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原來時間可以無情快速到她來不及停留張望的地步,再過兩天就到了他們約定的期限了。想起當初子檠說過,也許最后她會覺得一個月的時間大短!
他果真有自信的本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更加確定對他的感覺就是一種愛戀了。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隨著日子逐漸逼近,那男人不但沒丁點不舍,她幾乎都要覺得他出乎常理的特別期待這天到來。
今天下午,他說他得到公司一趟,要她一個人打發(fā)時間。她想來想去覺得沒事做,決定準備一頓道地的雙人燭光晚餐。
買了一頓飯所需的食材,一整個下午她就在廚房內(nèi)忙碌著。因為只有忙碌才能讓她忘記接連幾日的不愉快心情,不要再多想。
晚間六點半,兩人份的五道美食——包括前菜餅干加魚子醬、主餐法式田螺、沙拉、海鮮蔬菜濃湯、甜點冰淇淋加水果,全都安安分分放在早已點上燭光的餐桌上。
她愣愣的坐在餐桌前,就著火光想著近一個月發(fā)生的點點滴滴……
他說過“我喜歡你”嗎?不,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他連類似喜歡的貼心話都沒說過一次。即使是在最激情的情況下,也沒說過!
他說過最像甜言蜜語的話,就只是每回他緊抱住她時說的:“我希望你快樂!
其實,她試過讓子檠多少了解她對他的心情,有好幾次,她脫口而出說——我好喜歡你。雖然沒有預(yù)期中,他可能會出現(xiàn)的“抗議”反應(yīng),但他也沒有給她任何回應(yīng)!
每回聽見她的話,他都僅是笑笑,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望她,或許順順她的長發(fā)、或許親親她的唇頰,但都一貫的保持沉默。在那種尷尬時刻,她真的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真的把她當成點綴性的寵物嗎?
或許她的地位還沒寵物那么高級,如果是他豢養(yǎng)的寵物,至少還能無限期留在他身邊直到死亡分開他們,而她的期限卻只有短短一個月。
有時,她會無聊的幻想,她干脆幻化成花園里的一朵愛麗絲好了,因為他似乎特別鐘愛愛麗絲,每回整理花園在碰到愛麗絲時,他臉上的表情總會流露特別的溫柔,如果她能幻化成愛麗絲,就可以天天陪著他了。
最近這些天,她偶爾會在客廳的窗口,望著整理花園的他。
溫子檠是她碰過最迷人的男人,越是了解他,她越是發(fā)現(xiàn)要離開這種男人,是件無比困難的事。因為她太明白,要能再一次這樣對一個人深深動情有多么困難!
一陣腳步聲驚醒了她的沉思,還沒來得及收拾臉上恍惚的表情,子檠已經(jīng)走到她身邊,用歉然的語氣說:“對不起,我回來晚了,等很久嗎?”
她搖搖頭,看著他低首望她的臉,說不出話。
子檠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以拇指輕撫她柔軟的唇,關(guān)心的問著:“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專心?
寒苓刻意放大臉上的笑容,搖頭說:“沒什么,吃晚餐吧,菜都涼了!
對她的否認,他也只是報以一個簡單的微笑,沒再追問。
兩個人陷人一陣安靜里,各自用著盤內(nèi)的食物。
好一段時問過去,子檠終于決定打破沉默。
“苓,再過兩天就滿一個月了。我——”他停頓一下,想了想該如何繼續(xù)。
寒苓一口氣差點便住,他要說些什么?會是要她留下嗎?可能嗎?
他一聲嘆息明顯得讓她無法忽略,似乎有什么難以出口的話,正為難著他。
“我打算明天到法國,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當然,如果你堅持一定要跟我相處滿一個月,我可以把機位取消!彼屑毧粗谋砬樽兓,小心翼翼說著。
原來他是打算提早結(jié)束,她竟還自作多情以為他會開口要她留下來……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一早我就走!彼M可能以平靜的口吻說,盡可能不讓他聽出她心里翻覆的難受。
“苓,我——”如果不是事情超出他原先計劃,他也不會——唉,要怪誰呢!“你要我留下來嗎?我希望你快樂!
