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亭和偉成各提著兩個行李箱走進屋里,妹妹亞凡和母親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這是我媽,這是我小妹。這是我同學,他叫黃偉成!眮喭槊總人作了簡短引介。
“伯母你好,小妹好!打擾你們了!”偉成禮貌地說。
“哪里!哪里!歡迎
“媽,你干么問那么多啊?你去忙你的事,我會自己招呼他啦!”亞亭尷尬道,她趕緊催促母親離開。
“好啦,好啦,你別推了,我走就是了!蓖跄笩o可奈何道,然后轉頭對偉成說:“我去超級市場多買些菜,你就留下來吃晚飯!彼凉M意地笑了。
“伯母,你別麻煩。”偉成也開心道。
“不麻煩,不麻煩!這里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蓖跄皋D身出門去。
“我得去房里整理這些行李,你們兩個隨便聊聊,好不好?”亞亭對亞凡和偉成說。
“不要我幫忙整理嗎?”他體貼問道。
“不了,謝謝!”她淘氣地對他眨眨眼,“我怕你會愈幫愈忙!”
“黃大哥就交給我!大姊你放心去忙你的!眮喎惨舱归_雙臂歡迎偉成的到來,她對他微微露齒一笑
“謝啦!”亞亭說完便走進了房里,留下他們兩人。
“你叫亞凡,對吧?”偉成不自覺地也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亞凡驚喜道。
“常聽亞亭說啊!”
“她怎么說我的?”她神色一黯,“是不是說我累贅又愛黏人?”
“當然不是!她說你溫柔又善解人意,只是——”
“只是什么?”她語氣突然一冷。
“我沒想到你們姊妹倆是如此的不同!彼\實答道。
“你是指她美麗活潑,而我像不見天日的吸血鬼,面容只是一片慘白?”她敏感地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偉成著急地解釋。
“哈!你上當了,我只是在開你的玩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又誠懇的好男人,我大姊真有福氣!彼菩Ψ切Φ乜粗,表情撲朔迷離。
“雖然你和亞亭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可是,你也有另一種吸引人的美麗!彼苷\心地說。
“你不必安慰我,我很了解自己!彼髲姷孛蚱鹱臁?墒莻コ梢呀洀乃⑽㈩潉拥淖旖遣煊X出她的脆弱。
“我沒有安慰你,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亞亭像華麗奔放的太陽,你就像清新可人的月亮,各有各的風華!彼蛔杂X地將雙手搭在她纖細的辯,想要說服她,給她安慰。
“謝謝你,你真好!”她雙眼迷蒙地望著他,“你不曉得你的這番話對我有多受用。我知道你會是個好情人!彼瓜码p眼,蒼白的臉龐霎時染上了一抹紅暈。
偉成雙手不自覺地又扣緊了些。
“我大姊——她有沒有告訴你關于我的健康狀況?”她的聲音微弱,話語像云絲般輕柔吐出,眼底的光芒霎時又褪去。
“她提過很多次!眰コ牲c點頭,“但我不認為這是一種障礙,只要適當的注意周遭天候變化、平常多留意自己的身心狀況,情緒不要起伏過大,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了。更何況現在的醫學科技這么發達,是不是?”他安慰道。
看著她嬌弱、沒有生氣的模樣,偉成突然心里一陣難過。他記得亞亭曾經說過,亞凡的成長過程好像一張白紙,沒有色彩也無痕跡,也難怪她要如此多愁善感了。
他突然有一種想保護她的念頭和沖動,他希望她美麗的雙眼永遠散發著光芒。
“你挺會安慰人的嘛!”亞凡抿嘴一笑,隨著轉開話題,“告訴我,你怎么追到我姊的?”
她的表情是如此地清純、無辜,偉成趕緊松開雙手。
剛才一定都是自己的錯覺。偉成略冒冷汗地想。
“這——說來話長,你去問你大姊吧!”他突然不想和她談論有關他和亞亭的事,這種感覺很奇怪,讓他很不安,心里也有股神秘的罪惡感。
“讓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亞凡故作神秘狀,“可是,你不能告訴我大姊是我說的喔!”
“什么秘密啊,這么神秘?”
“先打勾勾!”
偉成竟然有微微觸電的感覺。
“可以說了嗎?”他勉強按捺住因肢體的接觸而微微引起的騷動,嘎聲問道。
“我大姊會跟你談戀愛,可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怎么說?難道我長得太丑?”
“當然不是!彼崧暤溃骸澳愀叽笥⑼,學識豐富,任哪個女孩看了你,都會怦然心動的。”她盯著他瞧的表情,又變得柔美動人了。
“那你大姊為什么不能跟我談戀愛?”他忍住心里的飄飄然溫柔地問道。
“因為我知道她一直暗戀隔壁的張書逸。 眮喎惨慌杉冋娴卣f:“但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喔!我會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知道我大姊終于逃脫了初戀的苦網,她現在愛的人當然是你——她曾經因為愛得很痛苦,都不敢回來呢,就怕碰觸到痛處,大概愛得很深吧!”
