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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不浪漫 第二章
作者:葆琳
   
  「你快點(diǎn)告訴我,美國那邊新研發(fā)出來的影像系統(tǒng),真的可以那么準(zhǔn)確地分析出兇案的模擬實境嗎?」項曉瑜雙眼發(fā)亮,臉泛桃紅地追問。

  他們坐在新開幕的日式居酒屋的角落,一張木質(zhì)的桌面擺滿許多可口的下酒菜肴。

  「嗯,其實那并不是什么新鮮的技術(shù),最主要還是得靠基礎(chǔ)鑒識工作。根據(jù)案發(fā)現(xiàn)場的指紋、腳印與血跡分布的場所,加上被害者的驗尸結(jié)果,經(jīng)由電腦資料庫演算,然后推估出幾種模擬。如此一來可減低過往由人腦分析時所未能掌握的死角或錯算,增加破案的機(jī)會!钩淌缿c輕啜一口白酒,解釋道。

  「好好喔~~我也想會會那臺福爾摩斯一號機(jī)!」羨慕一嘆。

  「下次還有機(jī)會的。每兩年就會舉辦一次的交流研習(xí),以你們法醫(yī)中心的人員比例上來說,妳被選中的機(jī)會應(yīng)該比我大多了!

  「可是我這次就沒被選到!」沮喪地嘟起嘴,她以筷子挾起一塊生魚片,泄憤地咀嚼著說:「虧我還努力地加班,拚命賺取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積分,結(jié)果最后還是輸給了N大醫(yī)學(xué)中心的蔡某人!

  「國父都革命十一次才成功,妳失敗一次算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還得要再等個二十年?我的媽呀!」

  「呵呵,看樣子我是挑錯安慰的方式了。要不,這樣吧,我有從美國帶回來的研習(xí)資料,本來是要留著給自己獨(dú)享的,不過妳若是肯幫我一個忙,我就免費(fèi)與妳分享!

  「噯,你居然還要我付出代價喔?別人的安慰都是免費(fèi)的耶!」嬌嗔的眼一瞟。

  男子氣定神閑地一笑。「這就叫平等互惠!

  「看在大家都是老同學(xué)的分上?」雙手合掌,央求。

  「我不會叫妳到我家做苦工,打掃洗衣的,放心!箾]得商量地,他咬著烤雞肉串,津津有味地品嘗著!高@個忙幫不幫都隨妳,我不強(qiáng)求,不過要我免費(fèi)送出研習(xí)資料,我可沒那么大方。天底下唯一有資格獲得我無私慷慨的人,只有三種女子,一是我媽、二是我姊妹、三是跟我同床共枕的親密愛人。妳哪一種都不是,所以不行!

  「好歹我們也交往過!」不服氣又不甘愿地,她瞪瞪他。

  「是啊,大約三小時吧!」程世慶很不給面子地回道:「明明答應(yīng)要和我交往,三小時的課一上完就把我甩了,這可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傷痛。」

  講到這邊,項曉瑜能耍賴的借口都用光了,再說也說不過反應(yīng)靈敏的程世慶,只好鼓脹著氣呼呼的粉頰,用一雙筷子戳著小菜碟中的涼拌豆腐出氣。

  「……程干員,你要項法醫(yī)幫什么忙呢?如果我可以做得到的話,那我來做好了。你就把資料借給她看,怎么樣?」始終枯坐在一旁安靜地喝著啤酒、吃著小菜的秦日順,打破沈默地說。

  項曉瑜瞪大眼。直到剛剛的剛剛,她壓根兒就忘記旁邊還有這號人物的存在。先前把東西交給秦日順后,她的下班時間也到了,程世慶提議到啤酒屋喝一杯,或許是秦日順在場,程世慶不好意思不邀他吧……總之,莫名其妙地就演變成了此刻的三人行。

  「你?」程世慶笑看著他和她,揚(yáng)揚(yáng)眉說:「曉瑜,妳還是這么受歡迎。坎还艿侥睦,都能找得到自動為妳付出的善良紳士。」

  她悶不出聲地撇開頭,而秦日順則尷尬地解釋道:「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對項法醫(yī)有非分之想,純粹是……看到項法醫(yī)這么渴求新知,這份上進(jìn)心很難得,所以才想出點(diǎn)力罷了。假使你們是為了其他事在爭執(zhí),我也無意自告奮勇!

