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玉徽與織云這對表姊妹回到彩繡樓,各自進(jìn)房沐浴。
她們是在傍晚時分安國公府的茶宴結(jié)束后,隨同趙氏返回家中。趙氏本來有滿腹的 疑惑想找她們問清楚,但一進(jìn)門媳婦便帶著管事迎過來請示,忙得暫將疑問拋開。
晚飯過后的得空時間,趙氏趁大媽與兒子在帳房商量事情,往女兒與外甥女共住的 彩繡樓走來。
表姊妹得到下人稟報,走出房間與趙氏圍著桌子坐下。
玉徽冰雪聰明,立刻知道姨母的來意,只有織云還一副天真無知的沖著趙氏笑。熱 切的道:“娘,我正在繡一幅麻姑獻(xiàn)壽圖,想在伯父生日那天做為壽禮。我已經(jīng)繡好一 半了,您等會兒要不要看?”
“等一下再看,娘有事問你們呢!
“什么事呀?娘!
沐浴過后的織云散發(fā)著一股清新嬌慵的嫵媚,烏黑濃密的青絲披泄垂肩,圈住脂粉 未施的素凈臉蛋,越發(fā)顯得粉雕玉琢,令趙氏越看越是歡喜,怪不得連安國公世子楊亨 泰都對女兒著迷,心中頓時興起“有女如此,夫復(fù)何求”的虛榮。
“你們兩姊妹在安國公府里與安國公夫人和世子的談話,娘聽得迷迷糊糊。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
織云沒料到母親會問這事,黑白分明的眼眸頓時睜大。玉徽則被勾起自與亨泰有了 進(jìn)一步接觸后,如三月春汛氾濫的少女思春情潮。
那一日在禪寺見面,只覺得他器宇軒昂,文質(zhì)彬彬。今日與他琴蕭合奏,從樂理、 茶道,談到詩書,才知這人文采斐然,早就為之悸動的芳心陷得更深。
他簡直是她深閨夢里人,少女芳心暗自向神明許愿、祈求的如意郎君。然而,玉徽 并不因此而開心,因?yàn)楹嗵┑男牟⒉辉谒砩稀?nbsp;
盡管兩人談得來,可不能否認(rèn)的,一開始吸引他目光的人并不是自己呀。
理智上明白不該為此事生織云的氣,一股啃噬肝腸的嫉妒情緒不定肆虐開來,讓她 無法坦然面對表妹。
如果,如果她不在那時候叫她離開,如果楊亨泰打一開始看到的撫琴人是她,事情 會不會不一樣?
他也會對她一見鐘情嗎?
玉徽對這問題想了又想,想到后來仍是無解。因?yàn)樯鼪]有如果,也沒有辦法重活 一遍。即使她的心為這問題痛苦一百遍都沒用,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再怎么想都已惘然 。
而且,就算楊亨泰起初看到的彈琴人就是她,他也未必會愛上她。畢竟她并沒有織 云那般絕色可以吸引他,而身為安國公世子的他,看過的美女又豈在少數(shù),怎么會被她 這般平凡的容貌所吸引?
算了,能跟他共度一下午的時光,對她的癡心已足夠,她還奢求什么?知道他欣賞 自己的琴聲,知道他就是她的鐘子期,她這個伯牙也可以從此摔琴不再演奏了。只是, 自己又怎么甘心?
趙氏見她們竟無人回答她,一個只顧著和她大眼瞪小眼,另一個則是垂著頭神情幽 怨,心情也是反覆不定。
“你們倒是說話呀。這樣悶不吭聲的,教我怎么為你們拿主意?”
