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和煦、暖和的初春季節,把大地渲染得異常的溫和舒暢,閑散的陽光淡淡的照射每個走在大街上的行人身上,構成一幅生機沛然的都市風貌。
朱靜賢剛從某棟大樓走了出來,長發飄飄、衣袂翩翩,配合著輕盈、愉悅的步伐,一舉手、一投足,活像個陽光下的精靈,活躍于這塵世天地間。
。〗K于可以休息了。她微微的咧嘴淡笑了一下。
為了趕這部九點半的劇本,她足足振筆疾書了三個月之久。這還不打緊,在這最后一個月期間,她幾乎已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雖然她算是個很待得住家里的人,但整整在家關了一個月,她也真覺得悶了。總算,苦刑已經過去了,劇本交出去后,她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了。在下個Case開始之前,她要讓自己徹底放松,舒展那久未活動的四肢筋骨。
她貪婪的深吸已然陌生的室外空氣,接著,來到一家高級的西餐廳用餐,犒賞自己多日來的辛勞。用完餐后,她一個人在大街上遛達,到處走走、看看,一直晃到太陽即將西下,才不舍的往回家的路途上急走,因為,還要趕回家去為快下班的兩個妹妹做飯呢。
說起她這兩個妹妹——二妹朱靜庭和三妹朱靜瑩,兩人同樣活潑、外向的個性,和過于嫻靜、內向的她成了強烈的對比。雖是如此,倒也不影響她們三姊妹之間的親密感情,盡管她們常取笑她像是撿來的,連她自己也這般自嘲,三姊妹依然和樂融融,無話不談,沒有任何的隔閡。
她們的老家在南部,三人一起在臺北工作。朱靜賢從大學畢業就從事編劇工作,以家為職場,一寫就六年,寫不少八點檔連續劇和單元劇,在電視圈中算是頗有名氣。目前,和一家制作公司簽有長約,平均一年要寫二至四個劇本,收入還算不錯且平穩;朱靜庭在外貿公司擔任總經理秘書,前景看好;朱靜瑩則在航空公司擔任會計,工作雖枯燥,但收入優渥,一年還有兩次出國旅游的機會,買機票又便宜許多,她挺滿意自己的工作的。
三人合力在一幢高級大廈租了一間房,占地五十坪。其實以她們的經濟條件來說,各自存款買一間自己的房子并非難事,要不然,讓身為南部大地主的老爸出錢為她們各買一幢房也行,但她們三姊妹偏偏不愛各自獨居,她們喜歡享受同住一個屋檐下唇齒相依的感覺,畢竟這種日子并不長久,等到終將走入婚姻、各自為嫁的時候,她們就得勞燕分飛了。
所以,她們很珍惜目前相處在一起的時光。
朱靜賢回到和妹妹們合租的大廈,第一步動作就是去開信箱取信。信箱門一打開,滿滿的信件如水庫泄洪般的傾泄而出,她簡直是傻眼了,措手不及的她,讓信件灑滿了一地。
這是怎么一回事啊?這是她生平最震驚的一刻了。
她帶著滿腹的疑慮捧著那一大堆的信日到了家里,把所有的信堆在客廳的桌子上,望著收信人全部為“朱靜賢小姐收”的字樣,她坐在沙發上怔怔的發楞了,一時半刻她還陷在恍惚的狀態里,并沒有立即拆開信去一探究竟。
這該不會是她以前的同學在同一時間都收到了那什么必須影印二十張寄出去,否則必喪失好運的信吧?而她就這么倒霉的成了大家發信的目標,是這樣嗎?還是算了!別想了,就拆開來看吧!再猜下去也不會有答案的。她鼓足了勇氣,打開了其中一張,細細的看起了信上的內容。她愈看,眼睛睜得愈大,愈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這竟是一個陌生男子寫來的——應征信?!
