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婷完美的計劃是:做出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讓他飽餐一頓、大吃一驚。
然后,他會一邊吃著美味佳肴、一邊含淚感動地看著她說:“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菜,讓我體驗到家庭的溫暖。沒想到美艷動人的你,廚藝如此驚人。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完美女人啊!”
再然后,他不可自拔的迷戀上她,發誓愿意為她做牛做馬、赴湯蹈火,來贏得她的芳心。
再然后的然后,她沈湘婷就可以跩跩地昂著下巴,睥睨著匍匐在她腳邊的他,舔吻她的腳趾頭乞求她的愛。而湘婷則冷冷地拒絕他,他的臉會在瞬間布滿痛苦的表情……
再再然后--癡心的他,決定以死表明他的愛意。一個前途光明的名作家就這么為她黯然銷魂、甘赴黃泉……真是太美了。
可是,回到現實--
湘婷困在小小的廚房,瞪著躺在砧板上的黃魚,才發現問題大了--她不會殺魚。
可惡!剛剛急著回來大展廚藝,忘了交代魚販幫她處理干凈,F在,怎么辦?
以前上烹飪課時,她用的食材都是事先處理好的,她只要切一切、放下去炒一炒就成了。從沒想到過,魚在變成魚塊之前得先怎么處理?
湘婷拿著菜刀,左瞄瞄、右瞄瞄,尋找著最佳下手位置,卻怎么都不下了手。
哇!怎么辦?都已經在人家面前夸下?诹,若是煮不出幾道菜來,這讓她的面子怎么掛得。
呿!不管了,總之先砍了再說!魚啊魚,你可別怪我,不是我有“虐尸癖”哦!都怪魚老板太粗心,忘了幫我弄好,才會變成這樣的。要算帳就去找魚老板吧!
舉起刀、閉上眼,湘婷雙手持刀,用力地、狠狠地往魚砍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啊--”
趙元旗輕輕地揉著跳動的太陽穴,心跳和腎上腺素被這突來的尖叫嚇得陡然上升。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沈湘婷買好菜、走進他的廚房至今,便開始上演最新一集的“驚聲尖叫”。
嘖!她沒問題吧?等一下端出來的菜里不會正好躺著一截小指頭吧?
可是,她偏偏不許他進去看,且為了如期完成工作,他也只好任由她在廚房里鬼吼鬼叫了。
終于,在歷經了一小時又十分二十秒后,“驚聲尖叫”正武落幕。趙元旗也及時趕完工作,按下“傳送”,將稿子E-mail給編輯。在收到編輯的確認mail后,趙元旗才轉過身來,準備面對沈湘婷打算給他的“驚喜”。
瞪著滿桌菜肴,趙元旗不發一語,也實在是因為不知該講什么,雖然每道菜看起來都有模有樣的,可是聽到剛剛煮飯時的“精彩”過程,趙元旗心底實在抱著很大的問號。
湘婷拿著碗筷在他身邊坐下,帶著驕傲、得意的神色,將筷子塞入他手中。“怎樣,驚艷吧?本小姐可是上過烹飪課呢!區區幾道菜是難不倒我的。別發呆了,快試試吧!”
趙元旗仍是不予置評,舉箸往裝飾精美的紅燒魚伸去。
咦?怎么戳不下去?趙元旗又用力試了試,仔細一看才發現,魚鱗根本沒有刮掉,難怪他怎么戳也戳不進。
用筷子刮了刮硬邦邦的魚,兩顆斗大的冷汗同時在兩人的額角冒出。
“烹飪課?你的老師都教你這么把‘完好如初’的魚放進鍋里燒的嗎?”趙元旗平靜的聲音聽起來卻有幾分嘲諷。
但湘婷也只能全數接下,畢竟煮了條“能看不能吃”的魚,的確是她的“杰作”,自然也得擔下任何評語了。
“呃……我不會殺魚……”她小聲辯解。
不會殺魚?這樣叫廚藝驚人?是!的確“驚人”,但不是驚為天人的驚,而是驚駭的驚。
“那不要吃魚好了,試試這道‘開陽白菜’吧!”湘婷撤下讓她十足丟臉的紅燒魚,大力推薦自己最有自信的炒白菜。
再怎么說,不過是炒炒白菜,一定不會差勁到哪兒去吧?湘婷心想。
趙元旗依言挾起白菜,不過它的長度遠遠超過他的預期。瞪著那完整的白色菜葉,趙元旗挑眉看著她!澳愕故前牙蠋煹摹陶d’貫徹得很徹底嘛!連白菜都這么‘完整’地端上桌,有你這么受教的學生,你的老師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
湘婷很懺悔地低著頭!拔摇彝饲小倍脊帜菞l魚,光是應付它、和它大戰,就耗去她大半心力,所以疏忽了炒菜前得先切菜吶。
趙元旗看她低頭的模樣,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拿起湯杓!八懔,先喝湯吧!你煮的是海帶湯吧?看起來挺不錯的--”
才說著,原本想給她臺階下的趙元旗立刻住了嘴,說不下去了。
一長串有切沒斷的海帶,就這么挾著湯汁掛在湯杓上。兩人見狀,良久良久啞口無言。
終于,湘婷大叫:“算了,你別吃了,我全倒掉好了!
