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個適合大掃除的天氣,一大早就陽光普照,江昀綁起了頭巾就開始刷刷洗洗。或許有些女人對做家事是避之惟恐不及,可是對做事一向有條有理的她來說,整理一向是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
趁著今天天氣好,而她又沒什么特別的事要忙,她就干脆把房子的里里外外來了個總整理,只要是要洗的、要刷的她全都包辦了下來。
像這會兒她才把所有的衣服、床單、沙發(fā)套……
全洗好、晾罷,立刻又拿起雞毛撣子清理起屋子的擺飾。
當(dāng)她就這樣一路清理下來的同時,眼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墻上幾幅加框的照片上。那是一系列撒哈拉沙漠的照片:一望無際的沙漠烙印著駱駝商旅長長的足跡、膚色黝黑的小孩裸身在綠洲中戲水、包著頭巾的老人在帳篷邊抽煙卷,還有沙漠的雨景——大地上的人們張開雙手迎接天降甘霖的畫面……
每一張照片都在訴說故事、都在表現(xiàn)人性。每一次她望著蕭瑟的足跡、小孩子臉上的笑容、老人似是追憶的面孔和人們對下雨所表現(xiàn)的感恩鏡頭,就有同樣的感動在她心中升起。這也就是為什么當(dāng)初她在參觀過紀強的個人展之后,狠下心花了一大筆錢,硬是把這實在貴得離譜的照片帶回家。
在她的想象中,這個攝影師能夠拍出這么表現(xiàn)人性的畫面,一定是個年紀很大、對人性有深刻認知的人,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事實全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難怪人們總是說現(xiàn)實和理想總是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那一天她一回家,氣得真的想把墻上的照片全都丟掉,可是終究舍不得。這當(dāng)然不僅是因為一向?qū)嶋H的她做不來這種因意氣用事而浪費的事,也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這組照片了,否則以她的個性,怎么可能花得下這種錢。
電話鈴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搖搖頭朝身上拍了兩下,然后起身去接電話。
“江昀嗎?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不用說了,像你這種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大概只有在家中刷刷洗洗的分了。”凌若月的聲音噼里啪啦地由話筒一泄而出。
“你這個瘋女人,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焙闷獾慕赖挂膊灰詾橐,只是笑笑地反罵了一句。
“不過說真的,當(dāng)年中文系的系花,也是現(xiàn)在最有價值的單身女郎,竟然被人說成是心理變態(tài)的老處女,實在太好笑了!弊詮纳洗斡H眼目睹整件事的經(jīng)過之后,凌若月可是逢人就要提上這么一段。
沒辦法!實在是太好笑了。
“你再說我就翻臉了!”江昀警告地說。
“好嘛!學(xué)星座最大的好處,就是知道對你們這種金牛座的人要適可而止!绷枞粼驴墒且粋相當(dāng)了解江昀的女人,“上次你不是說你媽幫你簽合約,做那個有眼無珠的大帥哥的撰稿人嗎?結(jié)果怎么樣了?”
“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到亞馬遜河那種鬼地方去,再加上上次那種情況,你想,我還會去當(dāng)那種人的撰稿人嗎?而且自從那一次以后,我就沒再聽到什么消息,就連我媽都飛去國外和我爸二度蜜月了。我想,大概他也不想要我這個‘心理變態(tài)的女人’跟在他身邊吧!”江昀竟然也拿這事來自我嘲解一番。
雖然她媽媽說違約金是一百萬,可是若兩方當(dāng)事人都沒有意思履行合約,那合約就該算是不成立了吧!
“你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江昀不太明白地問。
“你不覺得那個男人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嗎?想想看,可以有這么長的一段時間,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兩個人在一個陌生而蠻荒的世界共度好幾個星期,屆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fā)不可收拾——”
“小姐,你少三八了,你以為這是在演三流的文藝片哪!聽聽你說的那是什么話,我看,你比我更像一個想男人想瘋了的變態(tài)女!苯篮眯Φ卮驍嗔肆枞粼驴尚Φ脑。
“你真的不可惜?那個男人比電影明星還帥耶!”
“帥又不能當(dāng)飯吃……你等一下,有人按門鈴。”
江昀話才講一半就聽見有人按門鈴,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電話,想去應(yīng)門。
“那你去開門吧!我沒什么重要的事,下次有空再聊好了!
“好吧!”
