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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玉 第六章
作者:黃苓
   
  天空晴藍,碧波萬頃。

  陽光,照耀著寬闊的湖面,映出粼粼波光。湖岸翠柳隨著輕暖徐風(fēng)輕擺,亭榭樓臺掩映其中。

  午后的湖畔,游客三三兩兩。湖西上,四五船舟隨波晃蕩。

  閑適懶散,正足以描繪陽光威力稍斂的午后景象。

  此刻午后的湖畔,乘著輕風(fēng)似地又添了幾名游客。

  一輛看來普通平常卻稍顯寬大的馬車,首先慢慢移近。沒多久,另外兩匹駿馬仿佛踏循著馬車的蹤跡尾隨著出現(xiàn)。

  最后,馬車在湖畔慢慢停下。一停妥車,座前巨壯的漢子便跨下馬車。

  而這時,尾隨后方的兩匹駿馬也放慢步伐朝這方向走來。

  馬車停下后,車上的簾子掀開,一個碩長瘦削的俊美身影步下馬車。

  白衣公子一站定,那眉目間的豐神秀逸,容態(tài)間的優(yōu)雅適意,立刻吸引了旁人的視線。不過,令白衣公子含笑注目的,卻是正朝他接近的人……終于,兩匹駿馬停下,停在距離白衣公子和巨漢馬車不算近也不算遠的幾尺之遙。

  兩匹馬上;左邊的人首先俐落翻身落地。而右邊的人,則仍盤踞馬上未有絲毫動靜。

  溫玉,清亮的眼眸直接對上了駿馬上的段小憐。

  “我們就停在這里,你要不要先下來休息?”他對她招招手。

  沒回他任河表情,瞥了他一眼,段小憐悶不吭聲地下馬。

  依照這兩天慣例,段小憐盡管跟著溫玉,卻絕不主動走進他的圈子——她和阿鳥就地在原處休息。

  從意外找到溫玉,到最后答應(yīng)以一個月為期跟他打賭那日起,段小憐就這么跟了他兩天。既然她答應(yīng)一個月內(nèi)不動他,她就會遵行承諾。

  而打賭嘛!打賭的人,自然是要第一個知道輸贏結(jié)果的人,所以她跟著溫玉。除了這個原因,另外就是防他又耍花招?傊,她不相信他。

  他的目的地是武當(dāng)山。而對于她的跟隨,他表現(xiàn)得十足樂意,可她倒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兩人走同一條路,他坐他的馬車,她騎她的馬;兩人進同一家客棧,他喝他的茶,她吃她的飯……總之,她只要確定他在視線范圍內(nèi)即可。

  經(jīng)過了這兩天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溫玉再以這種停停走走,偶爾興之所至兼游游玩玩的速度下去,恐怕他這一輩子都別想走到武當(dāng)山。

  不過,這不關(guān)她的事,不是么?

  她接過阿鳥遞來的水,喝了一口。

  此時,溫玉突然對她投以一笑,便轉(zhuǎn)過身走近湖岸。

  溫玉立在湖岸,眺目梭巡了湖面一遍。很快地,他找到目標(biāo)了;而顯然,那目標(biāo)也發(fā)現(xiàn)他了。

  距岸邊不遠處,一艘揚著旗幟的船舟正以極快的速度移向岸邊一個巨漢。

  不一會,船舟輕巧地行至溫玉與單九靜佇的岸前。

  大約容得十人站立,布實簡單的船舟上,除了撐船的船夫,還有一名迎風(fēng)立于船首的人。

  立于船首的,是個女子,是個芙蓉如面、風(fēng)雅端莊的女子。

  女子,一身勁裝,身背湛藍長劍,無形中顯出了她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英姿綽約。

  勁裝女子還未等船舟完全停下,身形已輕妙地躍上了岸。

  “朱姑娘!”溫玉對眼前的女子含笑點頭。

  “玉公子,你果真依約前來!

