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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苦之暗戀 第四章
作者:惜之
   
  她結(jié)婚了!恐怖吧?不過請七天假期,她就替自己找到好男人嫁出去。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厚著臉皮再向公司遞假條,老板的反應(yīng)是瞪她一眼,然后放她去享受蜜月。

  享受蜜月?算了吧,她忙得天昏地暗,買家具、搬新家、安頓四位爸爸媽媽、帶他們認識新環(huán)境……忙得好像真有結(jié)婚這回事。

  不過,育箴忙,博承更忙,除開婚事、家事,他還有新公司要忙,所以直到她銷假回事務(wù)所上班為止,育箴同他見面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其它時間里,是他一天一封E-mail,通知她該做什么事情。

  與其說她是他的妻子,不如說她是他的秘書更為貼切。

  博承的設(shè)想周到,房子是三層樓的,每層樓一百坪左右,都有客廳、書房、餐廳、廚房,和三四間臥房,且各有獨立的樓梯通向戶外。

  一樓是博承的父母、管家、復(fù)健師和司機同住。

  育箴的爸爸辦理提早退休,他和妻子、兒子住二樓,房間太多,小弟一個人不客氣地占掉三間房,一個睡覺、一個讀書,另外一間辟作工作室。好笑吧!他連工作都沒有,居然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三樓是育箴和博承的天地,從搬進去那天起,她最喜歡的家具是墻上那幅巨型婚紗照,照片里,他擁住她,她笑得開心。

  她想自己是怪物,明明知道一切全是作假,還演得那么幸福,也許潛意識里,她在期待著假戲真做。

  下班,育箴回到家里,不意外地,博承沒回家,他忙的程度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很公平,他賺的錢比人家多,付出的心力當(dāng)然要等比級數(shù)增加!顾蕴柨谧哉Z。

  放下包包,育箴匆匆忙忙搭電梯到一樓、二樓,向兩家的爸爸媽媽打過招呼,聊聊家常,吃過飯后再回到自己家中。

  又是空屋!她對自己阿Q一笑,獨居的日子長了,她從未感覺過孤獨,反而是結(jié)了婚,竟在自己家里感覺寂寞。

  「一定是房子太大的關(guān)系。」她打開CD,讓房子里增加一點聲音,驅(qū)趕空虛。

  「懂了吧!當(dāng)有錢人,住豪宅也是不容易的事!

  回房間,卸下妝,把頭發(fā)往上扎,抱住衣服朝浴室走,她不停對自己說話--

  「蘇媽媽說,住在這里不錯,空氣好,也不覺得吵鬧,晚上睡覺很舒服,偏頭痛的毛病好多了。蘇爸爸說,很快的他就用不著復(fù)健師了,每天光在花園里來回走一圈,運動量就足夠!

  打開蓮蓬頭,刷地,水沖上她的肩膀,在泡泡間,她還是喃喃自語--

  「爸爸媽媽愛上外面的花園,計劃在上面種花種菜,推廣生機飲食,不曉得蘇媽媽蘇爸爸能不能接受他們的推廣。小弟提議好幾次,想帶同學(xué)回家開Party,讓大家了解,有個富豪姊夫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幸!腋?

  他落實合約上面所有條款,他不干擾她,她不妨礙他,他們各過各的生活,他們只是室友,偏偏她想對這個假婚姻要求更多。是她錯嗎?