又是這句話!她開始痛恨這句話了。
“真的沒關(guān)系,你什么時候要告訴我瘋馬的下落?今天晚上還是明天?”
“事實上,我到法國就是為了帶他回臺灣。你放心,我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另一個我急著離開的原因是,瘋馬預(yù)計在下月初,也就是一個星期后開第二次全國巡回畫展。而且瘋馬決定,在這次巡回畫展上露面。所以接下來,有很多事要忙,我并不是故意要——” 他撒了個小小的謊。
寒苓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因為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足,她心里的疼痛程度都不會減緩。
“沒關(guān)系,你不用對我解釋。其實早一天兩天結(jié)束,沒什么差別,不是嗎?”
子檠本想再說些話,但細想后決定放棄,出口的是另一番話:
“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若開車送我,那我的車不就得放在你這兒,這樣很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好。還是,你希望我今天晚上就走?”她放下刀叉,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食欲也沒。
“不要,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能多留兩天!
是嗎?寒苓低頭苦笑,沒讓子檠看見她的表情。
她想起之前那個哀求子檠的情婦,不得不時時提醒自己,別跟她做出同樣的舉動,去哀求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我吃不下了,你慢慢吃,我到客廳等你! 話說完,她不給子檠說話的機會就離開了餐廳。
她的背影,引出他一聲嘆息。很快地,他也跟著離開餐廳,走到她身邊,緊挨著她坐下。
客廳的燈光暗了,寒苓讓天花板又再亮起一顆顆星子。她躺在寬敞的沙發(fā)上,盯著天花板。
“每次看著這些人造星星,我都會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正漂浮在宇宙中,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彼驼Z著,這客廳的彩繪星空設(shè)計真的好美,而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我可以躺在你身邊,抱著你說話嗎?”他問。
“可以啊,到明天為止,你還是擁有使用我的權(quán)利!彼φf,臉上不在乎的表情摻雜了一點點黯然。
他跟著躺下,將她摟進自己的胸膛。
“苓,如果你有機會實現(xiàn)兩個愿望,你會許什么愿望?”他的問題,來得有些奇怪與突兀。
她靜靜躺在他懷里,認真想了一些時間。
“這些年,我一直有個心愿,找到我弟弟!
“你有弟弟?”他帶著驚訝問。
“嗯,還是一對雙胞胎。我六歲那年,我母親生下他們,卻因為無力撫養(yǎng),所以把他們放在孤兒院門前,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們的哭聲。如果我許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那么我希望能夠找到他們!
她沒說真話,雖然找到雙胞胎也是她的愿望,但她現(xiàn)在心工最強烈的愿望是——希望溫子檠能愛上她!
“你回去過原來的孤兒院打聽嗎?”難怪,她初次見到子鎬銀子靳時,臉上的表情會那么激動,他們讓她想起了她弟弟吧。
“我不記得那所孤兒院了,那時我才六歲。后來我問過我母親,她給我的回答也是她不記得了!
“他們有什么特征嗎?”子檠有種奇怪的聯(lián)想,雖然他不認為人生會有那么湊巧的情況發(fā)生,但誰知道呢!之前,他不也認為他的精靈不可能出現(xiàn)了,然而命運還是把她帶回他的生命里。人生的事,很難說……
“有啊,他們最特別的地方就是耳朵了。我還記得,一個是在左耳后,一個是在右耳后,各有一顆紅色的痣。送他們到孤兒院的那天,我把我的頑皮豹卡通被蓋在他們身上,因為那天很冷……”
聽到這兒,子檠皺了眉頭,他匆匆打斷了她的話,看來,有些事他得先去求證一番。而人生,也許真的就是這么巧!
“你的第二個愿望是什么?”