“你說的張書逸,是不是年紀比我大個六、七歲,長得很性格的男人?”
“對呀!你見過他?”亞凡訝異道。
“剛剛在門口遇到。”他沒好氣地說。
“這么巧啊!”她聳聳肩,然后故意偏著頭問他,“你有沒有倍感威脅啊?”
“老實說,很難不!”他苦澀地說。
“我倒覺得你比較吸引我。”她對他甜甜一笑!澳銓W識高、氣質好,如果是我,我會毫不考慮地選擇你!
“你也很會安慰人嘛!”偉成無法解釋自己心里那股無來由的歡喜和成就感。
“你們在說什么啊,說得這么開心?你們很談得來嘛!”亞亭突然走進客廳,她沒注意到偉成因心虛而漲紅的臉。
“是呀!我們滿談得來的,我們在談隔壁的性格小生——張書逸!”亞凡道。
亞亭聞言一怔,敷衍地聊了幾句后便說要外出。
“愛萍,愛萍!我回來了!”亞亭讓亞凡陪著偉成,自己迫不及待地跑去隔壁,她嚷嚷地叫著,像個雀躍不已的孩子。
“你‘終于’回來了!”愛萍苦著一張臉埋怨道。
“拜托你,說得好像我失蹤多久咧!”亞亭撇撇嘴抗議道。
“娘子啊!當初我赴京趕考,還不是為了光宗耀祖,如今衣錦還鄉,定是讓娘子你享盡榮華富貴。哇——哈哈哈哈!”亞亭像京劇里的老生,夸張地舞弄起來。
“親愛的相公,少貧嘴!你在外的風流韻事早已傳入我耳朵,若不是念在你還懂得迷途知返—一”
張媽媽看她倆一搭一唱的很是歡喜。并非討厭女兒平常文靜乖巧的模樣,但總是感覺女兒缺少了一份屬于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只有在亞亭出現時,女兒才多少感染了她那獨特的天真爛漫。
“你有完沒完。俊眮喭た此骶慵焉酚衅涫碌哪,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你前幾天在電話里吞吞吐吐的,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嘆氣,也沒說個明白,到底發生什么大事?”她好奇地問,卻看到愛萍原本歡喜的臉色突然塌了下來。
“嗯——還不是——就——就工作上的事!走啦,別煩我媽了,我們到房里聊天去!睈燮祭藖喭さ氖志妥撸瑏喭た此裆挟,便隨她而去。
一進房里,愛萍劈頭就罵:“你這大呆瓜,什么時候不提那檔事,偏偏在我媽面前提,有夠笨!”
“哪檔事?”亞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無辜地問道。
“哎呀,就是——就是——嘖,該怎么說呢?”愛萍支支吾吾的,一副不知從
“從頭說不就得了?”亞亭覺得愛萍今天很反常,很少見她這樣局促不安的模
“就是在一月前,我和公司同事一起去東南亞玩的時候,我們在候機室里有兩個男人隨性和我們閑聊起來,原來他們是要去莫斯科,和我們搭同一班飛機到香港,然后再各自轉機——”
“哇——這樣也能有艷遇啊?”
“別老是打斷人家嘛!真是的——耶?我剛說到哪兒了?都是你啦,窮攪
“別慌別慌,你說有個英俊帥哥在候機室和你塔訕。”
“等等,我可沒說是帥哥喔!嗯——帥是帥啦,年紀倒是有點兒大。”
“哇塞,你一把歲數沒談過戀愛,
“喂!人家沒事都給你說老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愛萍啐道。
“那你到底說不說?急死人了!”
“哎呀,很難講清楚的,他現在當然很好——他看起來是有壯年人的樣子,因為他有微凸的啤酒肚。”她咋咋舌苦笑道,“不過打扮倒是很年年輕、很有朝氣。”
“有啤酒肚?”亞亭立刻變得興趣缺缺!半m然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可是——有啤酒肚的男人就象禿頭的男人,很難令女人起遐思的!”
“只是微凸,不很明顯啦!”
“好好好!只要你自己喜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沒意見,別理我!”亞亭趕緊安撫道,然后她突然靈機一閃,“哇!沒搞頭了,這男的恐怕結過婚了!