  「清醒清醒,在這里,妳的獲利比付出多,有什么好抱怨?想想妳父母小弟,憑妳的能力,給不了他們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

  微笑,她逼自己快樂、逼自己不理會寂寞。

  出浴室,換上寬松的居家服,她走進廚房燒開水,為他熬上一鍋冬瓜麥茶。她發(fā)現(xiàn),即使他們沒見上面,他依舊在上班前,帶走她為他準(zhǔn)備的冰茶水。

  「顏育箴,別把注意力擺在博承身上,想想自己的工作。妳該怎么幫吳小姐爭取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首先,從兩人的工作比較起,吳小姐從事幼教工作,教育是她的專業(yè)領(lǐng)域,她最了解這年齡孩子的需求,而吳小姐前夫的工作是掛名經(jīng)理,經(jīng)常在外面跑,就是晚上也不例外,也許在經(jīng)濟上,他的收入比吳小姐多,但養(yǎng)大一個孩子,錢并不是唯一必備條件……」

  突然,開門關(guān)門聲響起,那是……

  背著音源,悄悄地,她笑得開心,低頭,關(guān)上爐火。

  轉(zhuǎn)身,她漾開燦爛笑靨。

  他回來了,婚后第一次碰面,她要不要對他說「哈啰,好久不見」?

  走出客廳,走到他身邊,迎著他的臉,她討好巴結(jié)--

  「你回來了。」

  「嗯。」

  他沒看她,今天他的心情惡劣,Dink打電話來,說蓉蓉的病情更嚴(yán)重了,藥物控制不了轉(zhuǎn)移的癌細胞。

  「要不要吃飯?我可以……」她的關(guān)懷未開始,即被阻止。

  他倏地回頭,不耐的濃眉皺起,她認得,那是矮黑人表情。

  「妳不用擔(dān)心我有沒有吃飯,記住,我們只是室友關(guān)系!

  笑容悄悄退位,下一秒鐘,她以為自己又要說對不起,和小時候一樣,但是,他沒給她機會,砰的一聲,房門關(guān)起,他把自己鎖入房內(nèi)。

  迅速轉(zhuǎn)身,育箴小跑步回房間,食指放進嘴里啃啃啃,啃掉一層指甲屑。

  沖到鏡子前面,她看住鏡中眼眶翻紅的自己,呼吸、呼吸再呼吸。

  「無所謂的,本來就是妳不對,是妳忘記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叫室友,忘記你們的同居成立,是因為一張契約,是妳笨了,不是他的錯!

  拿起面紙擤掉鼻涕,她鼓勵自己,沒事,待會兒將雨過天青。

  拿起公文包,她找出里面的數(shù)據(jù),跳跳躍躍的是文字,鼓鼓噪噪的是心情,她沒辦法定心。

  人越老臉皮越薄,要是在以前,她肯定貼上前去,一百句對不起,一千句對不起,總要說到他臉上的烏云散盡,說到他的矮黑人表情恢復(fù)王子俊容。

  走到化妝臺,拿出她的合約書,一條一條、一款一款,她念出里面的內(nèi)容,提醒自己別忘記,他們之間沒有她想象中親密。

  念過一次又一次,她念出平靜心情。

  輕輕吁氣,她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說不定時光轉(zhuǎn)移,他們會漸入佳境;說不定他是短暫心情惡化癥,過了明天,他們將相處融洽,一如月前,在臺南故鄉(xiāng)的下午,在榕樹下、冰店里愉快聊天。

  客廳電話鈴響,育箴走出去接,電話那頭是個女人。

  「喂,妳好,請問找誰?」

  「我是周蓉蓉,請問蘇博承先生在嗎?」

  周蓉蓉?!冷不防的三個字揪起她的心,她被逮個正著。

  緊咬下唇,她以為他和周蓉蓉已經(jīng)成為「故事」,看來身為律師,她的推理能力有待加強。

  「請稍等!

  撫撫沉痛胸口,壓抑,育箴走到博承門前,敲叩兩下。

  「你的電話!

  她連喊他的名字都不敢,深怕話筒傳進她的聲音,害對方誤會他們之間,打亂他和周蓉蓉的關(guān)系。夠懦夫了吧?

  博承面無表情,走出房門,略過她,直奔電話。

  「喂,我是蘇博承。」

  一聽到她的聲音,明顯地,他兩道濃濃的眉毛下彎,彎出兩道優(yōu)雅弧形。他不生氣了?

