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頭,希玟按捺不住好奇心,東張西望瀏覽著。
她坐上辦公椅,張望著桌上大大小小的文件、擺設(shè)。但一下子她就讓一張引人注目的照片拉走全部注意力,照片上的女人,真的像極了她。
那應(yīng)該就是他的妻子了,希玟幽幽想著。她怎么死的?如此年輕的生命!意外嗎?希玟想起先前他提到他的妻子時,眼里難掩的悲傷。
她認(rèn)為,那女人是幸福的,因?yàn)樗咽诺纳能深刻影響她的丈夫,世上能擁有這幸福的女人應(yīng)該不多。
接著,希玟注意到照片旁擺了個名片盒,她直接由盒子里取出一張名片。她想知道他的名字,雖然幾分鐘前另一個男人曾叫過他的名字,但光由發(fā)音不可能知道他完整的名字。
她才剛讀完上頭的字,封世繹就走進(jìn)門。
希玟即刻由坐姿換成站姿,她敏銳注意到封世繹和十分鐘前的他,有些不同,似乎有事困擾著他。
“你還好嗎?”雖說他們完全談不上認(rèn)識,她不應(yīng)該太過關(guān)切他的事,但或許是知道他妻子已故這件事,讓她覺得他們是懂得同樣痛苦的人。
世繹的情緒,一時間還困在得知武漢點(diǎn)被抄的事件里,他先前因希玟而生的感受,讓剛得知的消息稀釋掉大半。宇擎走后,他在會議室多坐了些時候,幾乎忘了汪希玟還在。
“你還在!”他沒經(jīng)大腦就說了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心情不佳是一回事,但事實(shí)是他留她下來,即使他突然得了“健忘癥”,也不該沒深思就開口,這實(shí)在不像他!
先前所有因她而來的激越感受,又在見到希玟后,回到他的心上。
世繹正想彌補(bǔ)他的失言,卻讓希玟搶先一步。
“我的停留好像造成你的困擾,現(xiàn)在我就離開?墒俏疫是想提醒你,要我留下的人是你。”
希玟離開她正站著的位置,在與世繹交錯而過時,卻讓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力道不小,自然弄痛了她。
“對不起,是我不對在先,我道歉。實(shí)在是因?yàn)槲覄倓偂彼铧c(diǎn)就要脫口而出告訴她理由,霎時他警覺到對汪希玟,他沒有一絲一毫防備之心。
這是大忌!他竟犯了情報員最該死的基本忌諱!
“總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句話。”他草草作了結(jié)語。
希玟注意到他中斷了原要接續(xù)的話,封世繹看來明顯想解釋什么,又不曉得為了什么理由放棄解釋。
“沒關(guān)系!彼f,沒打算問他不想說的是什么。
“和我一起晚餐,好嗎?求你。”要論起封世繹長長的一生,他還沒開口求過任何人?墒谴藭r此刻,他脆弱得愿意付出所有,換得與汪希玟共進(jìn)晚餐,凝望她的這一刻,他僅剩沖動。
他乞求的語氣讓希玟有一絲不忍,盡管他們說不上認(rèn)識,但希玟敢斷言,他絕對是個不愿開口求人的驕傲男人。
“假使你的手能別繼續(xù)抓著我的手,我還可能考慮。要是你擰斷了我的手,就算我愿意跟你吃飯,恐怕都愛莫能助!
希玟一說完,世繹想也不想就松了手,那模樣好似方才他握著的是塊燒得透紅的鐵。
“對不起,我一時著急就握緊了,很痛嗎?”
“不痛我何必抗議?你常常練習(xí)說對不起嗎?”希玟揉揉好不容易讓人松開的手。
“什么?”他沒能馬上會意過來,希玟何以說他常練習(xí)說對不起?
“你一直對我說對不起,很熟練的樣子,所以我想你一定常常練習(xí)這三個字!
