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苓盡可能表現(xiàn)出無事的模樣,走進陳子洋的辦公室,按照慣例她當然不會先敲門。
一進門,她看見洋洋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長方形白色厚紙盒,綁著水藍色緞帶花。
瞧著紙盒出神的子洋,因開門聲而抬頭,一見進門的是寒苓,他一臉困惑的樣子像是找到救星似的,全散開了。
“嘿,苓苓,你來的正好,我今天收到一樣?xùn)|西,一樣讓我很頭痛、很懷疑的東西!
“現(xiàn)在在你桌上的那樣?xùn)|西嗎?”她顯然提不起多少勁。
“對啊,而且這樣?xùn)|西還附帶一包牛皮紙袋,全是溫子檠要人送來的!彼男睦锍死Щ,其實有大部分是處在狂喜中。
因為今天一早他接下了天河藝廊自開張以來,最大的一筆生意,不過還得要寒苓愿意配合,這筆生意才能算是接下了。
“那些東西應(yīng)該是給我的吧?”她的力氣在聽見溫子檠的大名后,又自動死掉幾成。
“沒錯,可是讓我困惑的是這個盒子里的東西。”他指了指已經(jīng)在桌上放了一上午的紙盒。
“先告訴我,溫子檠付了我多少遣散費?”
“什么遣散費?”子洋聽得一頭霧水。
除了這個紙盒,還有牛皮紙袋里的合約,哪有什么遣散費?不過真要換算現(xiàn)金的話,那個溫子檠確實給了苓苓一筆不算小,喔,不不不,應(yīng)該說很大的財富。
“就是分手費啊,這你都不懂!”她習慣性的進了子洋的辦公室,就躺在沙發(fā)上。
“你們分手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對不起我說錯了,只有情人才談分手,我跟他連情人的邊都沾不上,所以充其量只能說我們的交易到期了!彼淠馗约簾o心的錯誤。
“我覺得你們的交易應(yīng)該會無限延長,你不好奇他給了你什么嗎?”
“除了一堆錢,還會是什么?就算不是一堆現(xiàn)金,大概也是能換錢的東西吧!彼目跉饧航(jīng)瀕臨要死不活的邊緣了。
子洋總算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沒辦法,一整個上午他都處在半信半疑的狂喜之中,沒太多精神去注意到一進門就顯然不太對勁的寒苓。
“你的答案確實很接近了。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對你的工作成果這么滿意過,雖然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只是這一次你不但達到我的要求,甚至遠遠超過我原先希望的!
洋洋現(xiàn)在到底在說哪一國語言。?她怎么聽不懂?什么工作成果?她連瘋馬的而都還沒見到,哪來什么成果,見鬼了!
她懶得搭理他的一頭熱,莫名其妙。也許,剛剛她應(yīng)該回家的……
看她沒什么元氣,他只希望接下來的話能讓她振作起來。
“這個盒子里,裝的是‘街燈下的少女’,溫子檠說瘋馬指名要將這幅畫送給你,牛皮紙袋里是一份合約書,等著你簽名,只要你簽名,不但是這幅畫屬于你。你還是瘋馬未來的經(jīng)紀人,而瘋馬未來的每一場畫展,都將由天河藝廊負責協(xié)辦。”一整個早上,他簡直就笑得不曾合過嘴。
什么?“街燈下的少女”就在盒子里頭?她沖到辦公桌前,打算要動手拆封,卻讓洋洋一把拉住。
“干嘛啦!”她十分不滿抗議著他的阻擋。
“現(xiàn)在不能拆,合約里有兩項但書,第一,你必須接受成為瘋馬的經(jīng)紀人,才能無條件得到這幅畫;第二,你必須等到下星期六,在瘋馬的全國性巡回畫展的開幕會上,才能拆開這份禮物。
在這之前,這份‘大禮’暫時由我保管。另外,瘋馬要求你必須負責主持星期六的開幕會,他會在開幕會上發(fā)表一場演說!
真是奇怪的但書!