說得好像姨母有辦法解決她萬千愁思似的。玉徽不禁苦笑。
“這件事織云最清楚,讓她跟您說吧!彼荛_她垂詢的眼光,幽幽的道。
趙氏將眼光對準(zhǔn)女兒,織云看了表姊一眼,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蹙在一塊。
她雖然天真卻不愚蠢,先前因?yàn)榕c晏南的私會,一顆心既甜蜜又慌張,沒瞧出表姊 心情不好?涩F(xiàn)在細(xì)細(xì)想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玉徽從安國公府返家,一句話也沒對她說過。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玉徽被趙氏接進(jìn)藍(lán)家撫育后,便與織云住在一起,姊妹倆無話 不談,晚飯過后也總要談些知心話才會回房歇息。可是今晚玉徽卻態(tài)度冷淡,難怪織云 會感到奇怪。
“織云,你說呀!”趙氏等不及的催促。
“娘,其實(shí)這事不過是個誤會。”她按捺下心中的困惑,決定先應(yīng)付母親。“事情 是這樣的……”
她將在如來禪寺發(fā)生的事娓娓道出,趙氏這才恍然大悟,何以楊家母子會以為織云 琴技超群。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咬唇不語的外甥女,心思翻了好幾轉(zhuǎn)。
楊亨泰顯然看上了織云,照此發(fā)展,他會不會遣媒提親?如果織云能嫁進(jìn)安國公府 ,未來就是安國公夫人“,藍(lán)家上下都有面子,她成了安國公的丈母娘,她妯間訛比她 威風(fēng)!
腦子里盡是自己趾高氣揚(yáng)的走在藍(lán)家大宅,被眾人前呼后擁的得意樣子,只是還沒 過足癮,便被一道不怎么舒服的意念破壞了。
她看向女兒,那張?zhí)孤始冋娴娜蓊佌龑λ⑿χ睦锎蛄藗突。
問題是,女兒究竟不會彈琴呀!
楊亨泰不是傻瓜,織云精不精琴藝,嫁進(jìn)他家后根本隱瞞不得。加上他母親精明過 人,來往的親友個個有來頭,無論哪一個都是單純直率的女兒應(yīng)付不來的。
這一領(lǐng)悟?qū)②w氏的登龍夢頓時打醒。所謂什么鍋配什么蓋,織云不會彈琴是小事, 應(yīng)付不來安國公府這般的豪門世家才是大事。
她機(jī)伶伶地打了個冷顫,為自己險些因一念之差葬送女兒幸福而汗顏。
何況陶家才再三表示要擇日遣媒來說親,這門婚事早在雙方的默契中,悔婚將造成 兩家的絕裂,反而得不償失。晏南對織云情根深重,他的父母也是從小疼惜織云的,還 有比這樣的人家更讓她放心把女兒嫁進(jìn)門嗎?
只是,萬一安國公府也遣人來說媒可怎么辦好?到時拒絕得了嗎?
趙氏越想頭越疼。
“琴兒,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實(shí)情道出,還替織云隱瞞呢?”
玉徽沒料到會聽到姨母的埋怨,苦笑的同道:“姨母,當(dāng)時的情況就算我說明世子 聽到的琴聲是我彈的,他也未必會信。何況我也沒法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為織云掩飾 。”
“哎呀,這可怎么辦好?雖說你當(dāng)場的演奏該讓世子醒悟到你才是彈琴人,但萬一 他就是沒想到,還以為織云多才多藝,遣人來說媒……”
“娘,您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什么?!”趙氏與玉徽異口同聲驚訝的喊道,卻見織云面頰飛上一層紅暈,羞怯 的低垂下頭。
“織云,你是怎么把事情解釋清楚的?”趙氏好奇的問。
“這……”她紅著臉,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忸怩道:“是討……不,是陶大哥攔住我 問,我就說了。”
玉徽和姨母對視一眼,暗暗詫異“討厭男”怎會變成“陶大哥”了。之前織云還對 此人心存成見,才從安國公府回來,態(tài)度和語氣都有了全然的改變,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 。
“你跟晏南碰過面?”趙氏緊接著追問。
織云羞人答答的輕輕領(lǐng)首。
“在安國公府時,我的確聽陶夫人說晏南在府內(nèi),只是并沒有看到他。你是在哪遇 上他的?”趙氏納悶著。
織云羞得直低著頭,芳心跳得如乍響的春雷,看得趙氏柳眉直蹙。
“織云,你倒是說話呀!”她不悅的催促。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這可讓趙氏往壞里想了。
“織云!”