這一定是搞錯了!她不信。她接連又拆了四、五封,如出一轍的內容徹底把她打敗了,她不得不相信,她——被算計了。
華燈初上,夜臨大地,她就這么呆坐著直到傍晚。
朱靜瑩推門而入,藉著微弱的光線發現她如石膏般靜坐著,在不解之下開啟了大廳的燈,頓時燈火通明。
“大姊,怎么一個人坐著發呆,也不開燈?你晚飯煮了嗎?”朱靜瑩邊說邊走到她面前,低頭一瞥,瞬間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心虛之余,不忘見風轉舵,沒等她回答,自己立即轉口說道:“呃……今天家里沒菜是吧?那我們等二姊回來一起叫外賣好了,我先回房換衣服去了,不打擾你了!”揮著手,轉身就想溜之大吉。
“站住,過來!敝祆o賢冷然的語氣喝阻住她想逃的舉動。
“大姊……”朱靜瑩哀怨的回頭。
“過來坐下,有話問你。她再次重申。
不得已,朱靜瑩只好硬著頭皮坐到她旁邊,等待接踵而來的問題。
“這是怎么一回事?”朱靜賢指著桌上的來信問道。
朱靜瑩吞了吞口水,有點困難的開口:“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啦,等二姊回來你問她好了,她比較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問我我也不知道!彼龥Q定裝蒜裝到底了。
“你會不知道?一下來了這么多信,你還想騙我說你不知道?我雖沒你們兩個這么古靈精怪,但這點眉目我還看得出來!敝祆o賢雙手交握胸前,偏頭看著她,一副胸有成竹、沒抓錯人的篤定態勢。
“哎!我就只是知情而已,這個主意又不是我出的,都是二姊啦,你要怪就怪她好了,不干我的事。”
“你們到底在搞什么。克隽耸裁粗饕?為何有這么多的人寫信來跟我應征?你們該不會……把我的照片、資料發布給你們所有的同事、同學、朋友吧?”
“嗟!我們才不會用那么老土的方法呢,這樣范圍大小了,一點成效也沒有。要是我們從認識的人下手,那還叫他們寫什么信?就直接安排你們相親不就得了,多此一舉嘛!”
“說的也是,那你們到底是……”
“想也知道嘛,登報嘍,最有效率的一個方法,嘿嘿……你看看,才登一天那,就來了這么多的信,少說也有一百封,傳播媒體的力量還真是大。 敝祆o瑩說得忘我,完全忽略了當事人遽然轉變的臉色。
“什么?!登報?!”朱靜賢很少動怒的臉終于發威了,她氣得人都跳了起來!澳銈兩米髦鲝執嫖以趫笊系橇藗征婚啟事?讓我像個待價而沽的東西任人挑選,天哪!長這么大我第一次覺得顏面盡失,簡直丟臉丟死了!”
“大…大姊,言……言重了!敝祆o瑩縮起雙腳,整個人蜷縮進沙發里,她怎么也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大姊居然會高聲喊叫,看來她真的很介意這件事了。她不由得戒慎恐懼起來!澳悴灰蓖鶋奶幭,你應該要往好的方向去看,也許這真能為你找到一個好老公也不一定啊,樂觀點嘛!”
“小瑩!一面對沒有懺悔之心的人,她更生氣了。
“回來了,回來了!二姊回來了!”朱靜瑩看到朱靜庭推門而入,仿佛看到救星般興奮的大叫。
“咦?你們兩個在干么?一站一坐的,在聊天還是在談判?”朱靜庭打趣的問道。
“都不是,在興師問罪!敝祆o賢直勾勾的看著她。
朱靜庭一愣,瞧見坐著的人猛向她使眼色,她的目光被指引到一個定點,隨即,她就明了這個狀況了。
她走上前去,隨手抓起了一把信看了看。“效果不錯嘛,信來得不少,錢沒有白花!
“小庭,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就恨不得我趕緊嫁出去,是嗎?”
“大姊,坐下再說。”朱靜庭拉著她一起坐了下來。
朱靜瑩見危機已減,也坐正了身子,準備加入她們的談話。
“我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啊,你想想看,你都已經二十八歲了,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這樣下去怎么得了,我們身為你的妹妹,當然會替你著急、幫你出主意嘍!”朱靜庭振振有詞的說道,而朱靜瑩在一旁猛點頭附和。
“拜托!我自己都不急,你們急什么?況且我不過是二十八歲,又不是三十好幾到達老處女拉警報的年齡,你們就對我這么沒信心,看準我嫁不掉嗎?”