寒苓頓時有諸多疑惑,她若成了瘋馬的經(jīng)紀人,那不是搶了溫子檠的飯碗嗎?雖然他不見得多需要那一碗飯!
再一個疑惑是,瘋馬并不認識她,為什么無緣無故把畫送給她、還指名要她成為他的經(jīng)紀人?甚至非得要她主持開幕會不可?
或者這些全都是溫子檠自己的意思?畢竟他曾說過,他給她的“資遣費”絕對不會低于三仟萬,光是那幅畫價值就不只三仟萬了,加上如果她真成了瘋馬的經(jīng)紀人,未來可以賺到的轉(zhuǎn)介費,就十分、十分可觀了。
這么算來,他給她的“資遣費”還真不容小覷……
可是她心上流過的為何不是欣喜如狂的感受、為何是久久無法散去的疼痛?在子檠眼里,她終究還是跟其他女人一樣可以用錢打發(fā),毫無差別。
“算了,我要回去了。”寒苓發(fā)現(xiàn),她決定來藝廊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還不如回家蒙頭大睡,都好過看著溫子檠送來的“財富”。
“等等,那合約你要不要簽?”子洋開始有些擔心,面前這個寒苓好像有些怪怪的。
“拿來吧,告訴我哪里要簽名,簽完我就回家!彼梢愿澜邕^不去,就是不會跟送上門的錢過不去。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大概就是她這種人了。
子洋飛快拿出一式兩份的合約書,點明該簽名的地方,生怕苓苓突然反悔了,因為她臉上的表情真的怪怪的,怪得有些詭異。
花不了一分鐘,簽下幾次大名后,她擱了筆,逃難似的急著想離開。
“苓苓,你沒事吧?”
“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洋洋,可不可以放我?guī)滋旒??br />
“沒問題,從現(xiàn)在開始到開幕會前,都是你的假期,你只要在開幕會當天打扮得美美的、準時出現(xiàn),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來辦就可以了。”
“那好,我要走了!
※ ※ ※
星期六凌晨,寒苓頹廢地踩著高跟鞋站在自家公寓門前,有點醉意的她搖晃著不甚穩(wěn)固的腳步,翻找著皮包內(nèi)的鑰匙。
今天晚上,她又跟往常的一票客戶兼好友,到PUB喝酒跳舞了。這些天,她都是這么過的。
她臉上的妝又恢復(fù)到讓人“驚艷”的濃厚,身上的衣服也穿回往常會讓人鼻血奔流的貼身清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總算找到鑰匙了,她正把鑰匙對準鑰匙孔,一陣電話鈴響由門后傳來,瞥了眼腕表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了。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她的動作沒因電話鈴聲而更改速度,反正不管是誰,她都沒多大興趣講電話。
進了屋,脫了高跟鞋、踏上木質(zhì)地板,懶懶散散晃進客廳,靠在沙發(fā)上,這段“小路”整整花去了兩分鐘時間,而桌上的電話仍然不識相地吵鬧著。
到底是誰這么有毅力?寒苓非常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哈羅!彼穆曇粲行o力。
“苓,你現(xiàn)在才回到家嗎?”
竟然是他!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搬到火星去住了呢,以為他應(yīng)該不會再跟她聯(lián)絡(luò)了,至少她一直這么想——
所以,每天的時間對她而言,都過得十分緩慢、沒有意義;每天她都只能往外跑、呼朋引伴,才能勉強不去想地球上還有溫子檠這號人物!
這男人為什么要叨擾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嫌她日子過得太好嗎。
“苓,你還在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著急。
“有事嗎?”她命令自己鎮(zhèn)定,別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失控。
“唉……”
那聲音好輕好輕,輕得讓寒苓以為那只是他呼吸的聲音,而不是一聲略帶無奈的嘆息。
一會兒,他說:“下午,我會要人送一套禮服過去給你,讓你在開幕酒會上穿!