她撫著胸口,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不明白母親為什么這么兇,好生委屈的嘟唇道 :“人家尿急,一位好心的姊姊就帶我到一座跨院里如廁,怎知……陶大哥會跟著來。 他逼著我把話說清楚,我就說了!
趙氏放心下來,雖然對兩人的獨(dú)處頗有微辭,不過陶家既然看好日子就要派人來說 親,她索性睜只眼閉只眼。
“織云,男女授受不親,成婚之前不可以再和晏南獨(dú)處了!彼髦仄涫碌慕淮, 說得織云臉上的紅暈更熾,忙不迭的低下頭,以避開母親銳利的目光。
“既然有晏南出面,我想這事就不打緊。夜晚了,你們兩個也早點(diǎn)睡!壁w氏交代 完話后,便起身離去。、織云和玉徽送她到門口,前者待母親的身影完全隱沒在黑暗中 ,連在前方開道的丫鬟所提的燈籠都看不清楚,才呼出一口長氣,吐了吐丁香舌。
“好險,差點(diǎn)讓娘嚇?biāo)!?nbsp;
“織云……”玉徽拉住表妹,微弱顫動的櫻唇抿了又張,張了又抿,好幾次開不了 。
“琴姊姊,你想說什么?”她偏著頭問,黑玉般的眼眸里堆滿好奇。
“你……”她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咬牙開口問:“不喜歡安國公世子嗎?”
織云訝異的睜大眼睛,正待回答時,眼角余光掃到身旁的綠兒和小倩都拉長耳朵。
哼,才不給她們聽呢!她朝兩丫鬟扮了個鬼臉,拉著玉徽道:“我們到你房里說。 ”
等著聽第一手消息的綠兒和小倩,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她們相偕走進(jìn)玉徽的房間, 硬是吃了個閉門羹。
慘呀!兩人不禁忿忿不平的面面相覷。
關(guān)上房門后,織云接過表姊遞來的熱茶,將茶杯捧在兩手間。
氤氯在白瓷茶杯上緣帶著梅花香澤的蒸氣,將那張如花嬌顏襯托得如夢似幻。她嬌 臉上踴滿紅潮,微朝上揚(yáng)的菱唇像極了早春時怯怯開展的蓓蕾,低開非開,煞是嬌羞可 人。
真美呀!
玉徽忍不住為眼前的美景喟嘆一聲。連自己都覺得表妹美艷不可方物,對她像被春 風(fēng)徹底憐愛過的嬌顏感動得心醉,何況是身為男子的楊亨泰?
說不出來的酸楚涌上喉腔,她沉默不語的看著杯里茶水,梅花茶的蒸氣把她的眼睛 薰得有些嘲熱。正當(dāng)她以為織云不會說了,卻聽見她嬌柔的嗓音微帶沙啞的道:“我不 否認(rèn)對安國公世子印象很好,但我喜歡的人不是他。”
玉徽猛地抬起頭,迎上織云清澈坦白眼眸里的一抹嬌羞,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過了 好久,她才想到要問:“你喜歡的人是?”
“你知道的嘛!”她放下空茶杯,愛嬌的拉著玉徽到床邊坐下,將頭埋進(jìn)她彌慢著 清香體味的軟綿綿懷抱!扒冁㈡⒑孟汔!
“別頑皮了!彼龑⑺,織云卻不依的硬是撒賴。
“琴姊姊的懷抱又香又軟,人家不要起來啦!
“你想賴皮不告訴我是不是?我要呵你癢喔!
“哎呀,不要啦,人家說就是了。”織云最是怕癢了,等不及玉徽的纖纖玉指搔觸 她便投降了。其實(shí)她本來就想找個人傾吐滿腔的少女秘密,只是害羞得不曉得該從何說 起罷了。
她將一個枕頭塞在背后,歪在床上,一雙小手掩在臉上,嘴唇囁嚅著。
“什么?”玉徽沒聽清楚她的低語,忙將耳朵湊過去。
織云嬌羞不勝的再次開口,“就是陶……晏南……”
盡管早料到了七八分,玉徽還是吃了一驚。
“你之前不是很討厭他嗎?怎么轉(zhuǎn)變得這么快?”
