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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送上門 第一章
作者:花兒
   
  陰沉的天色和漫天的大雪模糊了旅人的視線,呼嘯而過的狂風(fēng)完全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冷冽的北風(fēng)挾著雪花,從關(guān)緊的門縫中擠了進來,吹得客店中的火堆忽明忽暗。

  堂中坐滿了旅人,似乎都受這場大風(fēng)雪所阻而無法前行,因此客店里人人交頭接耳講的都是這場風(fēng)雪還有被耽誤的行程。

  伙計添了些柴火,殷勤的穿梭在店里給每位客人添酒,一面笑吟吟的招呼著,隨口附和著罵幾句鬼天氣之類的話。

  十幾名勁裝結(jié)束腰間掛著兵刀的大漢,坐了兩張桌子一邊喝酒,一邊撥著花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一個蓄了神氣落腮胡,瞧模樣像是首領(lǐng)模樣的人,咕嚕嚕咕嘟的喝了一大碗酒,滿足的擦了擦嘴,大聲的哈了一口氣,顯得很滿足,

  這伙人個個神情剽悍、虎背熊腰的,要不是伙計和掌柜的跟他們熟,說他們是鎮(zhèn)遠鏢局走鏢的鏢師,常常在這條路上往來,其他的客人差點要以為他們是打家劫舍的搶匪了。

  呂安堂正值壯年今年剛滿三十,雖然依然是孤家寡人,但他所創(chuàng)的鎮(zhèn)遠鏢局可是名聲響亮,走鏢七年來無論大鏢小鏢、路近路遠,從來沒有失過一只鏢。

  這次他們押著一批貴重的藥材要到貴州去,沒想到在這遇上了風(fēng)雪,耽誤了一些行程。

  呂安堂招手把伙計叫了過來,問他是什么時辰了:

  “戌時過三刻了!被镉嫽卮鹬掷镆膊辉e著幫他把酒杯又注滿,他心里想著呂總鏢頭真是好酒量,簡直是千杯不醉哪;

  “這么晚啦?”他差點忘了叫人去把在店后面雜房顧鏢的人換進來了,“老李,你帶幾個人去換冷諭他們進來歇著了!

  “知道了!崩侠铧c點頭,喝干了一大碗酒,吆喝了幾個熟手,打開客店門的時候風(fēng)雪撲面而來,寒風(fēng)吹入了溫暖的堂中,吹得火堆一下子暗了下來,也引來了一陣低聲抱怨。

  好不容易堂中又恢復(fù)了原先的溫暖,又有幾個人推開了門,在帶進風(fēng)雪的同時,也將眾人的眼光吸引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是個豐神俊朗、衣飾華貴的年輕男子,身形稍嫌文弱但背上卻背了一柄長劍,他的頭上、肩上甚至劍穗上都積了一層雪花結(jié)成了薄冰,但他卻一副不覺得冷的樣子,反而后面那幾個大漢,一進門就喊冷,還打了幾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搶到桌邊坐下,拿起烈酒就大口大口的灌了。

  “冷諭,坐這邊吧!眳伟蔡脽崆榈恼泻羲崞鹁茐瘉砗浪牡?jié)M了一大碗,“喝些酒驅(qū)寒吧!

  “多謝了!彼淞俗Φ溃骸斑以為你打算讓我們在雜房待上一夜!

  呂安堂嘿嘿的笑了一聲,“怎么會呢?我怎么敢虧待冷大少爺?雖然說你不喜歡在家里享福,專愛在這種鬼天氣出來受罪,我也不會故意讓你在外頭待上一夜!

  冷諭喝了酒暖身,夾起一塊熟牛肉送進嘴里,還不忘扔下一句,“什么叫享福,什么叫受罪,只怕你還弄不清楚呢!

  待在家里、關(guān)在書房啃書,無聊到想上吊自殺,那才叫做受罪。

  呂安堂假意嘆了一口氣,“你身為海河縣首富的獨生愛子,這等出身就已經(jīng)比常人還好上千倍、萬倍,不是享福難道是受罪嗎?”