  原來,周蓉蓉是他的消氣筒,難怪,一個不認為婚姻具有意義的男人,愿意走入婚姻,她一定是個特殊到不行的女生!

  育箴低頭,走進房間。

  「妳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再這樣下去,就算用綁的,我都要綁妳到臺灣!顾麑﹄娫捘穷^說。

  來不及關(guān)上門扇,他的話鉆入她耳朵,是責(zé)備,但每句都帶著濃濃關(guān)懷。

  「最好是這樣,我不希望兩頭擔(dān)心。」

  兩頭擔(dān)心?一頭是臺灣的事業(yè);另一頭……他的心掛在周蓉蓉身上?

  育箴選擇當(dāng)縮頭龜,迅速關(guān)上房門,再也不聽他對周蓉蓉的關(gu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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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文件攤擺在床上,一張張雜亂無章。無章序的不只是公文,還有她的心情,紛亂……

  她的工作因心情滯礙,她的耳朵不肯專注,自動拉直,竊聽門外聲音。那是國際電話!他們一聊聊了將近兩個小時,誰說分手男女不能成為好朋友?他們不就是最好的見證?

  或者,他們從未真正分手……念頭閃過,育箴心驚。

  那么,她原本不定的婚姻不就更加岌岌可危?她假戲真做的夢想不就必須暫停?

  不要想!不要再去想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弄清楚,你們只是室友,所以,請專心工作,OK?

  用力緊閉眼睛,再睜開,她逼自己進入工作情緒。

  「對于監(jiān)護權(quán)的爭取……」

  門被敲開,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移了位。

  育箴走到門前,拉出笑容,打開門。

  「我可以進來嗎?」博承問。

  他的心情好多了,因為剛剛那通兩個小時的國際電話?

  育箴酸了酸心,澀澀的苦味卡在喉間,吞咽不下。

  「請進!顾蠓剑尦鲆粭l道路。

  博承進門,看到滿床、滿地的文件,他回頭笑問:「妳在工作還是在戰(zhàn)爭?」

  「我的工作和戰(zhàn)爭性質(zhì)差不多!构蛟诘厣希岩粡垙垯n案數(shù)據(jù)歸位,

  「最近接了什么案子?」

  「一個監(jiān)護權(quán)爭取案、兩個離婚官司、兩個遺產(chǎn)官司,和兩個公司互控產(chǎn)權(quán)侵犯,后面這個是大案子!

  「聽得出來妳很忙!

  「的確!顾环裾J。

  「妳這里太小,我在書房加擺一張桌子,以后工作妳可以到那里去!

  「謝謝!

  「需要計算機嗎?」

  「我有NOTEBOOK。」

  「嗯,很好!顾纯礀|又看看西,眼睛四下搜尋。

  「有話想告訴我?」

  「今天……很抱歉,下午我接到一通電話,它讓我的心情糟糕!

  「而剛剛那通電話解救了你?」育箴反問。

  「對,剛剛那是……」

  不想再聽一次周蓉蓉的魅力,她截下他的話--

  「其實你不用向我報告是誰打電話給你,因為……我們不過是室友。」

  看看育箴,他認定她在生氣,才會拿他的話來圍堵自己。

  「律師是不肯吃虧的人類?」

  「我退讓一步,對手會進攻一尺,情況很像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國的軟弱割舍掉臺灣,我的軟弱會讓委托者倒霉。所以律師想吃酸、吃辣、吃甜,隨便,但千萬不能吃虧!顾瞄L篇大論掩飾復(fù)雜情緒。

  「這次是甲午戰(zhàn)爭,下次呢?尼布楚條約?北京條約?」

  「你的書念得比我想象中好,我還以為有我這個槍手,你從不讀書!

  「那是妳的自以為是,相信我,我絕不在妳的想象當(dāng)中!