江昀收了線之后,連忙去應(yīng)門。
一打開門,原來站在門外的是送信的郵差。她點點頭,對郵差道了聲謝,然后接下郵差遞過來的一疊信件。
她隨手翻看那一疊信件,最上面的幾封是廣告信函,接著是出版社轉(zhuǎn)寄的讀者來信,最后—封信讓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這明明是她媽媽的字跡。
她到書桌找了一把拆信刀,順著封口利落地把信封完整地打開,然后把信封里面的東西抽出來,那是一本護照、簽證和—張字條。
我知道你一定沒有去辦簽證,所以幫你辦好了。
至于細節(jié),我已經(jīng)幫你約了紀強先生,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在“有夢園”,你再和他詳談。
這樣沒頭沒尾的紙條,就只有她老媽這種想到就做的個性的人才能寫得出來。
江昀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雖然她篤定那個男人絕不會要她當(dāng)他的撰稿人,但是,既然是她媽媽先約人家的,她不去收拾爛攤子也說不過去。
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
天哪!今天不就是禮拜三嗎?
江昀飛快地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心中暗暗叫苦。
媽呀!為什么每次都要出這種讓她措手不及的難題給她?
※ ※ ※
“咦?你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里,你最近不是忙著找撰稿員和做亞馬遜河之旅的準(zhǔn)備嗎?”
狄元起訝異地看著眉頭深皺的紀強由外面走進來。
雖然和他已經(jīng)是多年的死黨,但是紀強每一次回來,最多只在他面前出現(xiàn)一次,而今天距離上次見他的時間,前后還不到一個禮拜呢!
“別說了!找了幾個,怎么看就是怎么不對眼!
紀強搖搖手,做一個別提了的手勢。
“找個撰稿員有這么難嗎?把你紀強這兩個字抬出去,少說也有一卡車的人來應(yīng)征!睉{紀強的知名度,能做他的撰稿員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十卡車也載不完!奔o強倒也不謙虛,因為他只是實話實說。以他的名氣,能成為他的撰稿員,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那你還有什么問題?”
“問題是我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到一個對得上眼的,這年頭想出名卻沒有實力的人多得令人想吐血,那些應(yīng)征的,有一半寫的東西比幼稚園的小孩好不到哪里去,要這種撰稿人我還不如自己寫。”一想到他看的那些詞不達意、沒頭沒尾、狗屁不通的文章,到現(xiàn)在,他都想為國內(nèi)的通識教育搖頭。
“那總還有一半的人文筆不錯的吧!”狄元起由柜子中拿出一只茶壺,一邊小心地擦拭著,一邊順著紀強的話問。
“還說呢!有的老得快作古,只要風(fēng)一吹就要跟上帝報到的,有的小到大概還在包尿布、含奶嘴,一臉像是要找媽的樣子,我可不準(zhǔn)備到亞馬遜河流域當(dāng)保姆,若帶著那種人,我光收拾爛攤子就收不完了,還有時間照相嗎?”
“應(yīng)征的人那么多,總有不會太老或是太小而文筆也不錯的吧!”
“是有那么一個!奔o強點點頭。
“那不就好了嗎?為什么你卻說找不到?”狄元起這下倒是疑惑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解地望著有些自相矛盾的紀強。
“可是,那個人長得太丑了!
狄元起被紀強這出人意外的話震得差點由椅子上摔下來,心中還暗暗慶幸他早放下手中的宜興名壺,不然,這下他大概要和他的愛壺說“莎喲哪啦”了。
聽聽,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紀強說的這是什么話!
“長得不好看是人家的錯嗎?更何況你又不是在選另一半,你管人家的外貌做什么?”狄元起不能茍同地搖搖頭。
“長得不好看當(dāng)然不是他的錯,可是出來嚇我就是他的不對了,更何況我還得跟我的撰稿員相處好一段時間,要是我光看到他那個樣子就吃不下飯,那沒三天我就沒命了,還能拍出什么東西嗎?”紀強說得振振有詞。
“是嗎?奇怪了,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看重別人的外貌了?”
狄元起的話說得紀強也有些心虛,他向來不是那種只看外貌的人,可是不知怎么的,這次應(yīng)征撰稿員,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在挑毛病。
“算了!別說這些子,我還沒有告訴你今天我為什么事來!奔o強連忙轉(zhuǎn)開話題,他對太過探討自己內(nèi)心的事一向沒有什么興趣。
人嘛!活得高興就好,何必一定要追究得太清楚呢?
