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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苦之暗戀 第二章
作者:惜之
   
  博承是晚啼公雞,非到二十歲才了解朝聞道夕死可以的痛快感,于是開始認(rèn)真向上。

  大三那年,他向父親貸了一筆款項,籌備計算機公司,他們上市的軟件很快地席卷美國和歐洲大陸。

  研究所畢業(yè)那年,他公司的計算機軟件已占了世界市場的百分之八強,年利潤破二十億,美國人崇拜英雄,蘇博承這個亞洲商人的傳奇在美國廣為流傳。

  再說說育箴,她乖乖的由臺大法律系畢業(yè)、乖乖進入研究所、乖乖考上執(zhí)照,也乖乖進人事務(wù)所,成了一名年輕律師。

  育箴的成就讓家中長輩驕傲,連不愛念書的顏家小弟也受感染,在第二年重考時,考進姊姊的學(xué)校,成為育箴學(xué)弟。

  兩個優(yōu)秀的顏家子女,讓顏家爸爸在學(xué)校里走路都有風(fēng)。

  春假,育箴請幾天假和弟弟回家,才四月初,南臺灣熱得讓人想往水里泡,所以,小弟一回家就不見人影,只能從他黃昏回來時曬紅的皮膚猜到,他一整天都在海邊受太陽肆虐。

  育箴畢竟是女生,她成天留在家中陪媽媽,往往一杯冰涼通透的冷飲,一本厚重原裝書籍,便花掉她一整個下午,她盡量不讓身體挪動,教熱浪不至于在她身上造成影響。

  啜飲一口冬瓜麥茶,這是她最擅長的飲料,她調(diào)的比例完美,不甜不膩、香甜爽口。

  曾經(jīng)……曾經(jīng)有一個矮黑人的后裔,只要拿到這樣一杯飲品,就心滿意足,兩道濃墨的黑眉敞開,散去額間-點無奈。

  她迷戀蘇博承。

  這種迷戀在科學(xué)昌明的現(xiàn)代找不到原因,有人說愛情的發(fā)生始于費洛蒙的吸引,問題是,她喜歡他,比荷爾蒙分泌期早上十幾年。

  還喜歡他嗎?

  當(dāng)然,對他的喜歡,她從沒間斷過,不過,二十七歲的熟女,已聰明得學(xué)會隱藏迷戀情緒,二十七歲的熟女心情,再不是隔著一片清透玻璃,任何人都能輕易窺見。

  微微一笑,她從窗戶往下望。

  以前,博承總是從下面拋上來一顆小石子,她沖下樓,他要求她做一件事,大部分是做功課、做美勞,少部分是要她同他一起出去玩,毋庸懷疑,那個少部分絕對是蘇媽媽對他提出的「無理要求」。

  蘇媽媽對育箴很好,就是博承在美國交女朋友,也不對她隱瞞。

  她老是拉著育箴的手,信誓旦旦說:「育箴,妳放心,我一定會破壞他們,叫博承娶妳,我只承認(rèn)妳是我的媳婦!

  可惜,蘇媽媽的信誓旦旦,在博承自美國傳回訂婚消息時破功,她和育箴母親一路坐火車北上,在育箴的公寓里,抱頭痛哭半個多小時,一次次對她說抱歉,抱歉耽誤她多年青春。

  蘇媽媽的哭聲讓育箴室友坐立難安,最后不得不抱起書本,跑到同學(xué)家里借宿。

  那夜,育箴用最認(rèn)真的神情對蘇媽媽說:「我明白博承從沒喜歡過我,感情不是一廂情愿的事,小時候不懂事,現(xiàn)在我們都長大了,了解追求各自的幸福沒什么不對。」

  她的話替博承解套,從此,他在美國是否再交新女朋友,他是否和未婚妻走入禮堂……所有有關(guān)他的事,再也傳不進她耳朵里。

  「育箴!箣寢屳p敲她房門,將她從回憶間拉回。

  「來了!

  視線從窗外收回,放下她的冬瓜麥茶,走向房門,打開門,育箴微笑問母親:

  「媽,有事?」

  「我蒸了芋頭稞,妳幫我送一些給蘇媽媽!

