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夜風(fēng)襲來,猛然讓齊奼奼打了個寒顫,事實上那只是個很小很小的寒顫罷了,但正拉著她往逸樂居方向而去的聶云飛卻察覺到。他脫下外衣被上她肩頭,再度牽著她行在夜里。齊奼奼沒出聲,心底是暖暖的感動,他向來鮮于在人前表露關(guān)懷或情緒,這會兒,她偷偷覷著他的側(cè)臉,他的瞳眸雖淡漠依舊,卻似乎和往日的冷情有了些許的不同,暖了點,眉心也敞了點。
她喜歡他的轉(zhuǎn)變,只是不知他這轉(zhuǎn)變因何而來?是因和那霍老爺在內(nèi)室中的一敘嗎?
“你到底送給霍老爺什么禮?”她好奇問著,“瞧他回到廳上時面色紅潤、眼眶紅腫,像哭了幾回似的!
“是呀!”聶云飛淡著嗓,“這么大的禮他真是該感激得涕泗縱橫的!
“那么,你究竟送了些什么?”
“齊奼奼!”他掃了她一眼,“你怎么總有這么多問題?你忘了之前因為亂問問題而險些被我趕走的事了嗎?”
“我沒忘!”她紅了臉,“可今時不同往日,你趕不走我了!
“今時不同往日?”他停下足,放開她的手瞇起眸子。
“什么意思?”
“我?guī)土四愕拿υ谀阏Q蹠r點了頭,這事你我心里都有數(shù),我?guī)湍阃茀s了霍老爺提出的婚事,幫你脫了困,而現(xiàn)在,輪到你幫我做件事情了,不是嗎?”
“我真的眨了眼?”他淡覷著她,有些壞心眼地想看她心急的模樣。
“真的、真的!我絕對沒有看錯!惫黄淙,這丫頭當(dāng)真發(fā)了急。
“而你,也真的點了頭?”她使勁的點著頭,用力之猛差點扭到了脖子。
“輕點兒吧!成,就算我真的眨了眼,而你也真的點了頭,可約定歸約定,口說無憑,又沒有中間人,我為什么非得守諾不可?”他一臉無賴狀。
“因為賭癡聶云飛向來最重信諾,有關(guān)這點我已同越大叔確定過了,你是那種打死也不會賴賬的人。”嘴中說得果決,可齊奼奼心底已生懊惱,當(dāng)初真是該用白紙黑字來寫明的。他繼續(xù)要著無賴的笑容,“可就因著從不曾反悔過,讓我真的滿想試試那是什么滋味!
“你不能這樣的,不可以騙人……”見她急得紅了眼眶,聶云飛才氣定神閑地饒過她。
“說吧,齊奼奼,你死纏了我這么久,究竟是為什么?”
“其實……”她磨蹭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說出,“其實我要你幫我的忙,就和你要我?guī)湍愕拿κ且粯拥!?br />
“你在說繞口令嗎?”聶云飛忍不住笑出來,“什么叫你要我?guī)湍愕拿秃臀乙銕臀业拿κ且粯拥模侩y不成,你要我去當(dāng)你的假未婚夫?”
“對了三個宇,錯一個字。”她聲細(xì)如蚊不敢看他。
“對了三字錯一字?”他皺皺眉,“齊奼奼,你要我當(dāng)你的‘真’未婚夫?”她抬起頭一臉贊佩,“聶大哥,你真的真的很聰明耶!”
“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傻頭傻腦地答應(yīng)你!”他不帶好氣。
“可,是你自個兒答應(yīng)要許我一個要求的呀!”她又發(fā)了急。
“用以身相許來當(dāng)約定?”他哼了一大口氣,“那我未免輸?shù)锰珡氐,我只是讓你?dāng)個假的罷了,卻得回報你一個真的一輩子?”
齊奼奼半天才嗯嗯呀呀擠出聲音,娶我當(dāng)真這么委屈?我有這么討人厭嗎?”
“那不是重點上他睇著她。
“不然什么是重點?”她傻問。
“關(guān)關(guān)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讓人知道我聶云飛是被女人算計,而將一生賠到對方手里的,那我以后還如何頂天立地當(dāng)個男人?”
“真這么嚴(yán)重?”她愁著臉。
“就這么嚴(yán)重!”他點點頭,繼之皺起眉,“齊奼奼,你究竟是為什么會盯上我非讓我娶你不可?”