“什么事?”
“記得上次我們在這里遇到的那個出版社幫我安排的撰稿員嗎?”
狄元起點點頭:“就是被你當(dāng)面說人家是嫁不出去的老處女的那個女人嘛!”
“對!”紀強彈了一下手指。
“不過,你說得也太不夠厚道和中肯了,依我看,那個女人可是一等一的美女,追她的男人大概有一大把吧!最難能可貴的是對你這樣侮辱人的話,她竟然還沒有當(dāng)場發(fā)作,一般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下早賞你一巴掌了!
一想起上次那種一觸即發(fā)的場面,狄元起就不得不佩服那名女子的好修養(yǎng)。雖說紀強是無心,但是,這樣當(dāng)著面侮辱她,她還能平心靜氣地說話,在現(xiàn)在這個女權(quán)高漲的社會實在是太少見了。
“那種女人才可怕,平常沒什么脾氣,等她一生氣,大概就像火山爆發(fā)。應(yīng)該要有人告訴她不要太壓抑自己,否則很容易造成心理的疾病,像是精神失常、心神脆弱,嚴重的還會造成人格分裂!奔o強一臉可怕地說。
“我覺得,你是不是上輩子和她有仇?怎么把好好一個女人說成這樣?你不覺得你對她有太多的成見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一個女人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尤其她根本還算不上你認識的女人!钡以痤H具玩味地說。
紀強這個人是標(biāo)準(zhǔn)的社交動物,只要不違背他的原則,對誰他都可以很好,尤其在異性圈子,他更是吃得開。他對女人一向的評語是——女人就像是花,各有不同的特色。
如果這句話成立的話,那紀強這個人就是一只花蝴蝶,總是在眾花間飛舞,卻從不長時間停留在固定的一朵花上。
即便如此,花兒仍是等著蝴蝶的來臨,這就是紀強魅力的最佳寫照。反過來說,紀強對所有女人也像蝴蝶之于花,輕易地流連,卻從不做任何的承諾,更無所謂好惡之分,而他對這個才見過這么一次面的女人似乎表現(xiàn)得太過不尋常,這其中似乎有可深思的地方。
“你少無聊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哪!”紀強沒好氣地看了狄元起一眼,對他那研究的眼光,無端端生出一絲的煩躁。
“好!不說這個,你來這,不會只是想跟我講那個女人吧!”狄元起原本就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便放過了這個話題。
“被你這一亂,害我差一點忘了我今天來這里的目的。你知道嗎?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出版社寄來的,讓我今天到這里來和那個女人會談,協(xié)商所有的事宜!奔o強嘆口氣,把口袋中的文件連信一起拿給狄元起看。
狄元起接過之后,迅速地打開瀏覽了一遍,然后又收回信封中還給紀強:“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不高興的,這上面的記載對你是一面倒,這合約只限定她不能違約,可是你有權(quán)可以不依約而行,除非你改變心意,想讓她成為你的撰稿人。”
“你開什么玩笑!”紀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其實,你不覺得她完全符合你的條件嗎?二十六七歲,不會太老也不會太小,文筆又沒話說,最重要的是她讓你吃不下飯只有一個情況,就是她太秀色可餐,讓你光看她就飽了!
“你少無聊了!她那種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穩(wěn)定、安全型的女人,讓我跟那種女人處在一起,會要我的命的,光想我就快不能呼吸了!奔o強頻頻大力地搖頭否決狄元起的話。
從他看到那個女人的書開始,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女人的處世哲學(xué)有天淵之別,再加上上一次的會面,他更確定那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最怕碰上的女人,那種一旦沾上就是承諾、責(zé)任和束縛的女人。
這種女人和他的世界是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的,對他來說,她比裝了雷管的炸藥更可怕,他躲都躲不及了,還要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 ※ ※
江昀在停車場中找了一個有樹陰的地方,在心中略微算了一下角度后,才穩(wěn)穩(wěn)地把車子停在停車位上。
雖然現(xiàn)在樹陰只蓋住她的車后一點點,可是依她的計算,等她和里面那個惹人厭的男人達成協(xié)議的時候,樹陰會剛好整個罩在她的車子上頭,到她要開車時,車子里就不會太熱。
雖然她認為和那個男人是無話可說,這次的會面大概不會花她太多的時間,可是為了以防萬—,她還是預(yù)留了約二十分鐘的時間,以免臨時出現(xiàn)某些狀況。
這就是江昀,一個一板一眼、做任何事都會事先規(guī)劃得好好的女人。對她來說,人生就是建立在秩序上的。打從她會寫字開始,第一件完成的事就是寫了一張作息計劃表。
她的人生一直照著她的計劃在進行,或許有些小差錯——十個錯誤里面大概有九個是她老媽搞出來的——可是她都能漸漸修正,所以,大致上她還是一直跟著自己的計劃在過她的人生。
尤其現(xiàn)在那個好像以整她為興趣的老媽又出了國,她的人生可以說是愈來愈照著她的計劃在前進……幾乎是。
只要她解決了那個討人厭的男人!
