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天是周末,機場的人數(shù)比平常多了好幾倍。
整個大廳出境的出境、接機的接機、等候的等候,反正是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江昀嘆了一口氣,一時間她竟然有些后悔。她是不是太過于固執(zhí)了?一百萬雖然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可是她也不是付不出來,有必要為了這個和那個男人鬧成這樣子嗎?
弄得她好幾個禮拜都要跟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這么可恨的男人朝夕相處。這也就罷了,恐怖的是到那么一個蠻荒的地方;蛟S有人會說亞馬遜河流域是冒險者的天堂,可是她承認(rèn),她全身上下大概連一條冒險的神經(jīng)也沒有。
而最慘的是,她有懼高癥!
是的,只要雙腳沒有站在地面上,她就覺得不踏實,只要離地超過三尺就會頭暈、目眩、不能呼吸……反正什么亂七八糟的癥狀都會出現(xiàn)。所以,即使T市到C市坐個飛機四五十分鐘就到了,可是,她情愿坐四個小時的火車,而舍飛機這種令她恐懼的東西。
現(xiàn)在,竟然要她十幾個小時都在天空上飛,光想象就足夠讓她腳底發(fā)麻、心頭怦怦跳。而七四七飛機不停起降所發(fā)出的聲音,在她的耳中聽來更像是巫婆的咒語。
“你等很久了嗎?”
江昀看了一眼手上的表,九點四十五的飛機,而他竟然準(zhǔn)九點四十五分出現(xiàn),恰恰趕上最后一秒鐘。
“還好!我想……”
“來不及了,我們到飛機上再說好了!彼狡鸾赖氖,也不管她要講什么就拉著她往出境口的方向去。
“可是……”不管江昀還想講什么,她終究沒有機會說出口。
等一直被紀(jì)強拉得團團轉(zhuǎn)的江昀終于有機會講話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坐在位置上等著飛機起飛了。
“你剛剛要講什么?”
調(diào)整好座椅又系好安全帶的紀(jì)強轉(zhuǎn)頭問著坐在他身旁的江昀,現(xiàn)在,他總算有時間聽聽江昀想講什么了。
“我……算了!”江昀搖搖頭。
她原本是想跟他說,她愿意付一百萬了事,然后就把這個男人和這瘋狂的一切全忘掉,回去過她有規(guī)律的人生?墒乾F(xiàn)在人都在飛機上了,她講這一些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不能講的?反正都講了一個頭,干脆把尾巴也說出來。”
紀(jì)強這個人天生好奇心十足,人家愈不想講的他反而愈有興趣,像她這樣講了一半的事,讓他覺得十足十地被人吊胃口,所以非弄個明白不可。
“你還真是有點……”
江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空中小姐以各種語言向所有的乘客報告飛機即將起飛,這讓她的臉色一下子發(fā)青,腦子也處于空白狀態(tài),當(dāng)下,把她到口的話都給忘了。
“我怎么樣?”紀(jì)強等了半天等不到江昀的回答,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怕坐飛機吧?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女人哪!”
聽他說的是什么話,他根本就是故意在諷刺她!
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對于他三番兩次的挑釁,江昀實在忍不住了,她張口正想回嘴,可是一開口,那反胃的沖動就涌了上來,逼得她只好緊緊地用手捂住嘴巴。
此刻,飛機轟隆隆地起飛,江昀整個人繃得更緊。
紀(jì)強明明看到江昀忍不住想對他大吼的樣子,卻見她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這個女人的自制力還真是少見,看來想讓她發(fā)火可得費一番功夫。
不過,他這個人平生有個長處,就是從不逃避挑戰(zhàn),而且愈難的事他愈有興致。眼前對他來說,最大的挑戰(zhàn)就是讓這個“完美小姐”發(fā)火。
“我說,你也別太壓抑自己的個性,你不知道這樣很容易造成心理失常,也就是所謂的精神病嗎?”
