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蕊紀輕輕的喚著坐在床邊,失神的注視著前方的小姐。
自從昨晚老王妃來過之后,小姐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沒甚么精神,讓她好生擔心。
她十二歲以前隨著好賭嗜酒的親爹四處流浪賣藥,常常是有一頓沒一頓;后來父女倆流浪到京城,父親受不了繁華京城的誘惑,竟想賣女為妓:她當然不愿意,兩人就在街上拉拉扯扯起來;此時小姐的爹剛好經(jīng)過,一時起了憐憫之心,便將她買回去給女兒當丫頭──從她第一眼見到當時才八歲的小姐,她就決定一輩子都只為小姐而活!
這種心境,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改變。
“小姐……”她又喚了聲。
終于,邱蘭玲的眼淚好似開了閘的水般,直泄而下;她投入蕊紀的懷中,輕輕的啜泣。
“小姐,您這樣哭下去也沒有用呀!”她心疼地安慰著小姐。
“可是……連姑母都不站在我這邊了,我還能怎么辦呢?”
基于對侄女的愧疚,老王妃暫時放下了對兒子的逼婚,先忙起了侄女的終身大事。在征求過弟弟的同意后,她便出了全力要找一個配得上蘭玲的夫婿──昨晚,她就已經(jīng)挑出了三個人選要讓侄女挑選。
也就是因為這樣,邱蘭玲一夜沒有好眠。
“小姐,做決定的是王爺本人,就算老王妃現(xiàn)在不站在您這邊,您還是可以再試試看的呀!”
“但是……”
“小姐難道忘了您是如何對王爺一見鐘情的嗎?”為了加強小姐的信心,讓她能再展笑顏,蕊紀提起小姐曾一再對她說起的事。
邱蘭玲被蕊紀一提醒,又記起了深深烙印在她腦海深處的情景。
當時她才十一歲,隨著爹到晉王府做客。在大人忙著敘舊時,她和蕊紀一起到外面的的花園散步,然后她看到了一對年輕的男女在花園里親匿的相擁,兩人走走停停、打打鬧鬧的,那情景美得像一幅晝,牢牢地吸引了她的視線。
讓她記憶最深刻的不是親密的兩人,而是那年輕男子朝陽般的燦爛笑容。那笑臉仿佛像陽光一樣,照亮了她尚未對任何人開啟的小小心房,讓她沉醉在他的笑容之中……霎時,她有一股沖動,想要取代站在他身旁的女子!
她就這樣失神的望著他的笑容,最后還是蕊紀拉起了呆怔的她,避開了朝她們藏身之處而來的男女……回到廳中的她原本還滿心喜悅,因為她遇見了能讓她心動的人;但沒多久,她才萌芽的稚嫩初戀就夭折了!
那個擁有陽光般笑容的男子是她表哥,而那個女子正是表哥摯愛的妻子……是呀!她怎么會忘了初見表哥時所下的決心呢?站在表哥的身旁被他擁抱一直是她的夢想,她怎么能在還未完全絕望時就輕言放棄呢?
她再度鼓起了信心!
看到小姐不再哭泣,蕊紀明白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對王爺?shù)男,她一路看著小姐的情緒隨著王爺起落,為了保有小姐的笑臉。她愿意付出一切……包括出賣她的良知!
拿起絹帕擦拭臉上的斑斑淚痕,邱蘭玲對蕊紀露出了微笑。
“對不起,蕊紀;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我當時所下的決心了。”她感激的握緊了侍女的手,“你說的對,做決定的是表哥,就算姑母放棄了,但我還不能放棄!”
只要表哥末娶,她都還有機會。就算表哥娶了……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小姐,我想王爺會拒絕您,一定是因為你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根本沒有機會讓王爺知道小姐的好。所以我認為,您不妨多找一些機會接近王爺!彼岢鲎约旱目捶。
事實上,王爺和小姐見面的機會實在不多,而且每次身旁都還有一些閑雜人等,而小姐又秉持大家閨秀的美德,只能含蓄的用眼神傳達她的愛意,根本沒辦法讓王爺發(fā)覺小姐的好;相信只要在這方面多用點心,王爺就會改變主意。
“蕊紀,你是說……”她羞紅了臉,“要我主動找機會去接近表哥?”
“是的,小姐。您以往一直被動的等著王爺來發(fā)覺您的美好,但王爺是個大忙人,他怎么會有那么多的空暇?所以他才會主觀地認定對您只有兄妹之情。小姐等了這么久,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在原處打轉(zhuǎn),不如就由您主動一些,對王爺噓寒問暖。王爺一定會被您感動的!
“可是……我會不好意思!”她求助的拉著蕊紀的手,“而且要是表哥露出不高興的表情,我要怎么辦?”要她一個末出閣的閨女主動對異性示好,已經(jīng)是違反她所受的禮教;若是再出現(xiàn)被拒絕的難堪場面,她……
“小姐,不會的!”蕊紀安撫著,“王爺看在您是表妹的份上,就算初時心底會有不悅,也應該不會表現(xiàn)出來;您只要多找機會接近王爺,讓他習慣身旁出現(xiàn),一切就好辦了!