  對。∷偸亲砸詾槭牵詾榧词箍部部揽,他們的姻緣線會走到最后;以為盡管他無愛,但她有心,就算愛情發(fā)展遲緩,總有一天,它會長得茂盛郁菁。

  她笑笑,沉默。

  「怎么樣?新生活適應(yīng)得如何?」

  「現(xiàn)在才來問『新娘』適應(yīng)如何,會不會有點慢?」

  「我承認我忙壞了,不過幾星期下來,新聘的員工慢慢上手,情況好了不少。」

  「我知道你忙,放心,我不會在這上面同你計較!

  「爸媽說,妳每天都回來陪他們吃晚飯!共┏姓f。

  對這點,他心存感激,本想把父母接到臺北照顧,沒想到,照顧父母親的工作竟全由育箴替他代勞。

  「嗯,蘇爸蘇媽認為住這里什么都好,就是寂寞了點,不像老家,左右鄰居常來閑聊,不過,我爸媽找到新樂趣,看看再過些時候,你爸爸媽媽會不會加入他們的新嗜好!

  她找些話錯開話題,從來從來,她都不想要他的感激,不過……她想要的東西,他不愿給也給不起。

  「什么新樂趣?」

  「種植有機蔬菜,我媽在陽臺上面養(yǎng)一大堆豆苗、小麥草,晚上我才剛被逼著喝下一肚子綠色液體。」

  「好喝嗎?」

  「有點味道,不過加了蜂蜜,冰冰甜甜的,勉強可以接受!

  「下次我去找他們要一杯!

  「奉勸你千萬不要,他們會食髓知味,要是他們逼你喝精力湯,千萬別帶回來求我?guī)兔。?br />
  「精力湯很難喝?」

  「三種生菜、三種水果、三種芽菜和八種谷類打出來,一碗濃濃稠稠的液體,你覺得呢?」

  「我不吃苜蓿芽,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頭牛!

  「所以啰,夸獎千萬別隨意出口,雖然只是善意謊言!

  「我媽媽說,上個星期天妳帶她們?nèi)ゴ罱葸\,她們來來回回坐了好幾趟,覺得很有趣,這幾天逛街都故意不坐老丁的車子出去!

  「蘇媽媽說學(xué)會坐捷運,她就敢一個人跟你到美國去,到時要充當(dāng)導(dǎo)游,帶我爸爸媽媽去看自由女神像!

  「我媽媽是傳統(tǒng)女性,平時很少出門,一出門容易緊張,這幾年我和父親常年在國外,她還是守著家門,不愿意同我們出國,有時候被我們逼急了,勉強出去,也常擔(dān)心得睡不好覺!

  「我媽媽和蘇媽媽很不一樣,她喜歡新奇,什么東西都想嘗試,有時買到爛東西,回來也高興老半天,說自己學(xué)到寶貴經(jīng)驗,知道什么東西千萬不能買。

  像前年,她要到意大利,所有人都勸她不要在夏天去,四十幾度高溫會讓人中暑,她不管,看到便宜的旅游促銷活動非去不可,吵了好幾天,我爸爸終于妥協(xié)!

  「我記得那次,當(dāng)我母親向我們提出,要單獨跟團到意大利玩,我們以為她開竅了,后來才知道她是跟妳母親去。」

  「爸爸給媽媽的零用錢不多,在西班牙廣場前的名牌街里,她看到什么東西都想買,她懂不了幾句英文,居然還敢開口向店員殺價!

  「我媽媽則是看到外國人,不敢說半句話,想買的東西擺在眼前,不敢碰,幸好是顏媽媽在,讓她帶不少戰(zhàn)利品回來。」

  「對。∧谴谓(jīng)驗讓我媽媽炫耀了好幾年。」

  「我媽媽更開心,直說以后出國都要找顏媽媽同去,有人帶頭領(lǐng)她往前沖,那種感覺很棒!