  「你不必忙著否認(rèn)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以過來人的身分,給你一點(diǎn)兒建議。」?jié)M是揶揄的唇角斜起。「首先,要追項曉瑜得有心理準(zhǔn)備,絕對不能做個普通男人。要是你像個普通男人一樣地送玫瑰給她,或是約她去看電影,那就等著慘遭滑鐵盧吧!」

  「程世慶,你喝你的酒去啦!」羞惱的小臉恁是嬌艷好看。

  但他還是繼續(xù)向著秦日順說:「你知道嗎?大一剛?cè)雽W(xué)的時候,有位學(xué)長一眼就煞到我們的大美女,苦苦追求了半年,還在情人節(jié)當(dāng)天捧著一束成千上百朵怒放的玫瑰送到教室門口,下跪請求她和他交往。結(jié)果你猜這位大小姐是怎么回答的?她說『無聊透頂!誰規(guī)定女生就非得喜歡玫瑰不可?我最討厭的就是玫瑰花的味道了!』試問,人家玫瑰花哪里惹到她了?竟被她嫌棄得像是路邊野草一樣。聽說那學(xué)長回家后掛了一個禮拜的病號,那束上萬塊的玫瑰也淪為焚化爐的灰渣了!

  嘖嘖地說完后,程世慶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负苓^分吧?仗著自己生得漂亮,就這樣糟蹋男人的心。榮登惡女榜首,實在當(dāng)之無愧。 

  秦日順毫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因為自己也是項曉瑜毒舌下的受害者。

  「你不信?」

  誤解了秦日順的默默無語,程世慶火力全開地再爆料。「不只這樣喔!法律系知名的白馬王子找她去看電影,結(jié)果她竟把人由電影院前擄走,強(qiáng)迫他陪她去看人體解剖的奧秘大展,自己一個人對著一堆扒光了皮膚,只剩肌肉組織、骨頭組織的真人實體標(biāo)本指指點(diǎn)點(diǎn)、評頭論足、興奮不已。當(dāng)然,她事后在禮品部門瘋狂血拼,買了一堆人體小模型,要可憐的白馬王子熬夜幫助她組合起來……最后逼得對方快捉狂,趕緊和她分道揚(yáng)鑣,就怕她哪天會把自己的骨頭也拆了。」

  「等一下!程世慶,你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變態(tài),干么拆解活人骨頭啊?況且他也不是因為這樣和我分手的,我是嫌他胖了,連骨頭都摸不到,所以才要他減肥完再來約我!」項曉瑜翻翻白眼地更正。

  「他會變胖,不也是因為跟妳在一起,壓力過大,所以拚命吃東西減壓造成的嗎?」豎起手指,程世慶掐算著!副粖吅Φ皆龇实、禿頭的、罹患神經(jīng)性胃炎的,還有那個狂看百科全書成了個千度大近視眼的,都被妳無情地甩了。這樣還不能證明妳根本就是全世界男性的公敵嗎?」

  她丟下了筷子,秦日順以為她是要動手修理程世慶,可她卻站起身,瞇著眼說:「恕我這個男人的公敵暫且失陪了。而你們兩位,最好趁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把你們的『姊妹悄悄話』全講完。等我回來后,要是再聽到這話題,可是會不客氣地翻桌喲!」

  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翩然離去的背影,秦日順有些不明白。他預(yù)料她會大發(fā)雷霆、破口大罵的,但……卻沒有?到底項曉瑜算是「好脾氣」,還是「壞脾氣」?

  「我不是說了,我討厭沒有EQ的人,曉瑜若真那么沒修養(yǎng),不分輕重、不管青紅皂白地就在這種地方發(fā)火,我和她又怎么做得了朋友呢?」程世慶心有靈犀地回答了他的疑問。

  「你看我的表情,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秦日順懷疑他學(xué)過窺心術(shù)。

  「我敢說你喜歡她。」

  「……不,我想你說錯了!

