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葉之秋一向鎮靜,絕對會在剛剛看見秦海棠的時候,被那口正要喝進嘴里的茶給嗆死!
他非常確定,那一定是秦海棠,可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會扮成女人?
葉之秋出了客棧,跟著秦海棠和一名少女。
上個月秦海棠陷他變成采花賊,害他被關進牢房待審,他懶得跟那個糾纏不清的受害者解釋,于是越獄走了。
這些日子來他尋著他,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究被他找到了秦海棠了。
“秦姑娘……”葉之秋站在秦海棠身后,開口喊他,卻不戳破他的真實身份。
秦海棠和雙蝶正在挑選布料,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股寒意直往腦門上竄,第一個念頭便是快逃,因此他拉住雙蝶轉身拔腿就跑。
“海棠……”雙蝶回過頭來,看見他拉著一個男人跑開,滿臉詫異。
原來是葉之秋開口喊他后,腳下移形換位便站到他和雙蝶之間,秦海棠心急之下也無暇細辨雙蝶的手怎地變大了,拉著葉之秋轉眼間跑過幾條街。
“快跑呀!”更要命,葉之秋怎么會在這里?他還真是陰魂不散哪!
秦海棠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瞧見是葉之秋嚇了一大跳,連忙放掉他的手,“你跟來干么!”見鬼了,雙蝶呢?
“你拉著我跑呀,秦姑娘。”說實在的,秦海棠的女裝扮相實在不差,如果不認識他的話,或許會讓他怔了過去。
面對他,秦海棠也懶得裝模作樣用細聲講話了,“你想怎么樣,葉大俠。”他真是倒霉,居然給葉之秋瞧見他扮成這副模樣,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多嘴的人,可是他總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你知道我想怎么樣。”
“好好好!”他有些無奈的說:“先讓我把事情辦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我懷疑!比~之秋睨著他,“事關我挽劍派的名譽,不容你當兒戲,如此敷衍!边@個秦海棠明明跟他同年,卻一副小孩子脾氣,老是沒個正經。
“我秦海棠答應了就會做到!彼行⿷嵖恼f:“天底下只有你的事是正事嗎?我也有要緊、事關名譽的事要做呀!”
他頓了一頓又道:“況且日子也還沒到,你急什么!”
“我只是要確定你不會臨陣脫逃。”
“我像是會臨陣脫逃的人嗎?真是搞不懂你,秦家的人那么多,你隨便找一個挑戰都行,干么一定要我!”他怎么這么倒霉呀?全秦家就數他的武功最差,怎么和人比武這件事會落在他頭上?
“我的對手是秦海棠!
十八年前,號稱天下第一劍的挽劍派劍主以半招之差,輸在秦四海的軟銀劍之下,從此含恨退隱江湖,并揚言十八年后會卷土重來,誓必奪回挽劍派天下獨行劍的封號。
葉之秋便是劍主的傳人,此次踏入江湖便是要奪回天下第一劍的美名,重振挽劍派雄風。
秦四海以他是后輩,恐怕有以大欺小之嫌而拒絕與他比武,并說會安排秦海棠與他來一場公平的比試,誰知道秦海棠卻在比武前出走。
于是秦四海便說這是天意,百般推托比試,可在葉之秋的堅持和不愿讓步之下,他才命人尋找,把比武之期挪后至來年中秋,并廣發英雄帖,邀請各路好漢到場觀看比試,順便作見證。
因此,他更得找到秦海棠不可,否則要是沒趕上中秋之會,秦四?赡苡钟欣碛赏仆,阻止他奪回天下第一劍的名頭了。
“你打贏我也沒用,我的武功很差勁,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一戰成名,當然得找高手呀!他的對手應該是他那個劍氣凌人的大哥,或是一劍撼五岳的二哥,還是有天下第一劍之稱的爹,否則就算贏了他這個沒名沒氣的小人物,也沒什么好光彩的。
“你并不簡單!鼻厮暮5娜齻兒子,老大和老二已經揚名江湖,卻都沒得到他的真傳。
再加上秦四海指名秦海棠來守住他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可見秦海棠并不若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不濟。
秦海棠苦笑著,“我要是很復雜,還會被你追得沒地方躲嗎?算你贏好不好,我一定輸的啦!”