“你才是一個神經(jīng)……”江昀再也忍不住地回口。
不過,講到這里已經(jīng)是江昀的極限了,而飛機已解除系上安全帶的訊號燈,她連忙解開安全帶就往廁所沖了過去,再在這個位置上多待一會兒,或許,她會不客氣地把她胃中所有的東西拿來回報給這個討人厭的男人。
這下,紀(jì)強才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原本他以為江昀只是不習(xí)慣飛機的起飛,這是很多人都會有的,可是現(xiàn)在看來,她的問題可不只是不喜歡而已,她臉色發(fā)白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正忍著極大的痛苦。
紀(jì)強是想逗她生氣沒錯,可是他只是好玩,一點傷人的意思也沒有,現(xiàn)在看她這個樣子,他的心中倒生出些許愧疚,于是,他也急忙地起身向洗手間的方向而去。
江昀在廁所吐到?jīng)]有東西可以吐了,可是反胃的感覺仍然持續(xù)著,到最后,她只是不停地干嘔。
坐飛機對她來講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xiàn)在,她身旁還坐著一個老是喜歡找她麻煩的男人,這讓身體不舒服的她更是難過。
那個男人真有氣死人的本事,連她這個活了這么大把年紀(jì),而發(fā)火次數(shù)用手指頭都可以算得出來的人都想把他一腳踹出飛機,就可看出那個男人有多令人討厭。
雖然她是很想就這么待在洗手間里直到到達(dá)目的地,可是,她總不能一直霸著洗手間不放吧!于是她很快地洗了把臉,準(zhǔn)備繼續(xù)接受非人的折磨。
一推開門,紀(jì)強的臉一下子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這突來的驚嚇和剛剛的反胃讓她一下子有些站不住腳。
不過,她竟然沒有摔到地上,因為有一雙手早了一步扶住她。她定神一看,那雙手的主人竟然是紀(jì)強!
其實,她不應(yīng)該感到奇怪的,在她面前且離她最近的人就是他,這雙手的主人不是他還會有誰?只是以他對她的態(tài)度來看,他會對她伸出援手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不是一向?qū)U宜穆闊﹩幔?br />
“謝謝你!”
江昀氣若游絲地和他道了謝,連忙想把身子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她可一點也不信任這個說變就變、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的雙子座男人,誰知道他這么突然地示好,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別亂動,你都快站不住腳了,就別硬撐了。”他的口氣是少有的嚴(yán)厲,不過不是生她的氣,他氣的是自己怎么沒有早一點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你有坐飛機恐懼癥?”
紀(jì)強不理會她的掙扎,攔腰把江昀抱了起來,帶回他們的座位。
江昀原本大力反對,這樣大庭廣眾的,讓一個男人抱著,像話嗎?可是女孩子的力氣本來就不像男人那么大,再加上她現(xiàn)在根本使不上一點勁,就算她反對也沒有用,只好低垂著眼睛,不敢看飛機上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乖乖地讓他抱著回到他們的位置上。
紀(jì)強幫她系上安全帶后,便喚來了飛機上的空姐。
“有什么事嗎?”空姐非常有禮貌地問著。
原本她就注意到這個英俊的男人,再加上剛剛那一幕,讓她更是愛慕不已,所以語氣中還帶著三分嬌柔。
“能給我一杯威士忌嗎?”
紀(jì)強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全副精神都放在江昀的身上。
“好的!笨战泓c點頭。
她一看就知道人家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看來,那個病懨懨的小姐真有福氣,竟然能得到這樣一個英俊男人的全副注意力,真令人羨慕。
江昀看著紀(jì)強拿到她面前的酒,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你不會是要我喝了它吧!我從不喝酒的,而且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什么也喝不下去!