“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你不要麻煩了!彼芙^。
“聽話,你一定會喜歡那套禮服!彼麍猿帧
“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女人了,別再花錢在我身上了,這樣多劃不來!
“我想花錢在誰身上是我的自由,我喜歡買東西給你,不要拒絕我!彼目谖怯兄蝗萆倘兜拿钜馕丁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霸道……她獺得跟他說了!反正她也還沒決定開幕會上該穿什么,既然他要雞婆,就隨便他了。
“還有別的事嗎?”她快速終結(jié)了禮服話題,現(xiàn)在她只想趕快掛電話,趕快逃離他幾乎要讓她情緒崩盤的嗓音,她才不想在面對這男人時,歇斯底里、情緒失控。
“你沒帶走我送你的愛麗絲!
他說了一句陳述句,不是問句。而這個陳述句,卻讓寒苓不知要接什么話。
她沒帶走的東西太多了,又不是只有那些注定會枯萎的花——哎,真像她對他的愛,注定沒結(jié)果——他詢問的卻是那些花,不是那堆她沒帶走的衣物、首飾,好奇怪!
“如果你沒別的話好說,我想睡了,明天有一堆事要忙!彼纱嗦赃^他的陳述句。
“最后一個問題,你知道愛麗絲的花語嗎?”
他是神經(jīng)打了死結(jié)嗎?深更夜半的,打電話來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花語?她又不開花店,哪里知道什么花代表什么語言!
“不知道,沒興趣知道,不想知道!彼o了三種否定,再繼續(xù)講下去,她絕對會發(fā)瘋。
“好吧,再見!彼唵卫鋻炝穗娫,沒等她回一句“再見”。
寒苓錯愕地對著已經(jīng)斷線的電話筒發(fā)怔。
該死!她詛咒一聲,氣憤地掛了電話。
※ ※ ※
下午,洋洋撥了通電話給她,告訴她開幕酒會在晶華飯店。
一時間,她還以為聽錯了,竟然在五星級飯店辦開幕畫展。垦笱蠼忉屃税胩熘,她才大概明白,晚上不過是個小型開幕酒會,將會展示瘋馬的六幅新作,至于真正的巡回畫展則于星期天,在美術(shù)館開始正式展覽。
而她,下午也收到了溫子檠送來的銀白色禮服,完全貼身的剪裁像是專門請人為她量身縫制的。
她無法否認他的眼光真的很好、無法否認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套禮服。
晚間六點半,她下樓打算開自己的車,卻讓公寓門口一輛豪華黑色禮車的司機攔下。
“請問是夏寒苓小姐嗎?”穿黑色西裝制服的年輕司機,問得禮貌。
寒苓點點頭。
“請上車,溫先生要我過來接你去參加開幕酒會!彼緳C非常恭敬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車子里。
這時候反抗或者拒絕有沒有用?好像沒有,除了選擇上車,似乎也沒其他抉擇了,對于溫子檠的自作主張,她有點生氣,卻又為他的體貼覺得高興,因為這一身禮服,實在不方便開車。
二十分鐘后,她抵達開幕會場。一堆記者早就穿梭在開幕酒會上,等待開幕酒會正式開始。
會場里,掛了六幅畫作,但每一幅皆覆蓋著絨布,似乎是要等待酒會正式開始才要揭下絨布。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會場上忙著招呼來賓與記者的洋洋。
應(yīng)邀的來賓似乎全是些“有錢貴族”,而到場的記者則多的出乎寒苓意料。雖然瘋馬要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算是件藝文盛事,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記者出席。
寒苓走向洋洋,他一見到她走近,立刻迫不及待向她介紹站在他身邊的高大男人。
“苓苓,這位就是指定要買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的買主,姜羿姜先生!