“你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彼膽B度激怒了葉之秋,對秦海棠而言,這場比試比兒戲還不如嗎?
廢話,跟他又沒關系,他為什么要放在心上呀!秦海棠在心里嗤笑了聲,沒有出聲。
“我會讓你認真面對這件事的!比~之秋冷哼一聲,“我會盯著你的!
秦海棠正想說話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從街頭傳了過來。
“狀元郎返鄉游街啦……”
一列官兵護著一個滿臉喜氣,騎著駿馬的年輕人神氣的走在街上,接受眾人的掌聲和道賀。
秦海棠認出了那正是雙蝶深夜幽會的對象!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一急,他回身便想去找雙蝶。
葉之秋立刻跟了上去,只見秦海棠排開人群,嘴里不住呼喚一個人名。
“雙蝶!雙蝶……”
他看見她了!
雙蝶站在街邊,一項軟轎停在她旁邊,她似乎正在跟轎內的人說話,因此沒注意到街上的騷動。
“雙蝶!”秦海棠跑了過去,沒空去管跟在后面的葉之秋。
他想把她帶開,他不想讓她看見她的情郎如今已是狀元了,或許,她將要離開那個狹窄、陰暗的廚房……
他跑到她身邊,握住她略嫌冰冷的小手,“我們走吧!”
“雙蝶,這是誰呀?”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隨著話聲,一只雪白而修長的玉手輕輕的撩開窗簾,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容顏。
秦海棠打量著眼前貌美女子,奇怪她的眉眼之間似乎有些像雙蝶。
“她是海棠!彪p蝶的臉色蒼白,握著海棠的手隱隱發著顫。
鳳翩嬌媚的一笑,“原來你就是海棠呀!你壞了咱們陳大少爺的好事了,知道嗎?”
最近陳光榮老是跟她抱怨,家里新來的丫頭海棠跟雙蝶形影不離,害得他想下手都沒機會,只能看著雙蝶猛吞口水,然后來找她解饞。
“姐姐……”雙蝶輕輕的喊了一聲,有些難堪的說:“別說了。”
鳳翩抬了抬眉毛,嬌聲媚氣道:“你怕什么?哥哥會好好疼你的!”
就像他怎么憐惜她一樣。雙蝶也應該嘗嘗這滋味呵!
她縮回手放下窗簾,細聲細氣的喊,“起轎!
“原來你有姐姐。”秦海棠有些訝異,從來沒聽她說過有親人哪!
也難怪了,雙蝶絕口不提自己的事,她是一團安靜的迷霧,越靠近她,他就越困惑。
雙蝶愣愣的看著轎子離去,一滴滴的淚水輕輕的落了下來。
熱鬧的隊伍逐漸接近他們,行人們紛紛退到路旁去讓游街的行伍通過。
雙蝶這時也看到了雷杰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心里只想到鳳翩說對了。
他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成了狀元郎。
騎在馬上,得意的向眾人揮手的雷杰,忽然看到混在人群里的雙蝶,卻立刻掉轉眼光,忽略她的存在。
姐姐所言是對的,雙蝶慶幸自己不曾動情,所以不管雷杰怎么待她,她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或許她是認分的讓娘親安排自己的命運,但仍是作了小小的反抗。
她什么人都不愛。
秦海棠看見雷杰居然對雙蝶視而不見,心里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熊熊燃起,撿起地上一顆小石子激射而出,擊中了馬臀。
馬兒吃痛的猛然立起,將背上的新科狀元給摔了下來,跌了個狗吃屎。
葉之秋注意到了,看著秦海棠牽著那名蒼白少女一臉擔憂、氣憤的模樣,他笑了笑,知道該怎么讓他嚴肅的看待比武這件事了。
陳老爺小心的關上房門,謹慎的問著秦海棠,“你今天跟雙蝶出門,有遇到什么人嗎?”
他和雙蝶一進門他就被陳老爺找來,瞧他這般問法,分明是該有聽說了什么事才對。
“遇見了雙蝶的姐姐!彼蠈嵒卮稹
“鳳翩……”陳老爺喃喃的吐出這兩個字,眼里的痛苦是非常明顯而無法掩飾。
原來老爺知道雙蝶有個姐姐,還知道她的名字?