  「所以,我常說她們是最佳搭檔!褂鹣陆Y(jié)論。

  「很難想象,兩個性格回異的女人,居然能當(dāng)好朋友!

  「是互補吧!我媽媽欣賞你母親的善良細心,你母親欣賞我媽媽的勇敢大膽,她們可以結(jié)伴闖天涯!

  「顏爸爸退休后的生活還習(xí)慣嗎?」

  「沒有學(xué)生可以管,他只好管你爸爸,他幫他排課堂做復(fù)健,昨天我又聽他說要去買毛筆,教你爸爸畫國畫!

  「難怪,我爸說等他成為畫家后,要我出錢幫他辦畫展,」

  「比我爸好,我爸逼我出錢,買他一幅爛畫!

  「妳居然敢批評顏大師的作品?知不知道,顏大師是我爸最新的崇拜偶像!

  「我爸把圖畫壞了,不好意思送人,只好逼我把它買下來,你說,那是不是張爛畫?」

  「看他們生活得開開心心,身為子女,也跟著快樂!

  「嗯,明天晚上我?guī)吞K爸爸掛好號,要帶他去看診,回到家里可能很晚了,先告訴你一聲!

  「應(yīng)該是我陪他去,可是明天……」

  「你忙嘛!而且我正好順道逼我爸媽去做全身健康檢查,一舉兩得!

  「妳的工作呢?」

  「不妨疑,我會把工作安排好,別忘記律師是一種實際又看重金錢的人類!顾I用他的話。

  「其實我來,主要是想告訴妳一句話!

  「原來我們說了一大篇都只是次要?說吧,什么話?」

  「我想告訴妳,我很高興自己的決定,和妳結(jié)婚是正確的事情!

  「意思是你想續(xù)約?」

  「我們的合約又沒打日期!

  「意思是我沒有調(diào)薪空間?」

  玩笑話出,兩人同時笑開懷。

  笑停,他鄭重對她說:「育箴,謝謝妳對我父母親所做的一切!

  「不客氣。」

  她為他做過無數(shù)事情,幫他煮涼水、準(zhǔn)備毛巾、寫功課、背黑鍋……多到不勝計數(shù),只有這件,他真心真意向她道謝。

  搖搖頭,她不想要他的謝謝,她想要的是奇跡,一個讓他愛上自己的奇跡,讓她的單戀不是永遠,讓她的暗戀有重見光明的一天,雖然,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伸出手,她給他一個Give  me  five。他握住她的手,細細小小的掌心里,凈是柔軟,他微笑,她展顏,今天晚上他們相處愉快,就像臺南的下午,有榕樹和芒果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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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談那夜后,他們又一個星期沒見到面,這對夫妻天天在小別新婚,慢慢地,育箴習(xí)慣一個人在大房子里自言自語,習(xí)慣面對空虛。

  今晚,和兩對爸爸媽媽聊過家常后,育箴早早回到三樓,她的工作很多,怕是要加班到天亮。

  抱著從事務(wù)所帶回來的檔案數(shù)據(jù),走進書房,書房里有博承替她新添的辦公桌椅,讓她工作起來增添幾分舒適。

  扭開電燈,她專心工作。

  雖說,偶爾不小心,博承的影像會偷偷鉆進腦間,但她總能很快地將它收拾妥當(dāng),進行下一步進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偌大的空間里,除了育箴的打字聲和墻上古董時鐘的鐘擺聲,再沒其它聲響。

