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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不快樂 第九章
作者:季可薔
   
  「不許丟下我,齊京,不準你離開我!」痛楚的吶喊甫逸出唇,密長的羽睫立即揚起,露出一對失了魂的黑玉。

  「你終於醒了。」平板的聲嗓拂過程水蓮耳畔。

  她一驚,轉(zhuǎn)過頭,望著正俯身察看自己的女人。

  女人秀眉微顰,薄唇緊抿,眸光銳利,仍是一貫嚴厲的神情——是齊京的母親。

  程水蓮迷惘地眨眨眼,伸手按住忽然有些刺痛的太陽穴,「我怎么了?」

  「你忘了嗎?」

  忘了什么?

  她皺眉,努力回想,「我只記得我們在跳舞,然後齊京說——」

  對了,她想起來了,齊京說要解除婚約,他說要離開她!

  心臟再度強烈絞痛,她顫著呼吸,仰望齊夫人,「他……齊京呢?」

  「他在另一間病房!

  「另一間病房?」程水蓮愕然,「怎么回事?他怎么了?生病了嗎?」她緊緊抓住齊夫人的衣袖,急切地問。

  「看來你真的全忘了!过R夫人冷冷睇望她,「不記得了嗎?你出了場車禍!

  「車禍?」

  「你撞到了頭,有輕微的腦震蕩,昏迷了兩個禮拜!

  「我……腦震蕩?」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正在參加齊奶奶的壽宴嗎?怎么會出車禍的?

  「本來應該更嚴重的,是小京救了你!

  「齊京救了我?」程水蓮一愣,好半晌,才從齊夫人酷冷的眼色中看出端倪,「他、他受傷了?嚴重嗎?他現(xiàn)在還好吧?我要去看他!」她急急翻身下床,可突如其來的動作卻令她暈眩,身子一陣搖晃。

  齊夫人扶住了她,「你好好躺著,別動!箤⑺椿卮采。

  「我要去看他!」程水蓮掙扎著,「讓我去!」

  「不準去!」齊夫人厲聲喝斥。

  她一呆,「可是——」

  「他不想見你!

  她心一驚,揚起眸,「為、為什么?」

  回視她的是一雙冷淡至極的眸子,冷得令她心驚膽戰(zhàn),冷得教她無法呼吸。

  為什么他不想見她?他真這么決絕嗎?真的想跟她分手?

  她呆若木雞地愣坐在床上,淚霧緩緩漫開,「他……不要我了嗎?」

  「他說要跟你離婚!过R夫人沉聲道。

  離婚!他說要跟她離婚?他真的不要她了……

  程水蓮茫然地想,腦中思緒紛亂,苦澀、不安、痛楚、懊悔,復雜的滋味如打翻的調(diào)味瓶,在她胸口融成一團。她捧住揪疼的心,呼吸斷斷續(xù)續(xù),連不成一氣。

  離婚。

  驀地,混沌的腦子認清這兩個字的意義,她抬起頭,驚怔地瞪向齊夫人。

  「你剛剛說……離婚?」

  「沒錯!      

  「齊京要跟我離婚?怎么可能?」她如墜五里霧中,「他根本還沒跟我結(jié)婚。 

  「你說什么?」這下子不可思議的人變成齊夫人了,她神情一凜,「難道真的撞迷糊了?腦子還沒恢復?」她沉吟著,伸手按下呼叫鈴。

  不一會兒,兩個白衣護士匆匆趕來,見程水蓮清醒地坐在床上,臉上都是一陣驚喜。

  「少夫人終於醒來了,太好了!

  「她有點不對勁,快叫醫(yī)生來瞧瞧!过R夫人命令。

  「是。」一名護士領命而去。

  幾分鐘後,主治醫(yī)生進來了,檢測儀器上的各項數(shù)據(jù),又親自檢查程水蓮的身體狀況。

  「一切正常!贯t(yī)生笑吟吟地宣布,「少夫人身體狀況不錯,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醫(yī)生,她好像失去記憶了。」齊夫人提出疑問。

  「失憶?」

  「她剛剛居然說自己還沒嫁給我兒子,那不是很奇怪嗎?」

  「是嗎?」醫(yī)生蹙眉,深思的哞轉(zhuǎn)向程水蓮,「告訴我,你最后的記憶是什么?」

  「我最後的記憶?」程水蓮喃喃重復。

  她最後的記憶是跟齊京在齊奶奶的壽宴上共舞,最後的記憶是他跟她說要解除婚約,最後的記憶是他拋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最後的記憶令她痛苦萬分,可醒來俊,卻發(fā)現(xiàn)她面對的是另一種情景。

  另一種情景,卻同樣痛苦……

  她望向齊夫人,「告訴我,我出車禍前是不是因為流產(chǎn)而住院?」

  齊夫人眉一揚,「你想起來了?」

  「我從沒忘記過。」她澀聲道。

  她從沒忘記,只是以為自己曾經(jīng)回到從前,重斬認識齊京。

  那原來只是一場夢嗎?怎能如此真實?或者,她是真的回到過去,然後,又被帶回了現(xiàn)在?

