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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女 第十章
作者:凌筑
   
  入夜,當(dāng)海棠在睡夢中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陣迷香飄入鼻端,她警覺到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一陣昏眩襲來,她便失去知覺。

  當(dāng)她再度醒過來,置身陌生的房間,躺在一張華麗刺繡的軟呢絲床上,比她在醫(yī)館的房間還舒適。這是什么地方?皇宮嗎?

  她偏過頭,毫無預(yù)警的一個巨大的黑影閃入眼底,她退到床榻的內(nèi)側(cè),身體緊繃,戒慎的盯著床榻邊的人,屏氣凝神一瞧……

  「是你!」眼見身材高大魁梧的嚴(yán)無極神色莫測的站在床榻邊。那么偷襲她的人,就是他派去的了!

  嚴(yán)無極沉默不語,靜靜的注視她,面色凝重。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有何能力,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可是她卻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她緊張的抓緊床單,「這里是……」冷不防的他突然跪下,駭了她一跳,「你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嚴(yán)無極面無表情的直視她,「我嚴(yán)無極這一生俯仰無愧天地,也不求人,但,我求你!

  「快別這樣!购L内s緊上前欲拉起他。

  「請你幫助月兒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就算是我的命都可以!箛(yán)無極眼眶微濕,強忍著淚。

  「門主。」一旁的隨從也跟著下跪。

  海棠不禁有些動容,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起來吧。」要是華懷琰能這樣對她,她也死而無憾。

  嚴(yán)無極在左右隨從攙扶下起身。

  「上官小姐在哪?」海棠趄身,面帶微笑。

  「她在房里。」嚴(yán)無極欠身,比出請。

  「帶我去吧。」海棠跟著他前往。也許她救了上官迎月,這輩子她將無法再見華懷琰,他會想她嗎?

  隨著嚴(yán)無極穿過長廊、中庭,到了一間門扉闔上的臥房前停下。

  「月兒在里面!估潇o過人的他臉上沒有表情。

  海棠可以感受得出他瘖瘂的嗓音流露著悲傷,定睛的注視他,「在我醫(yī)治上官小姐的時候,能否請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幫我轉(zhuǎn)告華懷琰,就說……我永遠(yuǎn)會記得他的!挂荒h然優(yōu)雅的微笑浮上櫻唇,卻染不亮那雙秋瞳,胸口凝結(jié)著淡淡苦澀的悲哀。如果說能犧牲自己來換取上官迎月的一命,成全相戀的兩人也未嘗不是美事一樁。

  弄不懂她的話為何聽起來像訣別?不過,嚴(yán)無極顧不了那么多,頷首道:「我答應(yīng)你,還有什么事嗎?」

  「沒了,就這樣,我進(jìn)去之后,別讓任何人進(jìn)來!购L纳钗丝跉猓従徧鹚厥滞崎_門,迎向不知的未來。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救得了上官迎月,不過,她會盡她最大的能力。

  在海棠進(jìn)入房里后片刻——

  「海棠!」一個暴怒的咆哮穿越中庭排山倒海而來,所有擋住去路的飛龍門弟子都不敢傷他,只有節(jié)節(jié)敗退。

  華懷琰怒吼著,「海棠呢?」他沖到嚴(yán)無極面前一把揪起他。

  「在里面。」他神色漠然的指著屋內(nèi)。為了救月兒,他可以變成魔鬼,只要她能活下來。

  「讓開!」華懷琰試圖推開擋住去路的嚴(yán)無極。

  「不讓!」他負(fù)手而立,不動如山的聳立門前,不反抗也不退讓,他旁邊的隨從與主人同進(jìn)退,以身體筑成肉墻。

  華懷琰咬緊牙關(guān),咬到牙齦滲出血絲,才勉強壓抑內(nèi)心的惶恐不安,「你知道海棠要怎么救月兒嗎?」

  他腦海里浮現(xiàn)著躺在病榻上慘白了臉、了無生氣的人變成海棠,駭怕驚懼的利刃狠狠的穿透他的心。

  不!他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他都還沒告訴她,他愛……幡然醒悟他愛她的事實震撼了他。

  他居然忘了這么重要的事,他愛她,他愛她呀,可是他卻一再的傷害她、利用她!她卻只是笑了笑的承擔(dān)下來。

  該死的,他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嚴(yán)無極沉靜如岳的站立,「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可以救月兒!

