道。
她的爸媽過世得早,然則他們要她做個有禮貌的孩子的教誨,她一刻也沒有忘記。因此,她實在沒法子忍受他一而再地對他媽媽無禮。
"你是我們家的人嗎?你怎么知道我這樣子叫做沒禮貌?"嚴秉鈞表情陰沈地看著她,這女人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他!
"正常人都會這么想的。"郭佳麗擺出她學習太極拳十年的沈穩站姿,盡量不被他瞪到頻頻后退。在她家的地盤上,她沒什么好怕的。
"敢問你的想法哪一點正常了?"嚴秉鈞輕蔑地瞄了一眼她的奇怪姿勢,擺明了還沒忘記她十分鐘前所鬧的笑話。
"娃兒啊,我這兒子牙尖嘴利的,我心里的委屈不知道要找誰訴說,所以才想要找個看護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順便還可以陪我上醫院看看病、逛逛街,工作不會太累的。"陸秋華采取哀兵姿態,殷殷期待地看著她。
兒子需要一個不怕他的女孩!女娃兒雖然有點膽子小,卻還滿敢仗義執言的。
"伯母的身體看起來很好啊。"郭佳麗羨慕地看著伯母光澤的臉龐,伯母左看右看都是個美人呢。
"她大病小病一堆,人又迷糊,每個禮拜都要我載著她到處看診,家里的藥多到可以開藥局了。"嚴秉鈞不以為然地說道。
"伯母,藥就是毒,沒事不要吃太多啊。"郭佳麗認真地看著伯母,關心地說道。
"聽到了吧?"嚴秉鈞哼了一聲。
"如果你們'兩個'都這么說,那我勉強接受。"陸秋華假意愁眉苦臉一番,以掩飾她的開心。她拉著郭佳麗的手熱切地問道:"那你決定要當我的看護了嗎?什么時候開始上班呢?"
"工作時間是什么時候?"郭佳麗的小舅突然發言問道。
"我不要請男的。"陸秋華緊張地瞄了l眼那個站在藥柜后方,身穿唐裝的男人──這男人居然想要毛遂自薦,搶佳麗的工作嗎?
"伯母,我舅舅是想替我詢問工作內容啦。"郭佳麗抿著唇,忍住不笑,但一雙眼卻漾著掩不住的笑意。
這女人笑起來還滿可愛的嘛。嚴秉鈞意外地看著郭佳麗一臉的燦爛。
可是,她干么笑得像中了樂透彩一樣?不過就是他老媽和她一樣鬧了個笑話而已嘛。他下以為然地抿了下唇,怪女人!
"嚴秉鈞,工作時間呢?"陸秋華得意地伸肘撞了下那"疑疑"凝望著別人的兒子。
"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周休二日,一個月兩萬八。工作主要是負責陪我媽媽,還要負責客廳及她房間的打掃。"嚴秉鈞簡單地說道。
兩萬八!比她原來薪水還多三千元!郭佳麗瞪大圓眸,眼睛頓時比鉆石還閃亮。
"還要順便負責我的早餐和午餐。"陸秋華補充。
郭佳麗點頭如搗蒜。她已經失業三個月了,這樣的消息猶如"久旱逢甘霖"!
"佳麗的午餐吃自己嗎?"柜臺的小舅仔細地再問道。
"她可以和我媽媽一塊吃早餐及午餐,我會供應。"嚴秉鈞對那位柜臺男子點點頭,繼而把目光移向那個一臉興奮的怪女人。"你會煮飯嗎?如果會的話,我可以另外付給你煮餐津貼。"
"煮衣、洗飯,我都會!"千萬不能讓這種肥羊跑走!
嚴秉鈞聞言,臉頰因為憋著笑而顯得有些僵硬怪異。
"那就希望你衣服會煮得很熟,飯也可以洗得很白。我一個月可以再多付你一萬元,讓你處理這些瑣事。"他強自鎮定地說道,肚腸卻早巳笑到打結。
郭佳麗尷尬地抓著臉頰,因為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對,只好咧著嘴傻笑。
一旁的陸秋華則是早已放聲哈哈大笑了起來,她從來不知道她兒子還有幽默感哩!