“琴姊姊最討厭了,這樣糗人家!”﹂被她似嗔非嗔的嬌眸一瞪,玉徽頓感啼笑皆 非。記得不久之前織云心中最討厭的人是陶晏南,怎么現(xiàn)在變成她了?
她搖搖頭,怪不得有人說女人善變,依她看戀愛中的少女芳心更是瞬息萬變哩。
“你要是不說,我也不勉強(qiáng),免得被你認(rèn)為討厭!彼餍允忠粩,表現(xiàn)得不感興 趣。
“哎呀,討厭啦,哪有人問一半就不問的!”織云孩子氣的懊惱模樣惹笑了她,玉 徽再度搖頭,拿表妹沒轍。
“原來問不問都被人討厭,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再問一下好了!
織云這才知道表姊是在逗她,羞得她整張臉像紅臉關(guān)公似的。
“怎么又不說了?好妹妹!
“真當(dāng)人家是好妹妹,就不該這樣臊人家。還有,之前對我不理也不睬,不曉得在 生人家什么氣!彼龕佬叱膳母闫鹎皫,玉徽自覺理虧,也不辯解,只是嘴角 上揚(yáng)的弧度往下彎。
“琴姊姊,你生氣了呀?”織云見她臉色黯淡下來,著急的拽著她袖子撒嬌。
“我沒生氣!庇窕遮s緊露出微笑,眼神復(fù)雜的望著她!笆俏易约盒⌒难郏 沒關(guān)系。你還是快把你為何會對陶公子印象改觀告訴我吧!
提到晏南,織云的芳心脹滿甜郁,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緒。她忍不住眉開眼笑了起來 ,幾度囁嚅著唇,又羞得不曉得如何啟齒。玉徽也不逼她,靜靜的等待她整理好思緒。
“我不是跟娘說我尿急……”
“結(jié)果你就被帶到一座小院里。”
“我如廁完出來時,就見到他在那里……”接著她羞人答答的把與晏南見面的情形 簡單敘述了一遍,說到晏南坦白示愛,又拉她進(jìn)懷親她時,向來有什么就說什么的率真 個性也沒辦法讓她再往下說了。
玉徽也聽得臉紅心跳,自是沒勇氣往下細(xì)問。只覺得陶晏南未免太過大膽,竟對織 云做出唯有夫婿才有資格做的事。她想到詩經(jīng)中一些熱情的詩篇,還有古詩中纏綿的話 句,今人禮教趨于保守,不若古人男女之防的開放,他這么做是有些不適當(dāng),要是給人 撞見了,不是害了織云嗎?
“織云,有沒有人看見你們……”
“應(yīng)該沒有吧!彼龐珊┑幕貞(yīng),明珠似的眼眸眨呀眨的,惹人愛憐極了。
玉徽望著表妹,思緒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的憂慮終于放下。雖然只與陶晏南見過一面 ,但從旁聽過他不少事跡,她相信以他的精悍絕不至于讓心愛的女子受到傷害。
“他還說……還說……”織云再次垂下頭,聲音低如蚊鳴。
“說什么?”玉徽很配合的問。
“說要盡快找人來提親啦!”她一口氣說完話,羞得鉆進(jìn)表姊懷里。
玉徽輕拍著她安撫,心里很為她高興。“那你就等著做新娘了。想到你很快就要出 閣,表姊真舍不得。”
“琴姊姊,我也舍不得你呀。要不然我跟陶晏南說,要他再等一下,等你……”
“織云,你說的什么傻話!”玉徽對她的盛情又是感動又覺心酸!拔疫B個對象都 沒有!
“咦?我以為你喜歡安國公世子呢!”
