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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郎虎抱 第六章
作者:林如是
   
  「一甲三元」,崔府千金崔翡翠,侍郎府華秋香,以及豆腐西施花惜語,那是一定的,從煌辰星到秦世玉,沒有人反對。不管容貌、色藝及才知,三人都是上上之選。

  剩下的兩名嘛……

  季伯望向秦世玉,秦世玉轉向煌辰星,煌辰星的目光則落向煌辰月。

  煌辰月抿抿唇,默默的指向名單上的一個名字。

  「她?」秦世玉首先笑起來,倒也不甚意外!缚磥,你是對這位杜姑娘青眼有加了,辰月。」

  「哪位杜姑娘?我看看。」季伯嚷嚷著。

  煌辰月親手指定,那意味他心里多少有意。

  季伯急忙查了杜青荷的身家背景,一看之下,不免失望。侍郎大人義女、大戶千金他偏不選,竟挑中一個平凡農戶的姑娘。

  雖說是公開選親,于私于公,季伯這煌府總管還是希望能選個與煌府門當戶對、知節(jié)守禮、溫柔嫻淑的大家閨秀。

  「季總管,」秦世玉嘻皮笑臉!改阋膊槐厥_有最后一關,不是嗎?那才是重頭戲吧!」

  「沒錯。大人說得極是!惯@最后一關考驗姑娘們的品性,也可看出哪位姑娘最適合當煌府的少夫人。

  煌辰星白秦世玉一眼。在他眼里,秦世玉純粹就是看熱鬧,惟恐天下不亂。

  秦世玉還是笑嘻嘻的,存心惹嫌!赋叫,據我所知,你讓人去查了杜姑娘的底細是吧?底下的人怎么說?」

  煌辰月小小訝詫,不禁望住兄長。

  其實這也并無可驚之處;橐龃笫,豈可兒戲。秦世玉拍拍煌辰月,笑說:「你不必如此驚訝,辰月,這原是極其合理之事。終身大事,茲事畢竟體大。我也好奇,以杜姑娘如此蕙質蘭心,怎會來參與選親如此庸俗不堪之事?」

  連話都未交談過,他又知道對方「蕙質蘭心」了?

  「司坊大人,您這話差矣,選親怎樣是庸俗不堪之事!」季伯抗議。

  「好好!算我失言。我向你賠罪,季總管!

  「大哥……」煌辰月開口,欲言又止。

  煌辰星會意,點了點頭,尚未開口,秦世玉便搶著說:「還是我來說吧。那杜姑娘家中世代務農,到她父親這代,只生了她一個女兒。約莫兩年前,她爹因病無法下田,繳不起佃租,加之無錢醫(yī)病,病情更加嚴重。眼看就將一命嗚呼之際,咱們這『煌府恩公』適時下訪經過,不僅免了杜家三年佃租,且延醫(yī)為她爹治病。杜姑娘不惜以身相報,自愿入府為婢以報恩德;但咱們『煌府恩公』執(zhí)意不肯。適巧今逢煌府選親,她便想到以這方式來報答煌公子的大恩大德。杜姑娘說了,她不敢妄想成為煌少夫人,只望能成為煌府一名婢女,以報公子救她全家之恩!购喼北扔H眼所聞所見還詳細。

  煌辰星知他必定找下人問過,也不問他為何知曉,只朝煌辰月點了點頭,表示秦世玉所言非虛。

  「那么……」煌辰月滿腹疑問。秦世玉打岔說:

  「敢問煌大公子,那位對杜家救苦救難、大恩大德的『恩公』,可是煌大公子您?」

  煌辰星蹙眉想了想,搖頭說:「我不記得有過這回事!谷粺o印象。

  「敢情你是貴人多忘事。平時與人為善多了,也不記得這小小一樁!

  煌府雖不是什么大積善之家,不過,小德小善倒也不吝為之,許多人家受過他們的恩惠。

  「杜姑娘是嶺南人氏,就在城郊外南去十里之遠的一個小村!够统叫钦f:「季伯,我記得兩年前你南去『下京』,途經嶺南,是否有停歇在那個十里外的小村?」

  「好像有那么一回事。我想想……」年紀大了,記性差,季伯敲敲腦袋,努力回想!赴!是有那么回事!我?guī)е椭腋乙黄,沿途收租,煌忠記帳。我記得停留在嶺南『十里坡』時,有個佃戶因病繳不出佃租,我派人查了一下,那家人情形的確不太好,就作主免了他們三年佃租……沒錯,我記起來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哈!」秦世玉失笑出來!父懔税胩,原來那位救苦救難的煌恩公是季總管你呀!」

