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蕭勵行自己想找,他是受了“客戶”的委托才來找林芳郁的,他只是在做生意,做生意而已。
所以這天他來到她家門口,拼命的按著電鈴。過了好久好久,就在他懷疑家里沒人時,終于傳出一點聲響。
大門霍地打開,出現(xiàn)的是一臉老大不高興的黃清風(fēng),在看到他的時候,有一剎那的驚訝,然后迅速恢復(fù)平靜。
黃清風(fēng)故意嘆了好大一口氣,“我以為你會來得更快些。”
搞不懂他在說什么,蕭勵行推開他,逕自走進林芳郁費心經(jīng)營的甜蜜家庭。
屋內(nèi)感覺很溫馨,手織的面紙盒、搭配的桌巾、暖色的窗簾……所有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溫暖。
跟他目前所住的家感覺完全相反,為什么?林芳郁明明也住過,卻沒給他的屋子帶來這種家庭的溫馨。
強自壓抑住所有的感覺,他轉(zhuǎn)向黃清風(fēng),淡淡的問:“芳郁人呢?”
黃清風(fēng)只是定定的看他,也不回答。
在他看來,黃清風(fēng)的表情很是刺眼,仿佛是在嘲諷他,耗盡了所有的耐心,他的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澳銉鹤拥侥膬喝チ?”
他相信那個小孩所在之處,也是林芳郁的所在之處。
他沒忘記以前乖順的她常常傍著他,夢幻的訴說未來要為他生兩個孩子,竭盡所能的教育他們、愛護他們,把他們養(yǎng)成人見人愛的乖孩子……可諷刺的是,那個女人終究背叛了他,跟眼前這個性向不明的男人生兒子。
想到這里,一股氣就涌了上來,他雙手忍不住抓住黃清風(fēng)的衣襟,“說,他在哪里?”
“你說哪一個?”黃清風(fēng)無辜的問。
“你的兒子!边@家伙是聾子嗎?
黃清風(fēng)卻露出一抹苦笑,“我哪來的兒子?”
“你別否認,那孩子是你跟芳郁的……”剩下的話驟然停止,一種異樣的感受涌了上來,他怎么早沒想到,那孩子是他……
黃清風(fēng)笑了,笑得極優(yōu)雅,“蕭社長,你現(xiàn)在才想到啊?我還真是高估了你啊!
蕭勵行的臉狼狽的變青,手也無力的垂下,身子踉蹌的后退一步,坐倒在沙發(fā)上,雙手掩臉,忍不住顫抖,他是氣得顫抖。
他……怎么這么愚蠢?
為什么不懷疑她的話,不懷疑她的說辭?
為什么不找人再調(diào)查她?
他就這么輕易的相信她,被她撩撥,為什么……為什么面對她,他就失去面對商場對手的狠絕和理智?為什么冷靜的情緒就這樣輕易的被擾亂?
為什么?為什么?
“蕭社長,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樣子!
廢話!誰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兒子時不會嚇一跳?而且這個兒子還不是一、兩個月的胚胎而已,而是已經(jīng)有手有腳、會哇哇大哭的……棘手人類。
是呀!他早該想到,雖然林芳郁說孩子的父親是黃清風(fēng),還強調(diào)是因為她的關(guān)系才讓黃清風(fēng)恢復(fù)“正常”,但以林芳郁保守的個性,怎么會讓自己淪落到千人枕、萬人騎的地步?怎么會讓自己擁有淫蕩的惡名?除非她決定演一輩子的妓女。
但那是她母親最不屑的呀!
林芳郁再不堪,應(yīng)該寧死都不會做這等羞恥的事,所以……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他的。
蕭勵行多想仰天長嘯,發(fā)泄心里的懊惱。
但這里有外人在,他不會做這么丟臉的事,要做,也得等到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你在看我笑話?”他狠狠地瞪著黃清風(fēng)。
黃清風(fēng)當作沒看到似的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悠哉的蹺起二郎腿,“哪有,我是羨慕你,我真恨不得那孩子真是我兒子呢!”這樣,他就不會被趕出家門還斷絕關(guān)系了。
這話聽在蕭勵行耳里可是刺耳到不行,他狼狽的偏過頭,大口深呼吸,終于找回了平時的理智,然后他悶悶的問:“他們母子現(xiàn)在在哪里?”
黃清風(fēng)搖搖頭,“她不想見你!
“他們在哪里?”他固執(zhí)的追問。
“她不想見你就有本事躲得讓你找不到!
蕭勵行也想到了這一點,“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在哪里?”他徐徐說道,還是那樣充滿威脅性的語氣。
黃清風(fēng)臉色一正,“她怕我受不了你的威脅利誘,所以沒告訴我!