  女子朱水艷對他綻顏而笑,同時有禮地對他身畔的單九抱拳。

  溫玉的笑語和煦如風(fēng)。

  “有朱姑娘和朱兄弟的盛情邀約,在下豈敢辜負(fù)二位美意,只是怕要叨擾貴莊了……”

  兩天前會面,溫玉和朱氏姊弟都為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分手前,朱水艷還開口

  邀請溫玉到山莊做客,溫玉答應(yīng)了。

  朱水艷親自前來迎接溫玉。事實上,在等待他依約前來的這兩天,她心中早已忐忑不下千百次,就怕他不來了。

  朱水艷對眼前的俊秀公子淺漾出無比動人的笑靨。

  “能邀得溫家堡溫二公子到敝莊做客,是我們的榮幸!況且,家父得知玉公子要來,早已在莊里候著,玉公子你就別客氣了,請上船吧!”

  玉劍山莊就建在這一片湖中的一方小島,所以對外交通全靠船舟聯(lián)系,這是玉劍山莊奇特的地方。

  在朱水艷熱烈的眸光中,溫玉笑含著歉意朝她一點頭,然后突然轉(zhuǎn)過身。

  “我現(xiàn)在要去一個地方,你們來不來?”他開口,詢問的對象是另一頭的段小憐主仆。

  段小憐,即使距離位置不算近,但來人的舉動、兩人的對話,她卻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一勾唇,慢慢從地上站起向他走近。

  難掩驚詫地看著正朝這大步走來的姑娘,朱水艷此時才知道他身邊竟有同伴,而且,還是兩個妙齡姑娘。

  “玉公子,這兩位姑娘是……”朱水艷盡可能使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冷靜。

  溫玉一點也不訝于段小憐毫無異議的舉動畢竟他還活著嘛。溫玉只瞟了移近他身邊兩步的段小憐一眼便半轉(zhuǎn)回身。

  “對不起!朱姑娘,我忘了替你介紹,這是段小憐姑娘和阿鳥姑娘……”突然,他偏頭直看向段小憐!靶z,這位是玉劍山莊的朱水艷朱姑娘。

  我們現(xiàn)在要去朱姑娘家坐坐,一起走吧!”

  溫玉不等她回答便已舉步上前。

  很快地,一行人全都上了船。

  。。。碧波蕩漾、洲嶼錯落。

  船行如飛劃破湖面。

  段小憐坐在船首,享受迎風(fēng)破浪的暢意,她平日住在山谷里,難得有這番坐船游湖的樂趣。她放松情緒地觀賞眼前美景,可身后不時傳來男女的低語談笑聲卻無端干擾她難得的好情緒。

  “小姐,我看姑爺好像跟那位朱姑娘很要好,不知道姑爺跟她認(rèn)識多久了……”挨在她身邊的阿鳥倒忍不住嘀嘀咕咕。

  她實在看不慣溫玉身邊黏著其他姑娘,畢竟小姐才是他的未婚妻?伤趺纯梢苑胖〗阋粋人,自己卻跟別的姑娘談笑去?

  哼!小姐悶不作聲,她阿鳥卻是看不過去了,虧她還一直在小姐面前替他說好話!

  “再讓我聽到“姑爺”兩個字,我馬上讓他沒命!”段小憐的語氣冷酷得緊。

  阿鳥咋舌,又偷偷覷了后頭差點被她害死的“姑爺”一眼。

  “小姐,難道你一點都不擔(dān)心么?這個朱姑娘分明一副很喜歡玉公子的模樣。我看她對玉公子準(zhǔn)是不安好心……”

  身后這一對男女,一個是翩翩絕世的佳公子、一個是艷麗絕俗的俏佳人,看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兩人簡直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偶……連她阿鳥都不得不在心里心有不甘地承認(rèn),這兩人站在一起實在是賞心悅目,可……她還是恨不得把溫玉身邊的人變成她家小姐!

  段小憐又不是瞎子,連比她鈍的阿鳥都看得出朱水艷對溫玉有好感,她會看不出么?