  “正是!彼患偎妓鞯恼f:“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你該知道我過什么生活,”

  在金錢方面,或許他是比常人寬裕,但其他方面他一點也沒勝過任何人。

  例如說快樂和自由,這兩樣他一直都沒有得到。

  在認識呂安堂之前,他過得抑郁而且受操控。

  冷家因商致富,在渾身都是銅臭之后希望能沾點書香之氣,因此他爹在他出生的時候,就替他決定了人生的方向。

  那就是讀書識字考取功名,光大冷家的門楣。

  他喜歡念書也喜歡識字,可是卻不喜歡他爹加諸在他身上的期望,他喜歡做自己想做的事,參加科舉做大官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八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他娘怪他爹逼他念書念出病來,身體越來越差,因此請了武師進府來教他練武強身健體。

  對他而言,練武這件事為他埋下了后來勇于反抗父親安排的能力。

  對他爹而言,可就是個后悔莫名的決定了。

  他喜歡學(xué)武,并且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兩句話視為人生的目標。

  他爹完全不能原諒他不去參加鄉(xiāng)試考秀才,而跑到鏢局去當鏢師跟人家走鏢。

  但是這是他選擇的,這一輩子他第一次自己作決定。

  跟著呂安堂走過三趟鏢下來之后,他長了見識也廣了人脈,這些都是關(guān)在家里得不到的。

  他爹不會了解他渴望圍墻外的世界,是多么的強烈。

  “你過眾人艷羨不愁吃穿,坐擁金山的華貴生活!眳伟蔡眯χf:“在海河縣誰不知道冷家大少爺冷諭的名字?你要是聽你爹的,乖乖在家念書娶個漂亮的老婆,考個官來做做,天下的男人十個有九個羨慕你,”

  “剩下的那個不羨慕的,剛好就是我自己。”冷諭有些諷刺的說:“我碰巧就是不適合在金山里過活的人!

  “真可惜呀!眳伟蔡靡荒樀倪z憾,“錢你不希罕,但是連大美人你都往門外推,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冷諭的姨表妹柳襄藍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他們會認識也是因為她的關(guān)系。

  四年前他走鏢的時候,意外救了要到海河縣尋親,卻在半路遭強盜洗劫的柳襄藍,基于助人為快樂之本的精神,他當然立刻伸出援手,還把飽受驚嚇的她安全的送到冷家去。

  “我把襄藍當妹妹,怎么娶她?”真是太可笑了。

  他爹對他的人生意見還真是不少,先是要操縱他的生活,現(xiàn)在連他的自由都不放過,硬是要他娶襄藍。

  他或許以為他成親之后應(yīng)該就會定性,不會老是想外跑而乖乖念書考試。

  他爹實在太不了解他了。

  “又不是親妹妹,況且娶她也沒壞處呀!眳伟蔡檬芰死涓杆,要在這一路上力勸冷諭,希望他別固執(zhí)己見,能夠快點娶襄藍過門,了了兩老的一樁心愿——

  “實話告訴爾,我受了你爹的托付,要說到你答應(yīng)為止,你不會讓我難做人吧?”他一副萬事拜托的模樣,“你不肯的話,我回去對伯父不好交代呀!

  冷諭看了他一眼,心里嘆了一口氣。

  這個呆頭鵝,難道他都沒注意到襄藍用什么樣的眼光看他嗎?還來當他爹娘的說客,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不過襄藍自己不肯講,他也不能太造次,總之他不會娶她的,她永遠都是他的妹妹、知己,但絕對不會是妻子。

  “你放心吧。你不需要對任何人交代,這件事我已經(jīng)自己搞定了!边好他聰明,用推托搪塞之法就將這件事帶了過去,他爹娘就算想逼他娶襄藍也無法可施。

  “喔?”呂安堂不免覺得奇怪了,“怎么說?我不相信你爹娘肯放棄,”

  他們可是他見過最固執(zhí)的一對夫婦了,冷諭執(zhí)意走鏢這件事差點讓他與冷伯斷絕父子關(guān)系,這次冷伯絕對不會在成親這件事上讓步的?

  就像冷伯說的,父親有絕對的權(quán)威來決定子女的婚姻大事,冷諭是毫無理由反對的。

  “他們不放棄不行!崩渲I喝了一口酒,賊賊的笑了,“因為我說我有老婆

  “什么?!”呂安堂瞪大了眼睛,差點給嘴里的酒給嗆到,“你有老婆啦?我怎么不曉得?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時候的事?”