“說實話,我們的確是這么認為!敝祆o庭有話直說。
“小庭!”
“大姊,你聽我說,我們會未雨綢繆不是沒有原因的。你看你從大學畢業之后就窩在家里寫劇本,整整六年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就這么關在家里六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然交不到男朋友啦,空有比別人好的條件有什么用?誰看得到啊?長此下去,情況根本不會改善,除非你有改行的打算,可你偏偏沒有。既然這樣,我們只好趁早替你打算了,免得真到了人老珠黃沒條件的時候,要找一個好的男人嫁那可就難了。你說我們這么用心良苦,替你想得這么遠,難道錯了嗎?”
“可是,也用不著用這個方法!你們可以替我介紹嘛,你們的朋友不是很多嗎?”她有一絲軟化了。
“多有什么用?好的男人都死會了,其他的配不上你!”
“還有,我認識的人大多比你小,我知道你不喜歡比你小的男人,所以我也沒有‘好康’的可以介紹給你!敝祆o瑩聳聳肩,也加入了“脫罪”的行列。
“可是,為什么一定要是‘征婚’呢?‘征友’不行嗎?征婚……感覺就像是在征一個老公、要一個婚姻,跟相親一樣,看對眼了,不需要經過什么長時間的交往、了解,兩個想要結婚的人就結婚了?墒,我現在根本就還不想要結婚啊!征友我還能接受,先交交朋友還可以,我想先找一個戀愛的對象,我不要征婚!征友就好了,好不好?”朱靜賢像個小孩子似的驚慌失措。
“征友?戀愛對象?”兩個置身事外的妹妹,越過當事人互看。
“不好吧?那有點慢耶!敝祆o庭蹙緊了眉心。
“是啊,以大姊這么龜毛的個性,就算現在開始談戀愛,那起碼要到四十歲才會走入結婚禮堂。”知姊莫若妹,朱靜瑩早已預知將來了。
“所以,還是征婚好,另一方積極一點,這事才會有結果!
“嗯,大姊就是欠人逼逼她、推推她,不然,她很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對!沒錯,征婚啟事一登,保管大姊一定能在三十歲以前嫁掉。”
“所以說征婚還是好過征友,可以早嫁十年左右,小孩也可以多生兩個……”
“喂喂喂!你們兩個夠了沒?說什么征婚好過征友!我這么龜毛!需要人逼逼我!不然,我要到四十歲才嫁得掉?你們在講什么。∥揖筒荒芟冉慌笥,先談個戀愛,等深入了解對方之后再決定要不要談婚姻?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被夾在中間的朱靜賢受到左右開弓、一來一往駁斥她的提議,最后不得不跳出來為自己說話。
“可是,你并不太像一般人啊,你不以結婚為目的去和人交往,那肯定是有得耗了!敝祆o庭平穩的陳述事實。
“就是啊!邵大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朱靜瑩接著舉出一個血淋淋的實例。
邵業群——朱靜賢初戀的男友,也是她唯一交往過的對象。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純純的戀愛開始談起,一晃就十幾年,人長大了,愛苗卻不見滋長,這般長時間深厚的基礎,也不能將情轉濃,使之開花結果。最后,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兩人和平的分了手,各奔前程,沒有原因的放下了這段癡纏十多年的感情。在雙方沒有眷戀、挽回的情況下,一段大家都看好的戀情就這么結束了。起初,她的兩個妹妹一直以為她的個性趨于內向、保守、拘謹,而邵業群也好不到哪里去,兩個人半斤八兩,才導致這段情原地踏步、無疾而終的下場。所以,兩人都有錯,都必須替這場失敗的戀情負上責任,問題不該只是單方面的。
可,她們都錯了。因為邵業群在六年前舉家移民赴美,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和一名華裔女孩熱戀,且結婚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的大姊才是砍斷這段姻緣的隱性殺手。
而后,經過她們多方的旁敲側擊、抽絲剝繭,同時,打了個電話給業群做了一番長談。最后她們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們親愛的大姊是一個清心寡欲、無愛恨嗔癡的女人;但并非大家常聽到的所謂“性冷感”的女人,說得確切一點,她是一個“情冷感”的女人。