  突然,一股沖動沸騰了她的血脈。

  她慢條斯理地轉(zhuǎn)身,面對正聊得愉快的二人。她傭懶地伸展雙臂,輕易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溫玉一點也未隱藏笑意地看著終于打破沉寂,有所動作的段小憐。他首先從她灼爍的瞳眸里讀到近乎惡作劇的神情。

  段小憐伸了個懶腰后,直把視線掃回凝神看向她的朱水艷。

  “朱姑娘,我是不知道你和他認(rèn)識多久了,不過我可以好心地給你一個建議……”

  她一指指向溫玉,紅唇揚起一抹堪稱善意的完美弧度。

  溫玉一直沒提到他和這姑娘的關(guān)系,雖然因此她總覺得好像有塊石頭橫梗在心上,可暫且不管與溫玉相伴同行的古怪姑娘是什么身分。無形中,朱水艷對于他身邊的人總不免有著示好的心態(tài)。

  “哦?不知段姑娘想說的是……”

  之前朱水艷已從她那兒碰了一鼻子灰,沒想到這回段姑娘卻主動對她開口,她不由感到驚喜。朱顏跟著漾起一抹笑。

  段小憐眼睛眨也不眨。

  “我勸你,別太喜歡他!”

  朱水艷林下不住一愕,心一跳。

  “段……段姑娘,你……你怎么會認(rèn)為我……我對溫公子他……”極力克制瞼上的燥熱,并使自己的語氣鎮(zhèn)定,她簡直不敢望向溫玉了。

  溫玉,則是把一雙趣味盎然的黑眸鎖向段小憐。

  哼!欲蓋彌彰!

  段小憐嘴角的弧線更上揚了一點。

  “我不管你是真不喜歡還是假不喜歡,我只是給你一個忠告,因為……”她終于轉(zhuǎn)眸,把視線飄向溫玉。“喜歡一個快死的人可不是只有一點點可憐,而是會很可憐!

  溫玉白皙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類似無奈又似若有所思的苦笑。

  朱水艷驚駭?shù)芈牫龆涡z話中的意思。

  “快死的人?你是說溫公子?!”她抑不住震撼,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溫玉。“溫公子,她……她說的是真的?你——”

  “沒錯!而且也許他最快下一刻就沒命,最遲也只能捱到下個月。”說話的是段小憐。

  朱水艷一震。見溫玉默不作聲,以為他默認(rèn)了。她的心,冷不防掠過一陣絞痛。

  艱難地,她把視線從溫玉的臉上移向段小憐。

  “溫公子……是不是生了什么。俊

  她突然想到他上回略略提過自己有老毛病,而且他身體看來也不若常人健壯,莫非……“病嘛,是老毛病!不過誰說他除了病死之外就沒別種死法的?”段小憐惡意地說。

  終于,朱水艷從驚愕中稍醒。她狐疑地緊盯著那一臉無關(guān)痛癢地預(yù)言溫玉死期的段

  小憐。

  “你……你怎么知道這些?你究竟是他什么人?”

  “我?”段小憐瞇了瞇眼,燦亮的眼眸有一抹狡黠的光芒!霸瓉砟氵不知道?

  我以為他已經(jīng)告訴你了。我是他的——未婚妻!”