光想到有東西要進到她的胃里,想吐的感覺又涌上了胸口,現(xiàn)在,就算在她面前擺著滿漢全席,也引不起她任何的食欲。
“這個能讓你比較舒服一點,你的手都變冰了,喝一點對你有好處的!奔o(jì)強抓起她的手貼上他的臉測溫度,然后皺著眉頭說。
江昀被他這過于親密的舉動嚇了一跳,可是他手掌傳來的熱力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她覺得好安心,也讓怕死了坐飛機的她舍不得這種安全感,所以,她就任他這樣握著她的手,而且乖乖地照著他的話,把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掉。
當(dāng)酒精漸漸在她體內(nèi)發(fā)生作用時,江昀開始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但是,是很舒服的那一種,就像飄浮在云端一般令她陶陶然,然后她就這樣飄啊飄地飄進了甜美的夢鄉(xiāng),一個安全而平和的世界。
紀(jì)強的手從頭到尾也沒有放開過……
※ ※ ※
“醒醒,該下飛機了。”
迷迷糊糊中,江昀露出了一抹笑容:“爹地,人家還想睡嘛!”她邊說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隱約中,她好像聽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不解地半張開眼睛問。
“怎么了……”她的話說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住了口,一下子整個臉已緋紅成一片。
“我像是你爸爸嗎!”紀(jì)強的語氣是好玩的。
“不!我……”
江昀連忙想張口解釋,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張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只見紀(jì)強這次真的是笑開了,他揮揮手:“你不用解釋,我只是開玩笑,而且平白多了一個這么大的女兒,我又不吃虧。”
“你……”
江昀被他這么一說,又羞又怒的情緒更高漲,可是她這個人一向是愈生氣的時候愈是什么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腦中一片空白地瞪著對方。
原本想起他不久前的體貼,讓她對他這個人才稍稍有了一點好印象,這會兒她暗罵自己的心軟,這個人根本是天生的促狹鬼兼大男人主義的偏見狂。
愈想愈氣的她沒好氣地起身,不理會他,徑自跟著其他的旅客下飛機,因為她認(rèn)為像他這樣一個“煩人精”是不太可能會放過她而識趣地自動消失的。
不過,也就是她沒有回頭看,不然,她會發(fā)現(xiàn)那一臉嬉笑表情的紀(jì)強不但掩去了笑容,還換上了一臉不自在的迷惑。好半晌,他像是意識到所有的人都下了飛機般甩甩頭,然后跟著下了飛機。
江昀一步下飛機,一看到他們即將換搭的小飛機,霎時就把心中的怒氣忘得—干二凈,因為除了恐懼之外,這會兒什么事也進不了她的腦海。
天哪!要她坐波音七四七就已經(jīng)要她的命了,像這種隨便一陣風(fēng)就能在空中不停擺動的小飛機,她真要坐了上去,這下不死大概也嚇得只剩下半條命。
可是事已至此,她還有說不的可能嗎?
“喂!過海關(guān)了,你發(fā)什么呆?”紀(jì)強拍了一下她的肩,喚回她的心神。
“過海關(guān)?可是,我們不是只是在這里轉(zhuǎn)機,為什么要過海關(guān)?”江昀不解地問。
她做事一向有事先計劃的習(xí)慣,所以,出發(fā)前她就大略地看過了行程表。
就她所知,他們應(yīng)該是在巴西的首都轉(zhuǎn)機,視天候而定,搭六至八個小時的小飛機到巴西位于秘魯和玻利維亞交界處的阿克里省,然后由貫穿亞馬遜河的兩條支流——茹魯阿河(Jurua)和普魯斯河(Purus)進入亞馬遜河流域。
“反正來到了里約熱內(nèi)盧,不在這里過個夜實在是太可惜了,你說是不是?而且我們還可以開車沿途觀光,這不是一舉數(shù)得?”
“你是興之所至?!”江昀一下子皺起了眉頭,“我們又沒有預(yù)定房間,在這里過夜我們要睡哪里?而且行程表早就排好了,我們晚幾天到達(dá),那些正等著我們?nèi)サ南驅(qū)н會等我們嗎?”她連連提出好幾個疑問。
她一向不是一個隨性的人,如果一切沒有按照計劃做的話,她就會感到不對勁。所以,當(dāng)紀(jì)強說出他的想法時,她所能想到的不是參觀巴西首都和沿途玩賞的興奮,而是一大堆現(xiàn)實的問題。
“你真是我看過的女人中最實際的一個,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過你這樣一板一眼的不累嗎?這樣活著,會錯過很多驚喜喲!”紀(jì)強笑著搖搖頭。
江昀聽得眉頭都快皺起來了。這個男人把她的穩(wěn)定性格說得像是傳染病一樣,讓她有一種受人侮辱的感覺。
“你不知道驚喜和驚嚇的差別嗎?驚喜是喜,可是驚嚇可就是一種意外了!边@是她的做人守則,安穩(wěn)行事勝過一切。
紀(jì)強像是自嘲地聳了一下肩:“人生沒有驚喜實在太無聊了,你放心吧!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彼督o她一個“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臉上的笑更是饒有興味。
紀(jì)強想起以前他曾看過雷馬克的畫,畫中有一男一女,男人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像是支柱似的穩(wěn)穩(wěn)站在地面上;而畫中的女人則是飄浮在半空中,要不是手被男人緊緊地握住,好像會飛走似的。
這不是一般的男女關(guān)系嗎?