  “什么時候的事呀?”他摸著下巴,一副思索的樣子,“大概四天前吧!

  “四天前?”不就是他們出發(fā)的前一天?“我不信。哪有人一天之內(nèi)就娶了老婆,而且事先一點預(yù)兆都沒有?”

  冷諭點點頭,“我也不信,不過我爹娘信就好了!边@叫做緩兵之計,如果不隨口胡謅個娘子出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是出不了門的。

  反正他爹娘也只是要他成親定性,娶的是不是襄藍他們也不介意,只不過襄藍就在家里,怎么說都方便一點。

  “喔……”呂安堂明白了,曖昧的笑了笑,“你使詐,亂蓋對不對?哈,你都不擔心你爹娘想見媳婦時怎么辦?”

  他聳聳肩,“管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我回家之后,再告訴他們事實不就好了!

  “這次到貴州去,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去的!彼媸峭槔渲I的爹娘呀,兒子出門跟丟掉一樣,現(xiàn)在還得擔心自己的媳婦到底是誰、人在哪這些事,真是可憐哪!澳愕锇顺稍谙胧悄募业墓媚,居然這么神秘偷偷的跟你成了親,卻又不去見公婆,哈哈!”

  冷諭很有信心的說:“就讓他們?nèi)X筋吧,反正我什么都沒說,他們猜不出端倪來的。”

  “真有你的!眳伟蔡么罅Φ呐闹募,笑得臉上的胡子一根根的都在抖,“不過連自己的爹娘都騙,實在是太壞了。”

  聽他這么說想必是真的對襄藍無心也無意了。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有些高興,但他把這種喜悅之情歸在他不需要當說客的理由之上,其他的他想也不敢多想。

  “沒辦法,我這人自私慣了,最受不得人家東管西管,把我逼急了也只好做做壞事了!

  他們正在說笑時,突然聽見匡當一聲清脆的碎裂聲,跟著是怒罵和巴掌聲。

  跟著又是砰的一聲,有人撞翻了凳子摔在地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大伙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只見角落站著一個腰粗膀闊的魁梧男子,他一臉的怒氣上半身油膩膩的濕了一大塊,頭上掛了幾根面條,嘴里還忿忿的死丫頭、找死什么的亂罵著。

  一名紅衣少女背對著眾人跌在地上,右手剛好壓在一只跌碎的面碗上面,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很快的涌了出來。

  那大漢罵聲不絕,大踏步上前,粗魯?shù)睦×怂念^發(fā)將她提起來,“還賴在地上給我裝死!你這死丫頭……”

  冷諭看那少女文弱,大漢兇狠異常,生怕她吃了虧,因此俠義之心發(fā)作,立刻挺身而出。

  “喂!放開她!”雖然他不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但男人欺負女人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那大漢瞪了他一眼,罵道:“關(guān)你什么事,我教訓(xùn)女兒需要你來出頭嗎?”

  一聽到他這么說,眾人也明白這八成是人家的家務(wù)事,就算心里不以為然也不便過問,因此紛紛把頭轉(zhuǎn)了過去也就不管了。

  “呸!”少女怒道:“你要當我的爹還不夠格呢!誰是你女兒!”

  那大漢巨手一掌,又是個清脆的耳光,“你這拖油瓶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老子還不夠格給你叫一聲爹嗎?”不過是掐了她胸部一把,需要吧整碗面往他臉上扔嗎?

  也不想想看他帶著她這個拖油瓶四處賣藝,多她這口吃飯錢多難賺,讓他舒坦一下會怎么樣?這死丫頭,越大越不聽話了。

  看見少女被毆,冷諭按捺不住的上前罵道:“你干么亂打人,就算是你女兒,我也不許你打她!

  “老子愛打就打,關(guān)你什么事。”他又一掌打在她右頰上,打得她一陣踉蹌,撞到冷諭胸前來。

  他一把扶住她,“你沒事吧?”

  “托你的福多挨了兩下!奔¤痤^來,有些惱怒的說。

  冷諭聽她這么說,有被澆了一頭冷水的感覺,她似乎在怪他貿(mào)然出聲亂出頭害她挨揍?