男人投射來的目光,充滿了沉思與研究意味。
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男人對女人的目光,比較像是在觀看一件藝術(shù)品。
“姜先生,您好。”寒苓禮貌性招呼他,禮貌性伸出手。
姜羿接過她伸過來的手,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握了一下,還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個吻。
“聽子洋說,你現(xiàn)在是那幅畫的主人,我想,你應(yīng)該不會將那幅畫賣給我了。”姜羿露出一個紳士笑容。
“姜先生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寒苓訝異于他竟能知道她的想法,她確實沒想過要賣那。幅畫。
“你還沒真正看過那幅畫吧?子洋把情況都告訴我了,等你看過那幅畫,就會明白我為什么這么說了。那幅畫若換成別人收藏,我或許不能甘心,不過若夏小姐是那幅畫的收藏者,我就心服口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幅畫!闭f完,他微微傾身向她致意,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走向其他來賓。
洋洋對她聳聳肩,然后說:
“我擅自把情形告訴他,因為我覺得你應(yīng)該不會賣那幅畫,所以才替你跟他說清楚!
她是把心里的想法都刻在臉上了嗎?怎么連洋洋都這樣想!?
“為什么連你也——”她正要問,卻讓洋洋拉往講臺。
“開幕時間到了,你得上臺主持開幕會,至于你的問題,等一下就有解答了。”
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寒苓站上講臺,這種場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偶爾會有畫家邀請她當開幕畫展的主持人。一時間,鎂光燈喀擦喀擦響個不停——
她花了三分鐘時間,除了開場白的歡迎辭,她約略介紹了瘋馬的畫風與作品,然后帶人正題,今天的主角畫家即將首次面對世人,臺下無論記者或來賓皆張著好奇的雙眼等待。
寒苓突然看到臺下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是子鎬銀子靳,她朝他們展露了一個微笑,繼續(xù)對著麥克風說話:
“接看,讓我們歡迎瘋馬先生——”寒苓還沒說完,看見由休息室走出來的人,接下來的話全梗在喉嚨里——
他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絲質(zhì)襯衫、黑色西裝長褲,襯衫前的兩顆扣子甚至沒安安分分扣上,而他的長發(fā)依舊整整齊齊收束在身后。
他直視著她,頗有深意笑了。
等他一步步走上講臺,寒苓才注意到他朝她遞來的那朵花——又是愛麗絲!緊接著,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親吻,她聽見一陣連續(xù)不斷的鎂光燈聲響。
對著麥克風,他開口了:
“我想請問在場的各位來賓,有沒有人知道愛麗絲的花語?”
這無厘頭式的問題,讓現(xiàn)場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等了大概一分鐘左右,一位女記者有點不好意思的舉了手說:“愛麗絲的花語是‘愛的信息’!
子檠對那位女記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誰都沒有錯過那位記者臉上瞬間轉(zhuǎn)紅的羞澀神情。
“為了答謝你的答案,我愿意接受一次你的獨家專訪!毙矗腥苏}。
“在場的一些記者朋友,可能知道我另一個身份是瘋馬的經(jīng)紀人。沒人知道的是,其實我就是瘋馬本人。
之前,我有兩個理由不愿公布我的真實身份,一個理由是我一直沒找到適合我的經(jīng)紀人,另一個是我不大愿意接受訪問,因為我患有鎂光燈恐懼癥。如果能以瘋馬經(jīng)紀人的身分而對大家,多少能為我減少些煩惱。
對不起,我絕對不是抱怨在場的記者先生小姐很煩人,請千萬別誤會。剛剛那位好心的記者小姐,我絕對十分樂意接受你的獨家專訪,訪問時你可以多拍一些我的照片,但恕我不能提供裸照!