“喔!”會意過來后,世繹朗朗笑了。
他的笑聲低低沉沉有著磁性,非常悅耳,那笑聲仿佛能笑進(jìn)人的心魂里。
“我不是個習(xí)慣說對不起的人,因?yàn)閺膩頉]那個必要。但……”世繹頓了頓,看著希玟的神色飽含情感,“告訴你一個秘密,今天看到你,我的一切都不對勁了,你很容易左右我的情緒,我似乎是本能的怕你,怕你拒絕我。”
這些話撐大了希玟的眼睛,說實(shí)在的她怎也想不透,像封世繹這么一個大男人,竟然有人能讓他害怕?他不嚇別人就很了不得了。
她不清楚該如何接他的話比較合適,他的神情太認(rèn)真,那雙眼像是要把她催眠了。
“我應(yīng)該對你坦白,盡可能的對你坦白!笔览[沒頭沒尾,說得突兀。
他想起妍妍,當(dāng)年他若能對妍妍坦白,妍妍也不會想不開了吧。
“你很像我死去的妻子,很像很像,也許我是把你當(dāng)成了她,但你們并不全然相像,她比你柔弱多了。”說著說著,世繹舉起手靠近希玟的臉。
在那千分之一秒里頭,希玟覺得她的呼吸快停擺了,而他甚至還沒碰到她的臉。
她想逃,逃到他碰不到她的角落,但又奇特的渴望品嘗被他大手碰觸的滋味。他們中間潛藏了強(qiáng)烈的莫名吸引力。
希玟用力的告訴自己,封世繹只是把她當(dāng)成他妻子的替身。
只是,另一半的她,清清楚楚感覺到,她的每個毛細(xì)孔、每根細(xì)細(xì)的微毫全直豎而立,在等待著、等待他伸過來的手的碰觸。
世繹像著了魔般,手有些遲疑卻滿是渴望,終于靠上希玟的臉頰。
霎時,兩人像通了電流,心弦起了一陣波動。
世繹在碰觸的下一秒鐘,快速收回伸出的手;至于希玟則仍呆怔不移不動,佇立于原地。
他將收回的手緊緊貼在大腿外側(cè),拼命克制著一波波朝他席卷而來的欲望沖動,生怕自己會再做出驚人的舉動!
“恐怕我又得對你說抱歉了,我很失常,對不起。”世繹深深重重嘆了口氣,他十分惱怒失常的情況,所有的防衛(wèi)能力、控制能力,竟在一個近乎陌生女子的凝視里消失殆盡。
若他夠聰明的話,他應(yīng)該趁著還有一絲理智,立刻、及時請她回家,再徹頭徹尾忘了汪希玟這個女人。
然后,找個不會讓他方寸紊亂的女人,找個完全牽涉不到私人情感的女人,幫他生個孩子。
該死!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問題是找不到一絲力氣做得到。
希玟對世繹的話僅是搖搖頭,表面一再沒任何反應(yīng)。其實(shí)在她心里,早已是千軍萬馬般沸沸湯湯動蕩著了。
她到這間公司不到一個小時、認(rèn)識這個男人不到一小時,然而她——她竟不明的渴望著他。即使是懷煜,都沒能激起她這樣脫序的失控感受,
而懷煜……想到懷煜她的心里揚(yáng)起一陣?yán)⒕,懷煜才離開三個多月啊!她怎能又怎會對這陌生男人有絲“非分”的渴望?!
因?yàn)樗叽蟪旱耐獗韱幔克哉J(rèn)不是個看重外表的女人。還是他器宇軒昂的王老氣勢?不,這類男人向來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
到底為什么?
是他跟她一樣有失去至愛的痛苦嗎?當(dāng)他說出她長得像他死去的妻子時,有一部分的她仿佛能看見他的痛苦、仿佛在那里頭他跟她是重疊為一的,他們在同一類的痛苦里體會彼此的心情。
雖然封世繹不知道她的痛苦經(jīng)歷,但至少就她而言,他們有著太大的交集!
在他望著她的濃濃悲傷與仿佛深不見底的遺憾神情里,他扯動了她一部分幽微情感。在他深邃的雙眼中,她看到自己正在經(jīng)歷的苦痛,失去愛人的苦痛。
只是,封世繹在她身上尋找亡妻的影子,她又能在封世繹身上尋找什么?他不像懷煜,懷煜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懷煜是個道地到骨子里的學(xué)者,彬彬儒雅。而封世繹,眼前的男人,渾身充滿壓迫人的力量,在他面前似乎所有人都該向他屈首,她究竟想在封世繹身上找些什么?他的迫人力量嗎?
也許!也許她莫名渴望由他身上分點(diǎn)力量吧;也許她渴望能退去橫亙在她心上一百多天的痛苦;也許她潛意識以為封世繹能懂得她的痛苦,如同她能理解他的喪妻之痛。
但再怎么說、有再多理由與藉口,她都不該放任心里的感覺隨意泛濫,因?yàn)檎f到底,封世繹還是個陌生人!