“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陳老爺低低吟著,老淚盈了滿眶。
他連忙背過身子,抹去了淚,半晌才故作平常的問:“她們說了什么?”
“我沒聽到。”
鳳翩翩蝶舞雙雙……拆開來剛好是兩姐妹的名字!
“沒關系,下次如果又遇上了,得避開她!彼淮,“我說鳳翩!
“為什么要避開雙蝶的姐姐?”奇怪了,哪家的主子會要下人不許跟親人接觸?
“你照做就對了!彼麌@了一口氣,“我知道夫人不許你幫她,不過你別管她,好好照應著雙蝶,你做得不錯!
這段日子以來,他總覺得陳老爺對待雙蝶,似乎不像大家所傳的那般齷齪,只是他不明,既然老爺他知道雙蝶的苦處,為何不阻止夫人刁難她?
“老爺很關心雙蝶!彼囂叫缘膯枺骸耙驗楦毒墕?”
陳老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她是個苦命的孩子,我看你跟她挺合得來的,前天還看見她跟你說笑,這孩子很久沒笑了!
他四兩撥千斤巧妙的回避了他的問題后,猛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下次你別站在雙蝶右邊跟她說話!
“為什么?”跟她說話還得分哪一邊嗎?
他低聲道:“別讓雙蝶知道了,她不喜歡別人提這件事。她的右耳聽不到。”
她的右耳聽不到?!
這句話有如青天霹靂,震得秦海棠一愣一愣的。難怪、難怪她總是對人不理不睬,沒有反應。
原來,她聽不到!這些日子他們朝夕相處,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還怪她一下冷漠一下熱心。
那日他罵她是聾子,真傷到她了,他好抱歉、好抱歉!
“她為什么會聽不到?”
陳老爺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說!安魂P你的事,你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要是鳳翩來找雙蝶,你記得跟我說一聲。”
秦海棠覺得雙蝶周遭那層始終籠罩著她的迷霧,正一點一點的散去……但真相并沒有因此而顯得更清楚。
陳府,似乎是個充滿秘密的古怪地方,而所有解答的指標,都指向同一個人——雙蝶。
再加上那夜出現的閻羅殿殺手……
他一向討厭猜謎。
雷杰背著雙手,有些焦躁的在書房里走來走去。
自己的秘密還能夠守多久呢?昨天游街時看見雙蝶,她的存在有如一盆冷水朝他當頭潑下,將他的滿腔喜悅化成了擔憂和驚慌。
他雷杰是個新科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又承蒙相國大人賞識將他收入門下,讓他喊一聲先生,成為他日后為官的靠山,所以他的夫人,怎么能是娼妓之女?又怎么能是個卑微的奴婢?
他感謝雙蝶為他所做的,可是對于娶她為妻履行婚約這件事,卻是辦不到。
他的身份已經不同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小乞兒了。
連熱情接待他、讓他暫住在府邸的林員外也說,他得好好的擇一門親事,現在他可是許多名門閨秀、大戶千金想高攀的乘龍快婿呢。
而雙蝶,是配不上他的。
他雖然早就作好了退婚打算,但還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尤其是雙蝶有個難以應付的娘,若是江采衣找上門來,這事可就有點難辦了。
雙蝶興匆匆的洗著剛采下的粽葉,完全看不出來她今天在街上哭過。
秦海棠發現在那個男人摔下馬后,雙蝶并沒有流露出關心和著急的表情,這就讓他高興一整天了。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么容易受到雙蝶的影響。
看著她秀麗的臉龐和長長的睫毛,他心里涌起一陣柔軟,在知道她右耳聽不到之后,她那時而冷漠的面具,似乎卸下了。
或許,她從沒戴過面具,那層面具,是旁人的誤解而替她戴上的。
“我猜你一定愛吃甜粽!彪p蝶雙手忙碌著,卻仍甜甜的跟他說話,“對不對?”
秦海棠坐在她的左邊,溫柔的說:“我都喜歡。”她親手包的粽子,他都會吃的。
以前,他從不在乎這些尋常玩意,不過就是顆粽子,又不是什么稀奇珍品,他哪會放在眼里呢?可是雙蝶這么殷殷的詢問他愛吃什么料,讓他覺得那些粽子突然變得好可貴。
原來,東西的價值有時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呀。
而這不就是他裝潦倒、裝窮的目的嗎?