“為什么只有兩個愿望?童話故事里的仙子不是都給三個愿望嗎?為什么我的少一個?”寒苓沒回答他的問題,轉(zhuǎn)移話題的意圖有些明白。
“那就給你三個吧!彼麄(cè)身看她,眼里有著濃濃的情感。
她一定、一定是看錯了,安撫方才漏跳一拍的心緒,她強迫自己回神。透過他看她的眼光,為什么她總會有種錯覺,總會以為他似乎愛著她?好傻、好傻的錯覺。
“唉!彼p輕淡淡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仙子,就算你想給我三個愿望,我的愿望也不可能實現(xiàn)。這幾年,我找過好幾家偵探社,每一家給我的答復(fù)都一樣——我的資料太少沒辦法查。如果可以,我愿意把三個愿望換成一個,只要讓我找到他們!
“找到他們之后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過得很幸福、如果他們后來被領(lǐng)養(yǎng)了,你的出現(xiàn)或許會帶給他們困擾?”
“我想過,可是萬一不是呢。咳f一他們跟我一樣孤單呢?”
“你覺得自己孤單嗎?”
“偶爾。很正常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孤單。”她一語帶過,不想讓自己陷人自憐的情緒中,“你呢?如果你可以有三個愿望,你會許什么愿望?”
“其實我該有的都有了,不過真要許愿的話,我只想許一個愿望,希望找到一個跟我相愛的女子,兩個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意思是,她絕對不可能是他愿望里的那個女子了!
她不想再放任想像刺痛她的知覺,借由他的話,她實在很難不去假想他跟別的女人會做的事——
他會擁抱他心愛的女子,看著同樣的彩繪星空,用同樣的醇厚聲音跟那個女子聊天,唯一不同的是,他會對那個女子說“我愛你”,卻不會對她說那樣的話……
寒苓順勢翻身壓在他的胸膛上,看著他的臉,輕聲問:“現(xiàn)在要我好嗎?”
他探究的眼神在她目光中搜尋良久,仿佛在尋找被她深藏的情感、仿佛想看透什么……
她柔軟的長發(fā)正輕輕拂過他的臉、他的胸膛,這種氣氛之下,他確實想徹底占有她。只是此刻,他更想就這樣抱著她,聽她的聲音。
“陪我聊聊天,不好嗎?我喜歡這樣抱著你,聽你說話,你的聲音很甜,比醇酒還要讓人迷醉!
他的話像是催眠,讓她索性整顆頭都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緊貼著聆聽他胸臆傳出的低響。
“子檠,我好喜歡你!彼吐曊f。
“嗯,我知道!边@是他有過最大的回應(yīng)了,他的手在她背上來回撫摸,然后又問:“苓,你真的沒有別的愿望想實現(xiàn)嗎?”
她不移不動躺著、沉默著,良久——
“有,但是我不想告訴你。”
“為什么?”
“嗯……沒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說!奔∧w與肌膚的碰觸,讓她沒來由熱了起來。
她對他的反應(yīng)向來那么直接、瘋狂,即使他們夜夜親密,她對他的反應(yīng)依然有增無減強烈震撼著她。
“我后悔了,我們別聊天了,F(xiàn)在,我想要你--”
“我很高興你后悔了……”
“你真是熱情的小東西,很想要嗎?”他在她耳邊摩蹭著,聲音多了一分沙啞。
“嗯……”
她的念頭正一點一點模糊,眼前似乎暈成一片白光,一道強烈的悸動穿透她的軀體,她模模糊糊聽見子檠的聲音:“再等一下,寶貝……”
他真的喊她寶貝嗎?
隨著他漸趨強烈的動作,她的神志進人了全然恍惚的狀態(tài),在最后即將昏眩的剎那中,她知道他們同時到達了最高點,然而接下來的事,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她在同樣熟悉的臥室中醒來,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只剩她一人,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一如她心上讓某種不知名力量掏空的感受。
右側(cè)床頭柜上,整齊地擺了三朵愛麗絲,花下似乎壓了張紙。
寒苓翻身,抽出紙張——
我提早離開了,公司還有些事得處理。桌上的三朵愛麗絲送你,就當作是我們“再見”的禮物。先前答應(yīng)過要給你的東西,我先交給陳子洋了。你應(yīng)該會去找他吧?