  “的確是托了我的福才只挨了兩下,否則只怕已經(jīng)被打死了!

  呂安堂也看不過去,走過來大聲的說:“你這么打女人不好吧?I

  “多管閑事。”大漢看他生得粗壯,也不想多生事只是對著姬小瑾吼道:“還不過來給我拿件干凈的衣服換了,這一身油膩的很舒服嗎?”

  姬小瑾瞪著他,卻不走過去。

  “小雷。”他說了兩個豐,然后挑戰(zhàn)似的看著她。

  她顯然猶豫了一下,才咬著唇定了過去,拿起長凳上的包袱往他懷里一塞,“自己找。”

  “乖女兒。”他用力捏著她的臉頰,相當使力的扭了一下,“坐下,你浪費了那碗面,別想我再給你叫一碗過來!

  冷諭看姬小瑾一張小瞼又紅又腫,不是掌印就是剛捏出來的紫印子,心里實在很不是滋味,這姑娘真是可憐,聽那大漢拖油瓶拖油瓶的喊,可見不是他的女兒,因此他才會這樣虐待她。

  “喂!叫你別打她!彼暤溃澳惝斘业脑捠欠牌▎?”

  他可是一呼百諾,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有雨的冷大少爺,長這么大還沒有被別人違逆過,更別說是當場給他難看了。

  大漢橫了他一眼,又掐下姬小瑾的胳賻一把,“她喜歡被人家這樣打,關(guān)你什么事?是不是呀,小瑾。”

  “是。”她雖然說是,但語氣卻顯得忿怒和忍耐,“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你……”冷諭總算知道什么叫做好人難做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他幫她打抱不平結(jié)果是被她嫌棄?

  算了,要做好事也不難。幫她買副棺材也算是好事了,哼……真是狗咬呂洞賓!

  呂安堂看他臉色難看,知道他心里很火大,可是人家受害者不賞臉、不領(lǐng)情,他們也真是多管閑事了,于是他將他一拉,拉回自己那一桌去。

  大漢冷笑道:“沒長眼的小子,要管閑事之前先弄清楚吧!

  “別理他!眳伟蔡玫,“惡人自有惡人磨!彼詈瞄_始求神保佑別犯到他手上,否則一定有理由給他好看。

  “我懶得理!贝谶@里看她受罪又不能管,簡直氣悶、窩囊極了,還不如到雜房去顧貨算了。

  冷諭生氣的出去了,姬小瑾回頭看他的背影,眼里的神色是復(fù)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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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月亮悄悄的探出頭來,撒落了一片銀白色的光芒,映在雪地上顯得更加的光潔。

  冷諭靠在雜房的門上守夜,他們必須輪流去休息,有人保持警覺才不會出差錯。鎮(zhèn)遠鏢局能有不失鏢的紀錄,靠的就是小心謹慎四個字。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他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然后有些呆住了。

  是那個頗不識相的姑娘,這么晚了還跑到這里干么?

  姬小瑾在離他十來步的地方站住了,眼睛紅紅腫腫的,似乎哭過的樣子。

  “剛才……謝謝你!

  他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是我自己不知好歹,不過還是謝謝你!痹捯徽f完,她又朝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她只是覺得該跟人家道個謝,不管他領(lǐng)不領(lǐng)情,她都欠他一個謝字。畢竟他是第一個肯替她出頭的人,這年頭好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抬頭看著天上皎潔而柔和的月亮,她想起她那溫柔而薄命的娘親。

  她四歲沒了爹,為了養(yǎng)活她,娘親只好改嫁給這個走江湖賣藝的大老粗。

  她從小被打到大,被訓(xùn)練耍把戲幫忙賺錢糊門,除了娘親的溫暖之外,家庭什么也沒有給她。

  八年前娘親生了弟弟小雷之后,身體一直不是很好,而那個大老粗居然在年初娘親重病之時,把小雷賣了十幾兩,傷心失子的娘親日日哭泣,滿心只想找到她的孩子,居然越病越重而嗚呼哀哉。

  若不是為了找回小雷,讓娘親含笑九泉,她早就在埋了娘親之后離開這個王八蛋了。

  可是她不能,只有這個王八蛋才知道小雷賣給了誰,她不只一次趁他喝醉的時候,想要套他的話讓他說出小雷的下落。

  可是這王八蛋老是不肯說,還常常對她動手動腳大加輕薄,今晚他居然下流的掐了她的胸部一把,她真想殺了他泄恨。

  可是她不行,

  為了小雷,她一定得忍耐。

  她默然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強迫自己不要哭不要掉眼淚,她有足夠的堅強和勇敢來面對這一切?