男人穩(wěn)固而實際地生活,女人則活在飄浮的夢境里。
而現(xiàn)在,他和這個實事求是的女人之間的這個情況似乎不太合常理,雷馬克在墳?zāi)估镏懒艘惨戆桑?br />
不過,他這個人一向就喜歡不合常理,愈顛覆現(xiàn)狀的事,他做來愈有興味。什么都照規(guī)矩辦事,那人生豈不是太無趣了嗎?
“算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是老大!
江昀聳聳肩。反正她只是個撰稿人,他才是正主兒。
既然人家都不煩惱了,她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
何況,能不坐那令她一想到就會臉色發(fā)白的小飛機,何樂而不為呢!
※ ※ ※
里約熱內(nèi)盧不愧是巴西的首都,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四處大廈林立,完全沒有江昀想象中的落后和簡陋。
現(xiàn)在,他們正在位于可巴卡班那(Copacabana)海濱上的美麗華(Miramar)飯店的大廳中,這是一間裝潢相當(dāng)氣派的飯店。因為這幾天里約熱內(nèi)盧正在舉辦一場國際科技發(fā)明大賽,所以,幾乎連市郊的旅館都是間間客滿,更別說這種大飯店了。
由于紀(jì)強說過一切包在他身上,所以,江昀幾乎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等著他鎩羽而歸。像他這種人,一點也不需要對他客氣,到時候,她一定會很樂意送他一句——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一想到他臉上會有的表情,她就不由得得意,就連嘴角也興奮地?fù)P了起來。
“我發(fā)現(xiàn)你有喜歡一個人發(fā)呆的習(xí)慣喔!想什么想得這么高興?”紀(jì)強挑起一邊眉頭,有些疑惑地問。
“你找到房間了?”江昀只是問問,她可是非常篤定他找不到房間。像現(xiàn)在這種情況,要找一個可以住的地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說包在我身上,你看這不就是。”他用手指頭勾著一把房間鑰匙,像是示威似的在江昀的面前晃啊晃的。
“這怎么可能!”江昀失聲地說。
對江昀聽來似乎不太禮貌的話,紀(jì)強只是挑起了一邊的眉頭:“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可是,我有一個疑問。”江昀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么問題?”
“我睡哪里?”她注意到紀(jì)強的手中只有一把鑰匙:也就是說只有一個房間,那她要住在什么地方?
紀(jì)強看了一下手中的鑰匙,“房間號碼是一二O六。”
“你把房間讓給我,那你呢?”江昀有些疑惑地說。
看他竟然要把現(xiàn)在惟一的房間讓給她,倒教她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口氣也跟著軟了好幾分。
“沒關(guān)系,這是雙人房!奔o(jì)強說得理所當(dāng)然。
“你說什么?我沒聽錯吧!”
江昀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么。聽他的語氣,好像他說的只是吃頓便飯,而不是她聽到的“同居”提議。
“沒錯!這是你的房間,也是我的房間!彼麙伵种械蔫匙,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雖然我也想要兩個房間,可是這種情況下,你只好將就一點,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往后還要相處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同一個房間暫時委屈一下,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這……”
江昀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可是,又看不出是哪一點不對。
“你是認(rèn)為我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紀(jì)強明知故問地用話釣著江昀。
這話若承認(rèn)了,擺明了是在自抬身價,江昀可不敢在這個男人面前做這種事。雖然有不少人都曾說她美,可是這個男人看過的美女絕不在少數(shù),承認(rèn)了,搞不好會招來這個男人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嘲笑,于是江昀連忙搖搖頭。
“還是你認(rèn)為和我共處一室會讓你把持不住?不過,找不到房間是我的錯,我倒不介意你蹂躪我一個晚上啦!”