"這年頭找個人來打掃家里,一周一次,一個月也要五千元。然后兩個人的菜錢一個月差不多也是五千塊吧,而且居然還要幫忙洗衣服,這份差事聽起來真是閑啊。"柜臺小舅丟來一句冷言冷語。
"小舅!"
郭佳麗急忙回頭對舅舅搖手又搖頭,生怕丟了這份從天而降的機會,三萬八耶!
"這份工作還附贈勞健保。"嚴秉鈞補充了一句。
"恩同再造、恩同再造。"郭佳麗喜出望外地脫口說道,激動地握住嚴秉鈞的手。
嚴秉鈞低頭看著那雙握住他的溫暖手掌,思緒瞬間恍神了幾秒。
他曾經有過一段愛戀,那女人喜歡像她這般熱切地握著他的手……結果呢?那女人卻因為他最在意的身體缺陷而選擇離開了他。
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左腿,忽而粗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神色嚴厲地板著臉孔說道:"到我家做事的第一條規矩就是──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我沒事也不會亂碰人啊。"郭佳麗小聲地說道,委屈地把雙手背到身后。
陸秋華看著兒子,輕嘆了一口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但是,她始終認為一顆單純而善良的心可以彌補他的傷痛,像佳麗就是個好人選……
"第二條規矩──我媽媽如果想撮合我們兩個,麻煩你嚴厲地拒絕她。"嚴秉鈞看著媽媽滿懷期待的臉龐,很快地潑了一桶冷水。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男人都對我這種女人沒興趣啦!"郭佳麗勉強地一笑,佯裝豪爽地舉起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他瞪著她的手。
郭佳麗盯著他兇惡的臉,右手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后,最后選擇了縮回她的口袋里。
她吐吐舌頭,嘿嘿一笑。
"下不為例。"他皺著眉頭,雙唇卻因她的怪表情而有些發噱。她真的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那是什么丑表情?
"遵命。"郭佳麗嚴肅地回答道。
陸秋華站在一旁,滿意地笑瞇了眼──瞧她兒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女娃有抵達終點的潛力了。
哎!距離她抱孫子的美好未來,看來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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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郭佳麗提前在早上七點半就到了嚴媽家里。嚴媽幫她開了門之后,就又回到房間里去睡回籠覺了。
嚴媽住的"桃源"社區每戶都是獨門獨棟的四層樓,戶戶雙車位、家家外觀都是高級白色石材所砌。一樓的后方庭院甚且還有東方式的庭院造景,小橋流水伴著綠意盎然的榕樹盆栽,每一處都精致得足以入畫。
喝──這里的住家環境真是高級呀!郭佳麗暗暗慶幸著自己看得目瞪口呆的鄉巴佬模樣,沒讓任何人看見。
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這里的廚房,大到讓她想哭!
郭佳麗手里的鍋鏟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感動地看著眼前原木色調的歐式廚具,感覺自己就像是那站在裝潢雜志里的驕傲少奶奶。
少奶奶──嗯,那該是一輩子與她無緣的稱呼吧。
像她昨天看的那本愛情小說,女主角比她還白疑五倍不止,就連皮膚也好像還比她差一點,可是那個有錢有勢的男主角還不是愛她愛得死去活來,一切只因為則主角有顆純真的心。
真惡!
而她雖然高度懷疑那本愛情小說的可信度,不過,看在作者寫得嘔心瀝血的分上,她還是愿意勉強相信一點點啦。
畢竟談不了戀愛,也只好看看愛情小說了。對她這么一個在現實中不吃香的女人而言,愛情小說至少比童話故事容易讓她得到一些安慰──童話故事里,只有美麗的公主才能幸福;而愛情小說中,平凡的女傭隨時都可以麻雀變鳳凰。
郭佳麗把一片完美的蔥蛋鏟進盤子里,滿意地看著桌子上的四樣小菜和一鍋清粥。
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一個等待丈夫、小孩的賢慧妻子,如果再套上一件粉紅色圍裙的話,一定會更像。
如果臉頰再瘦一點,頭發再柔順一點,那么就更像廣告的美麗好媽媽了。郭佳麗把兩根發辮甩到肩后,傻笑著。
"笨佳麗!"她拍拍自己的臉頰,打去自己的遐想。
她如果生得一副瓜子臉、窈窕身段,嚴秉鈞當天就不會丟出那種不許她碰他、拒絕和她送作堆的規矩了。
她是反應遲鈍了一點,可那不代表她的心不會受傷啊……
"'某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郭佳麗從碗柜里拿起一根大湯杓,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在搞什么鬼?!"