  「好。」

  說著,她隨母親一起下樓。

  「育箴,妳在臺北沒交到男朋友嗎?」

  「嗯,我的工作比較忙……」

  她開始找借口,最近母親催她交男朋友的情況越來越急,甚至三不五時找人替她作媒,這讓她很頭痛。

  「忙是忙,但終身大事也很重要!要知道,時間過得飛快,一下子妳就過了三十歲,到時想找到好對象會更困難,不是我在說,臺灣男人紛紛外銷到大陸,弄到后來,我們臺灣的女性同胞都嫁不出去……」顏媽媽嘮叨不止。

  又來了!自從蘇博承決定和大陸小姐訂婚,媽媽便對對岸同胞深惡痛絕,一下子家里所有東西全漆上綠色,成了泛綠聯(lián)盟一員。

  翻翻眼,她無奈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會仔細(xì)看看身邊有沒有好對象,一有可以嫁的男人出現(xiàn),馬上拉起他擠上婚姻列車!

  「媽知道妳身邊的都是些老男人,不過,妳可以去參加什么未婚聯(lián)誼會之類的活動,聽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流行這套。」

  「是,遵命。」

  「不要敷衍我,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工作事業(yè),而是婚姻家庭,就算當(dāng)女總裁又怎樣,回到家里還不是要放下身段,相夫教子。」

  「照妳這么說,女人為什么要結(jié)婚?白天工作、晚上照顧家庭,賺錢已經(jīng)夠辛苦,還要替自己找一大堆工作來為難自己,豈不是太白癡?」她笑笑回頂母親,并不真心。

  「結(jié)了婚,有事情可以多個人商量。」

  「我的人緣不錯,好朋友有幾個,可以在我有困難時提供意見!

  走進廚房,媽媽的芋頭稞擺在桌面,剛蒸好,香噴噴的味道讓人垂涎。

  「不一樣!朋友來來去去,丈夫是妳的,永遠都跑不掉!

  「誰說永遠跑不掉?知不知道每個月妳女兒要幫多少對離婚夫妻爭取權(quán)益?」

  拿起盤子,她到冰箱門取來兩瓶冬瓜麥茶。雖然他不在……但送茶到蘇家是她改不掉的壞毛病。

  「都是妳的話,反正我說破嘴皮子,妳就是不想結(jié)婚!

  「好好好,我保證回臺北馬上參加聯(lián)誼。」端起盤子,育箴嘆氣,要求自己忍耐,反正再要聽到這些話,又是幾個月后回家的事。

  「要說話算話。」

  「我知道!顾涌炷_步離開家門。

  一走出庭院,她松口氣,甩甩頭,把頭發(fā)甩到背后。

  走近蘇家花園,博承常騎的腳踏車仍停在院前,擦洗得晶亮,那是蘇媽媽對兒子的愛心。

  她記得那些年,博承不在家的時候,她曾過來這邊,拿起刷子,陪蘇媽媽清洗腳踏車,洗著洗著,耳朵里一邊聽取蘇媽媽說起博承的生活點滴,一邊幻想自己坐上腳踏車橫梁,由他載著,風(fēng)里、雨里,他們并騎。

  年輕真的很好,不用多思多慮,任由不可能的想象在心底酦酵,至于現(xiàn)在……幻想可以,但有時空限制,只能在深夜、在沒人看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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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一聲后,蘇家的傭人來開門。

  這些年蘇家的經(jīng)濟狀況不錯,他們早有本錢搬到更好的社區(qū)居住,不過念著這里的老朋友,和住慣的熟悉環(huán)境,蘇爸爸蘇媽媽堅持不搬家。

  「請問,妳找誰?」

  不認(rèn)識她?是新請的傭人吧!

  蘇爸爸身體不好,去年輕微中風(fēng),便很少往大陸去,他本想把大陸廠交給兒子,只可惜博承不愿意接手,只好把公司交給弟弟的小孩,慶幸的是新一代人才輩出,把大陸廠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

  有了老公長時間陪伴,難怪蘇媽媽老說,她這個董娘當(dāng)?shù)谜嫘腋!?br />
  「我叫顏育箴,是你們的鄰居,請問蘇媽媽在嗎?」

  「哦,是顏太太的千金,太太在,請進來!