世繹往后退了兩步,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可笑的以為,這么一來便能解除兩人的“潛在危機(jī)”。
他腦袋里的殘余理智想,一定要請她回去,道個歉,然后把一切結(jié)束掉。可惜他出口的話,全然與理智背道而馳,這該算另類“口是心非”吧!
“讓我請你晚餐,算是為我的失禮賠罪!
混賬!他怎會這么說?!他的理智立即暗地大聲責(zé)罵,他顯然是“玩火”的行為。
“好!毕g錄_口而出,卻也同時在心里責(zé)備自己的沖動。
她不應(yīng)該莽莽撞撞答應(yīng)他!他想找個為他生小孩的女人,而她絕對不可能接下這份怪異的“工作”。
不過,生孩子這件事在現(xiàn)在的她看來,似乎沒那么難以接受了。倘若他仍鐘愛他的妻子,他不想再婚也不是件無法理解的事了。
兩個人有片刻尷尬,世繹沒料到希玟會輕易答應(yīng),停了好半晌才開口說:
“我拿個鑰匙,馬上就走。”
“現(xiàn)在就吃飯。渴遣皇翘缌?”自責(zé)歸自責(zé),希玟還沒昏頭到忘了時間。
“嗯……我們可以先去走走,這么吧!我?guī)闳ス涔浠ǖ辏遗笥验_的店,如何?”
希玟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都答應(yīng)陪他晚餐,應(yīng)該也不差多陪個幾小時。
**************
敦煌路上,來來往往車多如水,希玟從沒注意到這條馬路上,會有間如此別致的花店。
店里的整體顏色是讓人看了心曠神怡的水藍(lán)色,一踏進(jìn)店里一眼觸及的是座大型透明冰柜,穿過玻璃是大大小小包裝精美的不同花束。才一瞬的時間,她就愛上這間外頭車水馬龍、里頭清新雅致的花店。
他們才踏進(jìn)門,便傳來一位男人的低沉嗓音:“歡迎光臨!
向他們走來的,是個高大男人。直到他完全靠近、站在他們面前了,希玟才體會到對方有多高,簡直和站在她身旁的封世繹一般高。
難道所有“高級”類男人都得聚在一起?希玟從沒有過一天之內(nèi)碰見三個高大男人的奇特經(jīng)驗(yàn)。
話說回頭,看一個高大男人開花店,倒是很新奇的事,她原先以為,封世繹口中“開花店的朋友”是個紅粉知己。
“曉蝶呢?”世繹一見是少屏在店里,便問。
少屏的眼光全在希玟這頭,世繹的話他自然是聽見了,卻沒立刻回答。等少屏認(rèn)為看夠了、研究夠了,他才不甘不愿將視線轉(zhuǎn)向世繹。
這里要澄清的是,少屏不甘不愿的原因,絕對不是因?yàn)檠矍胺Q不上美女的美女汪希玟,真要論美女,還是他姜少屏的老婆施曉蝶最美,誰教他眼尖、目光一流!
回到他的不甘不愿,就得說回幾年前,他以為封世繹對他老婆垂涎三尺的那個誤會,雖說是個已解開的誤會,他也早已娶得美人歸了,但每回他見著封世繹總有“不甘不愿”的情緒!
到目前為止少屏還沒想透,要不要原諒多年前的那個誤會,所以他還是等等看封世繹和這個小號美女,順勢發(fā)展的結(jié)果如何,再作決定好了。
畢竟,他老婆雖是已婚女子,但仍是魅力無法擋,多年前的“誤會”難保不會成真啊!再加上最近這位封先生老藉故看小恩恩往他家跑,他還是小心些比較妥當(dāng)!
“恩恩感冒了,曉蝶在家照顧她,所以我今天幫她看店。我就知道你看到我,八成是失望透了!鄙倨翛]好氣地說。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也省得我浪費(fèi)口水。小丫頭沒事吧?”抬積歸抬杠,世繹關(guān)心孩子的心可沒少一分。
“這好,昨晚發(fā)高燒鬧了一夜,早上燒才退了,應(yīng)該沒事。不過曉蝶累了一整夜!