一聲雷鳴大吼朝著郭佳麗的腦門襲來。
她嚇得大叫出聲,湯杓直接從手里滑落掉到她的腳背上,砸得她又是一陣驚跳與尖叫。
"吵死了!閉嘴!"嚴秉鈞蓬著一頭剛睡醒的亂發,臉色鐵青地瞪著她。
郭佳麗驀然閉上嘴,直到此時才赫然發覺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件白T恤,和一條合身的運動短褲。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意外瞄見他修長結實的小腿。她一直以為男人的腿毛有點惡心,可是他的小腿實在修長,毛發也不像家里的舅舅們那么驚人。
他的模樣看起來──滿性感的。
郭佳麗咽了口口水,飛快蹲下身撿起湯杓。
"請問閣下在'我家'的廚房里搞什么鬼?"他最厭惡油煙味,結果一早就被廚房里傳來的陣陣飯菜味,弄到他頻頻作嘔。
"我……我在做早餐。"郭佳麗囁嚅地說道,臉蛋紅紅地。
"桌上擺的是什么鬼東西?"嚴秉鈞十分不吝嗇地把他的起床氣發揮到極點。
"稀飯、醬瓜、肉松、炒高麗菜還有蔥蛋。"她據實以答,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惡心死了,把這些統統拿走,我要吐司、蛋和咖啡。"他瞪著她唇邊討好的笑,火氣益發地高漲。
這女人沒事穿那種醬菜色的衣服是來倒人胃口的嗎?
"可是,嚴媽昨天在電話說她想吃……"
"我媽是我媽,我是我!"嚴秉鈞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她眉心一揪,望著眼前氣勢凌人的他──他知不知道一個頭發蓋在額頭上,臉頰還印有枕頭睡痕的男人,說出這種威脅的話,實在是很沒有信服力嗎?
"那你自己去弄早餐,我做的是嚴媽和'我'的早餐。"她也學他交叉著雙臂,卻學不來他的恐龍怒吼,撂狠話也撂得有氣無力的。
"你在睜眼說瞎話嗎?"嚴秉鈞臭著臉,指著桌上一大鍋可以喂飽排球隊的清粥。"敢問是你食量驚人,還是你覺得我媽可以吃下這一大鍋?"
"我們家有六、七個人,我煮習慣那種份量了,等到米都洗好了,我才想到只有我和嚴媽兩個人要吃啦,對不起。"她為自己的浪費食物一鞠躬。"我會把吃不完的粥冰起來,中午做海鮮粥、或是芋頭咸粥。"
"夠了!不要跟我提到那么一堆惡心的食物,我一大早對湯湯水水及黃臉婆過敏。"他尖銳地說道。
黃臉婆?!沒禮貌,他居然說她是黃臉婆!
她雖然已經二十九歲,但是她未婚!
郭佳麗磨了兩下牙,感覺自己的臉色正在迅速地轉變為厲鬼。
"如果這位少爺對湯湯水水及黃臉婆過敏,就麻煩你自己滾出廚房,沒人叫你待在廚房聞油煙。"郭佳麗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或者脾氣不差,但是對于這種沒禮貌的人,也沒必要客氣什么了。
她──豁出去了!
