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在忙,玄驥又在做些什么?
外表上,他如同一般賓客一般,與女人調情、喝酒取樂,實則他正暗中觀察四周的一切。
逢迎拍馬,暗中較勁,商人那“有利則趨,無利則止”的職業(yè)習性,正一幕幕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官場若是黑暗的,商場上則以金錢現實掛帥。
難怪古有人言,“拐子有錢,走歪步合款;啞巴有錢,打手勢好看!闭鎽灹司洹板X是好漢”之說。
觥籌交錯的奢靡氣氛容易讓人墮落,虛與委蛇、唯利是圖的嘴臉看多了實在令人生厭。
與眼前這極盡虛偽的一切相比,玄驥反倒感覺裴蘭的多怒、多嗔來得可愛許多。
頭一擺,雙眼凝注,玄驥直覺的想尋身旁那朵濁流中的清蓮。誰知,這一眼竟讓他心緒起了巨大的波濤。
這女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就算真要觀察崇曄,也毋需這樣光明正大的盯著人家直瞧啊!
他們這樣到底算些什么?眉目傳情嗎?想到這四個字,玄驥心里頓起一股無明火,狂燃的怒焰一發(fā)不可收拾,按捺不住的玄驥嘴一張,正欲打破他們之間彌漫的微妙氣氛時——
“哎呀!這不是玄驥貝勒嗎?下官老遠望來還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了人呢,走近一瞧才知……果真無誤。”
一聲貝勒爺把玄驥真實的身分當場披露,同時也拉回裴蘭的注意力。
熟人嗎?裴蘭暗中眼神一使,向玄驥提出疑問。
是的。玄驥同樣以眼神回應。
這位醉眼迷茫,腳步虛浮的官吏,正是玄驥去年前來揚州辦事時,不幸認識的“熟人”。
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會遇到玄驥認識的熟人,這下應該怎辦呢?裴蘭心急如焚的思忖著。
臨危之時,她想起自己當初對玄驥所下的承諾,干脆站起身,“呃……玄驥貝勒是特地陪草民來揚州談場生意的。”裴蘭的這番話本是想平息四周因玄驥真實身分而起的喧嘩,可有用嗎?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連主人崇曄都給驚動了,更別提在場的眾位賓客。
只見崇曄凝著一張平靜無波的臉,一步步往她二人的方向邁進,“這里對貝勒爺您來說,可能稍嫌吵了點,崇某人大膽,敢請貝勒爺您移駕偏廳一敘,如何?”
識人好壞一向但憑自己直覺的裴蘭,對崇曄的感覺依舊如昔,理所當然對他這突兀的邀請也實在提不起興趣。
可今天作主的不是她,人家邀請的也非是她,眼神一睞,她干脆把決定權丟給同樣一臉平靜的玄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縱然這崇曄眼神不正,但為人是好是壞無從得知,玄驥還是大膽的決定闖他一闖,“既然是主人當面親口邀約,本貝勒若是拒絕了,豈不辜負主人一番美意?”
意思就是說跟他一起走羅!
好吧!
裴蘭心忖,她既然是跟玄驥一起來的,跟他同進退也理所當然。
就算等在他們前頭的是龍?zhí)痘⒀、森羅地獄,裴蘭決定義無反顧、滿腔義氣誓死跟隨到底。
這譬喻……會不會太夸張了些?
“貝勒爺您請坐,這位小兄弟你也請。”
三人落座之后,現場又是一片寂靜,主人不開口,身為客人的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三個人就這么你看我,我看你,他看我,你又看他,看來看去,沒完沒了。
到最后,聰明有余,耐心不足的裴蘭終于率先開口,打破這要命的沉寂,“你帶我們進來,總不會就為了觀賞我與他的長相吧?”這人的舉止實在太讓人難以理解。
有話說,方才在筵席上他盡可暢所欲言,就算真出言不遜,滿堂賓客也沒人敢出面糾正主人家的過失。
玄驥雖貴為貝勒爺,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就算有膽在言語之間激怒了他,貝勒爺也拿他莫可奈何!
綜觀以上各點,崇曄此舉可算是畫蛇添足,更是詭譎莫名。
“當然不是!睂λ膫窝b,崇曄是一目了然,他若有深意的笑著,眼神更是邪肆直接,就像在告訴她,我能一眼識破你的偽裝,“兩位一踏入崇某府宅,崇某就約略能感覺出兩位出身定然不凡,在你們身上崇某聞不到屬于商人所有的銅臭味,更不像一般的文人學士。果不其然,貝勒爺尊貴的身分證實了崇某的眼光,只是不知貝勒爺駕臨寒舍,有何賜教?”