紀(jì)強說著,還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做了一個認(rèn)命的表情,一臉準(zhǔn)備慷慨就義的樣子,說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江昀被他這—搶白,簡直是氣得沒處可發(fā)。明明是自己吃了大虧,還被他說成占便宜的那一個。聽他說的是什么鬼話,他還真以為她是那種想男人想到瘋了的老處女啊!
她緊緊地握住雙手,以免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揮過去,好打掉他那張從一開始就不斷掛著嘲弄笑容的可惡俊臉。
從小到大,她生氣的次數(shù)用一只手的手指頭就數(shù)得完,可是自從遇到這個男人以后,她發(fā)現(xiàn)愈來愈難控制自己的脾氣了。這實在是因為這個男人有辦法讓圣人氣得跳腳,而她只是一個平常人。
“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苯缼缀跏菑难揽p中硬擠出這幾個字。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不是嗎?”這時紀(jì)強的臉上是再也掩不住的笑意。
“當(dāng)然!”
在這種局勢一面倒的情況下,除了這句話,江昀還能有其他的回答嗎?
“那就這么決定了!
紀(jì)強臉上是得意得不能再得意的笑容了。
※ ※ ※
由于紀(jì)強常常到處旅行,其間也到過里約熱內(nèi)盧幾次,對這里的地理環(huán)境當(dāng)然比江昀來得熟,所以,就由他帶著江昀到處參觀。
時近用餐時間,紀(jì)強就帶著江昀來到市中心—家看起來具有當(dāng)?shù)仫L(fēng)格的餐廳,那家餐廳的大門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還有一個非常奇特的名字——潘得魯(pandeiro)。
“潘得魯是什么意思?”江昀有些好奇地問。
巴西當(dāng)?shù)厮褂玫恼Z言是葡萄牙語,這種語言江昀雖然會那么一點,但是有些名詞仍不是很明白。
“就是這個!
紀(jì)強指著大門正上方的一個小鈴鼓:“這是—種伴奏的樂器,用來伴森巴樂曲的主樂器和主節(jié)奏的。”
“這樣說來,這里一定有很棒的森巴音樂了!
“進去不就知道了!闭f著,紀(jì)強就推開了厚重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熱力四射的森巴樂:高昂的小喇叭、低沉有勁的森巴鼓、輕快的吉他、細(xì)碎的潘得魯和急促的弗利吉得拉(frigideira,亦為森巴樂的伴奏樂器,直徑約六英寸,用一根小金屬棒來敲打,聲音清脆悅耳),還有歌手強烈的演唱方式。
這果然是一個擁有很棒的森巴樂的地方,光聽這純南美風(fēng)味的樂團演奏,就讓江昀深覺值回票價,也不計較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她會來用餐的地方了。
說這是一間餐廳,倒不如說這是一間酒吧來得恰當(dāng)一點,因為這里的座位排列方式和一般的餐廳不一樣。
它的中間是舞臺,所有的座位則是并排在四周,而客人就肩并肩地坐著,一起欣賞舞臺上樂手們的精彩演出。
他們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對著臺上賣力演出的樂團,不過點完餐的江昀整個人的注意力卻被舞臺正后方那作為舞臺背景的圖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放大至整面墻的照片,照的是巴西的嘉年華會的景象。相片中所有的人像是在揮霍生命般狂舞著,臉上的神情是專注而決然的。那表情令人感受到他們對嘉年華除了熱情之外,還有似殉道意味的狂熱。
“你又在發(fā)什么呆?你點的東西來了!奔o(jì)強伸手在她的面前揮了一下,借此喚回她的注意力。
“那是你的作品嗎?”
紀(jì)強隨著她的眼光看到了那幅巨型相片,他有些訝異地?fù)芰艘幌挛y的頭發(fā):“我不曉得你對我的作品也有研究!
江昀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那果真是他的作品。
“應(yīng)該是說你的風(fēng)格太強烈了吧!你拍的照片總是太有人性,而且是那種人類面具后真人性的—瞬間捕捉。你的照片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感覺或許你拿的不是相機,而是手術(shù)刀,不然,怎能如此精確地分離出人類慣于隱藏的真實情緒?你的照片是有力量沒錯,但是不只是這樣,在力量之外,還有許多不從照片上看就難以看到的人類真實心情,讓人不自覺地總想由你的鏡頭下去尋找那種失落已久的感動!