沒料到她會看出自己的心意,玉徽頓覺表妹的眼光太銳利刺眼,難堪的轉(zhuǎn)開臉。
“琴姊姊,你是喜歡他的,對不對?”織云小心翼翼的問!澳悴灰缓靡馑,這 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出來,我也好替你拿主意!
真是變了。玉徽哭笑不得的自嘲。才一轉(zhuǎn)眼,原本害羞的少女,語氣一轉(zhuǎn)成要為她 拿主意的老氣橫秋。
她以眼尾掃了一眼表妹,酸溜溜的道:“就算我對他有意,他中意的人也不是我呀 !”
“怎會呢?”織云立刻接口!疤贞棠戏置鞲嬖V我,世子早在如來禪寺便為你的琴 音著迷。他只是將我誤認(rèn)為你,一旦他知道真相,就會喜歡你了呀。”
“織云,你想得太天真!庇窕湛刹蝗绫砻靡话銟酚^。
“是琴姊姊想得太復(fù)雜了!彼环䴕獾牡,秋水似的明眸晶燦耀眼,仿佛暗藏明 珠!霸诎矅±飼r,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世子對你有好感。他一下午都在你身邊。
你知道陶晏南的妹妹薏明跟我說什么嗎?她說她從未見他跟任何女人談過這么多話 ,還說在場的女眷都嫉妒、羨慕死你了!
是嗎?玉徽陷進(jìn)又驚又喜的情緒。楊亨泰的確陪了她許久,那雙明亮如星子,露出 智慧光芒的眼睛始終欣喜的對著她,他溫文的俊臉洋溢著迷人的笑容,聲音溫煦悅耳, 與她談文論樂。
她的眼光漸漸迷惘,她當(dāng)然明白楊亨泰欣賞她,有幾次甚至可以捕捉到他注視著她 的著迷眼光?墒沁@份欣賞并不是基于男女間的情愛,而是惜才、愛才呀。想到這里, 一顆心又像被迫離枝的花蕊傷懷的往下飄零。
“他是欣賞我,并不表示……”
“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從欣賞開始呀。雖然我之前好像是討厭陶晏南的,可是在我 小時候還沒生他氣前,我其實(shí)也挺欣賞他的。”
“我跟他的情況不同。他這等身分的男子,見過的美女不知有多少——”
“卻沒一個能像琴姊姊這樣多才多藝,又跟他談得來!”織云打斷她的自憐,斬釘 截鐵道。
玉徽心一動,看進(jìn)表妹充滿友愛光芒的湛黑眼眸,聽見她繼續(xù)道:“琴姊姊是我生 平所見最有才藝的人,不管是和男人還是女人比都一樣喔。何況琴姊姊也很美呀!
“比起你,我……”
“琴姊姊為什么這樣說?”織云眼中出現(xiàn)困惑!拔矣浀媚阋郧罢f過,有人愛蓮花 出淤泥不染的清雅,有人愛菊花如君子的節(jié)操,有人獨(dú)獨(dú)傾慕梅花傲霜雪的品格,有人 就愛牡丹的富貴,有人愛幽蘭的遺世獨(dú)立……各花有各花的美麗,就像每個人都各有長 處是一樣的,不能說蓮花就比幽蘭美,菊花和梅花就不及牡丹艷呀。像我既不擅琴技, 寫字又不漂亮,也不像你一樣博古通今,可是我有自己的長處呀。如果我只看自己不如 人的地方,卻對自己的長處毫不在意,每天和你比,和其他姊妹比,那我可能連自己的 長處也失去了。”
玉徽如受當(dāng)頭棒喝,她居然讓向來清明的理智為自卑所主宰,還險些傷害了與織云 的情誼。千萬種情緒在胸臆間翻來覆去,令她既羞愧又感動。她凝視著向來敬愛她如姊 姊的表妹,胸口滾燙的灼熱沖到鼻腔眼眶,氤氳成云霧落成雨。
“織云,我……”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嘛,就像你勸我的啊。”
盡管語氣有些老氣橫秋,織云臉上綻放的笑容仍不掩稚氣,玉徽難抑一股錯雜紛亂 的悸動,怔怔的承受她眼中盈滿的疼惜,任那雙小手為她拭去淚珠。
記得初來藍(lán)家時,她的表妹也曾用同樣的方式呵護(hù)過她,安慰她的喪親之痛,F(xiàn)在 她再度用她天真的笑容鼓勵她,如此的友愛教她好生慚愧。
比起織云來,她真是太丑陋了。這指的不是淺薄的外貌,而是內(nèi)涵。她只顧著自卑 自憐,偷偷的嫉妒、怨恨她,反而將兩人多年的情誼放在一邊了。
即使楊亨泰從頭到尾喜歡的人是織云又如何?她是會感到遺憾,但如果織云也喜歡 他,她不該真心誠意、毫無怨尤的為兩人祝福,而不是在心里怨著織云嗎?