“你這老公怎么當(dāng)?shù)?她?dāng)初根本就不應(yīng)該嫁給你。”
“是喔!嫁給你就比較好?我昨晚也忙了一晚上耶。”少屏才不會忘了為自己申辯。
“嫁給我當(dāng)然比嫁給你好上一萬倍!
“喂,請你專心點(diǎn),別忘了你今天還帶了個女伴,不知道她怎么看上你的!”少屏滿臉不可思議,不停搖晃腦袋。
“我說了她看上我嗎?”世繹漾開一抹笑,有幾分可有可無的不在乎。
“那我可能要更積極的保護(hù)我老婆,免得你這只大色狼趁虛而入。”少屏笑得奸詐。
“我常說,有競爭才有進(jìn)步,有比較才知道好壞,總有一天曉蝶會看清你的真面目,然后直奔我的懷抱,你等著看好了!
“等地獄熔化了,你再想吧!”
“現(xiàn)在下地獄的人越來越多,地獄的火一定也燒得越來越旺,離熔化的日子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我會等到的!”世繹不甘示弱回嘴,事實(shí)上,他們的抬杠已經(jīng)變成一種見了面不可或缺的招呼。
“受不了你!晚上到我家吃飯?”少屏首先停戰(zhàn),他不想冷落小號美女太久。
“你不是很恨我?怎么好心的請我吃飯?”
希玟訝異地看著兩個大男人很無聊、很孩子氣一來一往的抬杠,她不認(rèn)為這兩個男人討厭對方,盡管他們?nèi)绱吮憩F(xiàn)。
“就是恨你才要請你到我家吃飯,讓你看看我們夫妻倆有多恩愛,你就會趁早死心!
世繹低低笑出聲,說:“你省省吧。”
“宇擎晚上到我家吃飯,難得大家聚在一塊兒,別 嗦,一句話你去不去?”
“你別問我,問問小姐的意見吧!笔览[轉(zhuǎn)向希玟,以眼神詢問她。
少屏注意到世繹的眼神與以往不同,以他曾經(jīng)身為記者的敏銳感,他嗅都能嗅得出那一男一女交換的眼神里,多了分不尋常的柔情。
他敢說封世繹自個兒都察覺不到這番改變!少屏看著他們,是興味多于研究。
難怪!半個小時前,宇擎電話里問他,要不要打賭封世繹快結(jié)束單身日子了?他原本還不懂哩。兩人沉默對望的時間過長,少屏覺得他有義務(wù)讓兩個人清醒清醒,于是乎發(fā)出一聲假咳,說:
“你冷落小姐好一段時間了,也不幫我們彼此介紹,太不懂禮貌了!
世繹再度笑了笑,對少屏的指責(zé)一點(diǎn)也沒放在心上,然后以十分“不認(rèn)真”的口氣說:“好讓你有機(jī)會再搶走我喜歡的人?!”
“算了,你不介紹,我大可以自己來。”
少屏直接轉(zhuǎn)向希玟,他展現(xiàn)了明顯的熱情,綻放在他臉上的是朵大得惟恐他人看不到的笑容!拔蚁茸晕医榻B,敝姓姜,姜太公的姜,名少屏,少年的少、屏東的屏,能否告訴我你的芳名?”
“汪希玟,汪洋大海的汪,希望的希,王偏旁加文字文的玟!
“很高興認(rèn)識你,晚上到我們家吃飯好嗎?我相信我們?nèi)叶紩矚g你。當(dāng)然,如果你跟世繹已經(jīng)約好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我不勉強(qiáng),可是下回有機(jī)會一定要到我們家,如何?”
“我們不會有浪漫的燭光晚餐,所以只要封先生答應(yīng),我沒意見,橫豎我都答應(yīng)陪他一起晚餐,至于地點(diǎn)、或者是不是單獨(dú)兩個人都沒關(guān)系!
希玟笑著說,不過那句“封先生”倒是叫得有些尷尬,然而不稱他“封先生”,對于一個不太認(rèn)識的人直接喊名更顯怪異。
語畢,讓希玟始料未及的是,少屏突然的得意大笑聲,一聽就聽明了其中的取笑意味。
“小姐說沒意見耶!你也太遜了點(diǎn)兒,都把人家?guī)С鰜砹,還讓人家喊你封先生,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追不到我老婆了,跟我比你實(shí)在差太多了!