  娘親教她與其哭著埋怨命運,不如笑著過每一天,因此雖然生活不順遂,她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樂觀而活潑的正向態(tài)度。

  所有的逆境都是老天給她的試鏈,只要熬過了,她會得到幸福的。

  她真心的相信著。

  在這種環(huán)境里過活的人,還能懷抱著無限的希望,那就是一種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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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小瑾氣喘吁吁的跪倒在溪邊,搖晃著一些碎冰的溪水映著她慘白的容顏和微亂的發(fā)。

  她顫抖且用力的搓著雙手的血跡,嘴里喃喃的念著——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她的嘴唇毫無血色,渾身嚇得發(fā)抖,

  她跑了數(shù)十里的路,離那個地方遠遠的,卻依然無法將那血淋淋的畫面趕出腦海,也無法克制自己不要發(fā)抖。

  姬小瑾害怕的跪在溪邊又哭又嘔,直嘔得嘴里發(fā)苦,

  她殺了人了。

  但她不是故意的。

  那王八蛋喝了酒,醉醺醺的說了小雷的下落,然后叫她要給他一點好處,居然開始剝她的衣服,壓著她想侵犯她,她死命的抗拒又踢又打的,他居然亮出了刀子想逼她就范,兩個人扭打的時候她奪到了刀子,不知道為什么那刀子就插在他肚子上了……

  她雙手沾到了他溫熱的血,嚇得奪門而出,逃離了那個地方。

  她不能是個殺人犯,她答應(yīng)過娘親一定會找回小雷,給他過好日子的。她不能給官府抓走,她也不愿意給他抵命。

  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能選擇逃走,逃得遠遠的。

  姬小瑾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去想這件事,否則她會徹底的崩潰。她不能讓自己的人生跟著他毀了,那是個意外……

  她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雖然她不斷的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喔……天哪,她姬小瑾還是個殺人犯。

  她只知道弟弟被賣給從城里來的一戶人家,他們姓張。所以她一路往京城去,身上只有幾枚銅錢的她,沿途賣藝賺一些小錢,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只有十七歲的她,吃了不少的苦頭,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苦盡會甘來,娘在天上會眷顧她的。

  這一天,姬小瑾來到了海河縣,離京城也只剩下不到百里的路,因此她心情很好,感覺上她已經(jīng)離小雷更加近了。

  或許是因為心情好的關(guān)系,因此她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吃些好一點的東西,這一路上她啃毫無滋味的大餅已經(jīng)啃得很怕了。

  但是金碧輝煌的大酒樓她當然去不起,在一家小小的飯鋪叫了一碗面吃,她就覺得很滿足了。

  吃完面后,她滿意的喝了一杯茶,正想摸錢出來付帳時,卻摸了一個空。

  不會吧?她記得自己還有一錠碎銀和十一枚銅錢,都放在她的小荷包里。

  然當摸到暗袋里的那個破洞時,她有些明白了。

  荷包一定是從這破洞掉了出去,這下槽了。她應(yīng)該先確定錢在身上再進來吃東西的。

  老板不知道介不介意讓她欠一下,等她到街上耍個把戲,賺一些錢之后再來付帳呢?

  “嗯……老板娘……”她抬起手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可不可以麻煩你來一下?”

  “姑娘,還要些什么嗎?”老板娘長得高高瘦瘦,一臉很精明的樣子,一聽到姬小瑾喊,馬上就走了過來。

  “不用了!彼行┬奶,因此聲音變小了一些,“我……我的荷包不見了,我想……”

  “什么?”老板娘的聲音立刻拔尖了下少,眼睛似乎也往上吊了一些,“什么東西掉啦?”