想到這里,玉徽羞愧的垂下頭。
“織云,對不起。”
“琴姊姊,你干嘛對不起我呀?”她一頭霧水。
“我剛才氣你,我……”
“琴姊姊,你別這么說嘛,其實(shí)我知道你不會真正氣我的。不然在安國公府時,你 也不會為我不擅琴藝的事掩飾了。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沒面子,才幫我的!彼VЯ 的眼眸笑嘻嘻的說。
“我也沒幫你什么,你本來就手受傷!
“對,這么說我們也不算當(dāng)眾說謊呀!笨椩瓶┛┲毙,見玉徽眼眶仍有淚,心疼 的道:“琴姊姊不要再難過了,不然我也會跟著不開心!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太……感動了!彼萌パ蹨I,伸手抱住表妹!拔液酶吲d 有你這樣的妹妹,織云。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琴姊姊!笨椩埔性谒龖牙镄Φ孟裢档鹆宋掺~的小貓般得意。
“以后我做了調(diào)皮的事,琴姊姊都不可以氣我。”
“我舍不得:永遠(yuǎn)都舍不得氣你的!
她們擁緊彼此,濃郁的姊妹之情在彼此之間如潮水般涌來漾去,讓她們頓覺言語的 多余。直到許久之后,玉徽才發(fā)現(xiàn)表妹居然在她懷抱里呼呼睡去,一時間倒讓她滿心的 感動變得有些可笑了。然而她像孩子般嬌憨純真的睡容,卻讓她一點(diǎn)脾氣都沒有。
她溫柔的將她放倒在床,走到房門外召喚綠兒說明她的主人已睡著,然后吹熄燭火 ,躺在織云身邊。
睡意很快襲來,沒多久她也進(jìn)入夢鄉(xiāng)。
朱雀街今天可熱鬧了,藍(lán)家大老爺過五十大壽,一早便在街口發(fā)米賑濟(jì)窮人,還在 藍(lán)家開設(shè)的平民飯館提供流水席招待一天,晌午不到已賀客盈門,其他三房的管事全奉 主人之命到大房宅第幫忙。
未時過后不久,晏南和亨泰在正門口下車,兩人挺拔不群的軒昂氣勢吸引了無數(shù)賓 客的注目。藍(lán)家管事認(rèn)出晏南的身分,熱情的迎上來。
“陶少爺,歡迎歡迎。怎么沒見到陶老爺和陶夫人一塊呢?”
“家父、家母晚點(diǎn)才來。我先送禮來!