  傭人讓身,把育箴請進院子。

  育箴朝她點頭,走向客廳。這里是她常來的地方,不管蘇博承在國內(nèi)或在國外。

  「你哦,年紀(jì)越來越大了,也不趕快結(jié)婚讓你爸媽抱孫子,想想自己是獨生子,延續(xù)蘇家香火的重責(zé)大任都系在你身上!

  蘇媽媽念一句、嘆一口氣,演得和歌仔戲里的苦旦有得比。

  「不是爸爸不開通,你和周蓉蓉都是獨生子女,除非她肯跟你來臺灣,否則你們的婚事,別談了吧!」

  育箴腳步遲疑。博承回來了?或……只是電話閑聊家常?駐足,小小猶豫,傭人在她身邊,推開廳門等她進屋。

  「謝謝!裹c頭,不用猜了,答案就在面前。

  蘇博承回來了!八年當(dāng)中,他回國過幾次,他們卻連一次都沒見到面,也許是他的大陸女友讓她心里有疙瘩,也許是害怕尷尬,總之,她沒出現(xiàn)在他眼前,一次都沒有。

  育箴進門,他朝她望一眼。

  解釋不來那眼代表的意思,偷偷的,她輕吁口氣,歲月帶動成長軌跡,隱藏自己的情緒,足她最成功的學(xué)習(xí)。

  「妳是顏育箴?」

  他問她,態(tài)度和多年前的矮黑人一樣不客氣。

  揚眉,挺直腰背,她自信地朝他微笑,像對……對待客戶一樣。

  「蘇博承你好,我是顏育箴!顾龖B(tài)度大方,甩除從前的忸怩不安。

  「妳很不一樣了!

  說著,博承抽走她手上的冬瓜麥茶,打開瓶蓋,就口喝下。

  熟悉的甜美味道入喉,暢快。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幾度懷念,這個味道里有他的童年。

  「我該一直一樣嗎?」

  不讓焦慮出籠,盡管頭發(fā)沒扎在腦后,她提醒自己,她是專業(yè)律師,面對任何狀況,都該冷靜沉穩(wěn)。

  聳聳肩,他沒回答。

  掠過他,她在心底告訴自己,他不再是妳生活的重心,對他視而不見,妳可以辦到。

  然后,她辦到了,從他身邊走去,流連的眼光收斂。

  不過,她不看博承并不代表博承沒看她,他認(rèn)真地觀察著她,她更漂亮了,比當(dāng);〞r更添幾分魅力。

  她臉上沒有化妝品,卻仍襯出她的青春美麗,中國女人不易顯老,在國外,金發(fā)美女到了二十六、七,不是毛孔粗大到讓人心驚,就是魚尾紋多到能夾死蒼蠅,而她,皮膚好到讓人吃驚,二十七歲的老女人不靠化妝品,出門還能不嚇到路人,算是厲害等級。

  而且,她散發(fā)自信,不再是撞上他的視線,就臉紅成煮熟蝦米的青澀女性。

  有趣,時間果然能改變?nèi)耍还苁峭獗砘蛐木场?br />
  再喝一口冬瓜麥茶,再次熟悉,他喜歡這個味道,一直一直,他試圖尋找類似飲品。

  在熱戀時期,周蓉蓉親手找來材料,為他烹煮一下午,可是,沒有成功,她烹調(diào)不出這種特殊味道。

  「蘇爸爸、蘇媽媽好,媽媽做了芋頭稞,要我?guī)б恍┻^來給你們嘗嘗!

  育箴把東西放下,本想轉(zhuǎn)身離開,但蘇爸爸的問話,讓她不得不停下來回答。

  「妳回來了,什么時候到的,妳爸怎么沒叫老丁去接人?」蘇爸爸問。

  老丁是蘇家司機,在蘇家工作多年,他最重要的工作是載兩個中年婦女,四處逛街。

  「我和小弟是昨天下午一起回來的,爸媽以為我們后天才到,但我的假安排在這幾天,再過去就開始忙了!