江昀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對自己打氣。反正由上次的情況看來,那個男人對她的評價也不會比她對他的好到哪里去,在這種兩看相厭的情況下,相信他也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取消這個合約。
要不是她老媽臨時出了這一招,或許他們連見面也不用,就當(dāng)沒這回事,今天只是一個形式上的會面吧!
這樣一想,她整個人輕松了許多,腳步也較原來的輕盈,就連微皺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再也沒有一絲猶疑地進了“有夢園”。
到了里面,她的眼光隨意一掃,就看到了坐在靠窗雅座的紀強。雖然她對這個男人是有些不滿,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個發(fā)光體,隨時隨地都能吸引眾人的目光,讓人無法不注意他的存在。
“我能坐下來嗎?”江昀客氣地問。雖然心中對他仍有嫌隙,可是她的個性一向是能平和待人就平和待人,心中的不高興很少表露在臉上。
“不是你約我來的嗎?”紀強不作任何表示地聳聳肩,口氣中的挑釁意味濃厚。
江昀倒也不生氣,只是淺淺地一笑:“我想紀先生誤會了。這件事是家母所為,我并沒有想成為你撰稿人的企圖,相信以你對我的評價,你一定對這合約感到困擾,所以我們就此解約吧!以你的名氣,要找一個撰稿人絕不是一件難事!”
江昀的口氣相當(dāng)謙和,態(tài)度也放得相當(dāng)?shù),對她來說,只要能擺脫這個討厭的男人,其他事都是小事,反正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嘛!
“你就這么篤定我不會要你做我的撰稿人?”紀強的聲音有一點奇怪的緊繃意味。
“這是當(dāng)然的,我們對彼此都沒有好感,相信你和我一樣,都恨不得離對方愈遠愈好,不是嗎?”江昀用著理所當(dāng)然的口氣說。她看人一向很準(zhǔn)的,這個男人對她的態(tài)度她怎么可能會搞錯?
只要這個男人承認了這明明白白的事實,那她就可以把她老媽導(dǎo)演出來的脫軌事件解決,然后又回去過她有計劃而規(guī)律的人生。想到這里,江昀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你不知道這世上的事是沒有絕對的嗎?”紀強突然一改他高傲的態(tài)度,笑盈盈地對江昀說。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江昀覺得自己早先的笑都快僵在臉上了。
“相信你不會聽不出來。沒錯,如果我就是要你當(dāng)我的撰稿人呢?”
紀強的話加大了江昀心中的疑懼,她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就像個困獸仍想做最后的掙扎一般,她極力壓下自己的脾氣,露出一個她自己也不敢說好看的笑容。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這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要不是她一向是和平主義者,她早一巴掌把這可恨男人臉上的得意笑容打到太平洋去了。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何必為了一時之氣讓我們都不好過呢?”她不死心地想講一點道理給這個大概沒什么理智的男人聽。
“你就那么確定我在想什么?”
“不是嗎?”江昀也不動氣地反問。
紀強皺起眉頭看了一眼仍是自控得宜,臉上沒有任何風(fēng)浪的江昀。說他不理智也好,反正他本來就不是什么理智型的人,所以,他在片刻間下了一個自己也不想深思的決定。
“我就要你做我的撰稿員!奔o強沒有預(yù)警地空投下這樣一個炸彈。
“你別開玩笑!”這下,江昀可真是嚇得三魂七魄飛了一半,臉上平和的面具也在剎那間掉落。
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她不是已計劃得好好的,等這件事一解決,她就要一個人去租一棟小木屋,好好過悠閑又自在的生活,這才是她有計劃的人生。
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她的人生似乎又開始脫軌了,就因為這個男人的反復(fù)無常!