趙元旗扣住她想砸掉整桌“中看不中吃”的菜肴的手,輕柔地翻過那雙柔荑,原本粉嫩柔細的手多了幾道輕輕淺淺的傷痕。他一一撫過,留下酥麻的觸覺。
“為了做這桌菜,你很費心吧?辛苦妳了。”趙元旗溫柔地說。
他溫暖的大掌扣住她的柔荑,她原本隱隱刺痛的傷口,突然都不覺得痛了。他溫軟的安慰像巧克力暖暖地流入她的心田。
忽然間,先前做菜的辛苦、煎熬,全都不見了;做了能看不能吃的菜的挫敗,也消失無蹤;什么報仇雪恨的計劃、什么讓他臣服腳下的誓言,全都飛到九霄云外了。
此時,湘婷看著趙元旗俊秀、英挺的臉龐,心口有種莫名的感覺蠢蠢欲動。
“就算海帶沒切斷,湯還是能喝啊!還有這道蝦仁炒蛋,應該沒有問題吧!能吃就不要浪費,隨便浪費食物是會遭天譴的。”
趙元旗放開她的手,拿起筷子挾起一小塊炒蛋,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謹慎地嚼了兩下,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拔兜肋不錯!
霎時,湘婷的自信像是枯萎的花實時澆灌了甘霖,又緩緩地恢復生機。
“可以了啦!比我預期的好!壁w元旗的話讓湘婷的眼睛再度閃閃發亮!拔疫以為會吃到你的手指頭哩!”
湘婷的身體晃了一下。哇哩咧!這算哪門子的安慰?“你--”一股火氣緩緩在胃里燒開。
太過分了!她沈湘婷何時這么窩囊過?第一次大費周章地下廚煮菜給男人吃,還被虧成這樣。
這要是傳出去,叫她從今以后怎么在煙花界立足?
可惡!她不玩了啦!“我--”她傾身就要站起。
“不過,”趙元旗再次露出那溫柔得教人心融的微笑!斑是謝謝你了!
“……”
湘婷撇撇嘴,哀怨、嬌瞋地睨他一眼,隨即重重地嘆口氣,啞然無語地坐回原位。
厚~~每次都這樣,總是將她撩得怒焰高漲、腎上腺素狂飆,然后在她瀕臨爆發時,再送她一盆冰水,澆熄所有火苗。
湘婷看著他喝湯、吃著還能入口的蝦仁,覺得有種滿足感在心底泛開?此@專心、認真地吃著她煮的菜,她忍不住揚起嘴角,感到驕傲與開心。趙元旗喝完湯準備動手再盛時,正好抬眼逮住她的注視。
她隨即移開目光,假裝打量他的房間擺設。從一箱箱尚未拆封的箱子看來,他還沒完全整理好。房里只有書桌和計算機桌上頭散置著許多文件、書籍,看得出主人最;顒拥姆秶驮谶@兒。墻角有張鐵架床和彈簧床墊,包著簡單的床罩,被褥凌亂地擱在床上,另外還有幾件衣服、褲子。
簡言之,這里完全符合湘婷對單身男子的臥房的想象;凌亂、實用、沒有多余擺設。
“你的稿子完成了嗎?”湘婷問。
“嗯。”趙元旗吞下嘴中的食物!皠偤泌s在期限之內交出去!
“咦?你何時出去寄的?我怎么不知道?”
趙元旗笑了一下!坝秒娮余]件寄的,很方便!
湘婷點頭哦了一聲。“是什么樣的文章?你從昨天回來到現在都沒合眼過?”