  育箴恭敬回答,對長輩的態(tài)度,她十年如一日。

  「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

  「住到下星期二吧!弟會再慢兩天才走,如果蘇爸要找他下棋,要快點哦!」

  「妳真了解蘇爸。工作很忙嗎?」

  「還好!

  余光閃過,發(fā)覺他在看她,育箴的心提得老高,她用微笑來掩飾起伏的胸膛。

  「不要光顧著工作,妳爸媽常擔(dān)心妳的婚姻大事!固K媽媽拉起她的手說。

  她的問話讓育箴雙頰泛紅,似乎女人一旦過了二十五歲,感情還無動靜,所有人便理所當(dāng)然地關(guān)心。

  「我想先把事業(yè)穩(wěn)定再說。」

  「什么事業(yè)穩(wěn)定?事業(yè)是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钪匾墓ぷ魇轻灥浇瘕斝,就像我和妳媽媽一樣。〖迋好老公,一輩子除了子女,啥事都不用擔(dān)心。」

  勾勾丈夫的手,她笑瞇一雙鳳眼。

  育箴想,她沒本事說服蘇媽媽和家里的太上皇后,她們這輩子最好的東西不是丈夫而是運氣。

  想想多少人覓得良婿,以為終身有依,哪想得到,事過境遷,良人變心,爭奪家產(chǎn)時,翻臉變色,直將對方當(dāng)成仇敵。

  「現(xiàn)代女性多半要自立自強,社會對女生的要求不比男生少。」

  比如她,加班加得不比男人少,開庭敗訴一樣要讓老板海削,身為女人,她有吃苦認(rèn)知。

  話甫說完,育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在「他」面前從不多嘴,這下子形象……算了,他又不在意她,何必去操形象的心。

  吐氣,她要求自己表現(xiàn)自然。

  帥!她不再是成天抱著言情小說的夢幻女生,她是時代女性的代言人。

  「誰說!蘇媽媽會看相,一看就曉得妳是旺夫益子相,誰娶妳做妻子,誰就交到好運道!

  她有意無意看兒子一眼!是兒子笨,放手跑掉這個好女生。

  「希望。」育箴回話。

  可以走了吧?她瞧了眼門外,方自家中逃掉同樣話題,哪里曉得這里竟然還有另一個陷阱,不曉得等她過三十歲還沒消息,是不是任何一個擦身而過的人,都要問問:「妳為什么不結(jié)婚?」

  「對了,我們博承要回臺灣長住,妳媽媽有沒有告訴過妳?」蘇媽媽見她不耐,換了話題。

  「沒有。」

  他回臺灣長。恳馑际撬麄兣龅降臋C會將增加?意思是她回臺南就會見到他?心猛嗆幾下,她有強烈窒息感。

  當(dāng)天天盼望的夢想成真,育箴竟然手足無措!咬唇,偏頭,她接觸到他似笑非笑表情。

  他在想什么?想他又能欺她欺得理所當(dāng)然?育箴把視線移回,假裝那一眼她沒瞧見。

  「他在美國歐洲的公司已穩(wěn)定下來,可以放給下面的人管理了,因此他打算回臺灣建立新點,進軍大陸!固K爸爸解釋。

  以他的條件需要在臺灣建立斬點,再進軍中國大陸?

  不會吧!他的名氣響遍歐美,真有心西進,海峽對岸會拍手大喊歡迎,何況,他要當(dāng)大陸同胞的半子了不是?

  他大概是顧念家中長輩身體,父母親年紀(jì)漸大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是獨子,對父母親有比一般人來得更重的責(zé)任感。

  育箴點頭,不予置評。

  「他已經(jīng)找到辦公大樓,正在征募員工,育箴,妳有沒有興趣換工作?」蘇媽媽對湊對這回事還沒死心。

  「我現(xiàn)在的工作很不錯!顾频籼K媽好意。

  「博承說等公司上軌道,要帶我們兩個老人住陽明山高級別墅,妳看,博承是不是很孝順?」

  她微笑,不發(fā)一語,心卻翻天覆地。他也要進臺北盆地?所以他們碰上的機率不是幾個月一次,而是隨時隨地?