  「我也是與人方便罷了!辜究偣芾夏槼浼t,有些困窘,揮揮手說:「沒想到杜姑娘如此懂得感恩念情,倒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拿起朱筆在名冊上涂寫幾筆,額外給點加分。

  「那么,這第四名人選,就決定是杜姑娘了。還有一名懸缺,該圈選哪位?」季伯掃望眾人。

  煌辰月說:「我沒意見。這名人選,還是由大哥決定!棺匀坏剞D向煌辰星。

  秦世玉插花:「辰星,你應該不會只調查了杜姑娘一位吧?」甚而輕佻的擠眉弄眼。

  他脫口的每辭每句,似乎都帶有弦外之音,暗有所指。季伯聽不出端倪,煌辰月則不免覺得奇怪。

  「你又想知道什么?」煌辰星不耐的推開秦世玉涎湊上來的笑臉。

  秦世玉聳個肩,意在否言中。

  煌辰星自然不去應他那個「意」。板著表情,說:「最后一個人選,我屬意胡姬兒姑娘!褂彩腔乇芰饲厥烙袼菩Ψ切、彎勾如菱的眸眼。

  那雙討嫌的眼,好似早早洞悉了什么似。

  「胡姑娘?」季伯飛快調閱名冊,眉梢隨即往下垂。

  并非他勢利,可出色的姑娘不少,放著眾多門戶家世尚可的姑娘不選,偏偏挑中了這個……咳!胡姑娘年方十八,雙親早逝,不過……所幸,其父乃讀書人,算是書香之家。

  「唔,胡姑娘乃書生之后,想來人品必是不差!够图掖蠊涌瓷系,必定有她過人之處,季伯籠統(tǒng)附和。

  他努力回想胡姬兒是何許人,樣貌如何,可惜他這些日子的注意力都放在崔翡翠與華秋香身上,心中人選已暗定,對胡姬兒無深刻印象。

  依季伯想法,崔府千金華貴雍容,通情達理,堪配得上當家主母的位置,自是煌辰星理想的對象。至于華侍郎的義女,明媚聰慧且知書達禮,與煌辰月極為相配。

  「這胡姑娘好在哪里,辰星,你也說說與我們知!骨厥廊バ溥涞,甚至皮肉還會顫動,總顯幾絲狡獪。

  「胡姑娘靈巧懂機變,雖然出身市井,卻無不良之習,而且聰穎慧黠,實屬難得!

  依照底下的消息,胡姬兒出身上京城西南四路混雜的雜院,雙親不詳,疑有胡人的血統(tǒng),由一落拓書生收容撫養(yǎng)長大,略識詩書,靠著教授雜院各戶孩童讀書識字的微薄收入過活。遇歲忙,偶爾為人傭干雜活以賺取額外收入補貼家用。下有一弟,不過,兩人無血緣關系,為胡姬兒所收養(yǎng)。

  名冊上登錄的,什么「書香之家」、「書生之后」,都是騙人的。

  照理說,他應該毫不猶豫將她刷下,但毫無道理的,煌辰星卻舍其它條件更佳的姑娘,而取了胡姬兒。

  也許,也不是毫無道理,煌辰星不斷說服自己,他收了胡姬兒的「好處」,這才替她說話。卻沒細想,這是關于辰月的「終身」大事。

  「看來,你對胡姑娘印象似乎不錯。」秦世玉還是那種狡獪的笑法。

  煌辰星不理他,轉向煌辰月!赋皆拢阋詾槿绾?如果你覺得不妥,這最終人選尚可再議。」

  「不!够统皆挛⑽⒁恍!肝蚁嘈糯蟾绲难酃!

  相信他無私心,相信他沒徇私?煌辰星忽覺訕然,一時無法面對煌辰月淡然坦然的微笑。

  「那就這么決定了!顾琶σ崎_目光,竟顯得有些失措,失去平素從容篤宿鎮(zhèn)靜的風范。

  他作態(tài)咳一聲,心虛的擠個笑容,笑得自己都覺得破綻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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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煌府選秀「一甲榜」,這下子胡姬兒可神氣了。