他的話不但讓那位小姐的臉更紅,也化解了剛才的尷尬氣氛,還引起了小小的低笑聲。才上臺沒多久,他毫不費力地順利掌控全場氣氛。
“我選擇今天公布自己的身份,當然也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我找到了適合我的經(jīng)紀人,就是現(xiàn)在正站在我身邊的夏寒苓小姐;另一個是,我的心理醫(yī)生終于治好了我的鎂光燈恐懼癥。
今天現(xiàn)場的六幅新畫作,全都是相同主題,我會先揭開其中五幅畫作,最后一幅畫作,我會在酒會結(jié)束前十分鐘揭露,那幅畫也將只會在各位面前出現(xiàn)十分鐘,接下來的全國性巡回畫展上不會展出那幅畫,這算是我給蒞臨開幕酒會的各位來賓一份小小禮物。
最后要說明的是,今天現(xiàn)場展出的六幅畫作,很抱歉,全是非賣品。還有我要請現(xiàn)場來賓配合,當畫作上的絨布揭開之后,請不要拍照,我已經(jīng)要求飯店在每一幅畫前架設(shè)監(jiān)視器,請各位務(wù)必尊重配合。造成各位的不便之處,請見諒。”
子檠握著寒苓的手,不顧她還處在震驚中步下講臺,走到第一幅他打算揭開的畫作前。
絨布被放下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根本沒了呼吸——
她居然在畫布上!
那是她蹲踞在花園里的模樣,她肩上還停了一只蝴蝶。她記得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見子鎬跟子靳。
在場的來賓開始竊竊私語,幾十對好奇的眼光來回在寒苓與畫作之間游移。
第二幅畫還是她——是在廚房做菜的她,料理臺上切了一半的洋蔥畫面,那是她第一次為兩人做菜。
不用說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也全都是她——維納斯水池邊的她、站在窗口發(fā)呆的她、花園投射燈下的她。
寒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yīng),又被拉回講臺上。
子檠一出聲,現(xiàn)場熱烘烘的氣氛馬上安靜下來,沒辦法,大家都太好奇了,全都屏息等待子檠可能會有的解釋。
“各位不用懷疑自己的眼睛,我畫里的主角就是身邊這位夏寒苓小姐。如果各位看過我三年前的畫展,應(yīng)該還記得那幅‘街燈下的少女’,有很多人問過畫里的那位少女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相信眼尖的鑒賞家,應(yīng)該不難發(fā)覺,夏寒苓小姐其實就是那位少女,如果大家對那幅畫還有印象的話。
那幅畫是我十年前完成的作品,十年前的一天,我開車往旗楠公路走,然后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她,當時我并不認識夏小姐,我第一次見到夏小姐就是那幅畫里的景象,她一個人站在雨中的街燈下。后來,我們沒再見過面。
十年后,命運讓她再次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這一次我決定不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了。我相信,這個回答應(yīng)該讓大家很滿意了。
今晚的酒會,將于九點整結(jié)束,八點五十我會揭開最后一幅畫作,屆時,也許我能再宣布另一個好消息,這期間就請各位自由觀賞了!
拉著寒苓離開講臺,他快速走往休息室。
※ ※ ※
總算只剩他們兩人了!子檠大大吐了口氣,他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久到他都快懷疑自己撐不撐得過去。
“洋洋都知道,對不對?”寒苓開口的第一句話,她還不太能集中精神,太多的震驚,讓她覺得剛剛好像坐了幾十趟驚險刺激的云霄飛車。
子檠點點頭,小心衡量著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他慘了!”他好大膽,竟敢將她蒙在鼓里!
“你真的生氣嗎?”子檠用手掌抬起她的臉,讓她一直回避他的視線能落在他身上。
“我——”他的臉容進了她的眼里,這張讓她這些天來朝思暮想的臉,真的就在她眼前了。
“你愛我嗎?”他終于可以問出口了,為了籌畫這場驚喜,他忍耐了好久。
“我——”一句話,就是說不出口!
太多震驚消化不掉的寒苓,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回應(yīng),他又是怎么想的,問她愛不愛他?那他呢?他又愛她了嗎。繛槭裁催@些天他不直接干脆的跟她坦白?為什么要讓她以為——
“你呢?”她反問。
“我還以為今天晚上的一切,足夠表達我的想法了。傻瓜,我當然愛你,不然我為什么要布下天羅地網(wǎng),讓你連逃都逃不掉!
“你有嗎?”她的心因為他的話,急速狂飆著。
“當然有,你沒看清楚合約嗎?”