  “我的荷包!奔¤忉尩溃安贿^我……”

  老板娘根本不給她機會解釋,“這么說就是沒錢付帳嘍?姑娘,我們開門是做生意,不是招待吃白食的!

  “我沒有要吃白食,我一定會付的!彼钡,“我會一些把戲、拳腳,待會就能賺些錢來付帳。”說完,她就想趕緊出門去賺錢。

  老板娘拉住了她,冷笑道:“你這門一跨出去,還會回來付錢嗎?我這一碗鮑魚面沒有二兩你以為做得出來嗎?”

  “什么?”她驚訝的說,“可我吃的是雜菜面哪!倍䞍摄y子?她哪來的錢哪!

  原來這是一家黑店,專門欺負外地人的,難怪沒什么生意,她真是倒楣呀,

  這老板娘一副吃定她的樣子。

  “呦,你吃了我的鮑魚面還不認哪!”老板娘抓著她大聲喊道:“你不給錢別想走出這門!

  姬小瑾說道:“我吃的是雜菜面,錢我一定會付的。你不要以為我是外地來的就想欺負我,我沒吃你的鮑魚面!

  “沒錢還敢兇!”她不客氣的說:“我看你脖子上的玉佩還值幾個銅錢,就給我抵債吧。”

  “不行!”這是娘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寧死都不能把它給人。

  “不行?”老板娘火了,“你敢吃白食,我就有辦法對付你!跟我到官府去,我們海河縣令最痛恨人家偷拐搶騙,一定打你八十個大板!”她先虛言恐嚇她一下,希望她會因為害怕而乖乖的留下玉佩,黑店開久了她也是識貨的,那塊玉佩起碼能當個十來兩。

  官府?不……她不能去官府!說不定官府已經(jīng)在抓拿她這個殺人兇手了,她怎么能去官府?

  “老板娘,請你行行好,給我個方便,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的!奔¤欀碱^說道。

  看她怕了,老板娘奸計得逞更加囂張了,“要嘛留下玉佩,要嘛跟我去見官,我已經(jīng)給你方便了!

  她怎么這么倒楣呀?!她的情形已經(jīng)夠慘了,還進到這家黑店給人趁火打劫的機會。

  她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孑然一身,誰會幫她?

  突然,十來天前在客店那個雪夜的記憶,來到了姬小瑾的腦!

  記得曾聽到那個叫做冷諭的男人,他住在海河縣,是家喻戶曉的冷大少爺,他現(xiàn)在不在這里,起碼要一年半載才會回來。

  他騙他的爹娘說他有個妻子,而且沒人見過她。

  如果,她先假冒一下他的妻子,到冷家去拿二兩銀子來付帳,解了這個燃眉之急,應(yīng)該沒有關(guān)系吧?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只要二兩銀子她就能得救,她只要說個小謊就行了。

  “老板娘,我身上沒錢,不如我回家去拿來好嗎?”

  “回家?”她多看了她幾眼,“又想來哄我,你明明是外地人,怎么回家拿錢給我!

  “我是外地人沒錯,不過我相公是本地人!奔¤幸稽c緊張的說:“他叫冷諭!

  “冷……冷大公子?”老板娘瞪大了眼睛,隨即夸張的笑得肥肉亂抖,“瞧你這寒酸樣怎么可能是冷家的人,你真是愛說笑。”

  “你不相信的話,跟我到冷家去一趟!彼銖姷恼f:“我會證明給你看,你的銀子也不會跑掉。”

  老板娘半信半疑的看著她。

  她有個遠房表妹在冷府里當差,是伺候表小姐的貼身丫鬟,她聽她提起過冷家老爺原本要六少爺娶他的表妹,卻被他以在外面娶了別人的理由拒絕了。

  難道這寒酸的女人就是他在外面娶的?看她杏瞼桃腮容色秀麗,實在是個小美人,要是換上了好衣服裝扮一下,一樣艷驚四座。

  “好,我就跟你去看看,瞧你這個說謊的牛皮怎么吹破!”反正她也沒有損失,她就在冷府外面等著,她也跑不掉。

  她小聲的說:“我沒有說謊!

  姬小瑾心里慚愧萬分,怎么樣都無法理直氣壯。

  她是個殺人兇手已經(jīng)夠糟了,現(xiàn)在居然又變成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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