  屆時,她的戲還能演得順暢流利?她的自信還能在他面前表露無遺?不……這是要費多大力氣才能做到的事情。

  顏育箴,樂觀點,臺北說大不大,卻也有幾百萬人口,兩人要碰上的機率不會多于百萬分之一。

  「別聽妳蘇媽媽說的,到時妳媽媽不住臺北,誰有本事逼她搬家!固K爸爸揶揄妻子。

  「誰說不搬,到時我邀育箴爸媽一起住臺北不就成了?!」

  「不,我堅持老話,博承不結(jié)婚我們就不搬,我倒要看看是兒子拗還是我們兩個老人固執(zhí)!

  蘇家兩夫妻越談越有勁,完全忘記身邊還有兩個尷尬的年輕男女。

  他盯她,盯得仔仔細(xì)細(xì),幾乎把她當(dāng)成重大商品研究:而她,被看得耳背發(fā)熱,卻不敢回頭證實他的眼光。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成形,淺笑,他將突破僵局。

  育箴想,她不能不回家了,再扯下去沒完沒了。

  「蘇爸、蘇媽,我先回去了!

  「不留下來吃飯?」

  「不了!

  她哪里敢,留下來?該怎么和他交談,談他的大陸未婚妻嗎?算了!正面交鋒比逃跑困難。

  「好吧!這兩天有空,常過來陪陪蘇媽媽。」

  「嗯,蘇爸、蘇媽再見。」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卻要表現(xiàn)出自然大方,但在她不正眼看博承、不對他道再見時,焦慮露餡。

  育箴走得相當(dāng)快,至家門口時,她深吸氣、深吐氣,用調(diào)節(jié)呼吸安定心情。

  明天好了,就訂明天的火車票回臺北,讓臺北的人口拉開他們見面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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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育箴的算盤沒打響,早上的車票訂不到車位,只能訂到晚上七點的火車票,整個晚上,她的心揪亂成團,嚴(yán)重程度比她首次開庭,面對強暴犯時加倍恐慌。

  她夜里沒睡好,閉上眼睛,就看見博承把整個暑假的功課交到她手上,冷冷說:「要是妳害我明天交不出去,我就扁妳!

  可惡是不?要她幫忙寫沒問題,至少多給她幾天時間,可他偏不,往往弄到開學(xué)前一天,才把簿子交給她,非逼她帶兩只熊貓眼去迎接新學(xué)期。

  后來,年紀(jì)越大,人越懂得變通,她學(xué)會一放暑假就把他的作業(yè)收到自己的書包里。可這一來,由被動轉(zhuǎn)為主動,國高中幾年,學(xué)校里傳得多嚴(yán)重,說她為了追求蘇博承,拋下身段,什么事情都搶著替他做。

  謠言傳著傳著,傳進老師耳朵里,為避嫌,她學(xué)起博承字跡……

  為了他,她做的事情還少了?背黑鍋,被女同學(xué)排斥、被男同學(xué)訕笑……她所有的笨,緣自于她無聊的單戀。

  記不記得她在機場哭成豬頭那次?記不記得她為他差點被海浪卷走那次?記不記得她被他的籃球砸出腦震蕩那次……

  別算了!真要認(rèn)真計數(shù),她的愚昧比她接的案件還要多。

  「記取教訓(xùn)、記取教訓(xùn)、記取教訓(xùn)……」

  她喃喃自語,雙手忙著收拾行李。假期結(jié)束,等她投入忙碌的工作環(huán)境,她會把他的存在徹底忘記。

  叩!一顆小石頭敲上她的玻璃窗。

  心震,手上的內(nèi)衣滑落。沒事、沒事,是無聊頑童的游戲,聽說街頭搬進來一個小霸王,四處騷擾鄰居,沒錯,肯定是他。

  把白色內(nèi)衣?lián)炱饋,才要收起,石子敲窗的聲音又響,她直覺走近窗口,打開窗戶,居然是他……

  他在笑,笑什么?育箴低頭,看見握在手上的內(nèi)衣,厚,拜托!把手背過后面,這叫亡羊補牢,該看的早就全讓人家看去了。

  博承沒有說話,按老規(guī)矩,勾勾手,她該乖乖自動下來。

  所以,他勾手,她……她跑出房門……

  不對,她慌什么勁兒?