“什么合約?”
“下次簽約一定要記得先看合約內(nèi)容,免得后悔莫及。我說的合約是子洋要你簽的合約,你已經(jīng)是我一輩子的專屬經(jīng)紀人了,不知道嗎?還有,我在那群記者面前說的那些話,為的就是讓天下所有覬覦你的男人都知道,你是我一個人的。這樣想通了沒?”他得意的笑著。
先前她深切渴望著能得到他情感上的回應(yīng),可是當一切發(fā)生了,她卻又不知所措。
“你還沒回答我,你愛我嗎?”
“既然你能在十年前用畫筆捕捉到我,現(xiàn)在你看不出來問題的答案嗎?”她才不要回答他的問題,也許一年之內(nèi)她都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誰要他欺騙她,還讓她破天荒為男人哭!
“我可以容忍你小小的報復(fù),沒關(guān)系,等你想回答再回答吧!彼v容地微微一笑,“讓我抱著你好嗎?”子檠對著近在咫尺的寒苓張開雙臂。
靠在他的臂彎中,她又回到熟悉的滿足感里。
“苓,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愿望嗎?”
“嗯。
“我要給你看一樣?xùn)|西!彼p推開她,握著她的手走到桌邊,然后指著小盒子對寒苓說:“打開看看!
盒里的東西,讓寒苓整個人僵住了。
子檠將她安置在沙發(fā)上,讓過度震撼的她坐下。
“你怎么——”她好不容易找到開口的力氣。
“還記得我問過你,如果雙胞胎很幸福,你的出現(xiàn)反而會帶給他們困擾,你怎么辦?”他坐在她身邊,緊緊擁著她,希望給她一點力量。
他知道雙胞胎對她的意義,也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絕不是苓苓希望聽到的結(jié)果。
“現(xiàn)在是這種情況嗎?”她低語著,“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默默祝福他們!
“你很確定這件被子是你當年留給雙胞胎的嗎?”
其實,他用不著再確認的,光是子鎬跟子靳耳背上的紅痣,就是最大的證據(jù)了。
寒苓只能點頭回應(yīng)。
“你要找的雙胞胎應(yīng)該就是子鎬跟子靳了。可是,苓,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相認,我知道這種要求很無禮,但這對他們是最好的方式。
子鎬跟子靳是我二叔在十八年前領(lǐng)養(yǎng)的,這件事除了我爸媽跟我,還有二叔二嬸知道外,整個家族沒有其他人知道。
我們從來沒把他們兄弟當成外人,況且最晚再過兩三年,他們會繼承全毅。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其實是領(lǐng)養(yǎng)的,這樣要讓他們繼承全毅,家族里的其他成員會不服。你能體諒這種情況嗎?”
子檠詳細解釋著,他很擔心寒苓無法接受這種結(jié)果。
“體諒?我感激你們都來不及,你怎么會要求我體諒?如果不是你們,他們不可能有這么好的前途、不可能成為這么優(yōu)秀的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要求跟他們相認的!焙吡髦鴾I說。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結(jié)局了,雖然她有一點點遺憾,不能緊緊擁抱他們兄弟,告訴他們她愛他們。然而,大部分的她是滿足而驕傲的,找了那么多年,能知道他們好好的,甚至比她希望的還要活得更好,她沒有什么不滿足了。
子檠擦拭著她的眼淚,帶著歉意說:
“對不起,你的愿望我只能幫你實現(xiàn)一半!
“不,謝謝你,你給我的已經(jīng)太多、太多了!
“我愛你,除了跟雙胞胎相認這件事我辦不到之外,任何事我都愿意為你辦到。”他將她攬進懷里,嘆息著看見她的眼淚,他其實很心疼,也明白她的遺憾。
“我們該出去了,差不多八點五十,你可以出去跟雙胞胎說說話,他們很期待看到你,如果你希望,我會要他們常到我們家玩,這樣好嗎?”