  「你是喜歡她,要不就是你動心了而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

  心一悸,迅速地狂猛跳動著。

  有、有這種事?!我自己喜歡上了項曉瑜而不自知?不、不、不,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是最明白的,怎么能隨別人的話而起舞呢?

  呼地大吐一口氣,紊亂的心神總算穩(wěn)定下來,秦日順掩飾住自己的「一時動搖」,舉起啤酒遞到嘴邊,想了想又放下,滿臉疑惑!肝乙恢狈浅:闷,為什么你能這么有自信呢?一個人不可能真的知道別人在想什么,但你說得好像你『真的』能看穿別人的腦子一樣!

  「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技巧,從一個人說話的談吐到他的眼神、表情、動作,除非對方是經(jīng)過訓(xùn)練,刻意不讓自己的情感浮現(xiàn)在臉上,或是喪失正常心智、表情呆滯的病患,否則通常要研判出一個人的想法并不是不可能的!挂恍ΓQ起一指,程世慶強(qiáng)調(diào)地說:「記住這種技巧,可以讓你成為一名詐術(shù)高手,也能讓你成為鐵口直斷的算命仙!

  易言之,自己便是被他「唬住」的傻瓜之一?唉。

  「曉瑜的外表確實是多數(shù)男人的夢幻情人,可惜的就是她的古怪嗜好對男人而言是敬而遠(yuǎn)之的惡夢,而她的別扭脾氣……恐怕就更讓男人消受不起了。因此追她的人雖多如過江之鯽,但能與她交往并維持下去的家伙反而是鳳毛麟角!

  揚(yáng)眉,恍悟。秦日順知道這些對話所隱藏的弦外之音了!改阆虢o我打預(yù)防針的話,是多此一舉、白費(fèi)功夫了。」

  程世慶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侃侃而談的舌頭突然間像被貓給叼走了。

  于是秦日順更肯定地說:「早在這之前,我就聽過她許多事跡了。從她的表哥口中,也從我的某位大學(xué)好友口中……他也是苦追她不成,鎩羽而歸的敗戰(zhàn)勇士之一。我沒有自虐傾向,把追逐高不可攀的美女這種事,當(dāng)成人生挑戰(zhàn)的重要目標(biāo),尤其還被她三番兩次地看扁、羞辱過,我再怎么沒有自知之明,也不想碰那種空有一張臉可看,其余都是令人不敢恭維的致命缺點(diǎn)的女人!

  「你說完了嗎?」

  秦日順點(diǎn)點(diǎn)頭!阜凑焖聛,我都不可能追她的。會約她出去的男人八成都是頭殼壞去,嫌人生苦短,想早點(diǎn)被氣死好轉(zhuǎn)世投胎的家伙。」

  「可以輪到我說了嗎?」

  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程世慶,回道:「請便!

  程世慶僅是搖了搖頭,指向他后方。

  秦日順一回頭,看到冷笑得媲美北極冰山、額冒青筋的項曉瑜。

  一字字地,她緩慢地說:「我倒要看看,和我約會過之后,你是不是能早點(diǎn)去投胎轉(zhuǎn)世,或者天會不會塌!」

  「?!」

  項曉瑜的雙瞳迸出火花,揪住他的領(lǐng)帶,往上一提,甜笑地說:「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去哪里好呢,親愛的秦警官?噢,我有個好主意,來個殯儀館一日游怎么樣?看看能不能讓你早點(diǎn)『習(xí)慣』往生者發(fā)出的氣味。我認(rèn)為你最好是早點(diǎn)習(xí)慣,因為根據(jù)你自己的說法,可能約會完后,你就會隸屬于他們的其中一員了!

  血色逐漸由秦日順的臉頰褪去,他啞口無言地回頭看看程世慶,只見那家伙眼神幸災(zāi)樂禍、唇角抽搐,絲毫無意插手這件肇因于他的「糾紛」。

  放開他的領(lǐng)帶,項曉瑜抽出筆記本!高@個月我的假期還有兩天,我就把其中一天空下來,專門留給你了。」

  「不過……我或許……得上……班……」在她「高壓專制」的目光注視下,秦日順的借口說得越來越小聲。

  「秦日順,要約曉瑜出去的男人,沒有成千也有上萬,你是唯一一個沒開過口就能約得到她的男人耶!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運(yùn)氣降臨在你身上了,不接受會遭天譴的!」程世慶唯恐天下不亂地微笑說:「找個人幫你代班吧,我?guī)湍愀纸M長說去。」

  「不用,謝謝!」拜托,不愿幫忙,也別在那邊凈出餿主意!