答應(yīng)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開車要小心些。
--子檠
他連等她醒過來說再見都不愿意?還是他害怕她醒過來之后會纏著他、不愿離開?她坐在床上,望著早讀過數(shù)次的紙條,莫名流起了眼淚,她甚至不明白那些止不住的眼淚為何奔流?
是為了他字里行間沒有一絲不舍嗎?還是他幾近冷漠的陳述方式,仿佛他們什么也不是?
他們真的曾經(jīng)共有一個月嗎?突然間,她懷疑一切會不會只是她的幻想?否則,他怎會連一些些情緒也沒,關(guān)于她的離去,他怎可以如此瀟灑?而她,又為什么學(xué)不會他的淡然以對?
寒苓只花了三分鐘,就收拾了莫名其妙的眼淚,她向來不是個脆弱的女人,為一個冷漠男人哭泣三分鐘,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
人生,還有什么苦她沒嘗過!?孤獨、傷害與生離……該嘗的滋味都嘗過了,她不是個沒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的嬌弱女子,不過是小小的分手罷了,很快她就會復(fù)原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吐了一口氣,她拉開被子,套了件衣服,開始梳洗。
一個小時過后,她手上依然是來時的那兩個手提袋,只不過里頭空空的。
這一個月少,子檠確實很認真地貫徹他的決心,先前她帶來的衣物,全被他霸道的淘汰掉了。他幫她買的東西,根本是她一個人搬不走的。
客房原本空無一物的衣柜,現(xiàn)在滿滿的全是她的衣服,而梳妝臺的抽屜里,則堆了一小盒一小盒的鉆飾,舉幾項鏈、耳墜、手鏈……一應(yīng)俱全。
她站在一樓大廳里,留戀地做了最后一次環(huán)顧——
白天看來十分尋常的天花板,到了夜晚,只要拉緊窗簾、按下紫色投射小燈,就會一閃一閃亮起一顆顆星子,這么美的景象,怕是她再也無緣看到了。
偌大的餐廳跟廚房,這一個月來幫著她做了不少好吃的東西……
五顏六色的繽紛花園里,讓她剪走了不少愛麗絲……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她真的會走不掉。
什么也不打算帶走的她,除了手上原來屬于她的行李袋、除了身上穿的一套連身裙、除了他執(zhí)意買給她的BMW73O,算是空著手離開了那間大屋。
那堆華麗衣物、珍鉆寶飾,她一樣也沒法兒帶走,就連他搞剪給她的那三朵愛麗絲,她都選擇讓它們靜靜待在原來的地方。因為,她沒辦法看著那些東西,不去想到他。
開出巧克力大屋,開上柏油路,她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又開始刺痛著紅熱了……
五分鐘后,原來的黃土石子路,早已不見了,那天他說要鋪設(shè)完整的一條大路之后,只花了三天時間,黃土石子路就讓平坦的柏油路取代了。
在平坦的新路上,積聚在眼角的淚水,終于再度滿溢而出。
原來,這就是為愛痛心的感覺;原來,這種感覺會痛得讓人失去理智……這條新路,恐怕她也是再沒機會踏上了吧。
出了新路,轉(zhuǎn)進縣道后,寒苓的眼淚也逐漸停止,關(guān)于愛情、不舍與思念,她打算讓它們通通留在那棟美麗大屋與那條寬敞的大路上……
她在城市的十字路口,猶豫了半晌,一個方向往她的單身公寓、一個方向轉(zhuǎn)往天河藝廊,半晌后,她選擇了天河藝廊。
現(xiàn)在的她,需要大量的工作,需要借由工作去試著遺忘,遺忘溫子檠最后的無情、遺忘他近一個月里給她的溫柔與多情……
此刻的她不能回家,一屋子的孤獨只會讓她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