情冷感?是的,她是一個不容易被愛情俘虜、被男人征服的女人,幾乎已到了無情、無愛的境界?伤植皇且粋同性戀,這點,她的兩個妹妹都很確定,所以冠予她這個稱號,代表她對于男女情事的淡然和消極。
但朱靜賢自己并不承認妹妹們這般的指控。情冷感?不!她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女人,她只是還沒有遇到一個她想付出真情深意的男人罷了,她是這么執拗的認為。
再度提到邵業群,她便于心有愧,是她耽誤了他這么多年的,她知道,她不會去否認這點。
當下,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替自己辯解了。
“所以,大姊,你就不要再固執了,也先不要反對得那么早,等會我們一起幫你看看,也許真有一個適合你的人也不一定啊,是不是?”朱靜庭拍拍她的肩,給予鼓勵。
“可是,我現在是真的還不想結婚啊!”她還想做掙扎。
“哎唷,就看看無妨嘛,又不會少塊肉。小瑩,你去打電話叫便當,晚上我們隨便吃吃,趕緊吃完好辦正事。”
“好,大姊今天氣得罷工,我們就委屈點,叫便當來吃嘍!”朱靜瑩故意說得委屈,想激起她的婦人之仁,果然……
“不,我去煮飯,很快就好!敝祆o賢早她一步起身往廚房方向走,才走幾步,又回頭說道:“我沒生你們的氣,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
兩個妹妹相視一笑,能得到大姊的諒解,才是她們最終的安慰。
迅速解決了晚餐后,兩個妹妹便簇擁著朱靜賢,一起窩在客廳里,一一審閱那近一百封的來信。
一直到午夜時分,三人才把所有的信件全部拆閱觀看完畢,累得她們連聲叫苦,直呼眼睛快脫窗了。
“呼!終于看完了,看得我好累哦,我都腰酸背痛了!敝祆o瑩伸個大懶腰,整個人癱在椅背上。
“還好是來一百封,不是來一千封,要不,我們可能要請爸、媽特地北上來幫我們看了!敝祆o庭也心有戚戚焉。
“還好沒來那么多,來那么多有什么用嘛!還不都是一些良莠不齊的男人!”朱靜瑩不悅的輕嚀了一聲。
“小瑩,說話不要那么惡劣,好歹看得出來大家都很有誠意,而且你也別以偏概全了,這其中有幾個條件還不錯,我認為值得讓大姊一試。”
“哪有?我怎么沒看到?來信的這些男人有點經濟基礎的,不是年紀過大,要不就是離婚、喪偶,身邊留有一堆小孩;年紀輕一點的,不是錢賺得沒有大姊多,就是長相過于抱歉,哎……總之,只首一個稱頭、配得上大姊的就是了,我看啊,我們這個方法是用錯了,千挑萬選也選不出一個優質男人來當我們姊夫的!敝祆o瑩筋疲力盡的為這項“征婚活動”下了一個注解。
“誰說的?”朱靜庭不以為然的反駁她,手上揚著一封信,像是展示勝利品般。“我倒覺得這個男人很不錯,我決定就讓他當第一棒,做為大姊選丈夫的第一個候選人!
“是嗎?我看看!”朱靜瑩立即彈跳了起來,越過朱靜賢,搶走她手上的信,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而身為“主角”的朱靜賢,被夾坐在兩個妹妹的中間,對于她們之間的談話似乎充耳不聞,手上的一封信被她緊緊的護在懷里,獨自陷入冥想……
“什么嘛!還好啊,二姊,你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這個男人長得有點矮耶,配得上大姊嗎?”朱靜瑩在看了這個被她推崇備至的人選之后,不禁質疑起來。
“你胡說什么?這種型的男人叫斯文,不是矮。少拿你選男友的標準來替大姊選老公,大姊跟你不一樣,她需要的是一個穩重、敦厚、老實,內在略勝過外在的男人,而這個李韶中正好具備了這些條件。雖不是頂尖,但還是屬中上之選,這種男人就最適合大姊了!拿來!”眼光不被認同,朱靜庭惱羞成怒的起身搶回原本在她手上的東西。
“你又知道了?還沒認識人家就把人家捧得這么高,光看信就知道他敦厚、老實?真是見鬼了!”朱靜瑩十分不以為然的努努嘴。
“別不相信我,我識男人的本領可高了,這個男人我一見就知道是值得考慮的對象。”
“是喔是喔!那配給你要不要。俊
“什么?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耶!你干么扯到我頭上?現在我們是在幫大姊找老公,你可不要搞錯了對象!”