  月,又大又圓。

  月下,錚錚琴音宛若清泉,卻又帶著點淡淡愁緒。

  琴音,自月下花影扶疏的園子里傳出。

  段小憐的腳步忍不住跟著琴音的來處走。接著,她來到了這座園子,也看到園中紅亭上的景象……不自覺,她的黑眸一沉,唇角淺勾起譏誚似笑的痕跡。

  喲,好一幅和樂融融的美好畫面。

  亭子里,全是幾張熟面孔溫玉和他的護衛(wèi)單九,朱水艷和其弟朱炎烈……連阿鳥也在其中。

  這群人,喝酒的喝酒、彈琴的彈琴,而沉默的依然沉默。溫文的溫玉和大而化之的朱炎烈正喝酒聊天得愉快;一旁,無言撫弄琴弦的朱水艷則不時將視線暗暗投向溫玉。

  至于單九,仍一如往常地立在主子身后;而阿鳥呢,則忙著充當(dāng)下人,熱心地替這些大爺、小姐們挾菜斟酒。

  段小憐打鼻子里冷哼出一聲。

  冷哼聲被琴音話語蓋過,卻瞞不過高手的耳力。

  單九首先聽到一絲動靜。他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了半隱在黑暗下不遠處的人影。

  段小憐黑暗中燦如寒星的眼睛和單九銳利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會。

  單九眨了一下眼,某種無言的善意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閃而逝。他突地垂眼看向溫玉。

  溫玉接觸到單九的目光,驀地似有所感地半轉(zhuǎn)過身,接著眼睛一亮。

  “小憐!”他毫不掩飾驚喜地對著她的方向揚手招呼。

  他的舉動立即令所有人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眾人全望向亭外,連朱水艷手中琴音也乍停。

  “咦?小憐姑娘,你的事情忙完啦?要不要來加入我們?”朱炎烈笑咧了一張嘴招呼著。

  除了阿鳥,沒人知道段小憐已經(jīng)在玉劍山莊探尋了一遭。

  “加入你們?不怕我壞了你們的興致?”

  段小憐若有深意的目光在溫玉和朱水艷身上溜過。

  此時,阿鳥已經(jīng)來到她身畔。

  “別說傻話!你來得正好,朱兄弟剛提到最近發(fā)生在山莊一樁古怪的事。你快來聽聽!”

  溫玉完全不把她的冷言冷語當(dāng)回事。而且看樣子,他仿佛全忘了她還沒放棄要他命的殘酷現(xiàn)實。

  段小憐抿唇,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看住他。終于,她踱步似地移出了黑暗的陰影。

  她還未坐定,溫玉已經(jīng)先替她倒了一杯茶。

  “山莊里,有一把朱家傳了好幾代的“封劍”。它是朱家先人造出的第一把劍。這把劍平凡無奇,在外人眼中看來,它不過是把普通的兵器;可是它對朱家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畢竟它是朱家的第一把劍,所以它也一直是玉劍山莊的鎮(zhèn)莊寶劍……”溫玉輕描淡寫似地對她說。

  段小憐眼睛眨也不眨。

  “它已經(jīng)被偷了。”她一句話便跳到結(jié)論直接點出了事實。

  玉劍山莊的鎮(zhèn)莊寶劍被竊,在江湖上并不是個秘密。

  “沒錯!”溫玉點頭,看著她的眸光里若有深思。“不過,直到現(xiàn)在,山莊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鎮(zhèn)莊寶劍是怎么被偷,被誰所偷……”

  段小憐回視溫玉的眼底盡是狡邪。

  她當(dāng)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經(jīng)聽過江湖上的傳言了。

  “‘封劍’是我們山莊的傳家寶,可是那個竊賊大費周章地潛進我們山莊,偷一把對他們來說沒什么用的劍做什么?”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這竊賊能神通廣大得混進莊里,怎么也不偷把像樣的?難不成這小偷真把鎮(zhèn)莊寶劍當(dāng)寶劍啦?

  “更何況,那個賊不但能令我們毫無所覺地潛進莊里,而且事后還能全身而退;如果這個賊下手的對象不是“封劍”,恐怕……”朱水艷沉聲道。

  在發(fā)現(xiàn)寶劍失竊之后,山莊立刻下令全面封鎖,四處搜尋,卻依然不見寶劍蹤影;

  而寶劍的失蹤也令山莊重新加強安全戒備。

  這一陣子,山莊似乎正處于多事之秋。先是“封劍”失竊,再來是十方閣的追殺帖。

  身為玉劍山莊的少主,朱水艷下定決心非要找回“封劍”,并查出收買十方閣殺手的幕后者究竟是誰。

  而盡管此刻山莊的情勢不穩(wěn),她在心里仍暗暗希望來了兩天的溫玉能繼續(xù)留下來,只因為她的私心……朱水艷的似水秋瞳卻在接觸到溫玉身畔的段小憐時,不可察覺地眼神一黯。

  段小憐瞥到朱水艷隱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詭異地,她竟有種得意痛快……為了溫玉,為了這病書生么?