  折回床邊,把內(nèi)衣放進包包,再舉步,育箴驀地想起,她干嘛那么聽話?以前聽話是為著愛戀他,現(xiàn)在還聽話未免對不起自己。

  唱反調(diào)的雙腿帶她坐下,再拿起一條內(nèi)褲,折兩折……

  他會不會一直在下面等?她起身,悄悄跺到窗邊,好死不死,他又往上抬頭,這回,他看見她拿一條白色內(nèi)褲……唉,又是一次亡羊補牢……

  算了,和暗戀無關(guān),純?yōu)槎Y貌,客人上門,奉茶接待是身為鄰居的基礎(chǔ)禮貌。

  快步走出家門,她在門口見到他。

  看她空空的兩只手,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說:「妳這么慢,我以為是在準(zhǔn)備冰毛巾和冬瓜麥茶!

  她的訊息也接收得理所當(dāng)然,沒思考分析,育箴跑回廚房拿來冬瓜麥茶和媽媽為小弟準(zhǔn)備的冰毛巾。

  當(dāng)她把東西遞到他面前,才驀地想起,她干嘛那么配合?想縮手,卻又覺得不合宜。

  說不上來為什么,育箴的「聽話」居然讓他滿意,怪吧?沒關(guān)系,反正怪事年年有,不差這一天。

  舊習(xí)慣、老動作,博承把毛巾折成長條,圍在脖子上面,說不出口的沁心涼爽,喝口涼水……彷佛多年來尋尋覓覓的,正是這份滿足。

  對一個年收入近二十億的男人來說,追求的居然只是一小杯冬瓜麥茶?這種「滿足」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

  「走走。」

  命令下,他領(lǐng)身往前,育箴再度乖乖跟在他后面。

  「聽說妳這幾年過得很不錯?」他先說話。

  「談不上不錯,只是照著長輩的希望往前走!

  「妳做任何事情都依照長輩的希望?」

  「我不太有自己的意見!顾姓J(rèn)自己缺乏主見。

  「包括我們父母親的指腹為婚?」

  她頓了頓,這件事她的意見比較多,不過他既然搬出臺階,還不乖乖順著住下走,未免笨得太過分。

  聳聳肩,算是給他一個正面答復(fù)。

  她的答案傷人,可是,正常而言,他應(yīng)該覺得如釋重負(fù),畢竟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腦袋里的重要念頭只有一個--把顏育箴趕離自己身邊。

  奇怪的是,這會兒他居然覺得傷人?怪怪怪,有空去查查黃歷,查他是否今年犯太歲。

  「聽說這些年妳一直沒交過男朋友,為什么?」他將新搜集的信息拿來質(zhì)問她,沒考慮過禮貌問題。

  「沒碰上『可以』的男人!

  嘆氣,他是她可以的男人,但可以的男人不想要她,不可以的男人她不想要,陰錯陽差,蹉跎的不只是青春,還有她停止不了的暗戀情結(jié)。

  「妳的條件很苛?請問什么叫作『可以』的男人?」更怪,他居然對她心中「可以」的標(biāo)準(zhǔn)產(chǎn)生興趣。

  「我處理過不少離婚案件,很多男人或許體貼、或許多金、或許幽默有才能,我相信那些條件都是促使他們走入婚姻的主要條件,但為什么在若干年之后,這些條件不能為他們留住婚姻?」

  說起專業(yè)部分,她的自信滿滿,在這方面,她是個不錯的人才。

  「問題出在女人!