在那雙犀利的眼眸逼視之下,裴蘭一顆心可忐忑得很,她想逃避更不想直接面對他,可迫于時勢,她不想也不行,只因她與玄驥曾有的協(xié)議,“貝勒爺是裴蘭的至友,裴蘭則是毛叔介紹來的。
毛叔說你在揚州這地方人面甚廣,想談生意找你準沒錯。因此,我們才會出現在此,因緣際會,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你宴請各方賓客,我們也就順水推舟當個嗟食客!
理由真就這么簡單嗎?崇曄存疑。
崇曄當然不信,可為了那項計劃,他決定還是早早把他們打發(fā)為妙,“既然兩位是毛叔介紹過來的,崇曄也大略看過你們送過來的貨單,這筆生意崇某愿意接下!
意外的順利以及他的干脆,讓裴蘭與玄驥兩人震撼不已。
看都不看,價格談都不談,他就這么爽快的接下這筆生意,這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價錢呢?”他不提價格,裴蘭干脆自己來。談生意的伎倆她可跟毛叔見識過的。
爽快是他家的事,斤斤計較則是她做生意的原則。
崇曄臉色不變,開口說出一個讓人驚訝的天文數字,“這樣的價格,敢問小兄弟你可滿意?”
“滿意,滿意!边@價碼可比毛叔給她的還要多上一倍有余,裴蘭豈有不滿意的道理。
賣方既然滿意,買方當然就掏錢付清貨款,銀貨兩訖之后,“兩位可還有需要崇某效勞之處?”這話聽來客套有禮,實則是請客出門,只是較為含蓄一些。
裴蘭不笨,當然聽得懂他客套話背后所隱藏的逐客令,“呃……叨擾許久,我倆就此告辭。”話落,她當即扯著那從頭到尾不發(fā)一言的玄驥,當場走人。
向來口若懸河的玄驥為何在緊要關頭卻突變?yōu)橐粋啞巴了?
他雖然不說話,可那雙眼睛可沒瞎,崇曄的一舉一動都難逃他的銳眼。
他神情雖靜如止水,可雙眼的神采卻閃爍不定,這說明了他心中有事,而且是一件不能讓他們知道的“私事”。
一路被裴蘭扯著走的玄驥,心思百轉千回,把方才所發(fā)生的一切仔細過濾一遍之后發(fā)現……
他說,從他倆一踏進崇府大門,他就已經注意他們許久,還準確的猜出他倆的身分定然不簡單。
這是第一個疑點。他特別注意裴蘭與他的緣由何在?
在那糊涂官吏當眾揭露他貝勒爺的身分時,崇曄就急著找他們私下晤談。此乃第二個疑點。
玄驥雖不懂得經商之道,可卻也知道賺錢絕不是這么簡單的事,爽快干脆就是第三個疑點。
再則,玄驥曾從裴蘭的口中得知那批貨的合理價碼,而他所出的竟高出合理價碼一倍有余。這出手大方闊綽乃是第四個疑點。
綜合以上四個疑點,玄驥可以大膽推論崇曄這個人心里絕對藏有一件天大的秘密,只是他還推敲不出他所隱藏的秘密到底是些什么。
而單就他對“貝勒爺”這三個字的反應來看,玄驥可以很大膽的推敲那件秘密絕對涉及朝廷,更有可能跟皇室扯上關系。
“玄驥,玄驥……”喚了許多聲,始終得不到他的回應,裴蘭終于忍無可忍,索性伸手扯住他的臉頰,強將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做什么?”會痛耶,這女人的手勁怎那么大,把他掐疼了不說,還擺出一張臭臉,給誰看啊!
瞧他一張臭臉,裴蘭也不甘示弱,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擺出一副茶壺模樣的潑辣架式與之對視,“我獨自一人喜孜孜的說著,一心想把生意談成的喜悅與你分享,可瞧瞧你……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如此入神!痹捳f到此,裴蘭腦筋一轉,回想起了方才在筵席上他與女人調笑喝酒的場面時,氣得頓足再厲聲斥責:“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還在想方才筵席上的那名女子,想她妖嬈的體態(tài),想她柔情似水的服侍?說,是不是?”
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面對她無理的潑悍,狂怒的尖嘯,玄驥只能苦笑無奈的搖頭,“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什么女人,什么妖嬈體態(tài),什么柔情似水,簡直就是胡謅一通。”
“哼!否認也沒有用,事實勝于雄辯,你若還眷戀不已的話,大可回到那溫柔鄉(xiāng)去!迸擞袝r是不講理的,尤其身分尊貴的琉璃公主,她若真要歪曲事實,誰也拿她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