他想看看什么叫作真心。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見的不是雙蝶的真心嗎?
如果他不聽別人的閑言閑語,不去揣測她隱藏的秘密,只是坦然的去感受她的善意,難道他還不能懂嗎?
秦海棠溫柔的看著她,她才是他所追尋的真心吧?!
從她站在街頭,遞給他一方素帕的時候,他就該感受到她的善意。
陳似婉的倩影在他心里慢慢淡了,留在雙蝶身邊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他該保護她,或許該帶她離開這里。
可是,他有什么資格呢?先別說那個她深夜幽會的對象,在她心中,他只不過是個叫海棠的丫頭吧!
“海棠、海棠!”青梅一路吆喝著進來,推開門就喊,“小姐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呢?”他來了月余,只偶爾幾次遠遠的見過陳似婉,她這般美人找他,令他不解!叭チ司椭览!鼻嗝反叽僦,“快一點!跟這懶鬼一個多月,你可別也學懶了!
“雙蝶如果是懶鬼的話,陳家就沒有勤快的人了!
青梅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這新來的丫頭居然敢跟她瞪眼大小聲,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說什么你聽到了。”秦海棠不耐地說。
“你這死丫頭!居然敢跟我大聲,非得要小姐教訓你不可!還不跟我來!”
“海棠!彪p蝶擔心的抓住他的手,低聲囑咐道:“你多擔待些吧,別沖撞了小姐!
“別擔心,她不能拿我怎么樣的!彼瓜胫肋@陳似婉是不是也像她的丫頭這么蠻不講理。
青梅聽他這么說,幸災樂禍地道:“你慘了你,小姐最講規矩,你這樣沒上沒下的亂說,等會可有你受的了。”
“青梅,海棠她又沒說什么,你行行好,別跟小姐說了吧。”
“要你來講什么情?你自己都麻煩大了,還管到別人身上去?”她冷哼道:“好好的一個丫頭,都給你帶壞了,你可別教她怎么勾引男人!”
雙蝶輕咬著下唇,有些為難的說:“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勾引男人那么有本事,連乞丐都不放過。”她嘲諷的說:“別以為我忘了那檔子事了,小姐叫你去替她跑腿買涼粉,結果你跑去勾搭少爺打的那個叫花子,咱們家少爺打的人,你敢去示好?!小姐最恨人家這么不知分寸了,你挨打活該!再說,要是給人家看見陳府的丫頭跟個乞丐廝混,你要小姐的臉往哪擺?”
她把這事加油添醋的跟小姐說了,氣得小姐親手賞了雙蝶幾巴掌,雙蝶勾引男人勾引到街上去,犯了小姐的超級大忌,賞她幾個耳光還是看在老爺的份上,算是輕罰而已。
秦海棠越聽越驚訝,難道解銀相贈、軟言相慰并不是陳小姐的本意,而是雙蝶……她因此受罰了?
想想也對,陳家是大戶人家—若陳似婉真有心解銀相贈,又怎么會只是區區幾個銅錢?
“你給我閉嘴!”他大聲的吼青梅,完全忘了要捏緊嗓子說話了。
雙蝶和青梅聞聲一愣,這海棠怎么突然說話像個男人啦?
秦海棠也發覺自己的失控,連忙輕輕喉嚨,故作無事的又裝出女聲問道:“雙蝶,上個月你奉小姐的意思,送錢給一名乞丐治傷,對不對?”
“那怎么可能,小姐一向看不起那些好手好腳的窩囊廢!”青梅聞言大聲嚷嚷,“你少亂說,明明就是她勾引乞丐,別賴到小姐頭上!