  四仔買了一大串鞭炮,霹靂叭啦響遍整個雜院;胡姬兒更自掏腰包,治了幾桌酒席,宴請雜院的老少,把身上的「安家費」花得所剩無幾。

  四仔忍不住,提醒說:「老虎兒,妳把錢都花光了,過后我們吃什么?」

  「放心啦,四仔。我馬上就要進煌府,你也會回煌府當差,吃住都有得靠;等我被選中了『花魁』,吃穿更不必愁了!固澋靡沧x了幾年詩書,胡比亂喻。

  「也對。妳要成了煌府的少夫人,那我就是煌公子的小舅子了!」四仔咧嘴笑起來。

  他怎么沒想到這點?直擔心把銀子花光,心疼得不敢多吃一塊魚肉。

  「恭喜了!姬兒!柜T嬸婆眉開眼笑,倒像她自己有大喜事上門。

  不僅是馮嬸婆,一屋子賀客,比中了舉人進士還熱鬧。

  「這下妳要真進了煌府,可別忘了我老婆子!」

  「妳放心,馮嬸婆,我不會忘了妳的好處的。」胡姬兒笑吟吟,即便沒飲酒,雙頰也被喜慶的氣氛染得酡紅。

  「進了煌府,不比在雜院,穿用講門面。我瞧妳來來去去就那幾件衣裙,便自作主張,把我自己姑娘家時一件最體面的衣服拆了改,妳穿穿看,合不合身?」

  馮嬸婆壓箱底的衣服,料子是不錯,可最少都放了二、三十年,鑲邊處已有些泛黃。

  「多謝馮嬸婆。」即便如此,看起來還不錯,胡姬兒朝身上比了比,迫不及待想穿上身。

  屋里全是人。馮嬸婆拍拍手,提高嗓子說:「好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走了!」把大家全趕出去。

  尚有幾個賴著的,仗著一兩分酒意,涎著臉說:「老虎兒,有道是『侯門一入深似!唬铱磰呥是放聰明點,跟我湊和湊和!

  「是啊,老虎兒,別跟人家去選什么『三甲』,跟了我,生個白胖的小娃兒,我保證你們母子吃穿都不必愁!

  「說什么瘋言瘋語!」馮嬸婆笑罵的打了那兩人一記。

  「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四仔啐了一聲。「等我撒泡屎,讓他們聞聞有多臭!」說著,還去解褲子。

  「四仔!」成什么體統(tǒng)!胡姬兒擰住四仔的耳朵,將他擰進去。

  「哎喲!老虎兒,妳輕點!」四仔叫痛,揉揉被擰紅的耳朵。「妳好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親』?」

  「我要理會這些,那之前誰幫你把屎把尿呀?」

  四仔漲紅臉。「妳少瞎扯,我根本沒需要過妳幫我把屎把尿!」

  「好了!你們兩個……」馮嬸婆搖頭勸阻,話說到一半,進來個人,攫去她的注意。

  來人的穿著打扮,一望即知是個氣派的公子,馮嬸婆這輩于哪見過如此富貴的公子,連忙堆起笑,殷勤問道:

  「公子,您找誰?」

  「是你……」胡姬兒訝叫起來!富透赡銇斫游业膯幔窟@么快!」三步并作兩步,快步走到煌辰星跟前,還朝他身后張望一下,像在找什么!溉四?」

  「什么人?」

  「接迎送往」這等小事,還勞駕到他這個管事出面?煌辰星不禁暗暗搖頭。

  「來接我的人啊、轎子啊!該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吧?」胡姬兒滿臉狐疑。

  「姬兒,這位公子是誰?」馮嬸婆忍不住問。

  「他是煌府的管事。」

  管事?一名管事人品便如此俊逸、華貴不凡,那煌府公子豈不更勝上十倍!不,百倍?

  馮嬸婆驚訝得合不攏嘴。

  胡姬兒要真的被煌府公子看上,那可不得了!

  煌辰星不理馮嬸婆的大驚小怪,說:「接迎的事由季總管負責安排,過兩天才會派人過來!

  那他來做什么?

  疑問明白寫在胡姬兒臉上。

  四仔說:「煌管事,你偷偷溜到這兒想做什么?該拿的你可是……!」差點說溜了嘴,趕緊捂住口。

  「我這叫微服私訪!惯@輩子煌辰星第一次被人說是「偷偷摸摸」,臉色之難看。

  他悶哼一聲,又說:「我到處找不著你,你倒聰明,乘機溜回來偷懶!

  「我……」四仔不服,偏找不著話反駁。在煌辰星面前,他老像遇到頭大野狼的小羊,十次有九次半被壓得死死的。

  「好了!」煌辰星擺個手,理所當然的指使,吩咐四仔說:「讓這位大嬸出去吧。還有,你就在門口把風,別讓閑雜人等進來!