  “如果那時偷劍的人一時興起,想砍幾個人頭來玩玩,恐怕你們也只能等著收尸了,是不是?”她的語句盡管惡意卻又都是事實。

  朱水艷姊弟即使訝異于她的爽辣,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說得對。

  “那么,依你的看法,你認(rèn)為江湖上的傳言究竟有幾分真實?”

  溫玉柔和看似無所圖的視線與她交纏,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宮會對一支區(qū)區(qū)無用的劍感興趣么?或許……他們只是好玩而已?”

  聽到他說出“亦天宮”,一旁的阿鳥驚嚇了一跳?啥涡z,眉梢連動也沒動。

  “你說得對!區(qū)區(qū)無用的一把劍,亦天宮怎么會對它有興趣?”她忽然露出令人無法理解的詭譎笑容。“不過,就算真是亦天宮的人拿走劍,你們能怎么辦?去找他們搶回來呀!”

  。!翱磥,亦天宮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神通廣大……”溫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時溫玉正在送段小憐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憐不自覺地遷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龜行前進,連遠遠跟在身后的單九、阿鳥也只能安步當(dāng)車了。

  “不過,在你們這些一名門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們恨不得除之為快!彼唤溧偷。

  亦天宮就是亦天宮,自有它的行事準(zhǔn)則。而亦天宮不過不喜與江湖其它門派接觸,不受武林規(guī)范,便被十大門派一致以邪門歪道看待。想來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過爾爾。

  段小憐從不以為名門正派有什么了不起,她已經(jīng)從那里看過太多虛偽的面孔了。

  不過,好笑又諷刺的是,十大門派中的溫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宮扯上關(guān)系。

  “如果玉劍山莊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發(fā)生的幾樣傳聞事件,真的都屬亦天宮的杰作,那么我肯定,亦天宮還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單中!睖赜裼滞O铝瞬椒。

  別說在知道亦天宮和溫家堡有關(guān)系之前,他就對它藝高膽大的行徑不無佩服;就是從段小憐身上得知了這層關(guān)系后,對于亦天宮,他更多了股聲息相連的同命感。

  他也早有了辦完身上這件正事后,再去拜訪段家的計畫——若沒有意外的話。

  段小憐一腳踢開擋路的小石子,卻又突然察覺身邊沒人。她停步,回頭就發(fā)現(xiàn)溫玉果然又落在身后。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怔愣了……自然至極地,溫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風(fēng)披到她身上。

  “你有沒有聽你娘提過,其實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溫文地對她露齒一笑。

  她聽過。

  在她得知自己還沒出娘胎就已經(jīng)許給了一個叫“溫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兩家結(jié)親的淵源外,她幾乎連溫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聽過了。

  “所以,同理的,你這條命讓她女兒收回去也沒什么不對,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淡淡而溫暖的藥香似乎從這件自他身上脫下的披風(fēng),堂而皇之地開始侵襲她的鼻腔,進而沁入她的體膚。

  她有種渾身不對勁的別扭感。

  突地,她動手扯下這件覆滿他氣息,令她莫名盜汗、心悸的披風(fēng),丟還他。

  “喂!我看你是現(xiàn)在就不要命了!想這么快就贏我么,”

  不知道為什么,她想掩飾心底那抹狼狽,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果然,夜風(fēng)一吹來,病書生立刻面色不對勁地低頭悶咳。

  段小憐,行動快過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么時,已經(jīng)來不及后悔了……只見,原本被她丟到溫玉手中的披風(fēng),此刻已穩(wěn)穩(wěn)被覆在他身上;顯然,這個替他覆上披風(fēng),遮風(fēng)取暖的罪魁禍?zhǔn)拙褪撬约骸?br />
  段小憐悶瞪著自己多管閑事的手,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驚怪,她更無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溫玉一不對勁就會奔馳而來的單九,這回竟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不但如此,他還一手擋住阿鳥,阻止她上前。