  「你無須客氣,林組長上次還欠了我一次人情,這么點(diǎn)舉手之勞就能還掉欠我的恩情,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況且你們兩個約會過后,萬一來電了,那你們兩人都欠我這個媒人一份大恩德,相當(dāng)劃算!

  「閉嘴,程世慶!」異口同聲地,曉瑜和秦日順齊心瞪著他。

  一笑。「多好,還沒約會就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好默契了,我相信這是個好預(yù)兆!顾跁澡ず颓厝枕槢Q定聯(lián)手謀殺他之前,搶先站起身說:「今天聊得很愉快,帳單算我的,當(dāng)我提早送兩位紅包吧!」

  「慢──」秦日順伸手想搶下帳單,奈何程世慶手腳快速地閃人,走到了柜臺邊!浮吡。」

  「不必你說,我有眼睛可以看!箷澡ひ黄ü勺。

  「那我們……」還要繼續(xù)吃喝下去嗎?

  涼涼地望他一眼!改愠燥柫讼胱呷司妥甙。也粫䲠r你的。既然都買單了,這滿桌子沒吃的菜又不能退掉,當(dāng)然要吃個飽嘍!我最討厭浪費(fèi)了!

  留下來,秦日順明白他會如坐針氈?墒莵G下一位大美女在啤酒屋里……從小受的「標(biāo)準(zhǔn)好男人」教育又不允許他這么做。誰知道會不會有喝醉酒的小混混,跑來騷擾她呢?不管項曉瑜的嘴巴再怎么毒辣,畢竟也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他靜靜地坐在桌邊,看她以秋風(fēng)掃落葉之姿,解決那些菜肴。

  半晌,她嘟起嘴瞄他一眼!改悴粫⻊觿涌曜影?還是你預(yù)備坐在那邊看一名淑女吃到撐死?」

  「我以為妳很餓……」桌上一半的菜都進(jìn)了她的肚子了。

  曉瑜哼地說:「我可不是大胃王,一個人怎么吃得完三人份的菜!」

  現(xiàn)在自己說什么,都只會惹她不高興吧?秦日順吃了塊香鹵牛筋,利用咀嚼的時間培養(yǎng)勇氣,遲疑地開口。「我為剛剛的失言向妳道歉!

  筷子一頓,曉瑜揚(yáng)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筆直地射向他!笧槭裁?難道你撒謊?」

  「不……呃……是我用詞失當(dāng),沒顧忌到應(yīng)有的分寸,講了很失禮的話。那些形容詞很過分,我承認(rèn)!

  秦日順現(xiàn)在重新思考后,驚覺自己竟因一時激動而忽略了過往一向秉持的原則──當(dāng)著本人無法說出口的字眼,也不該在當(dāng)事人的背后說給其他人聽。

  這一點(diǎn)項曉瑜就做得比他好。她除了對自己所說的話是否會刺傷人這點(diǎn)欠缺考慮外,一直都很光明正大。

  「我鄭重地向妳道歉,項曉瑜小姐,所以妳真的不必勉強(qiáng)自己和我約會!闺p手放在桌上,秦日順低頭賠不是道。

  「……」

  秦日順發(fā)現(xiàn)她沒吭聲,抬起頭,看到她一手?jǐn)R在桌上,撐著下巴,很明顯地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秦日順悄悄地?fù)Q了個坐姿。

  「聽說你是出身于警察世家,排行老么。」

  今天他的「個人資料」是被登載于報紙頭版了嗎?「程干員什么時候跟妳說的?」

  「呵呵,他才不會隨便把這種資料告訴我。對他而言,他腦中的資料庫只有他自己能獨(dú)享。那家伙起碼暗記了上萬組與他有關(guān)的人的身家背景,比陽春型的PDA還強(qiáng)!箵]揮手!肝沂枪痔サ脑,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們是同學(xué)?」