“就是嘍,大姊才是女主角,選擇什么樣的男主角得由她定奪才是,你有必要一頭熱,幫她鎖定你自以為是的人嗎?”
“我選的絕對不會錯,我相信大姊的眼光也和我相去不遠才是,是不是?大姊?”兩個人自顧自的斗了半天嘴,直到現在才發現當事人一言不發,像是三魂七魄不在似的坐著,朱靜庭不解的推了推她問道:“大姊,怎么了?在發什么呆啊?”
“哦,沒什么。”朱靜賢終于清醒了過來!皩α,我可不可以看看當初你們在報上幫我登的那則征婚啟事?”
“沒問題,我馬上去拿!”答話的是朱靜瑩,她飛快的跑回房間,拿出藏在暗格的報紙,立即又折回客廳!皝砹,大姊!彼褕蠹堖f給了她。
朱靜賢接過報紙,靜靜的看著上頭被紅筆圈起來的一小塊廣告,一字一字細細的默念了下去。
沒什么特別!她放下報紙,幽幽的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懂,一個平淡無奇的征婚文案,怎么會吸引那樣一個不凡的男人……
王皓葦,三十五歲,王氏建設的總裁,單身多年,育有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
一個家財萬貫、外型俊朗,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無一不吸引女性的上等優質男人,這樣的一個男人,怎么可能透過報紙的征婚廣告來找對象呢?他若真要找一個女人來結婚,還怕沒有成群結隊的女人一涌而上嗎?到底為了什么,一個絕對握有選擇權的男人,要出此下策,成為被選擇的候選人之一?而他,甚至還沒有看到她的長相呢!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還有,一個三十五歲的男人居然有了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二十歲即結婚生子的他有著什么樣的一個婚姻?而他的妻子呢?是生?是死?這么多年他未曾再婚又是為了什么?是事業忙碌還是眷戀著他的妻?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有著怎樣的一個故事?
朱靜賢因為這樣一個男人寄來的應征信而思緒翻騰,攪亂了她好不容易因工作告一段落而暫時停擺的大腦思維。或許是職業使然吧,使她對他產生好奇,對他有深一層不同于其他來信男人的好感,也對他有進一步探究下去的奇情幻想——她是這么的給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了過多的遐想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為何見了他隨信附上的照片,心里的激蕩竟會久久無法平息,且不忍將目光移開?照片上的他,有著剛毅的輪廓,一雙濃眉大眼、直挺的鼻,一張足以媲美電影明星俊美、酷帥的臉龐;這種型的男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一般人中確實難覓一二,但在演藝圈中,卻是隨處可見,而她身為半個圈中人,早已見怪不怪了,他對她,應是無特別吸引之處才是。但,他就是吸引著她,說不上來是為什么,也許是那對眼睛吧!雖明亮,雖美得深沉,但仿若欲訴無人能懂的眸子,早已泄露了他的寂寞與悲凄,那是一對極度憂郁、令人心碎的眼睛阿!再配上那道蹙緊的眉心,更是徹底的攻進了她的心房,就這樣,她迷醉在他那雙使人心悸、使人深陷其中的翦翦瞳水中,而不可自拔……
“大姊,怎么了?又發什么呆啊?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不滿意我們寫的內容?”朱靜瑩一直靜觀她的表情。始終沒表情的她,令人猜不透內心所想,也令人緊張。
“都是你啦!”朱靜庭搶在該回答的人之前炮轟:“寫那什么內容?‘人士’死了!我要是大姊我也會生氣!”
“哪里‘人士’啦?我覺得很好!”朱靜瑩拿回報紙,自己再看了一遍,不解的撇撇嘴。
“拜托!寫那什么‘出得大廳,入得廚房’?笑死人了!一點創意也沒有,這么老套的話你也敢寫出來?丟人哦!”