  這時,溫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還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腳地蹲下身。

  段小憐盯著眼前的溫玉,發(fā)覺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團。接著,連她的眉也擰起。

  “咳咳……憐……小憐……對不起……我想……現(xiàn)在要變成……麻煩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頭,一張通紅的臉正昭示著他發(fā)病的訊息;再加上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更是令人一絲懷疑的余地也沒有。

  什么!她?

  段小憐直接的反應(yīng)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請求——就算他現(xiàn)在一副虛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樣子,她還是沒伸出手。

  “喂!你可別死在這里,我叫單九……單……咦?”

  總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邊無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轉(zhuǎn)身,卻錯愕地發(fā)現(xiàn)眼前一陣空蕩蕩。

  單九人呢……竟然連阿鳥也不見了!

  段小憐還來不及細(xì)思其中的不對勁,就因身后的聲響而調(diào)回了注意力。

  一轉(zhuǎn)身,攤在地上的那團白影立刻讓她驚覺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緊盯著倒在地上的溫玉,段小憐的心仍掙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么?干脆就讓他凍死在這省事……可惡,突然,段小憐迅速地在溫玉身邊蹲下。

  “喂!喂!你再不動一下,我當(dāng)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頭。

  溫玉動了一動,吃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眨眨眼睛,終于將視線焦距對準(zhǔn)她。

  “我還不想那么快死……”他對她淺漾出一抹笑,吐出虛弱的聲音。

  “我知道你還想長命百歲!”段小憐眼神閃爍。

  瞪著那一張在月光下像鬼一樣灰白的臉,她的心又莫名扯動了一下。

  驀地,她面色一沉,傾身拉起他手臂掛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悶不吭聲地,她就這樣將溫玉攬扶在自己肩上。

  沒想到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風(fēng),倒還挺有一點重量的;不過這當(dāng)然難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相處,我在你眼中是什么?”突然,輕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熱氣在她耳畔響起。

  “或許……我還是一個短命、沒用的男人……”

  試圖忽視那耳畔的騷動,忽視從他貼近的身體肌膚傳遞過來的溫?zé)崴斐傻男木w不穩(wěn),段小憐眼睛看著前方,腳步不停。

  “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我們就不會相遇。就算相遇,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別忘了,你是正、我是邪,而你……”

  身上靠著一具不算輕的軀體前進,她仍有足夠的氣力能臉不紅氣不喘。

  而她,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這男人如此接近,而且腦子里想的不是要殺他的計畫。

  “就算你看起來真的很短命,你也不是個沒用的男人!事實上,你很聰明!”

  幽恬的發(fā)香似有若無地誘引著他的呼吸嗅覺,而身側(cè)臂膀貼觸的柔軟則令他心蕩神馳……動心?

  他明白,他讓自己對這小毒娘子順其自然到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是什么……呵!

  動心!

  “我好像聽到你在稱贊我?”他低低地笑喟。

  現(xiàn)在他真的希望他足以活到等到自己的小蘿卜頭生了小小蘿卜頭……因為他動心了。

  為了替方著想,溫玉老早一直有退婚的打算。

  從小他就知道,另一個人的未來已經(jīng)和他連結(jié)在一起。

  一個連他也不知道名字面孔的小姑娘,在她還沒到這個世間報到前,就被迫和他這個隨時會失去性命的人綁祝那對她來說不但不公平,而且殘忍。

  他必須松開那條線——這個念頭早已盤踞在他心里許多年。

  然后,她終于出現(xiàn)了。帶著一身令人目不轉(zhuǎn)睛的邪魅與狂恣。她終于出現(xiàn)了!