  「嗯,只在大一時。后來他離開醫(yī)學(xué)院,轉(zhuǎn)到法學(xué)院,接著我們兩人再碰頭時,他已經(jīng)考進(jìn)調(diào)查局當(dāng)干員了!箷澡ひ黄沧臁!覆徽勊,那家伙的故事可多了,講也講不完。我是那天在解剖時,聽林組長說的。你父親還是退休的警監(jiān)三線二星級高官,對吧?」

  「這句話會使我父親生氣,他不喜歡別人形容他為『官』。但我看不出這與我們剛剛講的東西有什么關(guān)系?」

  「或許有關(guān),或許沒關(guān)。」她聳聳肩。

  秦日順鎖起眉。「妳把我弄迷糊了。請厘清一下,否則就回到最初的話題。那場約會不算數(shù)了,OK?」

  「誰說的?我又沒有同意!

  「但、但是妳……不會想和一個妳不喜歡的男人去約會吧?」

  歪著頭,她神秘地笑笑。「這個答案我要保留到下次我們約會完之后,再告訴你。日期與時間剛剛都訂好了,至于約會的地點(diǎn),我會另行電話通知的,要是你敢放我鴿子,下次你手上的命案遇到是我解剖時,我一定會要求你到場全程『觀看』,從頭到尾不準(zhǔn)落跑的。」

  嗚……皺起苦瓜臉,秦日順不知該喜或憂,但他曉得,要是讓好友馮肇嶼聽到自己和項曉瑜將要約會的話,他毫無疑問地會被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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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熙來攘往的商場玻璃大門前,秦日順看了看腕表,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好一陣子,慢慢等吧!

  坦白說,他收到項曉瑜傳來的簡訊時,眼珠子差點(diǎn)沒掉出來。想不到她挑的約會地點(diǎn),不是什么古怪展覽、可怕鬼屋抑或是墓仔埔,相反地,是近郊一間以摩天輪為號召,到了周末假日前夕就擠滿看電影、逛街的情侶或家族的大型購物商場。

  哪怕現(xiàn)在自己正站在這兒等她,心中還是半信半疑著。自己不會是弄錯了地點(diǎn)吧?

  但……幾分鐘后,穿著一襲脗合春天氣息的薄紗娃娃裝,手腕掛著淑女小皮包,宛如春之女神般準(zhǔn)時赴約的項曉瑜,巧笑倩兮地來到他面前。

  「你提早幾分鐘到的?」

  「十五分!拐\實相告。

  「很好!瓜袷抢蠋熧澝缹W(xué)生般,她點(diǎn)點(diǎn)頭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幾個男人懂得這種基本禮貌了。我預(yù)備你若遲到一分鐘的話,我便掉頭走人,取消約會。」

  會嗎?秦日順不認(rèn)為其他人有種敢在千辛萬苦地約到心目中的美麗女神后,還笨得遲到,給項曉瑜留下壞印象。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再去看場電影!

  完全主導(dǎo)著這場約會的強(qiáng)勢美女,踏著高跟鞋走在前,秦日順則跟在她后方兩步的位置。他心想,這種情況與其說是男女朋友約會,倒不如說是哪國公主帶著貼身保鏢出門血拼更像吧?

  「你在笑什么?」半回頭,她瞇細(xì)一眼問道。

  摳摳鼻子,秦日順搖搖頭,隨口找了別的話題!笂吔裉旌芷粒總人都回頭在看妳呢!我有點(diǎn)兒吃驚,原來妳平常也是會做這種打扮的!

  「你當(dāng)我是卡通人物,不會換衣服的?誰會穿著法醫(yī)袍加口罩前來赴約?」恰北北地一瞪。

  「我沒那么說!剐∥財繑棵碱^。

  曉瑜突然拍打了她自己的額頭一下,呻吟著:「天!我又犯了!」

  這次又怎么了?秦日順暗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說:「有什么不對嗎?」

  「不是你的問題!咕趩实?fù)]揮手,她道:「我發(fā)誓今天要把自己的壞嘴巴放在家里關(guān)起來的,結(jié)果……喂,你不用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不會咬人!