“是啊。昨晚雜志社臨時打電話要稿,因為原本預計要刊出的作家沒能如期交稿,怕開天窗所以只好找我頂替!
“是什么雜志?”湘婷眼睛一亮。腦中閃過的盡是“柯夢波丹”、“美麗佳人”之類的時尚雜志。他寫的是什么作家專欄類的文章嗎?
趙元旗看了一下她閃亮的瞳眸,揚起一抹微笑!笆秦斀涬s志,有關股票分析的!
“噢!毕骀玫难埙龅聛。財經?她完全不懂也不感興趣的東東。
“除此之外,你還寫些什么?”湘婷又問。“那晚曾老板究竟找你寫什么書?你為什么拒絕?”
趙元旗頓了一下!皧叺暮闷嫘暮苤剜!”
“呵呵~~還好啦!”湘婷說!澳恪幌胫v就算了!
說完,湘婷轉過頭繼續打量早已看到不想再看的室內陳設?諝庵袎褐林氐撵o默。
“他希望我寫某個企業家族的八卦內幕!绷季,趙元旗說。
湘婷只是靜靜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一個很陳腔濫調的故事。一個白手起家的男人,在有錢有勢后享起齊人之福,妻與妾為了奪家產爾虞我詐、暗中較勁的故事。是不是很俗濫?”
他訴說的聲調雖然平板,但隱隱含著悲哀和無奈。湘婷看著他落寞的模樣,竟也覺得心慌難受。
“為什么他非得要找你寫?”湘婷問。雖然她隱約已猜到答案,但仍忍不住開口問。
趙元旗抬頭與她四目相對!耙驗槲以鴧⑴c其中,那個妾所生下的私生子--就是我!
縱使心里稍稍有個底,但聽到趙元旗這樣直接的說出來,湘婷仍然楞了一下。
“你……為什么要當作家?”她偏著頭問。
“為什么這么問?”
“既然你父親是個企業家,你應該可以名正言順地瓜分他的財產,何必當個窮苦的作家?”
“他有錢是他家的事,與我何干?”
趙元旗答得一臉決絕,教湘婷有些啞口無言。從他的口氣可以猜想得到,他并不屑于自己的身世背景,甚至是厭惡這樣丑陋、現實的家庭關系。這讓湘婷感到一陣心悸。
他和我一樣……
湘婷輕輕深呼吸,不想泄漏了狂亂的心跳!澳恰銥槭裁床粚懀俊
“我為什么要寫?”趙元旗反問。“雖然我并不喜歡我的家族,但也不會去挖掘家人瘡疤,供外人奚落、娛樂。這是我個人的基本原則!
湘婷怔忡地望著他,那顫動、心悸越來越狂猛,教她完全無法控制。怎么會演變至這種地步?湘婷試圖在嗡嗡作響的腦袋,尋找出口。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和他走到這一步。
這一刻,她好貼近他的心,仿佛可以看見他的靈魂透明如畫地展現眼前,一覽無遺。這軟她害怕,不應該這樣的。她沈湘婷交往過許多男人,但從沒有一個像趙元旗這般,如此靠近。他們尚未有過肌膚之親,但湘婷卻覺得兩人之間已緊密貼合。
她在干么?她原本要干么?--對了,她立誓要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她之所以死纏著他,就是要他迷上她的。
而不是聽他談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湘婷一整心慌意亂的情緒,扯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哎呀!不寫就不寫,反正世上有那么多題材可寫,每天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發生,你隨便挑都有。要不要我提供幾個故事給你?要俗濫有俗濫、要凄美有凄美,再慘絕人寰的都有!
趙元旗挑起一道眉,不置可否地望著她。湘婷于是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像是純情少女被狠心的親生母親推入火坑、單身媽媽為撫養幼子含淚墮入風塵、身世雕零的女子為求生存踏入煙花界等等,保證精彩絕倫、高潮迭起、拍案叫絕,讓你寫到手軟,版稅賺不完……”
“那么你呢?”
“嗄?”說得口沫橫飛、意猶未盡的湘婷,被趙元旗突然這么插口一問,不明所以地張口結舌。
“有關你的故事啊!是這其中的哪一個?”
“哪一個?嗯~~都不是!毕骀闷^想!拔壹炔皇羌兦樯倥⒁矝]有未婚生子、身世也不算雕零……而且,當初我是自愿去應征的,沒有人逼我。這種故事有什么好寫的?”