  「齊京究竟怎么了?」她問醫(yī)生。

  「他的腿斷了,我們替他動了手術(shù)。」

  她倒抽一口氣。

  「別擔心,只要他耐心配合復健,應該還是能復原得不錯的!贯t(yī)生安慰她。

  可她卻無法安心,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可怕的消息。

  齊京受傷了,他的腿……斷了?!

  她驚恐地伸手掩唇,「為了……救我嗎?」

  「沒錯,為了救你!过R夫人無情地回應,「他抱住你,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你不被車子撞到,結(jié)果自己的腿卻被撞斷了!

  她聽著,意識一凍,眼前灰黑一片,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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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過來了嗎?」齊京仰頭望著母親,語調(diào)帶有某種強抑的平靜。

  「嗯,醒來又昏過去了,大概受了太大的刺激吧!过R夫人淡淡回答。

  「她還好吧?」

  「醫(yī)生說她再休息幾天就行了!

  「那就好!过R京掩落湛眸,一向英挺的臉部線條此刻顯得疲倦不堪,「昏迷了那么久,我差點以為她醒不過來了呢!顾麊÷暤驼Z,那聲調(diào)是欣慰,卻也惆悵。

  齊夫人不由得輕喚,「小京?」

  「我去做復健了!共煊X自己莊無意閭流露太多情感,他定了定神,伸手推動輪椅,慢慢離開病房。

  「我陪你!过R夫人想跟上去。

  「不必了。」他拒絕,「你幫我看著水蓮吧。她最近受了太多刺激,我怕她受不了!

  「她受刺激?你受的折磨才多吧?要不是那女人無緣無故跑出醫(yī)院,你也不會——」

  「別說了!」齊京阻止母親繼續(xù)。

  「小京——」

  「我沒事的。」他回頭,微微一笑,那笑容,淡然而堅定!高@點小傷,我很快就會克服的。」

  他推著輪椅往醫(yī)院的復健區(qū)而去,護士小姐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兩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立刻按照復健進度做起訓練,一秒鐘也不浪費。

  很快地,齊京完成了今日的復健進度,護士小姐抬手看表,禁不住感到佩服。

  「你真的很了不起呢,齊先生,照這樣下去,我們會比預定進度更早恢復哦!

  當然。齊京淡淡撇唇。

  他從沒想過要在復健這種事上耗費太多時間,這是他人生中一個不可預測的意外,既是意外,就該盡速排除。

  一般傷患在得知自己重傷需要復健時,通常會有一段心理否認期,怨天尤人、懊惱悔恨,不愿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有的甚至還呼天搶地,驚動家屬相朋友。

  可當他聽到時,反應僅僅是將自己關(guān)在病房里半小時。

  半小時後,他主動喚來醫(yī)生和護士,要求盡速為他安排復健療程。

  他沒時間悔恨,也不習慣悔恨,對自己身體狀況的關(guān)切程度,遠遠不及對妻子昏迷不醒的憂慮。

  對他而言,只要事情的動向是自己能掌控的,就不必擔憂,所以他不擔心自己,只擔心程水蓮。

  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是個直到今日他依然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意外。

  她是他唯一無法掌控的,是他最難以預料的,也是最難以從容面對的。

  他真的……不知該拿她怎么辦……

  「啊,你做完復健了嗎?齊哥!挂坏缷擅赖穆暽ず龅卦谒磲釗P起,喚回他游走的思緒。

  他回過頭,端出一貫的表情!冈趺从锌諄?Fanny!闺S著年齡增長,F(xiàn)anny對他的稱呼也由「齊哥哥」變成了「齊哥」。

  「人家一開完會就趕過來了呢!估罘夷菪Φ,身著一襲鵝黃色套裝的她看來悧落大方,卻也柔美可人,輕易奪去周遭其他男人的注目。但她視而不見,全副心神只擺在齊京身上!附裉烨闆r怎樣?好多了嗎?」

  「好多了!