“老套也不見得就代表不好啊!我倒覺得這八個字很實用,告訴你,男人就愛這一型的女人,吃這一套,我看搞不好啊,這所有來信的男人就沖著這八個字來的,信不信?”朱靜瑩抬高下巴,以頗自信的語氣挑釁著。
“不信!少自以為是了!”
“不信算了,反正女主角又不是你,只要大姊相信就可以了,是不是啊,大姊?”
此時的朱靜賢又因朱靜瑩先前的那番話而深陷冥想的狀態里。出得大廳,入得廚房?當真只是這看似平凡卻是內外兼具的八個字引領著他的來信?她吸引他的,當真只有這八個字嗎?那除此之外呢?她還有沒有其他一點點、一絲一毫令他心動的特質吸引著他呢?倘若沒有,她會遺憾的,畢竟這八個字太籠統、太抽象、太沒有個人特色了。他要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只要出得了大廳、入得了廚房就可以了嗎?那也可以不要是她啊,她——朱靜賢,對于他——王皓葦,有別于其他不同女人的意義嗎?
“大姊!你又神游太虛去了?”兩個妹妹口徑一致的呼喊。今天大姊的確很詭異,做姊妹二十多年了,第一次碰到她反常的現象,她們莫不感到有事情發生了。
被兩人的吼聲一驚,朱靜賢的思緒須臾間回到了現實,她連忙作勢起身,慌亂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幾天實在太累了,我看今天就到這里好了,我要回房去休息了。一人甫一站直,原本被她揣在腰間的信封、信、照片,也跟著迅速飄蕩落下。
其余兩人眼明手快,一人搶下了信,一人搶下了照片,獨把信封留給了原先的主人。不得已,她只好又坐了下來,開口求道:“喂,你們別看了,快還給我吧!”
“咦?這男人是誰呀?有點面熟耶,不錯嘛,長得又帥又酷的,只可惜表情太冷了,又不茍言笑的,他要是肯露點笑容的話,一定會迷死人的。對了,我剛剛怎么沒有看到這封信呢?喔——大姊,你私藏起來了是不是?”朱靜瑩促狹的說道。她對這照片上的男人印象好極了,若是大姊對他有興趣,她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不是啦,我……”朱靜賢臉上莫名的染上了兩抹紅暈,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臉紅什么!斑馈銊倓傉f他有點面熟,你認識他嗎?”
“大名鼎鼎的王氏建設總裁王皓葦,不認識也聽過了!敝祆o庭在一旁冷冷的搶著開了口。當她看到來信為何人的時候,簡直詫異得無法自已,而她又連想到大姊一整個晚上的失魂落魄,她的心就迅速罩上一層寒霜,無法舒坦起來了。
“哦,對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他是王皓葦沒錯!他這個人啊,平時很少在公開的場合出現,又不接受新聞媒體或雜志的采訪,也難怪我會一時忘了他是誰,他若是常常出來亮亮相,我肯定到老都不會忘了他!”向來對好看的男人沒有免疫力的朱靜瑩,直言不諱的吐露她的崇拜。
“你們都知道他啊?”朱靜賢很訝異她們的神通廣大,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曾聽過呢!
“大姊,誰像你這么孤陋寡聞。空炻袷自谧约旱男√斓乩,也不多出去走走、看看、見識見識,我看你啊,都快成一只井底之蛙了!
朱靜賢沉默不語。長年下來的封閉自己,她不否認自己對外界的接觸確實少得可憐,因工作關系不經意的囚禁了自己的視野拓展,也囚禁了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情與欲。而現在,她是不是真的該去改變自己,讓那瀕臨干枯的情海,恣意地傾泄而出呢?
“大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該不會……對他有意思吧?”朱靜庭十分不愿意她心中的猜測竟是要命的準確無誤。
“誰說的?我哪有。课抑皇恰
“只是什么?你若是對他沒有意思,為何把他的來信當成寶似的獨占在懷里呢?你叫我們怎么相信?”