  為了心愛的人,他不會讓任何人阻止。

  「你別逼我動手,讓開!箲嵟瓫_擊著華懷琰的冷靜,他舉起蓄滿十足內(nèi)力的手掌揮起。

  嚴(yán)無極剛毅的臉龐不驚不懼,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任憑狂怒的華懷琰充滿殺意的手掌停在他心口前一寸。

  所有的人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不敢上前,因為門主嚴(yán)厲的眼神制止他們,只能在一旁焦慮著急。

  「你……」憤然放下手,華懷琰無法殺一個毫不抵抗的人,而且就算殺了他又如何,他也會挺直著高大的身軀擋住去路,他就是這樣一個鐵錚錚的硬漢,否則月兒怎可能交給他。

  「該死的,海棠是用她的命!」

  嚴(yán)無極心頭一震。

  「她是用她的命救人呀!」華懷琰嘶聲力竭的吼著,透著凄愴悲慟的劇痛,眼淚滾落他兩頰。該死的!

  倏忽,微弱的低喊從屋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出,「嚴(yán)哥……」

  「月兒!箛(yán)無極激動的轉(zhuǎn)身沖進(jìn)屋內(nèi),門扉被粗暴的他撞開。

  「海棠!」華懷琰身體猝然僵硬冰冷,因為他看到了——

  倒在地上的海棠衰靡沒有氣息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安詳?shù)男ㄔ谒淖旖茄_,看起來就像……不!這不是真的,一股錐心刺骨的痛狠狠的釘進(jìn)他的心田,清俊的五官籠上寂滅恐懼的陰影。

  不!「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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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意識渾沌,隨波逐流,回想起過去的一切,從山里被義父撿回到遇見了夢中的「他」——

  一如夢中冷傲邪佞的他,我行我素,冷酷無情。在那一刻,她心悸動著,為他而跳,她對他一見鍾情。

  后來陰錯陽差,她當(dāng)上他的試藥人,她可以如此近的看到他、觸碰他,感受他不是夢中的人,縱使他鄙夷她、厭惡她,她依然無怨無悔。誰叫她愛他!

  「你這蠢材,給我醒來!

  海棠悠然轉(zhuǎn)醒,虛弱的一笑,「你又罵我!怪皇锹曇粲袣鉄o力,她現(xiàn)在能感同身受上官迎月體內(nèi)的病魔,一點一滴的如何侵蝕著身軀,她感覺到心臟傳來撕裂的灼熱,五臟六腑的衰竭,身體卻宛若置身嚴(yán)冬雪地里,隨便一個用力呼吸,胸口就像要爆裂開來的痛。

  「誰叫你做這種蠢事?」華懷琰發(fā)抖的手緊緊抓著她,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

  笨蛋,傻瓜!他卻愛上這笨蛋,可惜他領(lǐng)悟得太遲。才短短幾天,她瘦得下巴削尖,眼眶凹陷,失去昔日的光彩,看得他心好痛。

  「你照顧我那么久,你養(yǎng)我當(dāng)試藥人,不就是為了醫(yī)好月兒姊姊的病!购L臐瓭恍Γ皇峭瓿伤男脑。

  「我也沒叫你用那樣的……該死的,要救我自己會救,根本不需要你……」他不停的低咒著,為她的癡傻、為自己的無能。她怎能讓他再次嘗到失去親人的這種痛,她怎么能在他發(fā)現(xiàn)愛上她的時候離他而去?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比不上月兒姊姊的一根手指,我知道你喜歡月兒姊姊,我還真的有點羨慕她……」說太多話讓她胸口泛痛,她痛得閉上眼,虛弱的喘息忍著一波接著一波扭絞心臟的劇痛。