他不理青梅,只是柔聲對雙蝶道:“你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雙蝶輕輕搖搖頭。
“別管這事啦!海棠,小姐叫你去,別在這拖拖拉拉的。”青梅不耐煩的說。
“你快去吧,別讓小姐久等了!彪p蝶低低的說:“記得,別沖撞了小姐,她沒有壞意的!彼皇亲砸曁摺⑻载摿艘恍,她家小姐并不是壞人。
“回來再問你!逼鋵崳呀浐苊靼琢。
那個雪中送炭的人,是這個連自己都照應不來的雙蝶,陰錯陽差之下,他差點找錯了真心的方向。
秦海棠愉悅的走在花園的小徑上,他一點都沒有因為陳似婉的勢利而覺得失望。
他去的時候,陳夫人正在和陳似婉討論新科狀元的事,陳似婉似乎對那個狀元很有興趣,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要當上狀元夫人。
而她們找他來,是要詢問他關于陳老爺和雙蝶的事,從她們的對話中流露出來對雙蝶的怨恨和不滿,讓他有些驚訝。
雙蝶似乎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似的,既然這么厭惡雙蝶,為什么還讓她留下來?
他不明白,但心里已作了個決定——他要帶雙蝶走。
她如果不肯,他也會強迫她離開。
秦海棠腳步輕快的走進屋子里,驚訝的看著翻倒的桶子和一地的水漬,到處都是四散的粽葉、打翻的糯米、餡料。
就是沒有雙蝶……
“雙蝶!”他喊著她,有些著急的尋著她的身影,然后在屋后的繡架邊,看見了她的繡花鞋。
有人抓走了她!拾起鞋他緊握在手,心里那股驚懼越聚越多,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
冷靜!他得冷靜下來,想想是誰擄走了雙蝶,是誰敢光天化日之下闖進陳府抓走她?
他知道了。
一定是陳光榮那畜生,只有他才能在府里來去自如,只有他抓走了雙蝶還不會驚動府里的人。他憤怒的往陳光榮的院落奔去,他最好沒傷害雙蝶一根寒毛,否則他一定親手扭下他那顆狗頭!
他對天發誓!
陳光榮任的院落不知為何亂成一團,幾個家丁全鼻青臉腫的守在門口。
他們攔住秦海棠,“干什么……”
秦海棠二話不說,兩拳齊出,將兩只攔路的惡犬打得鼻血直流。
他怒氣沖沖的踹開了門,嚇得一群奴婢們尖聲亂叫。
“海棠瘋啦!快來人哪!”
秦海棠看見床上棉被里似乎有一團不停抖動的東西,他氣得眼睛都紅了,沖上前去一把掀開被子就吼,“你給我……”
話都還沒說完,陳光榮已經跪在床板上連連磕頭,“大俠饒命呀!我不敢啦……”他再也不敢逼雙蝶來看簪子啦!
秦海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扔到床下去,“雙蝶呢?”
陳光榮痛到叫得有如鬼哭神號,抬起一張腫脹、淤血的臉,一見是海棠,立刻板起面,“你這死丫頭,嚇死你家公子了!”
“雙蝶呢?”秦海棠一腳踩上他的手,“不說把你手給踩斷。”說著,他果真用力蹬磨了他腳一下,痛得陳光榮又叫起來了。
秦海棠身上的女裝底下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他扯下女裝扔在地上,惡狠狠的說:“人呢?”
“你……你是男的……”原來海棠居然是個男人!難怪長得那么粗壯!
要不是陳光榮被嚇得已六神無主,或許會發現眼前的人就是上個月被他教訓的叫花子。
“廢話!”秦海棠蹲下去,從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快速的朝他頰邊揮去。
陳光榮只覺得頰邊一涼,一大片雄壯威武的落腮胡,飄飄搖搖的落了下來。
“我的刀法很利落,下一刀倒霉的就不是你的胡子了。”
他看秦海棠的眼光不懷好意的往他褲襠瞄來瞄去的,不禁心頭嚇得乒乓亂跳。
“大俠,人不在我這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說,你敢說雙蝶不是你抓走的?”他手起力落,一刀便切去他半只耳朵。
“啊……”陳光榮揚聲慘叫,顫聲道:“是……是我抓她進房來……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她人呢?她要是有事,我就不只讓你痛,而是讓你死!”
“饒命呀!剛剛一個好漢把我打了一頓,將雙蝶結搶走啦!我說的是萇的呀……大俠,我真的交不出人來!彼吹醚蹨I鼻涕齊流,“不信你問外面的人,大家都挨了一頓好打!”
他怎么這么倒霉呀,不過想玩玩家里的丫頭,居然會遇上兩個兇神惡煞來折磨他。
看來陳光榮沒騙他,門口那群傷兵的確像被狠打了一頓,而眼下也真看不到雙蝶的身影。
秦海棠把他架起來,他連連喊道:“輕點!大俠……我手斷啦!”