“沒有,沒有,他說他未婚!”愛萍急著搶白。
“你相信他的鬼話啊?”亞亭嗤之以鼻,繼而皺起了眉頭,“他沒事干么告訴你他結婚了沒?你不會傻傻地相信他說的任何事吧?電話沒留給他吧?”亞亭機警地問道。
“本來是沒有啦—一”她支支吾吾,眼神閃避著!翱傊陲w往香港的班機上,他的位子就在我旁邊,我本來都沒理他的,你知道我對男人可拘謹得很,可是,他很有紳士風度,會幫我調椅背或要飲料,偶爾找我聊一兩句話,態度也都很誠懇,后來—一”
“還有后來啊?”亞亭撇嘴問。
“當然,不然我跟你說這么多干么?”她不滿地啐道,“我本來也以為這只是一段無意義的小插曲,沒想到我從泰國回來在香港轉機時,竟然又遇見他,而且他還是坐在我旁邊。”
“怎么這么有緣呀?”亞亭驚異地大聲叫起來。
“對。∷晕覀兙徒徽勂饋砹。最后,他問我方不方便留下電話,我想他只是禮貌性地問,我也不好拒絕,就寫下名字和公司電話給他。沒想到他會打來,我對男人的心態一點也不了解。”愛萍一臉無辜道。
“這倒是真心話,你外表雖有超齡的二八年華,感情世界卻渾沌未開,一片空白!”亞亭取笑道!鞍Γ〔贿^誰又真正了解那些臭男人呢?”她不免心有戚戚焉。
“后來他又打了幾次,因為在公司實在不方便多談,他便理所當然的要了我家的電話——”
“嘿,這招可高明!不過這實在不像你平常保守的性格。你老實告訴我,他是不是很吸引你?”亞亭思維細膩地察覺到愛萍的心思,關心地問道。
“嗯——他是很成熟穩重啦!”愛萍面色潮紅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常常想起他!
“我說實話你可不能生氣喔!”亞亭頓了一下才說:“我覺得你有點兒‘戀父情結’!”
“我承認也許有一點。”她怔了怔道,“不過,他的成熟風采真的很令人心動!
“你們后來有出去約會嗎?”
愛萍點點頭,“我們第一次約會時,我有找一個女同事作伴,他也帶了一個朋友,說是很久的老朋友。他說他朋友已經結婚了,而他自己因為忙著在事業上沖刺,不知不覺就耽誤了婚期!
“你就這樣相信他的話?”亞亭狐疑地問。
“不是他自己說的,是他朋友告訴我的。”愛萍略帶責備的語氣回道。“他朋友說他其實是個很懂得生活的人,一直有許多女人倒追他,可是后來他實在太忙了,那些沒有耐心的女人就一個個都走了!
“那他現在很有時間和金錢來談戀愛了?”亞亭無法抹去話里的譏諷。“他到底幾歲。俊
“我哪好意思問人家。俊睈燮疾粷M道。
“連這個都不敢問,那你們還能聊什么?”
“我們聊很多,他說他開了間西餐廳,有鋼琴演奏、歌星駐唱的那種。他喜歡聽音樂和旅行,平時的休閑就是拉拉小提琴,有長假就出國玩。”愛萍如數家珍道。
“聽起來這個人滿雅痞的!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總覺得怪怪的——”亞亭皺著眉道,“你可別一古腦地放感情,一旦放了真感情,你就得任人宰割,收也收不回了!
“你這是經驗之談嗎?”愛萍取笑道。
“喂,我們是在討論你的感情問題,不是我的,更何況我的戀愛平順得很!
“嘿嘿,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雖然你‘另結新歡’,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還是只有我那個不解風情的大哥。”
“少臭美!我現在已經長大成熟了,再也不作白日夢了。”亞亭略帶譏誚地說。
“你不必說服我,你要說服的人是你自己。”愛萍不置可否。
亞亭在原來屬于亞立的床上輾轉難眠,再見張書逸,讓她心情起伏難定。
如今這里是她的房間,她不必再和亞凡共有一個房間。亞立在外獨居賃屋的習慣,在畢業后也沒有改變,現今更是全力在事業上沖刺,久久不見其人。
她心里亂糟糟的,忍不住拿枕頭用力埋住自己的臉,希望能理出個頭緒。
她不是不愛偉成,那些在西子灣聽海濤、看夕陽的美好日子,在星斗蒼穹下傾訴的夢想與心事,對她而言,都是無可抹滅的甜美情感,但她就是對張書逸那張憂悒的臉龐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愛慕,和刻骨銘心的苦楚。
當她站在港邊,面對著碼頭一艘艘要出航的輪船時,她總是止不住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緒,不由自主的浮現一股難以消解的愁。
人都是活在現在、夢想著未來,她卻屢屢陷落于往昔,他就像是認識了一輩子的人,那是一種一生一世的感覺。
原來,距離并沒有真正趨緩情觴。
過了這幾年再面對他,她似乎還是那個綁著辮子、老喜歡跟在他后頭跑的黃毛丫頭。只要能偷偷望著他就心滿意足。
恍若一個名作家所言的——當初尖銳的悲哀,變成了溫存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