  還真是個好消息呢!該不會……她通紅的臉蛋并非「怒氣」,而是「害羞」?……嘿,自己未免也想得太美了,大太陽底下少作點(diǎn)白口夢,不會有這種好事發(fā)生的。

  他們進(jìn)入曉瑜預(yù)約好的鐵板燒餐廳,由領(lǐng)臺員帶他們坐到僻靜、能俯瞰外面風(fēng)光的位子,在現(xiàn)場演奏的鋼琴樂聲中,展開氣氛美(?)、燈光佳(?)的浪漫(?)午餐。

  手藝精湛的廚師在他們面前耍弄著花式技巧,讓海鮮在鐵板上跳動著。白嫩的龍蝦肉被切成一塊塊,伴隨著干貝、生蠔送到他們面前的銀盤上。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秦日順看她心情還不錯,大膽開口。

  「你說!

  「方才妳說要把壞嘴巴留在家里,這讓我不免好奇。妳是刻意要制造出自己刀子口的形象,還是天生的?」他清楚自己在冒險,而且弄不好會打壞了目前的「和諧」氣氛。然而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曉瑜沒有立即動怒,反倒問他:「你認(rèn)為我是天生的或裝出來的?」

  「難道妳不想讓每個人都喜歡妳嗎?我覺得應(yīng)該沒有人會故意想惹人討厭的吧?天生的心直口快我能理解,但我不懂為何有人要偽裝刀子口,明明他有一顆豆腐心!

  想了想,她自嘲地說:「也不是刻意去裝的,只是……這樣子可以活得簡單點(diǎn)兒!

  這里頭的確有內(nèi)情。秦日順慶幸自己開口問了,不然他會一直誤會她神經(jīng)那么粗大,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說話傷人而不自知(縱然她說的都是實話)。他不急于催促,等著她主動告白。

  「我的這張臉,你覺得怎么樣?」

  「很美、很漂亮?墒沁@句話一定有很多人跟妳說過了,不是嗎?」

  「唔……是啊,從小到大,走到哪里,念幼稚園、小學(xué)到我大學(xué)畢業(yè)進(jìn)入職場,我已經(jīng)聽到人家贊美這張臉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無炫耀,也不是忒謙,而是有點(diǎn)認(rèn)命、有點(diǎn)無奈。秦日順忍不住問:「妳不喜歡自己的長相嗎?」

  「不會啊,我喜歡。哪個女人不高興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聳肩,她小臉洋溢著完全相反的苦澀,笑笑地說。

  「這是違心之論吧?妳看起來并沒有多高興的樣子!

  「我沒說謊喔,我是真的喜歡這張臉,不喜歡自己長相的人往往會缺乏一點(diǎn)自信,我像是個沒自信的女人嗎?」

  經(jīng)她這么說,秦日順不得不同意──他們兩人之間,自己還比她沒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說給你聽好了。我的身邊有個如影隨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錢、有勢,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她都有了。男人因為她而追逐在我們身后,可是他們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會因為她而排斥與我接近,有些人會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虛榮傲慢,有些人則是想搶奪這個朋友而靠近我?墒菍ξ叶,這個好友帶來的也不全是負(fù)面的。我喜歡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與我做朋友,并不是因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學(xué)會和她一起行動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讓她的光芒蓋住了我。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簡單方式!

  秦日順明白了,這個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幾歲開始就學(xué)會這套「最簡單」的方式,但在這過程當(dāng)中,她絕不會是簡單就領(lǐng)悟到的。

  「妳一定花了很長的時間,與妳的『好友』琢磨出相處之道吧?」

  她笑笑沒回答。

  用完餐后,他們到商場內(nèi)設(shè)的電影院。這回她倒是不客氣地挑選了一部熱門的鬼片,秦日順沒有任何異議。


  「哈哈,我以為你會嚇得在旁邊發(fā)抖呢!」看完電影、走出戲院,她眨著惡作劇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妝、電腦特效做出來的,我沒笨到那種程度會上當(dāng)!

  「而且電影又沒有『氣味』,是不?」促狹地說。

  秦日順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氣味』,那部電影也不會有人愿意看了!