“我……”朱靜賢因她話中的威嚴而瑟縮了。
“大姊——”
話未落下,就被不平的第三者截了去。
“喂喂喂!二姊,你吃錯藥了是不?干么對大姊講話這么兇啊?你很奇怪耶,就算大姊真的看上他了又怎么樣?不行嗎?我倒覺得這個王皓葦是所有的男人中和大姊最合襯的,我們不就是在替大姊找老公嗎?為何你的態度那么怪異?”朱靜瑩為了要替大姊討公道,氣得都站了起來,比人高了一等,氣勢也顯得比較旺。
“因為——他有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后母難為,這個道理你會不懂嗎?”朱靜庭也不甘示弱的站起來,她可不愿意低人一等的承受誤解。
“后母是難為,但大姊不同,她溫柔敦厚、賢淑善良,好脾氣、好性情,有愛心、有耐心,她一定可以當個稱職的后母的。況且,對方只有一個小孩,又不是好幾個,更不是幾歲大的小毛頭,得要從小拉拔起。他的女兒都十五歲了,大到快可以自主了,什么心也甭操了,大姊這個后母其實沒有一般人想像的難為,是你想得太多了!”
“才怪!你的邏輯根本是錯的!孩子小才好,沒有先人為主、根深柢固的反后母情結,感情也可以從小就培養起。反觀他的女兒這么大了,一個有思想、有自我的年齡,懂得反抗她所不接受的一切,尤其是‘后母’這樣一個具侵略性的人,大姊真要嫁過去接收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的話,那肯定是她噩夢的開始!”
“這……這也不一定。「悴缓盟呐畠合胍粋媽媽想瘋了,對于她的爸爸娶了一個女人回家來還額手稱慶呢!”
“這是你過于樂觀的想法,以人性而言,接受比不接受的機率要低得多,事實不見得有你想像的這般圓滿的!”
“就算真是這樣,那又怎么樣?時間一久,這個問題大姊自然會克服的。再說,這個婚事的重點不在于他的女兒,而是在于這個女兒的爸,只要這個人好,值得托付終身就夠了,其他的旁枝旁節那么在意干么?這樣下去,大姊還嫁得掉嗎?連王皓葦這么優秀的人都被你否決了,我真不知道大姊到底還可以嫁什么樣的男人?”
“大姊可以嫁的人可多了,像這個李韶中,我就覺得他比王皓葦好太多了,他才是值得大姊選擇的另一半!敝祆o庭右手還捏著王皓葦的信,左手不忘舉高李韶中的信,一高一低,明顯的大小眼。
“大姊才不會喜歡像他那種長得正經八百、守交通規則的長相。我就不懂了,你為什么那么的討厭王皓葦?難道長得太帥也是一種錯誤?”
“這跟帥無關!我反對他除了女兒的問題以外,最主要還是他本身的問題,你不覺得他這個人太過于神秘嗎?一個有身份地位、有條件的男人,為何會獨身這么多年都未再續弦?而現在想通了要娶老婆了,居然會用一個這么……最沒有辦法的辦法,這不可能是一個屬于上流社會的男人會做的事!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嗎?你一點都不懷疑他到底存的是什么企圖?”
企圖?這兩個字一入耳,朱靜賢沒來由的渾身一陣戰栗,血液直沖腦門,她幾乎快暈眩過去了。
“這哪會有什么企圖。窟是……他該不會表面是一個不近女色的好男人,而私底下是一個到處獵艷的花花公子……”朱靜瑩也被她搞得心存疑懼,胡思亂想了。
“夠了,你們兩個!”朱靜賢倏地起身,冷冷地打斷她們一來一往無端的猜測!澳銈兊降自谥v什么啊!我和他……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們的爭論會不會早了一點?”
“對!好像是早了點,現在只是來信嘛,又不是到了論婚嫁的地步,我們兩個真是太激動了!敝祆o瑩吐吐舌頭,朝朱靜庭訕訕的笑著。
“拿來!”朱靜賢雙手一左一右的朝她們索回信和照片,接著塞進信封里!澳銈兊拿蛶偷竭@里了,至于我看上誰、要和誰作進一步的接觸,那就是我的事了,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大姊……”朱靜庭還想對她作一番洗腦。
“別說了,我要回房去睡了,至于你們也該上床去了,明天都還要上班呢,這些信就先擱在這里吧,明天我再來處理!辈蝗菟儆小爸G言”的機會,朱靜賢下了最后的通牒后,就徑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一整個晚上,她都輾轉難眠,原因無他,王皓葦那張臉孔始終像鬼魅般陰魂不散的占據了她整個腦海,尤其是他那雙陰郁的眼、深鎖的眉,清晰得如認識多年的朋友,深刻且熟悉的烙印在不曾興起波瀾的心湖上。她是怎么了?是職業使然還是別有企圖?竟想深入他的內心世界去探個明白,她,究竟是哪里改變了?