"惱羞成怒了嗎?"嚴秉鈞一挑眉,發現自己錯估了這個呆呆女的能耐。原來她發起悍來,滿母老虎的嘛。"稱呼你黃臉婆是我個人對你的尊敬之詞,那代表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會在我睡覺睡到一半的時候,爬上我的床,妄想要當嚴家的女主人。"
"嚴秉鈞,你以為自己是某國的王公貴族,還是全臺聞名的政商名流?你臉皮怎么會厚到以為所有看到你的女人,都非得臣服在你的西裝褲底下?"郭佳麗感到自己的臉滾燙到一種可以烤肉的程度。
不過她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覺得被人嚴重侮辱了。
"因為我媽住院時,有某任護士就試圖在護士服底下穿著蕾絲內衣引誘我。"嚴秉鈞把前額的發拂到腦后,露出他東方味的銳利黑眸。
"那又如何,那是特例。"她不屑地扁扁嘴,真想揍這頭沙豬一拳。
"特例嗎?那我的前任秘書在知道我的出版社所得破千萬時,公開在辦公室放話說她是我的女人的這件事,你又作何解釋?"嚴秉鈞交叉著雙臂,睨看著她臉上的心虛。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那種人是女性中的敗類。"郭佳麗絞著圍裙,聲音愈來愈微弱。
"那么,我沒有把你和那些女人歸于同一類,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他說得理直氣壯。
一個女人被稱之為"黃臉婆",該感到高興?
郭佳麗瞪著他,娟秀的眉頭全擰成怪異毛毛蟲姿態,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為什么每次和他斗嘴,她老是敗得莫名其妙,而且她總是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大對勁,他像是踩住了她的某根神經,讓她在原地繞圈圈繞到暈頭轉向。
"沒有女人被說成黃臉婆,還會感到高興的。"她決定據理力爭。
"我道歉,那你現在可以幫我烤兩片吐司、泡一杯咖啡了吧?"嚴秉鈞接話接得很順。嗯,他的怒氣發泄得差不多了,肚子好像也有點餓了。
"一大早不要喝咖啡。"她沒好氣地說道,卻順手從櫥柜里拿出一個馬克杯。
"年輕女人如果想讓人稱贊有女人味,就不要管太多。"
嚴秉鈞在餐椅上坐了下來,兩條長腿自在地橫在廚房走道中央。
"吐司在冰箱,自己烤。咖啡在柜子里,自己泡。"郭佳麗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白眼,接著拿起對講機按了嚴媽的分機號碼,口氣溫暖宜人地喚道:"嚴媽,吃早餐了。"
"女人就是小心眼。"他傾身拿過一罐礦泉水,就著瓶子喝了兩口。
年輕女人在他面前多半是要做作一番的,除非對他完全沒有興趣。而這位郭佳麗小姐,顯然根本把他當兒子看待。
她,怪得滿新鮮的。而他正巧討厭無聊的人,所以和她聊天似乎比想像中有趣一些。
"女人就是小心眼?哈──我待會兒會告訴嚴媽,說你私底下說她壞話。"郭佳麗扮出一個甜蜜的笑意,皮笑肉不笑。
"想不到你反應還不算太差嘛。"嚴秉鈞拿起礦泉水回敬她。
"開玩笑,我的愛情小說看了不少,要唇槍舌戰不是什么問題的。"得意到連雙手都忍不住插腰了。
"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出來炫耀。"他兩道濃密有致的劍眉不以為然地一挑。
"喂,什么叫做沒營養的東西,很多女生在看耶!"郭佳麗純樸的小臉,馬上漾出要和他拚命的神情。
"二十九歲的女人,還好意思自稱為'女生'?"他嘲笑地說道。在他看來,愛情小說不過就是一堆嫁不掉的女人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