少屏語不停地轉(zhuǎn)回跟希玟說話,不給世繹任何插話的機(jī)會。
“希玟,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希玟很大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不得不承認(rèn)姜少屏是個迷人的男人,相較于封世繹的冷然,姜少屏像個隨時發(fā)光的熱源、隨時能將身上的熱情散放給周遭人。
“如果你沒意見,那就說定了。晚上六點(diǎn)半讓世繹帶你到我們家,我們?nèi)胰硕紩诖愕墓馀R!
不知為何,希玟覺得少屏最后那句期待她的光臨,不像是說給她聽的,反而像是和封世繹打著她不能理解的啞謎。
希玟瞄了瞄封世繹的反應(yīng),只見他泰然自若地對著少屏聳肩,一副誰也不能拿他怎辦的樣子,希玟不懂兩個男人間交流的詭異氣氛,也沒打算弄懂。
“很難得在我們店里出現(xiàn)像你這樣的美女,既然不解風(fēng)情的世繹帶你走進(jìn)花店,卻不做任何表白,就由我來代勞了,你有特別喜歡的花嗎?”
“沒有,對我來說,花是奢侈品!
“你身邊應(yīng)該不乏追求者啊?”
希玟搖頭,含了一朵苦笑,少屏的話讓她不由得想起懷煜,曾經(jīng)“花束”是她家中的?停钡綉鸯献吡,連花香都遠(yuǎn)離她了。
想著想著,希玟眼底涌上濃濃的哀傷,兩個男人同時望著出了神的希玟,察覺到她瞬間的巨大轉(zhuǎn)變。
少屏對世繹使了個眼色,世繹看著擺明陷進(jìn)某種遙遠(yuǎn)思緒的希玟,有些無措。想了一會兒,他說:
“你喜歡紫羅蘭嗎?”
她有大半的恍惚,迷迷蒙蒙的神情,不知正想著什么,對世繹的話沒半點(diǎn)反應(yīng)。
“你還好嗎?”世繹有些微憂慮,索性直接問,并伸了手放上希玟的肩。
“對不起,突然想起從前的事,我沒事,你剛剛說什么?”希玟回了神,收起反復(fù)的情緒。
“我問你還好嗎?”
“不是,我問的是在這之前你問我什么?”
“我問你喜不喜歡紫羅蘭?”
“喔,我比較喜歡桔梗!毕g涿銖(qiáng)笑了,淡淡的陰影仍在她原本清清亮亮的雙眼里。
她很憂郁,不知為什么而傷悲,世繹想。
少屏聽到希玟喜歡桔梗后,就動手配花、包裝。
他喜歡希玟的個性,他直覺認(rèn)為希玟是個好女孩。少屏也不是不明白,單單相信直覺是件危險的事,偏偏他的直覺救了他許多次。
**************
離開花店時,他們約了六點(diǎn)半晚餐,距六點(diǎn)半還有兩個多小時,世繹將車開回他的寓所。
在地下室停車時,希玟有些慌、有些不確定,她不明白為何封世繹來到這棟高級住宅大樓?莫非他們還要拜訪封世繹的另一位朋友?
“我們要去哪兒?”
“我家!苯(jīng)希玟這么一問,世繹才想起他沒事先征詢她的意見。
“你家?為什么?”
“對不起。該死!我真的一直在對你說這三個字!我應(yīng)該先問你的,可是我忘了!笔聦(shí)是,他從來沒征詢他人意見的習(xí)慣!
另一方面,一路上他整個腦子想著的,全是希玟在花店里失常的模樣。
她在店里的神情像是在想著某個人,是誰讓她有那樣深刻痛苦的表情?是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還是一個男人?
“如果你不想到我家,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世繹接著的話,有幾分無奈,無奈于他竟一直受她影響。
“為什么要到你家?”
“沒什么,只是離六點(diǎn)半還有段時間,我想你可以到我家喝杯茶,或者你要我先送你回家,時間到再去接你?”真是太離譜了!他怎會車開著開著就帶她回家,他從沒帶女人到家里過。
“你家人在嗎?我突然到你家,這樣好嗎?”