齊奼奼溫吞的將因皇兄被桃花精作祟,需要她們五姐妹外出尋癡的事向他全盤托出。
“所以……”
聶云飛一臉了然,總算明白她癡纏不休的原因了,可愈是明白,他的臉色就愈是難看。
“你是因為我的賭性才看上我的,換言之,也不是非我不可嘍,真是如此,不難!我可以幫你找來十個賭鬼百個賭癡,幫你全帶上齊壇國,讓他們一個個都喜歡上你,一個個都自愿割破手掌將血涂抹在樹上,反正你只是一意想救你皇兄,一意尋癡,誰都可以的,不是嗎?”
他愈說愈惱,臉色陰沉,之前雖不明白她親近他的真正理由,可總認(rèn)為她一定是因著喜歡他才會非他不可,這會兒突然知道她看上他的原因,竟是為了該死的桃花精,該死的皇太子!
而他,不過是個準(zhǔn)備拿去救人的工具?
而她,為了救皇兄連感情都可以出買?
“不!不是這樣的,云飛!”齊奼奼雙手攀緊他青筋微現(xiàn)的手臂,“我承認(rèn)之前接近你是為了皇兄,可我是真的……”
她可憐兮兮地開了口。
“我是真的愛你呀!”
月牙兒下,聶云飛突然有種想要長嘯的沖動,而這種往日會被他視為無稽的舉止,竟只是為了眼前女子的一句告白?
他平復(fù)下澎湃的心緒,不想讓她看出她對他有多么可怕的影響力。
“成,若如你所言,那么你就該以我的意思為優(yōu)先,留在逸樂居里,反正我也讓你給纏慣了,別回齊壇,別再理你那鬼皇兄!
“你這樣不是在為難我嗎!”齊奼奼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淚來,“我當(dāng)然也想陪你,可如果你不先陪我回齊壇,完成我的使命,我會內(nèi)疚一輩子的!彼臏I水把他方才的好心情全給打散了,是誰說女人的淚水像珍珠的?那淚珠兒壓根就是一根根的細(xì)針,會扎得人心口抽疼!
他不出聲,索性徑自前行。
齊奼奼急急迫了過去,依舊弄不清他的意圖,究竟,他肯不肯幫這個忙?肯不肯伴她回齊壇?
“你要上哪兒?”
“還能上哪兒?”他沒好氣的回了句,“回逸樂居。”邊說話他邊再度握住她的柔荑,拉著她并行。
“我不要!”她突然拗了性子甩脫他的手,頭一回在他面前發(fā)了脾氣,“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如果你無意遵守信諾,那么,你就自己回逸樂居吧,我要回齊壇!”
“你身無分文,怎么回去?”他嘲弄的問,一語就點出了現(xiàn)實的問題。
“就是行乞、就是要飯也總有辦法可以回去!”
她怒氣沖沖的轉(zhuǎn)過了身。
“方向錯了,齊壇在那邊!彼眯牡膸退赋鑫鬟叺姆轿。
她咬咬唇,忍下說謝謝的沖動,她就是教養(yǎng)太好才會想跟這種人稱謝,對于這種言而無信的壞家伙,她壓根用不著禮貌!
“你要走,卷卷兒留著,今時不同往日,現(xiàn)在它已算是逸樂居的一員,沒必要同你一塊兒行乞吃苦!”
齊奼奼忍著不舍,將卷卷兒塞進他懷里,邁開腳步走了幾步后,卻聽到后面男人和貓兒的對話。
“卷卷兒呀,你那主子的脾氣也著實夠糟的,事情不先弄個清楚就發(fā)了火!你想想,從宜昌到齊壇要耗多少時間?要花多少銀兩?如果不先回逸樂居打包行李、準(zhǔn)備盤纏,這趟路該怎么走?
“而且,我也不是不陪她回去,只是手邊還有點事沒解決,總不能就這么冒冒失失地出遠(yuǎn)門吧?這一趟路可是得花個把月!比缤恢蝗杠S的鳥兒,她飛回了聶云飛身邊。
“你回逸樂居是為了打包行李上齊壇?”
“齊姑娘呀,真巧!”他笑嘻嘻的同她打了招呼,“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經(jīng)上路去行乞了嗎?”
“方才是氣暈頭了,少了你,”她甜笑的拉住他不放,“我哪兒也不去!”
“信口撒謊!”他斂起笑睨著她,“上一刻還惡心地直說喜歡人,下一刻發(fā)了火就說要分道揚鏢,莫怪人說女人心海底針,這樣看來,愛上賭還好過愛上個女人。”
“所以,”她細(xì)細(xì)研究著他的表情,“你是不會去愛上個女人嘍?”
“那當(dāng)然!”他輕蔑的哼口氣,“你看我像個笨蛋嗎?”
“那倒是!”她軟軟的嘆了氣,“要真心愛上一個人是很難的,你肯陪我回齊壇,為的只是守諾而已!