  「海棠……」見她閉上眼,他呼吸也跟著停止,心慌的呼喚。

  「我好累。」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盡,她連睜開眼都好吃力。

  「不準(zhǔn)睡。」失去的恐懼攫住他,寒冷包圍他的身體,他顫抖的手握緊著她泛冷的手,緊得幾乎捏碎她的手骨。

  「你抓我抓得好痛。」痛覺是目前她唯一的感覺,她勉強的撐開一半的眼皮凝望著華懷琰英俊的臉龐,想將他深深烙印在心底。

  是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他哭了!

  眼眶刺痛灼熱,華懷琰強忍著淚水,「不準(zhǔn)!顾滤凰墒郑蜁䦶乃种邢А

  「又不準(zhǔn),我都快死了!顾扌Σ坏,有氣無力的薄嗔。

  「誰說你快死了,有我在你不會死!谷A懷琰猙獰的吼著,他不會讓她死,縱使是要用他的命來換……

  「這種是絕癥,連你都沒辦法,誰還有……」冷不防被他塞進(jìn)懷里,她心一顫的抽痛!改愀擅?」好溫暖!原來人體相觸是這么舒服?上А@也許是最后一次了!海棠疲憊的靠著他胸懷,逸出一聲嘆息。

  「別亂動,就這樣讓我抱著你!谷A懷琰埋進(jìn)她發(fā)梢,粗嘎的低喃。她生命正如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香消玉殯,死亡的陰影層層的罩住孤單無助的他。天哪!他該怎么辦才能挽回這一切,他寧可受苦的是他。

  他漸漸能體會嚴(yán)無極日日夜夜備受恐懼煎熬卻無能為力的心情,一顆濕熱的淚淌下他眼角。

  「你哭了?」耳邊傳來濃濁的鼻音撼動她的心。

  「你不會死,你身子骨比一般人還健康!顾煅实恼f,抹去眼淚,不想讓她看見他哭泣脆弱的模樣,「答應(yīng)我,別離開我!

  「好。」她能在臨死之前看到他就已經(jīng)很心滿意足了,就算他愛的不是她又何妨,此刻他就在她身邊。海棠唇畔漾著如花的微笑,「你知道我剛剛作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夢中的你跟我,我們在山林間快樂的生活,沒有紅塵俗事的驚擾,就我們兩個……」

  「只要你好起來,我們就搬到?jīng)]有人的山林,就我們兩個,好嗎?」華懷琰深吸了口氣,咽下喉頭涌出的悲慟,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深情凝眸,伸手輕輕摩挲她消瘦憔悴的臉蛋。

  「你真好,只是我恐怕沒有時間了!

  「不會的,你會好起來,你會……好起來。」顫抖的哭音支離破碎,可是連他這世人崇拜的神醫(yī)都沒把握,還有誰能救她?

  海棠知道他是安撫她,淡淡一笑,「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像我夢中的他。只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想舉起手撫摸他才抬起就無力舉高,在她小手墜落的一剎那他迅速的握住她舉到臉頰邊,讓她輕觸他的臉。

  「你的夢?」

  海棠點了下頭,嘴角吃力的輕掀了下,癡戀的凝望著面帶哀傷的他陷入回憶,娓娓道來那夢中奇妙的境遇……

  原來她愛上他,是因為這張臉!

  想到她對夢中的妖怪的愛遠(yuǎn)多于他,華懷琰心里是有點不是滋味?墒谴丝蹋还芩龕鄣氖撬哪樳是他的人,他只要她活下來……

  「如果我真是你夢境里的妖怪,那么我給你吞下的應(yīng)該是我千年的內(nèi)丹,如果說那內(nèi)丹真的在你體內(nèi),那就能醫(yī)治任何病痛,只是時間長久的問題……」靈光乍現(xiàn),華懷琰眼底浮現(xiàn)一線曙光。只要有時間,那她心臟上的破洞肯定也能修補,只是他們沒有時間了?