“你只要想,你愿不愿意到我家這個問題,不用擔(dān)心其他的。第一,我是個孤兒,沒有家人;第二,我保證不會勉強(qiáng)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聽到他是孤兒,她有點(diǎn)難過,她也算是一半的孤兒,只是比起封世繹,她也許幸運(yùn)多了。起碼她有一個親人陪伴的完整童年,要不是那場車禍,她其實(shí)可以不是孤兒。
她原想再問些什么,但細(xì)想后她旋即放棄了。何必呢?她只是陪他一頓晚餐,過了今天她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沒關(guān)系,既然都來了。我先把話說在前面,如果你泡茶的技術(shù)太差,我可是會毫不留情拒喝!薄澳菦]問題!”世繹安心的笑了笑。
他們搭電梯上了二十七樓,出了電梯,希玟才注意到一層樓只有兩戶。由這棟建筑物外觀看來,這大樓的占地面積挺大的,沒想到一層樓只有兩戶,果然是高級住宅。
世繹由皮夾中抽出一張卡,在門旁的卡座上刷了兩次,接著在鍵盤上按了五個數(shù)字,門才自動開啟。
一旁的希玟看得興味盎然,她想,有錢人的生活和尋常人,確實(shí)是有道不算小的差距存在。
進(jìn)門后,入眼的挑高一看就知道是樓中樓住宅。放眼觀看屋子的設(shè)計,不難猜出屋主是個冷靜的人,深藍(lán)與深黑為主色的設(shè)計,一開始會給人高貴的感覺,可是換個角度想到這是住家時,就會給人太過冰冷的感受。
希玟給這屋子的評語是:高貴,但冷得不宜居住。
她還站在玄關(guān)處,躑躅著要不要進(jìn)大廳,世繹則站在她身后,疑惑著她的猶豫。
“有什么不對?”
“你會不會覺得你的房子太冷了?”
“你會冷嗎?要不要我拿件衣服給你披上?”一時間,他真以為希玟會冷。
“不是,我是說你屋內(nèi)的設(shè)計太過冰冷!
“喔?是嗎?我沒太大的感覺!
希玟脫了鞋,走進(jìn)客廳。
“沒人建議你用暖一點(diǎn)的色系,設(shè)計你的屋子嗎?”
“沒,我的設(shè)計師碰巧也是男人,跟我一樣偏好藍(lán)黑色系!笔览[解釋著,在他看來這樣的設(shè)計沒什么不好。
“我會建議你用暖一點(diǎn)的顏色,好比鵝黃色、原木色或者咖啡色,應(yīng)該會比較有家的感覺!
“也許在裝潢前,我該帶幾個女人回家看看,可惜我沒帶過任何女人到這兒過!笔览[不在乎地笑笑。
這句無心的話,給希玟不小的沖擊。
她竟莫名成了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女人!這樣的念頭,給了她一份不合理的喜悅。盡管她了解這其實(shí)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們只是湊巧在這么奇特的情況下認(rèn)識、湊巧她像極了他的妻子、湊巧被他給帶回家了。就算她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女人,又如何?
而她的喜悅,荒謬得令她不解。
“隨便坐,別光站著。我去泡茶,三分鐘就好!笔览[說,兩眼直直盯著她看,看望著,他竟又不覺迷失在她因神似妍妍,而攪擾出的強(qiáng)烈感覺里
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人,他好像看見活生生的妍妍,好像妍妍只是失蹤了長長久久一段時日,而非告別人世,如果她沒剪掉長發(fā)、如果她換上妍妍習(xí)慣穿的長裙,她幾乎就變成了妍妍……
他原本打算移動至廚房的雙腳,仿佛讓人釘在原地,沒能移動分毫。
“你跟妍妍一樣,美得讓人神魂顛倒、美得令人心疼……”他著魔似的用大掌包覆著那張精巧的臉,此刻在封世繹眼里,看見的雖是希玟,但也是重疊在希玟身上的妍妍。
對她的渴望,在碰觸到她柔軟白皙的肌膚后,強(qiáng)烈得讓他只能怔怔站在原地掙扎。一瞬間,他忘了該移到廚房的腳步、忘了該泡的茶、忘了對她承諾過不會有任何失禮的事發(fā)生——
光是看著她、碰觸著她,封世繹所有努力經(jīng)營的自制力,終于在亟欲貼緊她的欲望里,瓦解消逝!
藍(lán)色憂郁
天 將亮
出了這扇門
你就要開口道別
處在黑夜白天的模糊邊境
這會兒
才讓疼痛驚醒
因你
離去時的聲響
竟是難言的悲傷足音
而載的憂郁
隨天也泛白
在朗朗晴空下
釀成一杯藍(lán)色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