  慢慢地,月亮爬上中天,星子西沉,聲響變得模糊,人們進入夢鄉(xiāng)。

  記不記得楊喚的夏夜?在這里沒有潺潺溪水歌唱著經(jīng)過彎彎小橋,只有夜風(fēng)吹過樹梢,帶來幾分涼意。

  當(dāng)!電梯停在三樓,博承打開家門,客廳里一盞小燈,是育箴每晚都會為他留下的溫馨。

  回房洗過澡,他的工作還沒結(jié)束,拎起公文包,他走向書房。

  書房的燈是亮的!伸手,他打開厚重門扇,育箴趴在桌上睡著了,計算機跳到保護程序,一排英文字母在畫面中,搖搖擺擺。

  不自禁微笑,博承看著育箴的睡顏,粉粉的腮邊,壓出淡淡紅色,她是個千面女郎,有時自信風(fēng)發(fā)、有時溫柔靦腆、有時熱情活潑,只有在睡覺時,沒有半分刻意,童稚時期的嬌憨羞怯盡現(xiàn)。

  好幾次,他想問她,小時候為什么對他那么好?難道兩家媽媽指腹為婚的蠢舉動,真的影響過她?

  好幾次,他想問她,煮冬瓜麥茶時,她到底加了什么特別配料,為什么硬是比廚子做的,多了幾分醇香?

  父母親很滿意這個「媳婦」,說有了育箴,簡直像是多生一個女兒,既貼心又懂事。她記得爸爸媽媽最喜歡的話題、記得下班特地繞道幫他們帶回來愛吃的東西,爸迷上Bon  jovi,只提一次,第二天,她帶回他的專輯。

  這樣的女兒都不容易找了,何況是媳婦。難怪媽媽老是驕傲,夸耀自己有識人之明,早早替他訂下這門親事。

  彎身,他替她儲存檔案、關(guān)機,抱起她,準(zhǔn)備將她送回房里。

  睡眠受了干擾,她模模糊糊說了聲:「小弟別鬧,我會暈船!

  她會暈船?!這倒是他頭一次聽到,不過,他知道她的事情有限,比鄰而居十幾年,對她所有記憶只有一點點--她很好欺負,而且不會生氣。

  跨開大步,他決定減短她「暈船」時間,迅速將她送回香閨。

  他的動作加大,育箴被震醒。

  半開眼、合眼,她以為作夢,夢見自己在白馬王子身上,搖搖晃晃,博承圈著自己翩翩起舞,有點陶然、有點薄醉,是酒精嗎?她忘記自己喝過酒……

  再睜眼,由下往上,近距離欣賞他,他有個堅毅下巴,就像他堅毅的個性。

  這個夢真實得令人陶醉,縮縮身體,她朝他靠近。

  暖暖的體溫,帶著男人氣息,這個體溫……未免太真實。

  偷偷地,往上看一眼,捏捏自己臉頰,會痛……

  天!是真的!眼睛瞠大,嘴巴微張,她全然清醒,這下子,她不再需要暈車藥,她得到廟里拜拜收驚。

  「你……你回來了?」

  她略略結(jié)巴,對驚嚇過度的人,這種情形常見。

  「理論上是。」他笑答。

  「可不可以放我下來?」

  「妳暈船?」

  他笑笑,放下她,育箴扶扶床沿,坐下。

  「誰告訴你,我會暈船?」

  瞬間清醒,她收拾本性,掛起律師面具,律師的首要條件是什么?沒錯!伶牙俐齒第一。

  「妳說的!

  「我有嗎?」

  「妳忘記了?沒多久前說的。」他答得詭異。

  「我……」

  「妳已經(jīng)踩上平地,確定不會墜機,可以安心睡覺!

  「睡覺……哦……」甫清醒的腦袋正式運轉(zhuǎn),她想起工作、想起她打了-半的檔案……「不行睡覺,我還沒弄完,現(xiàn)在幾點?」

  她跳起身,差點撞上他,他雙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嗯,對不起!雇撕笠徊,育箴拉開安全距離。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一點二十七分,妳打算熬夜工作?」

  「對,明天要開庭,我希望多做分準(zhǔn)備!

  「什么樣的案子?」

  「小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爭取。我的當(dāng)事人是一名幼兒園教師,三個月前和丈夫離婚,當(dāng)時,條件說好,她有探視權(quán),每星期六日可以將小朋友帶在身邊,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和小姑覺得,她訴請離婚的行為,讓他們在街坊鄰居面前很丟臉,于是灌輸孩子一些很糟糕的觀念!