他剛剛才被人打斷了手,現在又少了半只耳朵,他真是苦命哪!
秦海棠一瞧,有人下重手斷了他的經絡,就算接好斷骨這只手也算廢了!看樣子,帶走雙蝶的人是個高手。
“是誰帶走了她?”
“是個年輕人,穿著白衣服,背后好像還背了一把劍!哎呀,痛呀……”
是葉之秋。
秦海棠冷哼了一聲,手一翻,一掌擊上他的胸口,陳光榮倒飛出去,撞破門板,躺在院子里呻吟。
這個時候,陳府上下的人全都趕來了,陳夫人連忙扶起寶貝兒子,心疼的喊,“光榮呀!誰把你打成這樣!我的兒呀……”
陳老爺氣急敗壞的說:“雙蝶呢?”他抓住傷痕累累的兒子,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我叫你別碰她的,你這只畜生!”
下人們說兒子逮住雙蝶進房去,卻被一個陌生人打斷了手,接著海棠又發瘋,聽得他一頭露水,連忙趕來一探究竟。
“你這個老不死的,兒子傷成這樣,你不關心就算了,還惦著那只狐貍精!标惙蛉藲獾媚樁记嗔耍昧Φ耐崎_陳老爺,“你再碰他一下,我就跟你拼了!”
“你住口!這畜生又干出這種丑事來,都是你縱出來的,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為了那只狐貍精,你什么都不管啦?連兒子都要殺!标惙蛉水斣趦鹤由砬,“你先來打死我呀!”
“娘!”陳似婉也加入了戰局,“你冷靜些呀,大家都在看了!碧炷,這些碎嘴的下人一定急著到處去宣揚這些丑事了。
“你愛面子,就該叫你爹給你留些顏面,跟自己的兒子搶丫頭,還為了那賤貨要殺子、殺妻,像話嗎?”
“夠了!我受夠你了!”陳老爺鐵青著臉,“別以認我不知道你怎么對待那個孩子的!”
“天哪!這還有天理嗎?一個丫頭比跟你結婚二十多年的妻子還重要嗎?”
“爹,你也太過荒唐,自己不要臉,好歹也替女兒留些退路呀!你這么做,叫哪一戶有頭有臉的人家肯來提親?”
陳老爺哈哈笑道:“好哇!畜生兒子、瘋婦妻子,還有只為自己著想的女兒,這種人生我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呢?”
他轉過身,眼淚隨即淌了下來,只聽見他大聲的吟著,“鳳翩翩蝶舞雙雙,柔情千緒癡心送。鳳蝶枝上枉銷魂,柳花輕薄和淚紅。恨不此身與君同,一片清歌隨春縱……”凄涼和滄桑的聲音越離越遠,漸漸的無聲無息了。
“娘,爹怎么能說這種話!”陳似婉無限委屈的喊。
“我真是命苦呀……”陳夫人也呼天搶地的吼,“我活著干么!死了算啦……”
秦海棠不耐煩的看她們吵鬧成一團,忍不住大喝,“全部閉嘴!”他這聲大喝運上了內力,震得人耳膜發疼,差點站立不穩。
“你又是誰?”陳夫人揚住耳朵一問。
“他是海棠呀……就是他把我打成這樣!娘,快去報官把他抓起來啦……”陳光榮強忍著疼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指控著。
全部的人都愣住了,海棠……怎么海棠變成男人啦?
秦海棠提氣一縱,把院子里的人頭當作木樁,輕松的躍上高墻。
“有賊呀……”大家被他踩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的身影翻下了墻,有人才爆出一聲大喊。
“快去報官哪!”
拋下身后的一團混亂,秦海棠暗忖,表面平靜的陳家,原來藏了這么多的不堪和丑惡。
一個對任何事都不聞不問,惟獨關心一名丫頭的老爺,一個滿心妒意、猜忌的強勢夫人,一個粗魯野蠻的色鬼少爺,一個只顧自己面子想攀龍附鳳的小姐,以及一群仗勢欺人只會造謠生事的下人。
還有一個楚楚可憐、凡事逆來順受的丫頭。
這就是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