  「律師處理事情若是都像你這么主觀偏見的話,世界上就沒有正義公理了!顾冀K相信司法是人間最后一道正義。

  「律師的工作是為正義?妳太高估這個行業(yè)了!」他認(rèn)識太多為了錢,不惜出賣良知的專業(yè)律師。

  「蘇先生,我已經(jīng)在這個行業(yè)里面。」

  「難不成妳接案件,只選真理這一邊?」

  「至少我覺得它是真理。」

  他們說太多話了,多到她的心臟開始感覺負(fù)荷不了。相處十幾年,他們沒有過深談經(jīng)驗,今天,在她出生后的二十七年三個月零六天,紀(jì)錄打破。

  「那么,妳會是個窮律師!

  「所以,我買不起陽明山高級別墅,讓我父母親遷住!顾创趟坏。

  「妳在酸我?」

  「嫉妒是人類正常的情緒之一。」

  育箴對他一笑。她的勇氣可佳,也許是紀(jì)錄已破,她就像選手拿到奧運金牌般,變得驕傲、無所忌憚。

  「我們離題了,說說,為什么優(yōu)越條件沒辦法替男人們留住婚姻?」他竟然不介意她的大膽,追問起她的答案。

  「當(dāng)你的其它缺點掩蓋過優(yōu)點的時候,對不起,優(yōu)點變成不起眼的東西,然多數(shù)時候,優(yōu)點會為婚姻帶來危機。」

  「妳的話太深奧!

  「我再解釋清楚些,比方你的優(yōu)點是有錢,將來錢可能是促使你離婚的重大原因。」

  「怎么可能?!錢是最能留住人心的物品!

  「假設(shè)你的錢讓有心的第三者介入你的婚姻呢?假設(shè)你的妻子覺得你對錢的分配不均呢?總有一天,錢會成為你的缺點。再說說男人的外表吧!今天的英朗帥氣,成為明天風(fēng)流外遇的條件;今天的愛情酦酵點,帶來明天的心碎。再過幾年,對簿公堂時,女人出口『臉皮不能當(dāng)飯吃』,是很自然的反應(yīng)。」

  「我發(fā)覺律師是好辯人種!

  「人們總是難以習(xí)慣真理,我原諒你!顾龑λ竽憽

  「下次妳會告訴我,我結(jié)不了婚的最大原因,是我的條件好過多數(shù)男人!顾裘纪

  「你不是普通驕傲。」

  育箴盯住他的眼睛。有趣,這是她第-次正視他的眼睛--在他看她的同時。

  「如果驕傲是種重大過失,我愿意鞠躬向社會大眾道歉。」

  他對她幽默?!他們之間的紀(jì)錄不斷不斷改寫,不曉得這種情況用糟糕來形容是否貼切。

  「道歉是政府要做的事,不是爾等小民的工作。」育箴回他。

  「會不會妳看太多婚姻失敗的例子,對婚姻失去信心?」

  「也許,不過我始終不理解,當(dāng)婚姻的存在弊端比正面意義大時,為什么有無數(shù)青年男女情愿前仆后繼?」

  「說的好。」

  「你替我鼓掌?不會吧!你是一條腿跨進墳?zāi)沟哪腥恕!?br />
  「我還不到八十歲!

  「我指的是婚姻墳?zāi)梗^幾年,你和你的大陸新娘結(jié)婚,你們將改變習(xí)慣,不再過情人節(jié)!

  「誰規(guī)定夫妻不能過情人節(jié)?」

  「相信我,你們寧可過掃墓節(jié)!

  「婚姻悲觀者!」他批判。

  她笑笑不答。她的樂觀隨著她的暗戀,一點一點深埋。

  「我想,我離過掃墓節(jié)的日子還很久,因為我和蓉蓉解除婚約了!

  他竟然對她說了?!這件事沒人知道,除了他和蓉蓉,現(xiàn)在多了一個第三者。

  他解除婚約?育箴做不來正確反應(yīng),安慰他?告訴他,婚姻失敗率多過成功率?

  她只是傻傻站在他身邊,傻傻看他。

  這天天氣晴朗,育箴卻在他的眼中看見烏云,她沒問為什么,只是悄悄地取消了晚上的火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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