  「這兒又不是煌府……」四仔不滿的嘀咕,被煌辰星一瞪,啰嗦全吞了回去。推著馮嬸婆出去,還老老實實的待在門口外把風。

  煌辰星拉把椅凳,自顧坐下,如在自個兒府上似自在又大剌剌。

  胡姬兒也在板凳另一頭坐下,還未坐定,煌辰星便蹙眉叫說:「茶呢?我來了半天,連杯茶水都未奉上,這是什么待客之道?」

  又沒人請你上門來!

  胡姬兒心里咕噥,手腳卻俐落的趕緊奉上茶,一邊陪笑說:「真不好意思,煌大爺,怠慢您了!」

  真是!他究竟上門做什么?

  茶水早涼,而且淡,根本有用白開水魚目混珠之嫌;统叫前櫼幌旅,不過,沒多挑剔。

  「敢問大爺,您忽然上門,有何貴干?」她都把最值錢的玉墜子給他了,他該不會食髓知味,又想敲她竹杠?

  「妳說話干麻文縐縐?不累嗎?」聽得礙耳。

  「煌管事說的是。我這毛病該改一改!剐睦飳⒒统叫橇R個半死,臉上還是笑得十分親切。

  煌辰星斜睨了睨她!笂呍摬粫百坪蠊,等進了府就將我甩下,過河拆橋?」

  「怎么會!我還要多仰仗煌管事的幫忙,怎可能做出那等忘恩負義之事。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語氣作態(tài)得有些激烈,只差沒舉手賭誓。煌辰星忽而湊近她,盯著她仔細瞧半天,氣息噴在她臉上說:「我看妳還頂像的!

  這什么話!

  「煌大爺,您愛說笑。」

  「倒比不上妳皮笑肉不笑。」

  這家伙!

  「煌辰星,你是來找碴的嗎?」胡姬兒沒好氣的反瞪他。

  「呵呵,露出狐貍尾巴來了!」令人詫異的,煌辰星心情反倒不錯。

  一開始他原對胡姬兒還有些鄙夷,可現在,他竟覺得她挺有意思的。如此瞎扯,他竟也感到樂趣。

  「你倒是說清楚,你究竟來干什么?」好吧,明人眼前不說瞎話。胡姬兒不再裝腔作勢,迎著煌辰星直瞪回去,眸采光盈,生動且生氣勃勃。

  不提防被那眸光疾襲,如電石快閃,煌辰星霍然驚悸,愕愣住。片刻回過神,粗聲說:「我來看妳……」心神竟不定。

  「看我?」胡姬兒呆楞一下!肝矣惺裁春每吹模俊

  煌辰星這時已深吸口氣,穩(wěn)定心神,解釋說:

  「我是來看妳準備得如何了!股跏菭繌姟

  真要追問,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為什么而來。根本沒理由,也無必要。

  「沒問題!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不過幾呎見方大的屋子,毫無長物,當真空空如也;统叫悄抗馑南滤笱,幾次在胡姬兒與這空乏簡陋屋子不符的明艷臉龐上掠過。

  「這是什么?」瞥及馮嬸婆那件壓箱底的服裳。

  「看也明白是什么。馮嬸婆特地改了送我。你瞧如何?好看吧?」胡姬兒喜孜孜的比了比。

  因為如此,煌辰星方注意到胡姬兒身上穿的紅羅裙,因洗滌加上日久,色澤褪淡且陳舊。甚至,他發(fā)覺到,她發(fā)髻上沒有任何釵飾,只一支木簪子固定住發(fā)髻。就連耳飾也不見她戴,只幾絲垂散的鬢發(fā)不安分的拂亂下她白皙的脖頸。

  他連忙將視線移開。他并非存心窺視,亦未存色念,但那一觸及,卻使他心神小小紛亂。

  以他身分地位,美姬艷妾他何嘗不曾見過。美人溫柔鄉(xiāng),艷色當迷魂。問題是,此情此景,粗衣布服,毫無妝飾的胡姬兒,為何竟卻教他心神無端的一蕩?

  「怎么了?不好看?」煌辰星態(tài)似有所回避,胡姬兒不明就里,有些失望。

  她將煌辰星當作四仔,忘了她一個姑娘家,在一名男子前如此不避嫌是多么不恰當。

  「我沒這么說!够统叫强跉馄降,避開了胡姬兒鬢發(fā)撩拂的雪白頸項。目光又掠過她褪色的羅裙,若有所思。胡姬兒也意識到,忽覺幾絲訕訕,在意起他目光,不自在起來。

  「你別這么盯著我成不成?」想躲,可無處回避。說羞赧,倒也未必,心里卻偏有說不清的怪異感;统叫浅涠绰,仍是盯著她瞧,瞧得胡姬兒局促不安起來。卻偏無計可消除,無處可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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