“我就是想知道!彪m然她講得無啥稀奇,可是趙元旗直覺她有所隱瞞!澳愕幕麨楹我屑据?”
“為什么?你覺得不好聽嗎?”
趙元旗搖搖頭!安皇,是你為何選這個名字?一般來說,不都叫什么CoCo、Lisa、娜娜或是小薇等等的。季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名字!
湘婷沉默地看著他,然后看看桌上已經涼掉的菜。絞緊的指關節泛白,隱隱顫抖著。她縮回手放在大腿上,不想讓他看見。
趙元旗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蒼白的臉色和縮手不安的動作都沒逃過他的眼睛。忽然間,他露出微笑!拔抑懒,你一定是找算命師算的,難怪你能成為紅牌小姐。對吧?”
湘婷楞住,看著他一如以往溫柔的笑臉,緊繃的心緩緩地放松了。她跟著漾起一抹笑!皼]錯,就是這樣。你還真聰明咧!”
話題就此打住,湘婷看趙元旗不再逼問、挖掘她,懸浮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磥磉@個話題只是隨興提及,他并不是真的感到興趣或懷疑。
“好了,我吃飽了。謝謝你嘍!”趙元旗笑著起身收拾桌面。
湘婷看著他笑得一臉滿足的模樣,不自覺的驕傲起來。呵呵呵~~看來“賢妻良母”這招果然有效。如此一來,他就會對她刮目相看,注意到她的優點,而看他笑得如此開懷的模樣,一定被她感動到不行。
為了讓他更感動,湘婷立刻起身幫忙!鞍パ!大家都是鄰居,彼此照應是應該的--”
原本喜孜孜的湘婷,在跟著趙元旗走入廚房后,腳步忽然一頓--
哇!我的媽啊!她都忘了,經歷方才的大戰,廚房已是一片狼藉。原本想等飯后再來收拾,沒想到卻忘得一乾二凈。
趙元旗呆滯地環顧滿目瘡痍的廚房,差點認不出這是哪兒?就現場凌亂的程度看來,不像是做完一頓飯,倒像被人拿槍掃射過一番。
“我想,你以后還是不要太照應我比較好。謝謝你的美意,但我只能心領了!
湘婷很愧疚地垂下頭,粉臉燒得火紅。
兩人動手開始收拾,經過一番刷洗之后,廚房才又回復原來的模樣。
“呼!終于做完了。”湘婷揉著酸疼的肩膀,坐入客廳的沙發。她好久沒做過那么多家事了,經過今天這一番折騰肯定要酸痛好幾天。
不過,只要能讓趙元旗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這點酸痛就值得了。她抬眼看他除下綠色圍裙,向她走來。
呵呵!雖然她今天煮的菜不怎么令人滿意,廚房也被她搞得烏煙瘴氣,累得他得費力收拾。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光是她的這份心意就足以令人感動了吧!
快來吧!趕快匍匐在她的腳邊訴說他的感動吧!湘婷雙眼晶燦、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趙元旗果然一臉笑意地站在她面前!敖裉煺媸侵x謝你了,不過,時間也不早了,你應該要準備去上班了吧?”
咦?怎么?他不是要對她表達愛慕之意嗎?他不是被她感動得意亂情迷嗎?怎么突然關心起她上班的事來了?
湘婷抬手看了看表。才下午一點,離她上班還有好幾個鐘頭耶!“沒關系,時間還早。我--”
“我也要上床補眠了,一晚沒睡,再加上剛剛的勞動,我很累了,所以就不送你嘍!”趙元旗打個大大的呵欠!澳阕叩臅r候,幫我把門帶上就行了。拜!”
嗄?這、這是什么情形?湘婷呆若木雞地僵在沙發上,看著趙元旗就這么大剌剌地倒頭就睡。不到三秒,就傳來趙元旗的打呼聲。
這算什么?難道她的一番心意,他都沒感覺嗎?可惡!難得她對一個男人大獻殷勤,沒想到對方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當著她這個大美女的面,毫無形象地呼呼大睡!
真是氣死人了!火冒三丈的湘婷咬著牙走出大門后,想起他的叮囑,還非常有“禮貌”地把門“帶上”。
聽到門“匡”地一聲關上,才稍稍平撫她心中的火氣。踩著重重的足音,她一邊咒罵、一邊下樓回家。
而門內,趙元旗露出一抹微笑,聽著她的足音遠去,才閉上眼、轉身拉過棉被,終于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