“我想,這教了你—課,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
紀強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一看到江昀臉上既吃驚又不信而失去平和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有一種愉悅之情從心中油然而生。
“你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而改變主意?!”江昀簡直想尖叫。她非常確定這個男人和她一樣討厭對方,他一定是在最后一秒時才改變主意,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是為了這種下三濫的可笑理由,“你不會是雙子座的吧!”
江昀或許是被炸昏了頭,她平生第一次脫口說出她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應(yīng)該是吧!至少我上次看身份證的出生日期的時候還是。”紀強對她這樣突然改變話題并不以為意,反正看到了她平和的面具脫落,對他來說就是勝利了。
“我就知道!”江昀一聲哀鳴。她怎么會這么倒霉?好不容易才把她那個雙子座老媽弄到她老爸的身邊,這會兒又來了一個雙子煞星。
這個男的不僅名字跟她老媽的念起來一模一樣,就連星座也一樣,最可怕的是那種一分鐘改三百次主意、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都如出一轍。
這種人總是有辦法把她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光看她這二十幾年來怎么被她老媽玩弄于股掌之間便能窺見一二,只要想到那些片段,她都會頭皮發(fā)麻、胃冒酸液。
“好啦!沒事的話,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奔o強只要看到這個一輩子大概都穩(wěn)穩(wěn)過日子的女人一下子天地倒轉(zhuǎn)的樣子,他的心情就很好,臉上泛著迷死人的笑容。
“等等!我不要!”一想到好不容易逃開一個雙子座的魔掌,現(xiàn)在又要跳到另一個雙子座的火窟,就夠她打冷顫的。
“你想反悔?你難道忘了這分合約?如果你違約的話,可是要付違約金的。”紀強得意地晃著他手中的那一紙合約。
要是江昀夠狠的話,她一定會一把搶過那個男人手上的紙,狠狠撕碎,然后把一百萬重重地甩到他那讓人看了就想吐血的臉上。
可是,這實在是金牛座的江昀做不出來的一件事,不是因為她好脾氣,牛被逼到極限還是會發(fā)火的,而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接近發(fā)火的邊緣,真正阻止她這么做的原因是,要她把辛苦賺來的錢這樣賭氣地丟掉,說什么她也做不到。
“我不會反悔的。好!你說什么時候出發(fā)?”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他都受得了和她朝夕相處,她也一定受得了。
“禮拜六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的飛機!奔o強挑起一邊的眉頭,臉上的表情像極惡作劇得逞的小孩。
“禮拜六?那不是只剩下三天而已?拜托!我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 苯篮喼毕爰饨,三天的時間怎么夠她安排一切的事?
她是要繞大半個地球到一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也不想靠岸的地方住上好—段日子,而她什么東西都沒有準(zhǔn)備。魚缸里的魚要請人照顧,花園里的花也得找人定時澆水,還有木屋的預(yù)約也要取消……
天哪!這么多的事,她怎么在三天之內(nèi)全部辦好?
“那你最好快一點了,我是不等人的。”紀強臉上仍是那得意至極的笑。
“你……”江昀被他氣得整張粉臉都紅了起來,如果她現(xiàn)在手上有東西,一定用力甩到這個可惡男人的臉上。
“我怎樣?”紀強看到江昀的臉色反而笑得更得意了,“對了,雖然你現(xiàn)在的裝扮是挺適合到亞馬遜河流域的,但是在本市的街頭,你不覺得太顯眼了嗎?”他突然對江昀說。
她的裝扮?
江昀有些不解地愣了一下,她的衣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一件印有GREENIS BEAUTIFUL的T恤、一條LEE的牛仔褲和一雙銳跑的運動鞋,有什么不對嗎?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撩了一下頭發(fā),順手拉下頭發(fā)上的東西,這下,她總算知道為什么這個男人要這么說了。難怪她剛剛一直覺得很多人都在看她,她還一直以為是她自己太多心,原來這是有原因的——一
她頭上竟然還戴著早上大掃除時綁的頭巾!
天哪!剛剛被逼近的時間一嚇,她只顧著趕快出門,竟然忘了頭上的頭巾了。她就這樣包著頭巾走過了大半個城市,這下,丟臉可丟大了!
最可惡的是,那個男人竟然到現(xiàn)在才告訴她,而且還有膽子在她面前幸災(zāi)樂禍地笑成這個樣子,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就算江昀再怎么好脾氣,也忍不下這口氣,她狠狠地把手中的頭巾擲到他的臉上。
“你這個天殺的大渾球,笑吧!笑得你顏面神經(jīng)扭曲、笑得你中樞神經(jīng)失控、笑得你大腦、小腦、延腦全都打結(jié)好了!”