果然是他的女人,把他的個性都摸透了。
該死!真的該死,他錯不該把一只山貓當家貓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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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
淚水從林芳郁的眼眶里迸出,卻不是因為傷心。
“你……你是說……真……真的嗎?”她望著眼前仿佛從天而降的白衣天使詢問。
“是的,你已經(jīng)懷孕了,恭喜你。”身穿白衣的醫(yī)生露出真心恭喜的笑容。
一旁來陪診的連靜卿可嚇呆了,臉色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林芳郁恍如在云端跳躍,雀躍的踏出醫(yī)院大樓。
老天真的對她很好,讓她如愿的又懷上蕭勵行的孩子,這樣為心愛的人生一雙兒女的美夢就可以實現(xiàn)了。萬歲!萬歲!
反觀來陪診的連靜卿就苦著一張臉,步伐沉重。也難怪,她曾經(jīng)身為社工,看多了未婚媽媽獨自撫養(yǎng)小孩的辛酸,雖然她自己也成了情婦,生下的孩子也將會是個私生子,但至少她確定嚴焱天一定會好好保護她跟孩子。她有這樣的保障,但林芳郁沒有。
雖然眼前的林芳郁跟普通女人不一樣,看似柔弱,其實堅強,但她畢竟還是個女人。
沒有“丈夫”的支持,也沒有“父親”的維護,她在這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真正的家人了。
雖然她跟嚴焱天已經(jīng)把林芳郁當作家里的一份子,但那畢竟不同。
“靜卿,你不為我高興嗎?”林芳郁突然握住連靜卿的手。
連靜卿的臉龐帶著滿滿的同情,看著眼前曾經(jīng)扮演過她“小姑”角色的林芳郁,她出聲苦勸:“芳郁,你已經(jīng)有一個私生子了,再制造一個不好吧?”
“哪有什么不好?”她絲毫不以為意,笑容里依然帶著滿滿的幸福。
從很久以前,她就有一個愿望,要為心愛的男人生兩個孩子,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她會教哥哥保護妹妹,尊敬所有的女性;也會教妹妹溫柔待人,施展柔軟的智慧。現(xiàn)在這個愿望就要完成了,只是有一點小小的缺憾,她這個理想的家里頭缺少了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角色。
但沒關(guān)系,天底下沒有一個角色可以難倒她,相信以她的天分,要同時扮演兩個角色也沒問題的。
“有什么好?他們沒有爸爸呀!”連靜卿嚴肅的望著她。
林芳郁偏首,倔強的說:“我可以當他們的爸爸!
在連靜卿的眼中,這樣的林芳郁只是一個逞強的女人。
“真的可以嗎?”深深吸一口氣,連靜卿有了覺悟,就算會惹她不高興,她還是要說:“你的媽媽也身兼父職,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快樂嗎?”
林芳郁臉上的表情頓時凍住,腦中浮現(xiàn)的是母親怨恨的臉、憎恨的怒罵她──
都是因為你,他才會不要我……都是因為你……要是沒有你就好了……要是沒有你……
用力甩頭甩去這些難堪的回憶,她露出笑容,“不會的,因為他們跟我不一樣,他們一開始就沒有父親!
她不會把對蕭勵行的愛與恨轉(zhuǎn)嫁到孩子身上,這樣一來,她就不會變得跟母親一樣,犯下愚蠢的罪惡。
“我一開始就會告訴他們,他們的父親早就死了!彼运麄儾粫购薷赣H的拋棄,因為根本就沒有父親。
“但你知道他還活著!边B靜卿憐憫的看著她的表情,對一些東西已經(jīng)了然于心。
“我會努力忘掉他!庇梦迥辍⑹、一輩子……
“忘得掉嗎?”
林芳郁肯定的點頭,“我一定辦得到的!睙o論用什么辦法。
“如果忘不掉呢?”
“絕對不會,我會忘記的。”她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
連靜卿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臉,不忍卒睹。
“靜卿,你在做什么?”林芳郁悶悶的聲音從連靜卿掌下傳了出來。
“芳郁,你的笑容好假、好丑,不要再笑了好不好?”
連靜卿的話讓她僵住了聲音,也凍住了動作。
“想哭就哭,沒有人會笑你的!边B靜卿接著說。
林芳郁多想用力掰開連靜卿的手,告訴她,她想太多了。但她的雙手竟然乏力,還覺得渾身發(fā)冷,平時掛在臉上的笑容為何維持不住了呢?
該死的連靜卿,為何要戳破她美麗的謊言跟偽裝?就因為她曾經(jīng)是個自以為是的社工?
“哭吧!”連靜卿溫柔的伸出雙手環(huán)抱住她,“我是你的姐妹,哭吧!沒關(guān)系的!