凌晨一點鐘,秒針一步一步的走,伴隨著分針、時針,不停地在變化,從剛剛的8一直到現在的1,天哪!已然過了五個鐘頭,他竟然枯坐在客廳五個鐘頭了,他從來沒有這么虛擲時間過,現在,為了彌補身為一個父親的虧欠,第一次為晚歸的女兒等門,他才知道父母難為。以往為了工作而怠忽職守,想來,不少擔憂、害怕的個中滋味,也都被他的不盡責給掩蓋掉了吧。
王皓葦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客廳里,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就連大燈也不開,任憑黑暗、冷清籠罩著自己,獨自品嘗這沁入心脾的孤獨寂寥,突然,他興起一陣感慨。
這么多年來不是都這么過的嗎?為何今天會特別的感受到莫名的悲哀呢?也許是大腦太空閑了吧!他自嘲的笑了笑。不然,早已習慣的事情,又怎么會突然在意起早就存在的問題呢?問題?是的,這一直是個問題,家不成家,沒有歡笑、溫暖,十五年來都是如此,也難怪女兒不愛回家,喜歡流連在外了。怪誰呢?看來,這個家真的急需要一個女主人了,不為已然心死的他,就為他唯一的女兒?墒,那封已寄出三天的應征信沒有下文,他有必要繼續等待嗎?還是另覓其人?哎……要找一個女主人談何容易呢!
一陣輕碎的腳步聲在門邊響起,接著,室內大放光明,王曉彤眨巴著她那對清靈的大眼,訝異的看著廳中的人。
“爹地,你怎么在這里?你在等我嗎?”她的訝然不是沒有道理的,以往,她晃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她的父親都是關在書房里,所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而今天,她居然被逮了個正著,看來,以后的日子該是不好混了吧!
王皓葦起身走到呆住的女兒面前!澳憧纯船F在都幾點了?也不曉得打個電話回家,一個女孩子家這么晚才進門成何體統?剛開學心還收不回來是不是?你別忘了再四個月就要高中聯考了,到現在你還……
“停停停!爹地,你今天怎么啦?怎么這么羅嗦?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以前你也沒吭半句!”
“那是我不知道!從現在開始我要多盯著你一點,你好自為之,別以為爹地忙就管不到你了!
“以前不管,現在才想到要管……”她細若蚊蚋的自言自語。
“你說什么?”
“沒有啦,啊……”她裝模作樣的伸了個大懶腰兼打了個呵欠,滿臉倦意的說道:“好累、好困哦,明天不是周休二日,還是要上課,真歹命哦!爹地,我不跟你說話了,我要上樓去洗澡準備睡覺了,晚安,爹地!”
“曉彤,以后不要再那么晚回家,爹地想跟你好好聊聊的時間都沒有,我們父女都快成了陌路人啦!”
“好啦!如果我早回家能在家里看到你的話,我一定能早就早,好不好?”她意有所指,表示錯不全在她。
“會的,我以后會盡量抽空回家吃晚飯,希望你也是!彼Z重心長的說道。一言教不如身教,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能要求女兒呢?幫她找一個好媽媽之余,自己也要克盡一個好爸爸的責任才是。
“既然你OK,那我也就OK了,晚安!”
她轉身跑上樓梯,才跑到一半,她又被叫住了。
“曉彤,明天中午放學后到爹地的公司來,我們一起去吃午飯,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吃頓飯了!
“收到!”她回以一個甜甜的笑后,再度往上而奔。
王皓葦看著她娉婷的身影,隨著年歲的增長,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越發的成熟動人了,也愈來愈像……她的母親了。一陣迷惘由心升起,他,還眷戀著那個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