  「呵呵,這點(diǎn)我無從反駁。」她左右瞧了瞧!附酉聛怼覀?nèi)プ銎胀ǖ臒o聊約會一定會做的事吧!」指著摩天輪,她說:「希望你沒有懼高癥!

  「不要小看曾在空軍服役過的男人!

  等著坐上摩天輪的時間,她詢問他有關(guān)過去在偵九隊工作的趣談,而他也從她口中知道了許多法醫(yī)間流傳的怪談。時間在一個接一個的故事中流逝,大約過了三十分鐘,他們終于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質(zhì)打造的空中小包廂。

  以極緩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層樓高的時候,周遭的景物逐漸縮小,擁擠、繁華的都市景觀在腳底下一覽無遺。

  「哇……這樣看著,真的很壯觀呢!這么大的都市里,住著那么多的人,而在每個角落都上演著不同的人生……或許某一個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鐵欄桿邊,她感嘆地說。

  「有生命殞落,也會有生命降臨,不是嗎?」

  「這時候就要靠你們這些警察來揪出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還有像程世慶那樣的干員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組織的罪犯了。那名女線民的冤情,全靠你們?nèi)フ{(diào)查,捉住兇手,好讓法官以法律制裁他們!」

  秦日順發(fā)現(xiàn)她的壞嘴巴,一部分得歸因于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義感,豈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為利劍,她會迫不及待地罵到那些「壞人」?jié)L入十八層地獄為止吧!

  驀地,一陣風(fēng)吹得平穩(wěn)的車廂前后搖晃了起來。

  她「!」地一聲往前撲倒在秦日順懷里,他則抱了個滿懷的軟玉溫香,令人心蕩神馳的一刻……

  「妳還好吧?」

  「沒事、沒事!」忙中有錯,本想壓著他身后的車廂起身,卻一手按到秦日順胸膛上的曉瑜,吃驚地想移開手,旋即又摸了一把,并問:「哇,你胸前的肌肉頗結(jié)實的嘛!看不出來你這么有料耶!」

  這時,什么羅曼蒂克全都飛光了。秦日順哭笑不得地說:「謝謝妳的欣賞。」

  「改天把衣服脫掉,再借我摸摸!

  一句話讓冰冷的現(xiàn)實從頭頂淋下來──她小姐絕對沒把他當(dāng)成「男人」看待。嘆口氣!负茫奶!骨厝枕樒矶\「那天」會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將來。

  「啊,我們開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閑談地說:「你們調(diào)查到哪里了?有沒有再撈到什么線索?我一直很在意,對于棄尸的兇手,為什么沒把繩子綁牢,讓她浮了上來!

  怪癖小姐的「怪癖」終究還是抬起頭了嗎?秦日順含著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選中了一條不怎么堅固的繩子,或兇手是個很笨拙的人,沒有綁牢,所以被水一沖就斷了!」

  「梅雨季未到,這種缺水的季節(jié)里,水流速度不會沖刷得如此快速!挂皇忠е讣,她認(rèn)真地推測起來!改阏f得也沒錯,是有這個可能性,但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有沒有可能,兇手是故意要讓她被人發(fā)現(xiàn)的?」

  秦日順搖頭!改撬伪貤壥又?放在陸地上就好了!

  「在陸地上你無法掌握何時、何地、在哪兒被人發(fā)現(xiàn),但丟在河里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沖刷的力量也能測得,用一根被腐蝕一半的繩子綁在受害者的腿上,讓她在預(yù)估的時間內(nèi)漂浮上來……」

  「妳必須解釋他為什么要大費(fèi)周章地這么做!

  「組織犯罪、臥底女線民、滅口……職業(yè)殺手?不對,職業(yè)殺手不會用那種像是臨時起意的器具殺人,一定是槍,或是專業(yè)的刀……刀……刀……」她大聲叫道:「搞不好這就是我的盲點(diǎn)!」

  「什?什么?」他捉不到她剛剛所講的話,和盲點(diǎn)有何關(guān)系?

  「我要回辦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沒有錯,那么證據(jù)應(yīng)該還留在受害者的身體上!」揪住秦日順,她興奮不已地說:「走,快點(diǎn)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總是斷在令人遺憾的地方。這場意外降臨的甜蜜(?)約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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