她呆了一下,心里某一處堅硬的地方似乎有一角崩潰了,崩潰的缺口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收拾,終于,她再也受不了,撲進連靜卿的懷里,顫抖的流下淚來。
她隱藏多年的情緒終于得以宣泄。
所有的不甘心和委屈都化成一聲比一聲還要教人心酸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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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郁這一哭,竟然哭了好久好久,久到所有人都為之憂心不已。
已經(jīng)把林芳郁當成自己妹妹的嚴焱天大為火光,瞪著那個偶爾很敢說,卻一向沒膽承擔(dān)后果的人兒,他已經(jīng)不知道嘆了幾次又長又無奈的氣。
“你……你就不會收斂一下你那張烏鴉嘴嗎?”他忍不住暴吼。
嚴焱天無奈的看著自己不幸愛上的女子又縮在沙發(fā)上發(fā)抖,露出一臉害怕的神情,好像他是攔路殺人的強盜一樣。
他煩躁的抓抓頭發(fā),知道說什么也沒用,反而很可能會被連靜卿“白目”的對話氣死,所以干脆先離開,冷靜冷靜一下。
當他踱進了現(xiàn)在屬于林芳郁的房間時,就聽到已經(jīng)持續(xù)很久的嗚咽聲還斷斷續(xù)續(xù)的回蕩在這個空間。
他坐到床邊,伸手揉了揉那隆起的被子,“你到底還要哭多久呀?再這樣哭下去,你千方百計才懷的第二個孩子會不健康喔!”
這句話似乎有那么一點效果,但只是一下下而已,嗚咽之聲很快又傳了出來,隱隱約約聽見林芳郁哭喊著:“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告訴大哥,大哥幫你主持公道,幫你出氣,不要再哭了……”嚴炎天見他的話還是沒得到她的回應(yīng),還沒消的火氣又很輕易的升上來,聲音也忍不住大了起來:“你再哭呀!我這就去把那個家伙打一頓……”
林芳郁還是沒反應(yīng),似乎不反對“打一頓”這個主意,他是很樂意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不過他更樂意執(zhí)行下一步的任務(wù)。
“打一頓不夠,干脆一槍把他殺了!彼f得多么得意,“保證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這一招果然有效,淚人兒突然從棉被里鉆了出來,雙眸怒瞪著他,“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
“呵!終于從悲傷中振作起來了。”他嘲諷的道,心里卻在嘆氣。
這女人還真是傻呀!只因為那個男人遭到威脅,就這么緊張他。只可惜蕭勵行對她的心意視若無睹,不然她何以會傷心至此?
“還不都要怪你老婆,要不是她講那些話,我怎么會……怎么會……”說著,她的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我……我才不是這么愛哭的人,我……”
“我比較喜歡你這副樣子!眹漓吞鞌堊×肆址加舻募绨,像疼愛小妹妹般揉著她的頭發(fā),“你這樣比較可愛!
可愛?
她轉(zhuǎn)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長發(fā)紛亂,眼眶泛紅,淚痕亂七八糟的分布在臉上。
“是可笑吧?”她才不信他的話。
“真的,你這樣比較可愛!眹漓吞煨那橛淇斓恼f明:“現(xiàn)在的你,讓我感覺這才是真正的你,以前你好假!毙Φ眉佟⒄f得假,連走路都刻意擺出各種姿勢!斑@么多年了,你終于可以不用再演戲了!
林芳郁愣了好久好久……
連靜卿曾跟她提過,現(xiàn)在嚴焱天又再說一遍,讓她有一種似乎從很深沉很深沉的夢里慢慢醒過來的感覺。
是呀!她演了好多年,久到連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樣子都忘了。
她可以是任何角色,為了愛蕭勵行,她可以當一個小鳥依人、處處為他著想的賢內(nèi)助;為了蕭勵行的事業(yè),她可以委屈自己的理想,安于在現(xiàn)實人生中當一個無名氏;為了報復(fù)蕭勵行,她可以假裝成黃清風(fēng)的妻子;為了要忘記蕭勵行,她扮演了花滿園冷艷的老板;然后為了再度懷有蕭勵行的孩子,她扮演一個徹徹底底的蕩婦。
哈哈哈!
她一直在扮演、一直在假裝,到底真正的她是什么模樣?
她依稀記得小時候的自己很愛哭,被媽媽埋怨或責(zé)罵的時候,總會找個地方獨自哭泣;當鄰居小孩嘲笑她沒有爸爸的時候,她會不服氣的打回去;當老師說她的成績不足以考上高中時,她卯起來讀書……
“芳郁,現(xiàn)在你可以任性一點,大哥給你靠。”嚴焱天寵溺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現(xiàn)在總算可以慢慢做回自己了,她應(yīng)該高興的,但感覺卻還是苦澀,因為提供她這一片遮蔽樹蔭的不是她心愛的人。
“唉!”她嘆了長長一口氣,好無奈,世事總是半點不由人。
“好好的干什么……”
林芳郁沒等他問完突然插話:“我想出去散心,放肆的玩一玩,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兒子你就放在這里,靜卿會幫你照顧,蕭勵行那邊我來應(yīng)付,我也會派保鏢跟蹤……”在她的瞪視下,他才很不情愿的將話改為:“暗地里保護你,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使喚!
嗯!當初做這個黑道老大的生意可真是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