“我們家?”她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你真的承受太多驚訝了,下次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你問過我,我想許什么愿望?記得我當時說了什么嗎?我希望能跟相愛的女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所以,夏寒苓小姐,請問你愿不愿意實現(xiàn)我的愿望?”
“我考慮考慮,如果你能每個周末都邀子鎬跟子靳到家里玩,我愿意很認真考慮!彼偹阕詼I眼迷蒙中,露出一抹微笑。
現(xiàn)在的她,心滿滿的、感覺滿滿的、幸福也滿滿的。
“絕對沒問題!彼p輕在她雙唇上落了一個吻,算是保證。“我們走吧。”
“對了,第六幅畫你畫的是什么?”
子檠壞壞的笑了,早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
“你側(cè)身站在愛麗絲花叢里!
“喔!边好不是什么太奇怪的畫而。
踏出休息室的剎那,他在她耳邊低聲補上一句——“那幅畫里的你,一絲不掛,所以我只打算展出十分鐘!
?一絲不掛?可,現(xiàn)在逃走好像來不及了,會場里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剛出休息室的兩人身上?礃幼,真的無處可逃了……
※ ※ ※
她得要很努力才能不去想那最后十分鐘的煎熬,她再想破頭也不可能想到,溫子檠竟會將她的“裸體”公諸于世,就算他把她畫得很美、就算整個畫面有著若隱若現(xiàn)的朦朧,但仍然是她的“裸體”!
送走了會場的賓客,包括那對寶得可以了的雙胞胎——子鎬跟子靳臨走前是這么說的:
“愛麗絲姐姐,雖然一個月過去了,可是從老大一連串的夸張動作研判,我們兩個大概是沒機會了!弊渔落落寡歡地說,愛麗絲姐姐是他們?yōu)樗氯〉木b號。
“我們有時間可以去找你嗎?如果老大欺負你,我們隨時愿意接替他的位置!弊咏鶓驯еM
“你們兩個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機會!弊娱驯е赜谐芍竦膽B(tài)度。
“愛麗絲姐姐,可不可以跟你要一個抱抱?”子鎬裝可憐地說。
寒苓沒錯漏子鎬跟子靳眼里閃著的惡作劇光芒,想來,他們大概是打算刺激子檠的醋意吧。
“我也要!弊咏胶汀
寒苓二話不說,先用力擁抱了子鎬幾秒,然后再抱了抱子靳。流過他們之間的,是讓三個人都說不出的一種感動。
雙胞胎在擁抱過后,突然出現(xiàn)寒苓沒見過的沉穩(wěn)表情,異口同聲說:
“我們?nèi)齻人上輩子一定有很深的關(guān)系!
不是上輩子,是這輩子。寒苓在心里補上一句,然后笑笑說:
“大概是吧。”
一會兒,雙胞胎又恢復(fù)嘻皮笑臉的稚氣模樣,子靳皮皮的說:
“愛麗絲姐姐,在我們沒找到女朋友之前,隨時歡迎你投向我們的懷抱!
送走雙胞胎,整個會場只剩她跟子檠,以及負責整理會場的工作人員。
子檠由她身后環(huán)抱著她,柔聲說:“要不要回家了?”
“我們的家嗎?”她轉(zhuǎn)過身,也伸手回抱著他。
“對,我們的家!
“我愛你!痹俨徽f出口,她真不知該拿那些快滿出胸臆的強烈情感怎么辦。
“我知道。”他收緊了雙臂,在一連串的驚奇之后,他還藏了最后一個甜蜜驚奇,那也是他提早兩天結(jié)束他們一個月的約定,急著開畫展、急著安排這場天羅地網(wǎng)捕捉他的“精靈”的最大原因。
然而他要等到回家后、等到兩人躺在那片她鐘愛的彩繪星空下時,他才打算告訴她最后一個秘密——關(guān)于他們的孩子。
這傻丫頭忙著愛他、忙著猜測他的愛,卻渾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有了寶寶……子檠拉她離開會場。
今夜,將是個特別讓人期待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