"有很多結婚的女人還不是在看愛情小說。"瞧瞧他那是什么嘴臉!郭佳麗心頭一把火又開始燒得火旺。
她瞪著他,圓眸大睜、神情兇狠。
"那只代表了女人從年輕到老都認不清楚現實。"為了愛情小說居然也要跟人臉紅脖子粗,無聊。
"男人到了四、五十歲,還不是照樣在看汽車雜志,還不是照樣被那些百萬名車迷得神魂顛倒!"她反駁道。
"不要以偏概全,那只是少部分的男人。至少,男人閱讀汽車雜志還可以獲得一些最新機器的資訊。"他稍動了怒,眼色銳凜。
"不要以偏概全!鮮切實際的,只是少部分的女人。至少,女人在閱讀愛隋小說時,還可以得到一些心靈層面的感動,比你們那些臭男人的物質欲望高尚多了!"她氣到說話聲音力透丹田,一雙白玉耳朵也變得火紅。
"感動得鬼,我看是不切實際吧!"她還要強辯?他比誰都清楚愛情是多現實響東西。他媽媽可以為了愛情而動搖對家庭的愛,他的女朋友會因為家人的無知而動搖對他的感情,他不懂女人為什么不能多堅持一點。
嚴秉鈞站起身瞪著她。
"你這人真的很野蠻不講理喔,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人,你沒有資格看不起我們。"郭佳麗也不服輸地昂起下顎回瞪著他。
"野蠻不好嗎?我以為愛情小說最偏愛描寫這一類的男主角──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不是你們的最高原則嗎?"現實就是現實,干么要用一些玫瑰色來包裝。
"沒看過愛情小說的人,沒資格批評。我們女人就是喜歡那種團圓大結局的感動,不行嗎?"郭佳麗反駁著,滿意地發現自己愈來愈敢和他"嗆聲"了。
咦?他干么用那種眼神盯得她頭皮發麻。
"那么,就麻煩這位愛情小說女王告訴我──當女人在現實中遇到這種事情時該如何應付?"
嚴秉鈞向前跨出一步,健臂一伸,成功地把她堵死在墻角。他就是要逼她承認,女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但在現實人生中卻一點建設性都沒有。
他黝亮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食指勾引地挑起她的下顎,灼熱的氣息朝著她的臉龐直罩而下。
"你……你……你想干么?"郭佳麗紅著臉,努力不讓自己驚聲尖叫。
她伸手要推開他,他卻露骨地挺起胸膛,讓她的手掌全然陷入他的肌理之間。
兩人的姿勢,頓時變得曖昧異常。
"我想做什么還不夠明顯嗎?"他的食指點著她的唇瓣,卻是詫異地發現她有一張不上唇彩也粉潤可人的軟唇。"我想吻你。"
郭佳麗屏住呼吸,在這么近的距離之下,無法下發現他的樣子真的滿好看的──鼻梁夠挺、眼窩夠深邃,就連似笑非笑的唇都是很有男人味的。
"怎么不說話了?"他朝她更俯近幾分,清楚聞到她發梢的洗發精香味及臉上微弱的油煙味。
于是,他放輕了呼吸的頻率,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因為兩眼的視力太過正常,郭佳麗此時清楚地捕捉到他嫌惡的神色。
他在戲弄她!
"這個游戲一點都不好玩──"郭佳麗的右手結實地拍上他的鼻梁,成功地把他的臉推開在一臂之外。"我警告你,最好別惹我生氣。"
"這不是游戲,我對你很感興趣。"
嚴秉鈞伸手想抓她的手腕,臉色鐵青,他的鼻子被打得很痛!
郭佳麗的手腕突而一個右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掙脫了他的掌握。
"你真的對我感興趣?那才真的有鬼咧。"她得空的手掌,故意犯規地拍拍他的臉頰。
他的第一條規矩說的是──他最討厭別人碰他,沒錯吧?!
"別碰我!"