  「那就好!顾龐蓩傻匦,「剛才護士小姐告訴我,你的復原情況很不錯。」

  「還可以吧!过R京淡道,撐起拐杖又要從輪椅上起身。

  李芬妮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想繼續(xù)練習!顾Э嘌,不顧自己早已滿頭大汗。

  「不行!」她抓住他的臂膀,試圖制止他,「護士說你今天已經(jīng)練習夠了,再繼續(xù)反而對肌肉不好。」

  「你別管我,F(xiàn)anny!

  「我怎能不管?知不知道人家多為你擔心。柯犖业,齊哥,回房休息吧!顾龜n起秀眉,半撒嬌地央求。

  他卻冷漠地拂開她的手,「你放開我!

  「齊哥!」

  「放開我,F(xiàn)anny,別管我!顾Z調(diào)嚴厲。

  她一窒,只得松開他,噘起紅唇,跺了跺腳。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伸手調(diào)整好拐杖的角度。

  「要我扶你嗎?」

  「不用。」他拒絕她的好意,深吸一口氣,正想撐起身子時,一雙藕臂強迫地將他按回輪椅上。

  「我說了別管——」不耐的怒斥在認清眼前的臉龐後驀地停頓。

  是程水蓮。她臉色蒼白,眼皮微腫,唇瓣乾澀,憔悴的病容讓人看了一陣不忍,可那對嵌在粉顏上的黑瞳卻炯炯有神,燃著某種不容忽視的決心。

  「水蓮?」他愣愣地喚著妻子的名,不知怎地,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

  「護士小姐告訴我,你今天做的復健已經(jīng)夠了,如果再繼續(xù)下去,可能會讓肌肉過於緊張,所以不許你做了!顾潇o地解釋,「我推你回房休息。」說著,她來到他身梭,雙手放上輪椅椅背。

  這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用這種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

  「水蓮,你——」

  「回房再說!顾苿虞喴巍

  李芬妮攔住她,「水蓮,你什么時候醒的?」

  「今天早上!

  「是嗎?你昏迷了好久,大家差點以為你永遠醒不過來了呢!管嚪夷菸兆∷氖,表情愉悅,「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嗯!钩趟彍\淺一笑。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Fanny關(guān)心的表情和眼神很不協(xié)調(diào),好像正說著違心之論似的。

  她顰眉,很想細細思考,可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卻不容她分心。

  「我媽應該已經(jīng)告訴你了。」他幽幽開口,低沉的嗓音暗示意味濃厚。

  她當然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

  「我聽說了!

  「既然如此,你還來這里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再跟我見面了嗎?」她咬牙問出口。

  「何必?」

  「我可沒同意!顾o緊抓住輪椅,一字一句從唇間進出。

  他愕然回首,「什么?」

  「你聽到了,我不同意離婚。」

  「你!」他瞪視她,眸中異芒閃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這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你忘了嗎?」

  「我記得。」

  「那你——」

  「我收回那句話!顾杆俳財嗨。

  他震驚莫名,「你說什么?」

  「我收回那句話,我不離婚!顾龍远ǖ啬,「所以你別想趕我走,我不會走的!

  話語方落,她不由分說地立即推他回到病房,李芬妮則一路在後頭跟著。

  進了病房,程水蓮回頭對她道歉,「不好意思,F(xiàn)anny,你今天可以先回去嗎?我跟京有些話要說!

  李芬妮瞪大了眼,容色忽青忽白,不敢相信她竟會下逐客令,「水蓮,我——」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钩趟彴矒嶂赶麓魏脝?你有空再來看我,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呢!

  「那……好吧!估罘夷莳q豫地點頭,瞥了齊京一眼,咬了咬唇,才旋身離去。

  程水蓮關(guān)上病房門。

  「說吧!估鋸氐纳ひ繇懫。

  她慢慢回身,若有所思的眸定定圈住齊京,久久,不曾稍離。

  他驀地有些狼狽,「看什么?」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嘆息。「……你看起來很憔悴!乖谒媲岸紫拢焓謸嵘纤菹鞯念a,「瘦了不少!