  事情本來不該有變化,不過事情偏偏就是起了變化。

  他千計萬算,卻偏偏遺漏的一點是:他被她吸引了——這就是一切變化的起源——在得知她身分之前,他就被她吸引了。

  真糟糕,是不?

  不過,他還是喜愛這個“糟糕”。

  “對于一個將死之人,我不介意讓他快樂一點……”段小憐已經(jīng)扶著他來到他的房門口。

  她突然偏頭看他,懷疑道:“我看你好像已經(jīng)沒事了。”

  事實上,他根本就沒事。

  溫玉卻一點作賊心虛的表情也沒有,他還是繼續(xù)將身體的重量交給這個老當(dāng)他是“瘟疫”想除之而后快的段小憐身上。

  “謝謝你,我真的是好多了……”他對她淺淺一笑。可驀地,他腳下一個踉蹌……反應(yīng)極快地,段小憐半旋身,伸臂抱住了向前傾倒的男性軀體。

  “小心!”

  溫玉,成功竊得了一個軟玉溫香,將頭埋在她纖肩上。經(jīng)由她貼緊的嬌軀,他甚至探到了她促快的心跳頻率。

  他輕吁了口氣。

  段小憐只是下意識要阻止溫玉受傷,卻沒想到會形成此刻曖昧詭異的狀況。察覺她抱滿懷的溫?zé)嵛矬w是什么,她怔愣了一下;而讓她驚醒回神的,是呼向她耳后的一口熱氣……她猛地推開制造這團混亂詭魅的罪魁禍?zhǔn)住?br />
  “你……”

  段小憐柳眉倒豎地惱喝,卻在推開那教她面躁耳赤的男人后,突然又在他差點往后跌時,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鎮(zhèn)定狂烈的心跳,段小憐目露兇光地瞪著眼前這張可惡該死的臉。

  “你以為我剛才沒讓你凍死在那里,就是打算不殺你了么?!”她惡狠狠逼近到他鼻端前。

  美色自動送上門,只要是男人焉有不為所惑的道理?

  露齒一笑,溫玉不怕死地把自己的臉更湊近段小憐。

  “你也知道毒物對我沒用,我建議你用刀吧!”

  他的話才落,瞬間,一股銳利的冰涼已經(jīng)抵在他脖頸上。

  “你真的這么想死?”

  “我不想死。不過,如果是死在你手上,我愿意!睌科鹂☆仯潇o的瞳眸里卻潛藏著灼熱光焰。

  段小憐的手一震。

  乍地,溫玉的脖頸被利刃壓出了一道血痕。

  呼吸一窒,段小憐看到了那一道極度刺目的血色痕跡——一種連她也說不上來的驚躁迅速掠過她的心,促使她猛地向后跳開。

  感到頸上的淺灼噬痛,溫玉想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站著未動,他平靜地看著已離他五、六步遠的段小憐。

  “你好像快可以擺脫我了……”

  他的語氣和緩而安詳,并且似隱含著一聲溫柔的嘆息——他知道這一刀其實無礙。

  視線不自覺緊盯著他脖上那一道泌出淺紅血滴的痕跡,段小憐以為自己該高興?伤l(fā)現(xiàn)自己一點高興的情緒也沒有,反而是一抹慌張掠過了她的身子。

  可惡!這是怎么回事?

  突地,她狠狠地轉(zhuǎn)過身離開。

  “是么?你這么高興可以擺脫我,我偏不讓你如意!”毒辣的聲音遠遠從另一頭飄蕩過來。

  凝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溫玉那雙黑炭般烏亮的眼睛,因為愛戀和笑意而閃動著迷人的光采。

  這時,一抹巨塔似的黑影如鬼魅般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

  “公子,我替你上藥!眴尉诺谋砬榭磥肀绕饺崭量崃它c。

  眨了一下眼,溫玉輕笑出聲。慢慢轉(zhuǎn)身,他踱步往房里走。

  “九哥,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我想,就如她所愿,讓我擺脫不了她,而且最好是一生一世……一薰暖的微風(fēng)在院中拂過。今夜的月,圓得像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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