  「是嗎?我一直很想跟你說,你真傻,不該把千年道行給了我,而你回復(fù)了原樣,墜入輪回,可能是上天憐我們,在有生之年能再聚。」她悲涼的一笑,可惜她無法和他在一起了。

  「不許胡說,一定有辦法!

  「你知道嗎,在夢里,我跟你住的桃花塢,每到春天桃花盛開滿山滿谷,紅的、白的……咳咳!

  「別再說下去了……等等,桃花!」華懷眼激動的緊握著她,猝然一道閃電劈進(jìn)他腦門,「有救了,我想起了來。我?guī)煾冈f過,他有次云游四海,在天山上發(fā)現(xiàn)個世外桃源,有座桃花塢,那邊有張千年寒冰床不知是誰做的,好像千年前就存在,也許我可以利用那個冰床!

  「你要怎么做……咳!惯@回咳出了血,嗆得她兩眼濕熱,不讓眼淚滑下,她不想哭著大花臉,她想留給他最美的回億。

  「讓你呈假死狀態(tài),說不定三年就夠了,不,也許一年,只要一年的時間讓你身體自動修補好心臟!顾拥谋Ьo她,緊得像要把她揉近身體里。這一次哪怕是上天下地,他也要跟閻王搶人。

  「那萬一三年后,我依舊沒醒過來呢?」她不忍擊碎他的希望,更不希望耽擱他一生。

  「我會一直等你!谷A懷琰深深吻住她冰冷的唇,訴說著他的決心,眼中散發(fā)堅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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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淙淙,時光流逝,風(fēng)輕輕的吹拂樹梢,捎來春天的訊息,百花盛開,蜜蜂開始忙碌,蝴蝶翩翩起舞。

  花園里,相愛的人相偎依。

  「嚴(yán)哥,你猜他們還在人間嗎?」上官迎月死里逃生,卻是海棠犧牲了性命換來的,她感激也內(nèi)疚無法幫上忙,只能努力的活著,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才能不枉海棠一番苦心。

  嚴(yán)無極緊緊的抱住她,埋首在她發(fā)梢落下細(xì)碎的吻,深邃闐黑的目光遙望著遠(yuǎn)方,沒有焦點,淡淡的打破沉默。

  「我相信只要有懷琰在,他不會讓她死的!共⒎撬溲侵灰聝耗軌蛉,就算變成魔鬼他也無悔。

  「但愿。」上官迎月仰起小臉,眼波流轉(zhuǎn)著柔情,抬起纖纖素手描繪他剛毅的臉部線條,「嚴(yán)哥,能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我在榻上想的都是萬一我走了,留下你該怎么辦……」

  「噓。」以吻封住她的話,他不想再回憶當(dāng)她陷入昏迷時心神俱裂那一夜,低啞的呢喃,「別說太多,你身體才剛好,懷琰特別交代你五臟六腑被損害過深,還需要長時間調(diào)養(yǎng)!棺⒁馑纳眢w狀況,他只能輕輕品嘗舔吮她的菱形小口,不敢放肆的吻。

  沉浸在嚴(yán)無極溫暖的臂彎中,上官迎月幽幽嘆息,哀傷染上她秋瞳。

  「嚴(yán)哥,我欠師兄的太多了,恐怕一輩子也還不了!雇侠鬯刂詈筮為了她犧牲了他最愛的女人。

  「別擔(dān)心,他們不會有事的,你要對你師兄有信心。」嚴(yán)無極摟著上官迎月安慰她,平靜的說。

  「嚴(yán)哥,把無情醫(yī)館保留著好嗎?」

  嚴(yán)無極點點頭。

  「嚴(yán)哥,我想去廟里燒香。」

  「晚一點好嗎?等十五,我再陪你去。」嚴(yán)無極抱起她回房,她的身體仍不宜太過勞累。

  「嚴(yán)哥,我愛你!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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