  「你——」突如其來的溫柔令他不知所措,愣了愣。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顾吐暤溃,「你的腿還好嗎?會不會很痛?」

  她緩緩將頰偎上他大腿,小心翼翼地摩挲著。      

  他瞪著她親密的舉動,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你同情嗎我?水蓮!股ひ粢驓鈶嵍硢。甘遣皇且驗槔⒕,所以才決定不跟我離婚?」      

  她揚起頭,明眸透澄純澈,滿滿地蘊著感情。

  齊京別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面對那樣的眼神!改阏f話!你是不是同情我?」

  「是。」      

  坦然的回應震撼了他,他心跳一頓。

  「我是同情你,也覺得愧疚,不可以嗎?」她靜靜地問。

  他恨那樣的平靜。

  握起拳頭,他狠狠槌了一下身旁的墻面,「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愧疚!你走!滾出我的視線!」      

  狂暴的怒吼幾乎掀了病房內(nèi)的天花板,可程水蓮聽了,卻只是淡淡幽幽一笑。

  她怎能如此不為所動?她聽不懂他說什么嗎?她不怕嗎?

  齊京不可思議地瞪她,胸腔內(nèi)明明熊熊燃燒著一把怒火,可全身卻冰涼得令他發(fā)顫。

  她究竟在想什么?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愈來愈不了解她了。

  正當他咬緊牙,準備進發(fā)第二次狂吼時,她不慌不忙開了口——

  「你為了救我才受傷,難道我不該愧疚嗎?你瘦了這么多,難道我不該同情囑?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你變成這樣,還一點都不心疼嗎?」她拉過他槌墻的那只手,輕輕替他按摩發(fā)紅的指節(jié),「我是你老婆啊,京。同情你、心疼你,都是應該的,不是嗎?」

  他呆呆看著她。

  「我看你瘦成這樣,我就覺得好心疼,好想親手煮好多東西給你吃,讓你快點回復原來的樣子,這樣不行嗎?我看你明明累得臉色發(fā)白,還堅持要繼續(xù)復健,我就覺得好不忍心,好想快點把你拉回床上,強迫你好好休息,這也不行嗎?

  「我看你坐在輪椅上,連站起來撐拐杖都那么困難,我就想,你一定很痛很痛,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忍受不住了,可你肯定連吭都不會吭一聲,我三這么想,就忍不住想哭,這樣也……不可以嗎?」

  她顫聲問,每一句,都緊緊揪住他的心。

  「水蓮——」

  程水蓮揚起臉,「我就不能……為你擔心一下嗎?」

  她哭了。

  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已占據(jù)了她蒼白的容顏,一顆一顆,剔透晶瑩;一顆一顆,都是人間難尋的真情。

  他喉頭一梗,胸膛漫開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

  她這么擔心他,這么關(guān)懷他,他很感動,卻又覺得……好難承受,不習慣承受這樣的綿綿情意……

  「我不可以為你擔心嗎?京!顾龁枴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溫柔地接住每一顆從她頰畔飛落的流星。

  「……對不起。」千言萬語,終究只化為笨拙的一句。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顾龅貙颖郾ё∷瑵駶櫟哪橆a埋入他前胸。

  他輕輕撫著她的發(fā),「我很高興你醒來了,我一直……擔心你醒不過來!

  「我作了一個夢!闺鼥V的語音自他衣襟間透出。

  「什么夢?」

  「我夢見我……回到了過去!顾龘P起容顏,盈盈對他一笑。

  那笑,有些嬌,有些癡,還微微傻氣。

  她從來不這么對他笑的。

  他不禁失神,「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是個好夢嗎?」

  「很棒的夢!顾p聲道,「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十七歲!

  「十七歲?」

  「在夢里,我又重新遇見了你,重新認識了你!

  「嗄?」他不解,「究竟是什么樣的夢?」

  「你很想知道吧?」她眨眨眼,逗弄著他,「來,你先乖乖躺上床,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她要他……「乖乖」上床?

  他沒聽錯吧?齊京愕然,由著程水蓮扶他躺回病榻,一面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她究竟作了什么樣的夢?為什么一醒過來好像變了一個人?從前的她不會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的,她現(xiàn)在的神態(tài),就好像一個母親溫柔地哄著最寵愛的小男孩……

  齊京臉頰尷尬一燙。莫非在她眼中,他成了孩子了?

  她沒注意到他混亂的思緒,逕自幫他蓋好被子,為他泡了一杯熱牛奶,然後坐在病床畔為他削水果。

  「……你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夢嗎?」

  「你先吃!顾龑⒁黄骱玫奶O果送到他嘴邊,「吃完我就說!