  「什么觀念?」

  「比如他媽媽是壞女人,為了外面的野男人不要家庭等等,而且刻意在星期五將小孩子帶出門旅行,讓她連續(xù)幾個星期找不到小孩,所以,她決定挺身爭取小孩的監(jiān)護權(quán)!

  「妳的勝算有幾成?」

  「幼兒園教師的薪水不多,男方雖然只是個掛名經(jīng)理,但家里有不少祖先留下來的田產(chǎn),光是出租田地的收入,就夠豐富,再加上他有不少人脈,我想他會有很多『朋友』跳出來幫忙他。

  所以,我打算從男方的暴力傾向出手,另外,小孩子的姑姑有過吸毒和妨害家庭前科,我想向法官證明,這樣的家庭不適合養(yǎng)育小孩!

  「假設(shè)妳的委托人把孩子帶在身邊,她有足夠的經(jīng)濟養(yǎng)育小孩嗎?」

  「我希望明天的官司是雙贏局面,我給男方探視權(quán),并要求他負擔(dān)部分教養(yǎng)費用,不管夫妻感情再壞,孩子有權(quán)利和父母親在一塊!

  「聽起來,妳的工作不容易!

  「當(dāng)然,你以為錢好賺?這是小案子,要是和大老板打官司,才叫累人,對方光用錢砸你,都能把你砸出滿頭包!

  「那么辛苦,辭職別做了!

  「不工作,誰養(yǎng)我?要知道身為單身貴族的重要條件,是經(jīng)濟獨立。」

  「別忘記我們是夫妻,我不介意養(yǎng)妳。」

  「我不會認真的,這話是你心血來潮的一時心情,我要是聽進去,放手得來不易的工作,哪天你把我棄養(yǎng)了,我怎么辦?」

  「我在妳面前,似乎不太有信用,要不要再補簽一紙合約,維護妳更多權(quán)益?」

  他們之間,只能是契約關(guān)系?育箴眼神黯了黯,低頭,嘆息。

  「我傷了妳的自尊心?如果是的話,我道歉!顾喾捶较蜃雎(lián)想。

  「蘇先生,我辛辛苦苦念書念了十七年,最終目的不是擺在你家里當(dāng)花瓶!拐诡,她為他的道歉,驅(qū)逐晦澀心情。

  「我說錯話,對不起!

  「別說了,餓不餓?我煮點東西當(dāng)消夜!顾叩介T前,回身,她問他。

  「好,我今天也要熬夜,先吃飽再工作,我來泡咖啡。」他走到她身邊,拉起育箴的手,和她同往廚房。

  手心酥麻,心口微嗆,育箴假裝不在意,也假裝這個動作自然正當(dāng)。

  「我以為當(dāng)老板的,只要把工作往下層交代就行了!

  「我是苦命老板,妳去問問我的員工,我有沒有比他們更拚命!

  「當(dāng)老板拚命是應(yīng)該的,要知道,大部分的利潤都落到你們的口袋里,可不是我們這些苦哈哈的勞工階級!

  「聽起來,妳很嫉妒老板?」

  「當(dāng)然,沒有員工的拚命,你們哪里來的牛皮沙發(fā)可坐?」

  你一來、我一往,到最后,他還是忘記問她,為什么小時候?qū)ψ约耗敲春?忘記問她,她的冬瓜麥茶到底加入什么獨家配料?br />
  然后,他們搶食了四十顆手工水餃、喝掉幾杯不搭調(diào)的三合一咖啡,他們一起進入書房工作、一起迎接黎明太陽。

  他們的工作屬性不同,卻有了同袍情誼。

  這個晚上對其他人而言并不特別,但這個晚上對他們而言,卻特別地將他們二十幾年來沒什么進展的感情,大大地,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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