“陶少爺太客氣了!彼{(lán)家管事謹(jǐn)慎的打量亨泰華麗的服飾,一眼便看出他身分尊 貴。
倒不是他眼力特別好,而是從一早上門來祝賀的賓客中學(xué)了個乖。從藍(lán)家老夫人是 受太后御封的郁家三姊妹的親姑婆的身分傳出之后,應(yīng)天府的名門貴族無不想和藍(lán)家攀 關(guān)系。以往從未交往過的也全往府里送禮,今日更一早上門拜訪,想看看有沒有運(yùn)氣碰 到名滿天下的郁家三姊妹中的一個,殊不知三人早在幾日前使派人送禮祝賀,表示家有 喜事不克前來。
藍(lán)家管事偷空看了一眼拜帖。當(dāng)安國公府精致的燙金字進(jìn)入他眼皮內(nèi),他險些將手 中的帖子甩出去,腳步也踉蹌了一下。
“失禮,失禮。陶少爺怎么不提點(diǎn)一下,讓我們險些怠慢了安國公世子?”由于和 晏南很熟,他不免語帶埋怨的說。
“沒關(guān)系,亨泰不會在意的!标棠闲溥涞幕氐。
藍(lán)家管事可不敢因此失禮于貴客,恭敬的將兩人迎進(jìn)門,急忙遣了小廝稟報主人。
所以當(dāng)他們走過張燈結(jié)彩的前廊時,藍(lán)家的大老爺已在廳口等待。
雙方客套的寒暄應(yīng)酬,亨泰也依晚輩的禮儀向一直謙讓不肯受禮的藍(lán)大爺拜壽,說 明由于父親風(fēng)寒未好,母親在家照料,無法前來祝壽。
藍(lán)大爺受禮之后,本來想挽留貴客在大廳招待,卻見兩名年輕人眼光四瞟,顯然心 不在焉,心里有了底。
“晏南,我看你在這里待不住。這里你熟得像自個家,花園里的茶花正盛開,不如 ***
帶世子去賞花,家里的年輕人都圍著他們奶奶在春暉園鬧著,你幫我傳個話,要他 們別鬧得太兇,擾了老人家的安靜!
“是。侄兒先告退了。”晏南接受藍(lán)大爺?shù)暮靡,帶領(lǐng)亨泰往春暉園走去。
春暉園里栽種了不少茶花。著名的“九曲”為山茶中的珍品,花形六角,花層有十 八層,鮮紅的花色為今日的壽宴增添喜氣。
除此之外,還有“十八學(xué)士”,可惜花期已過,空留綠葉。
他們還沒走進(jìn)園中的主要建筑春暉堂,便被夾雜著七零八落琴聲的笑語所吸引。
晏南與亨泰走到門口,示意伺候的仆役不要驚動屋里的人,只見眾人圍著一名彈琴 的少女調(diào)笑,惹得少女不悅的嬌嗔。
“你們不要吵啦。人家練好久的祝壽曲被你們吵亂了!”
“織云,不是我們吵亂了,是你彈得亂七八糟!币幻友谧鞁尚。
“胡說,我在家彈得好好的。不然我再彈一遍!
眾人聽她還要再彈一遍,個個愁眉苦臉,只有玉徽微笑的點(diǎn)頭。
織云得到她的鼓勵,定下心來,重按琴弦琮琮琤琤的彈奏,這次果然比之前好,將 一曲“壽比南山”彈得有模有樣。
亨泰卻聽得心中一涼,曲調(diào)雖沒彈錯,技巧卻與他在如來禪寺聽到的琴聲相比有如 云泥之別。充其量只能說把琴譜彈對,卻沒有彈出“壽比南山”一曲中隆重?zé)狒[的祝賀 之意。
換句話說,織云果如晏南說的,根本不可能是他思慕的撫琴人。
一曲既罷,晏南忍不住鼓起掌?椩朴纤麥厝岫嗲榈难酃,可愛的曼頰迅速涌上 紅潮,含情的眸光羞答答的遞過去。
亨泰心里空空落落的,到了這時候他再也無話可說。就算他不在乎織云不是彈琴人 ,目睹她與晏南的兩情相悅,他也沒臉強(qiáng)求呀。他輕嘆一聲,目光不意間與玉徽相對。
像秋日潭水清冷中不失撫媚的鳳眸清澄如水的反映著他眼里的失落,那脈脈無從訴 起的情意奇異的安撫了他受傷的心。他怔怔瞧著她,只覺得她比上次見面時出落得更加 清麗動人,就像她發(fā)上的茉莉,雖然花蕊白白小小,不像艷麗的牡丹那樣顯目,無形間 散發(fā)的清香卻更今人陶醉。
他的目光不由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