或許她真的不喜歡他這個人,可是說到他的作品,她實在說不出任何的違心之論。他會被稱為“幻影攝像家”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相機真的能捕捉剎那間的真實。
這也就是為什么她雖然對他這個人實在是很反感,而且又常常被他氣得想發(fā)火,恨不得自己這一輩子從沒有見過這個人,卻仍舍不得把他的作品丟掉。
這一切就只為了那一份令她忍不住低回再三的感動。
“你……”
紀(jì)強覺得很驚訝。他原本以為像江昀這樣行事一板一眼的女人,內(nèi)心也一定是同樣的刻板,但是她的這席話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竟然能說出大多數(shù)的人在看他的照片時看不出的內(nèi)蘊情感。
“先說一句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只對你的作品而言,至于你這個人,可不包含在我的評語之中,我實在很難想象這些令人感動的作品會是出自于你的手。”
或許是紀(jì)強臉上的訝異太過于明顯,讓江昀不得不武裝起自己,讓一向不輕易批評他人的她連忙用話把她的欣賞和這個男人隔離清楚。
她的這席話讓紀(jì)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盡是壞壞的笑容:“我也很難想象像你這么刻板的女人也會有一顆這么敏感的心。”他也不客氣地回了江昀一句。
“你就是那個有‘幻影攝像家’之稱的紀(jì)強?”
一個嬌柔卻帶著沙啞的聲音從紀(jì)強的身邊響起,那是坐在紀(jì)強右手邊、打扮得相當(dāng)性感的約二十出頭的金發(fā)女郎。
“你怎么會這么想?”紀(jì)強不作任何回答,只是微笑地反問。
“我剛剛聽了一些你們說的話!笨磥恚蟾抛⒁饧o(jì)強很久了。
“你真的是那個很有名氣的攝影家?”另一名客人也好奇地探頭過來問。
漸漸地,圍在他們四周的人愈來愈多,整個場面開始有些失控,因為所有的人一聽到紀(jì)強在這里出現(xiàn),都想一睹這個從不露面的攝影師的真面目。
“這里音樂這么大聲,你聽錯了,那個什么幻影攝像家長什么樣子你見過嗎?我長得像不像那個人我是不知道,可是,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梅爾吉伯遜嗎?很多人都這么講喔!”紀(jì)強睜眼說瞎話,把他的演技發(fā)揮到極限。
他—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還一邊甩著頭發(fā),揚起下頜,擺了一個pose,露出一個帥氣十足的笑容。
“是。≌娴暮孟!”
所有的人紛紛點頭,尤其是女人。
那個最先提出疑問的女人像是被紀(jì)強的笑容給電到了,只是不停地點頭附和他的話。
“我就說嘛!他怎么可能是那個幻影攝像家?跟我上次看到的差太多了!币粋有些過重、坐在江昀斜對角、挺著一個中年啤酒肚的男人說。
他的話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轉(zhuǎn)到他的身上,并一下子圍向他,想從他身上多知道一些這個神秘的攝影師的消息。
“你見過那個男人?他長得什么樣子?”
“大約幾歲?”
“在什么地方碰到的?”
一時之間,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一大堆的問題,而那個男人也知道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得意地吹噓了起來。
“那個男人才沒有這么年輕,你們想想,他可是著名的攝影師,怎么可能是這種毛頭小伙子?那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他,他正好想拍嘉年華會的照片,要我?guī)。所以?yán)格地說,墻上的這一張照片有一大半可是我的功勞哪!”
“真的?!”所有的人都一致地驚嘆。
“人家說上帝是公平的,那個男人的才華真的是了不起,可是他長得可真不起眼,禿頭小眼睛的,身高大概不超過五尺,要不是我拉著他,他大概早被嘉年華會的人潮沖走了,所以,要不是我的話,他根本拍不成那一系列的照片!
“好了不起哦!”這時,圍在那個男人四周的人全被這個故事迷住,而且聽了那個男人的話之后,都不禁對他報以崇拜的眼光。
那個男人一看到這種情況,臉上的表情更是得意非凡,他又接著說了下去:“當(dāng)然了,所以他對我可是感激得很,我和他的關(guān)系可是非比尋常,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