嚴秉鈞直覺就要打開她的手掌,而她卻用一種異常靈巧的動作跳到幾步之外。
她得意地睨他一眼,想她太極拳練了十年,平時只是不想發揮功力把他嚇死而已。
"嚴先生,這是你對我感興趣的表現嗎?你當我是白疑嗎?"她雙手插腰,頗有幾分江湖女俠的味道。
嚴秉鈞皺著眉看她,把她從一臉的得意洋洋,看到變成一臉的神色戒慎。
他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看到她的身子防備地一僵。
"你的個性不錯。"他第一次碰到這么有趣的女人,也許他們可以當當朋友。
"不錯還有一個'錯'字,我是'很好'。"郭佳麗努力地用夸張的言語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再怎么說,她也是個黃花閨女,被一個英俊男人這樣凝視,還是會小鹿亂撞的。
"我討厭那種看了太多愛情小說而有妄想癥的女人。這種女人只要有男人看她們一眼,她們就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別人對她們有意思,然后就開始扭捏、做出一堆做作的行為、動作。"他主動解釋道,還釋放給她一個善意的微笑。
"所以,你剛才用那種會讓人誤會的方法來試探我?"那她更不能承認,她剛才其實有一點心猿意馬。
"你誤會了?"他狡猾地問道。
"當然──沒有!"就算有,也要全力否認。"像我這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怎么可能會因為這種事而動搖,我早就看出你別有心機。"
"經歷過大風大浪?"嚴秉鈞懷疑地看著她一臉一身的純樸。
"我看過好幾千本愛情小說。"她大聲宣布。
"算我敗給你。"嚴秉鈞嘴角抽搐了兩下,差一點因為她的大言不慚而口吐白沫。他抬起眼順道瞄了一眼時鐘,馬上詛咒出聲。"該死,八點半了!"
"什么,八點半!"郭佳麗叫得比他還大聲,急急忙忙地背過身,拎起桌上那一鍋粥,打算重新再熱一下。"你看,和你吵到粥都涼了啦!還有,你順便去叫伯母起床,睡太久精神會不好。"
嚴秉鈞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內心悄悄涌上一股喜愛。自然又熱心的她,實在是個不錯的家伙……
"你還站這里干么!算我這人太好心,我幫你泡咖啡、烤吐司啦,你快去刷牙洗臉啊。"郭佳麗回頭咆哮道,儼然把這里當成了自家廚房。
"我有個好朋友今年三十二歲,一百七十八公分,面目清秀、剛毅木訥、心地善良、無不良嗜好、喜愛閱讀,在公家機關做事。"他介紹得很詳盡,說話口氣也很認真。
"然后呢?"她瞄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膏藥。
"有空的話,我把我朋友介紹給你。"他說。
"真的嗎?你真的要把他介紹給我?!"
郭佳麗倏地沖到他面前,一臉的欣喜若狂──她想結婚,想很久了!
"你可以再表現得含蓄一點。"嚴秉鈞看著她雀躍的小臉,突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了。就算她對他完全沒有興趣,也不用對別的男人表現出那么躍躍欲試的模樣吧?!
"你不懂啦!現在適婚的女人滿街都是。我的學歷不高、樣子又普通,通常淪落到我手里的貨色都已經是別人撿剩的了,你剛才說的已經算是極品了。"她興奮地吱吱喳喳個不停。
"你的要求真的不高。"他譏諷地說道。
"我的條件也沒多好啊,王八配綠豆,可以了啦!"她無所謂地一聳肩。
"你對自己的評價可真高啊。"嚴秉鈞啼笑皆非地揉了下她的頭發。
郭佳麗眨了下眼,被他寵愛的動作所驚愕,而他顯然比她還驚訝兩倍不止──因為他往后跳了一步。
"你的粥要燒焦了。"嚴秉鈞粗聲說道。
"啊──"郭佳麗急忙奔回瓦斯爐邊,掀開鍋蓋,濃稠的米粥香味撲鼻而來,哪有任何燒焦的氣味。
"你騙──"
她回過頭正打算要控訴著他的欺騙時,卻意外看到他赤裸的雙腳略微蹣跚地走上二樓。
他的腳是不是受傷了?
還是,他的左腳有一點點跛?
郭佳麗咬住了唇,靜靜地看著他身子微微顛簸地前進,同情心遂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泛濫。
他個性那么驕傲,怎么有法子忍受這一丁點的缺陷呢?
或者正是因為他很在意這一丁點的缺陷,所以說起話來才會那么憤世嫉俗吧?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
嚴秉鈞聽見這一聲嘆息,他身子敏感地一僵。
他猛抬頭,果然撞見了她同情的目光。
"看什么!沒看過跛子嗎?"他惱羞成怒地大吼出聲,"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郭佳麗絞著手指,站在原地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干么在意那么一點小缺陷?人本來就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難過地咬住了雙唇。
她本來以為他們可以成為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