一說完,她就忿忿地起身,把桌上的花瓶拿起來,將花拿開,然后把水一古腦地全倒在紀強的身上,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記得是這個禮拜六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的飛機哦!”
被倒了一身水的紀強倒也不生氣,仍漾著他那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用輕快的語氣大聲說。
“我會記住的!”江昀沒好氣地說。
雖然她實在很想忘掉,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場噩夢!
等江昀離開“有夢園”之后,狄元起才皺著眉頭走到紀強的身邊,遞了一條干凈的毛巾給他,讓他擦干身上的水滴。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那個女人氣成這個樣子?”
看那個女人不像沖動的人,應(yīng)該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八成是這個老愛作怪的紀強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沒什么。”紀強隨意擦著身上的水滴,聳聳肩,“我只不過告訴她,我要她當(dāng)我的撰稿人罷了!
“你剛剛不是說什么也不讓她當(dāng)你的撰稿人,怎么這會兒又改變主意了?”這狄元起也是聽得一頭霧水。
不久前,他還說得像是讓他和那個女人相處在一起簡直比要他的命還嚴重似的,可是,這下卻又要人家當(dāng)他的撰稿人,真搞不明白他的腦子是怎么轉(zhuǎn)的。
“我是不想讓她成為我的撰稿人!”
“那你又干嗎說那種話?”狄元起聽得腦子都快打結(jié)了。
“誰教她那么一臉篤定的樣子,竟然跟我說我一定巴不得和她解約。”紀強一臉不服地對狄元起說。
“她說得也沒有錯啊!照你先前的樣子看來,你是巴不得她離你愈遠愈好,不是嗎?”
“話是這么說沒有錯,可是她說得這么篤定,好像她將我完全看透了似的,我敢說,她來的時候就非?隙ㄎ乙欢〞退饧s,搞不好她把和我會面這件事當(dāng)成不得不做的麻煩事,恨不得早一點擺脫我這個人呢!”
說來說去,紀強就是受不了被人看穿。雖然他是巴不得和那個叫江昀的女人解約,可是一想到她那一臉篤定的樣子,他就不舒坦,恨不得拉下她臉上那似乎八風(fēng)吹不動的平和面具。他就是有一股想讓那個女人失去控制的欲望。
“你這老愛跟人唱反調(diào)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難怪你老爸會被你氣得理都不想理你。為了賭一口氣,把自己和那個照你說來會悶死你的女人捆在一起,你不覺得是自找麻煩嗎?”狄元起搖搖頭,不贊同地說。
其實,紀強的家世背景相當(dāng)顯赫。換句話,他說就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打從他一出世,往后所有的路子,早就有人幫他安排得好好的了。偏偏我們這個紀大少爺天生是個“歌手”,而且還是專唱反調(diào)的那一種,放著家人幫他安排的路不走,提起他的寶貝照相機,從此天涯海角、千山萬水地流浪去了。
氣得紀家老爺對這個特立獨行,卻又聰明過人的紀大少爺不知該如何是好,斗嘛又斗不過他,可是就這么放過他也不甘心,只好放話不理他。
“原本我也只是想氣氣她,讓她不要看起來這么的……反正就是好像什么也影響不到她一樣,所以,就算她違約我也不會要她的違約金,我怎么會知道她竟然忍了下來?”他原先以為江昀一定會不惜違約也不會答應(yīng)成為他的撰稿員,怎么會想到她竟然答應(yīng)了。
“那你現(xiàn)在怎么辦?”
“不怎么辦!”紀強對這突變的情況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
“難道你不怕悶死?”狄元起有時候?qū)嵲诟悴欢o強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有沒有看到她最后發(fā)的那一場脾氣?”
“有!沒想到她發(fā)起脾氣來還真不能小看!钡以甬(dāng)然看到了,剛剛那個場面,只怕有“夢園里”沒有一個人沒看到。只是,他不明白紀強為什么要提起這件事。
“我想,我不會悶死的,因為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了,看她發(fā)火的樣子還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呢!”
看著紀強臉上那抹小孩子找到新鮮玩意的興奮表情,狄元起心中不禁為江昀捏一把冷汗。
看來.這一趟亞馬遜河之旅絕不會這么簡單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