  「水蓮……」

  「乖,要聽話,快吃。」她柔聲勸誘。

  逼不得已,他一口咬下蘋果片,無奈地咀嚼著。

  俊頰,一抹淡紅逐漸轉(zhuǎn)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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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水蓮花了整個晚上說那個故事。

  那個發(fā)生在他們青春年少時的故事。

  故事里,好多事情依稀曾發(fā)生,又好像跟記憶中不太一樣。

  記憶里,她是個文靜秀氣的少女,可她卻說,她改變了自己,變得強悍而有主旦。

  記憶里,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可她卻說,他的自信高傲都只是害怕寂寞的偽裝而已。

  她變得不一樣了。她說。

  他也變得不一樣了。她笑。

  究竟是真是假?是夢是幻?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或者,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然後我懂了,京。」結(jié)束故事後,她將自己的面頰柔柔偎向他的手,「因為我對我們的婚姻很失望,所以—直想要離婚來改變我們的關(guān)系,可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想要的不是離開你,甚至根本無法忍受離開你。我終於想通了,不一定要分開才能改變,試著去溝通、去了解,也許對我們更好。」

  她低低的話語,一字宇、一句句,全部強烈地震撼了他。

  「你說呢?京!剐琼钋榈啬ㄋ,「我們從頭再來好嗎?」

  「從頭……再來?」

  「嗯。這—次,你要摒除偏見,來認識真正的我;我也要鼓起勇氣,認識真正的你!

  他沒說話,手指顫顫地在她臉上流連,好中響,才啞聲開口,「原來我……一直不認識真正的你嗎?」

  「因為我從來不敢告訴你,我心中真正的想法!顾龂@氣,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我只想到怎樣討你歡心,只想到怎樣讓自己配得上你,我一直在身後追著你,到後來,覺得好累好累!

  他讓她覺得累?

  心一扯,他目光頓時蒙朧。

  他從沒想到,原來自己優(yōu)秀的形象,對她而言是那么沉重的壓力。

  「……對不起!

  「不,不能怪你!顾崧暯忉,「是我自己太小心翼翼了,是我太害怕讓你失望!

  「那是因為我一直在要求你。」要求她達到齊家媳婦的標準,要求她進得廚房,出得廳堂。

  他總是限制她,總是忽視她自身的意愿:他忘了她也是個自由的個體,也想要擁有自我。

  可他,卻總是將她緊緊地縛在自己身邊。

  想透這一點後,齊京驀地臉色發(fā)白。

  他想,他有些明白了,為什么自己要對她諸多限制,為什么不肯放她自由飛翔。

  因為他怕她飛得太遠,怕她有一天會因而逃離他身邊。

  他怕失去她……

  「我也從來沒真正了解你!狗路鹂闯鏊谙胧裁,她悠悠續(xù)道:「我總是認為你很完美,總以為你什么都會,甚至為此有點恨你,可我沒看出,其實你也需要別人的關(guān)懷,其實你也需要支持,其實你也需要……愛!

  她迷迷蒙蒙地望著他,輕輕吐出那個他從來不敢放縱自己去妄想的字眼。

  「你希望我愛你嗎?京!顾龁。

  他繃緊身子,不敢回答。

  「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其實你很希望有人在身邊陪著你吧?」

  他閉上眸。

  是的,他是希望。那天晚上他感覺自己像墜入了最冰冷的地窖,好想有個人擁住他,分他些許溫暖。

  他失去了最親的親人,那個人,也許是這世上唯一無條件愛他的人。

  而他,失去了最愛他的人。

  他覺得……好恐慌,深深體會到失去一個人原來是那么讓人心痛的事。

  所以他更不敢放開她,所以他管她管得更緊,所以他變成了一個莫各其妙的暴君。

  「我……我真的很抱歉,水蓮!顾眍^苦澀,胸口窒悶。

  他緊閉著眸,不敢看她,害怕在她眼底看到多年來對他的怨。

  她卻站起身,攬住他頸項,「抱歉的人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那天晚上不該放你一個人,不該因為害怕而不敢接近你。我應該想到你是多么痛苦,多么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支持你——」說到這兒,她嗓音忽地哽咽,「是我……不對,我才該……說抱歉!

  她又哭了嗎?

  齊京一驚,想抬起頭來確認,她卻緊緊摟住他,軟玉溫香柔柔地貼向他。

  他臉微紅,對於這姿勢頗覺尷尬。

  「水蓮,放開我。」他早已不是十七歲的孩子了。

  「別這么小氣嘛……」她吸了吸鼻子,哭音里藏不住笑意,「只是偶爾這樣抱抱也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他在心底默默咕噥。

  只是他覺得太尷尬了,太丟臉了,也——

  太幸福了。

  他放松身子,深深嗅入從她身上傳來的女性體香,神魂一蕩,頓覺全身有些懶洋洋的。

  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嗎?

  他不敢確定。

  因為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不曾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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