蠢丫頭,你當(dāng)真以為我聶云飛會是那種為了守諾,而賠上一生的迂腐呆子嗎?聶云飛在心底暗罵,臉上卻不動聲色。
“既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我是不會輕易愛上人的,所以,這會兒最棘手的問題來了,即使我能陪你回齊壇也幫不上忙,因為,你帶回的必須是個真正愛著你的癡子,不是嗎?”
齊蠔嫵聞言傻了,是呀,怎么辦,她忘了這最要緊的一環(huán),他是個癡子沒錯,可卻是個不會愛人的癡子!
“行行好,拜托別在我眼前哭。”他皺皺眉,阻止它即將進出的淚水。
“可……”
她抽抽鼻子,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掉下淚,“這會兒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可以學(xué)賭,可以跟一群男人斗蛐蛐兒,可以做所有的努力,可心是長在人身體里,我該怎么讓你喜歡我呢?”
他嘆口氣,強抑住罵她笨的沖動。
“師徒一場,看在你那么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份上,別說我不幫你,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最后的機會!
“什么機會?”她傻傻地問。
聶云飛將卷卷兒放至一旁草地上,自懷中取出一枚銅錢。
“這只是枚不起眼的銅錢,”他捏起銅鏡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卻將決定你的一生!”
“什么意思?”她還是不懂。
“我會將銅錢握在手心放到背后,由你來賭這銅錢是在我左手還是右手里!
“然后呢?”
“如果你猜對我放在哪只手,我就答應(yīng)愛你一輩子,如果錯了,麻煩請另尋癡者,別再來尋我麻煩!”
她瞪大眼,一時無法接受這種賭局,半天才硬擠出聲音,“能不能不賭?這一局賭注太大,我怕……怕輸不起!
“不賭就是放棄,”他無所謂的聳肩,“那就對不起,我?guī)筒簧夏懔,畢竟尋了個不會愛人的癡者回去,只是在白費力氣罷了!
換官之,這一局不賭是不成了?
齊嫵嫵想西想,遲疑的開了口。
“你確定若我猜對了,你真的會愛上我?”
聶云飛點點頭,一臉漠然,心底卻想著愛上了個笨丫頭真的是件麻煩事。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她閉起眼開始思索,“反正我的賭運向來不差,贏的機會大些,卷卷兒的命不就是給我贏采的嗎?”
是嗎?真是這樣嗎?
他也懶得掃她的興了。
“既然這么有自信,就快作決定吧!”是呀,快決定吧,這樣我才能正大光明地用力吻你!天知道,跟個笨丫頭周旋是件多么累人的事。
“別催我了,”她還是閉緊著眼,“這是人家第一次猜銅錢,你知道!”
“第一次玩總要多點時間適應(yīng)嘛!”他幫她接下了后語。
“是呀、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她甜笑著像個仙子,一個乖乖閉緊眼的小仙子,那一瞬間他眼眸一黯,好想好想狂吻她,想得都快瘋了,而她卻還憨憨地在那兒盤算著該選哪手好。
“快點吧!”聶云飛一臉不耐煩,“就像我之前說的,如果賭客個個都像你這樣,賭坊早就關(guān)門大吉了!
“左邊吧!”她咬著唇不確定地喊出聲,聽了她的話,他將銅錢塞入左掌心。丫頭夠本事!百猜不中,日后可千萬不能帶她上賭坊,否則多少家當(dāng)都不夠她輸。
“不、不!改右!”她急得慌,眼睛依舊緊閉著,“右邊好吧!
“不!還是左吧!
“別別別!右右右……”
“齊奼奼!”
銅錢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左右手交換后,聶云飛終于被惹毛了,他對著她吼道:“我不玩了!張開眼睛!”
她睜開眼卻看到他手一揚,竟將那枚銅錢扔向遠(yuǎn)方草叢間。
“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不守信用?怎么可以不讓人家玩了?”她瞠大瞳眸控訴不休,片刻后晶亮的淚珠兒滾出了眼眶,一邊還急匆匆地想到草叢里找回那枚可以決定她一生的銅錢。
“你答應(yīng)給人家一個機會的,怎么可以不守信用?”
“別找了,那銅錢已經(jīng)用不上,”他沉著聲,將不斷掙扎著要去找銅錢的齊嫵嫵硬摟人懷里,“我早就愛上你這千里迢迢尋我而來的蠢丫頭了!”
“你……”
她瞪大眼,一臉震懾與不可思議,但她已沒機會把話說完,因為他的唇覆上她,在她的朱唇烙土屬于他的印記。
一時之間,天搖地動,所有思維離他們漸漸遠(yuǎn)去、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