“真的嗎?”只要是有關(guān)表哥的事,她的心就紛亂沒有主張,只能求助于蕊紀。
“當然是真的呀;您只要記得為了配得上王爺,您花費了多少心力,您就會覺得藉機接近王爺、并主動關(guān)心他并不難!北绕鹦〗銥橥鯛斔龅钠渌,這根本不算甚么!
邱蘭玲認真的思索著蕊紀的話。
“蕊紀,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她下定了決心。
為了表哥,她愿意拋下女子的矜持,只求表哥的眼神能關(guān)注到她。
“那太好了!”蕊紀高興的扶起小姐來到妝臺前坐下,幫她打扮起來,“王爺現(xiàn)下正獨自在書房中,您不如現(xiàn)在就過去吧!”為了小姐的幸福,這些小事她早就打聽好了。
“嗯!”邱蘭玲在蕊紀的鼓勵下,決定不再傻傻的等待,改為主動關(guān)懷。
只是……事情會如兩人想像的這般美好嗎?
* * 。
席優(yōu)欣跟著侯熙頤往書房走,莞翠也跟在一旁;聽說是王爺有事要找小王爺,要她和莞翠也一起跟來。
會有甚么事呢?就她做侯熙頤的侍女這些日子看來,這對父子并不親近。
但最近王爺好像有意改變這種情形,有時候會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問一下近況,意圖拉近父子間的距離;可是侯熙頤這小子卻愛理不理的。幸好王爺并不在意,反而很高興兒子有這種反應──她不免懷疑侯熙頤的脾氣不是遺傳自王爺,而是來自去世的王妃。
侯熙頤自然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娘在他三歲時死了。不過他還記得娘常用手撫著他的頭哄他,所以自從他發(fā)覺小欣的手也能帶給他同樣的感覺后,他就求小欣每晚都要這么做,直到他睡著為止──在小欣面前脫下了小王爺?shù)拿婢吆螅仓皇且粋失落的寂寞小男孩而已。
初時,席優(yōu)欣也覺得不習慣,但時間一久,她也習以為常了,有時還會有一種錯覺,好像她真的滿懷愛心的在哄自己的兒子睡覺!
“怎么了?為甚么不繼續(xù)走?”她看著停下腳步的小人兒,不解的問。
侯熙頤努努嘴,示意她看向書房的方向;席優(yōu)欣和莞翠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書房前已經(jīng)站了兩個人,正在等待房里的人應門。
“是蘭玲表小姐和侍女蕊紀!陛复湫÷暤母嬖V席優(yōu)欣。
書房門馬上打開了,隔著這段距離,他們可以看到侯星甫的臉上有些詑異,想來連他也沒料到來人是她們主仆;但他還是禮貌的讓她們進到書房內(nèi),房門再度關(guān)上。
侯熙頤轉(zhuǎn)身就走。
“喂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席優(yōu)欣和莞翠不解的跟在侯熙頤的身后,來到了她們常來的水塘邊。
他僵著身子坐在岸邊,看起來好像在生氣。
“小鬼,你怎么了?”她和侯熙頤達成協(xié)定,在私底下,她可以像以前一樣喚他。
面對她的詢問,他驕傲的甩開了頭,不搭理。
席優(yōu)欣皺皺眉,努力的想侯熙頤究竟在氣甚么……忽然,她想到了!
“我說,你不會是在嫉妒吧?”她不懷好意的說。
“我……我才沒有!”侯熙頤因為被猜中心事而有點狼狽,但嘴巴上還是不認輸。
席優(yōu)欣干脆坐在他的身旁,莞翠則坐在她的身邊。
“還說沒有,你的表情都出賣你了!你臉上清楚的寫著:你在吃醋!”唉,她忽略了這對父子雖然不親,侯熙頤對父親又是愛理不理的,但其實他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很深的占有欲的,只是拉不下臉表示出來,只有自己氣悶在心里。
“胡……胡說!”雖然知道小欣是胡說的,但他還是忍不住抹了一下臉,想擦去根本不存在的字。
“你是不高興表姑找你爹,還是不高興你爹讓她們進書房去?”她進一步探問。
“……都有!”
小孩子就這么大的醋意,以后要當他老婆可要小心小心了!
“為甚么?”她希望能開導開導他,既然這是一定會發(fā)生的事,不如讓他早一點有心理準備;依他爹的條件,要他下半輩子都當個鰥夫,未免太糟蹋了!
不過理智雖然這么說,但她的心也微微被刺了一下……這代表甚么?
“我不喜歡表姑!”
“為甚么?”她剛才沒看清楚那位表小姐的長相,但照大家說來,應該長得不差,為甚么他對她這么反感?
“是啊,小王爺,表小姐不但漂亮,而且又溫柔,大家都好夸贊她呢!”莞翠也忍不仕聲援自己的偶像。
侯熙頤的反應則是狠瞪她一眼。
“你難道沒想過你爹早晚會再娶嗎?”席優(yōu)欣問。
“我……”被她這樣一問,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話才好。
他曾聽奶奶說過要爹再娶是為了爹和他好──雖然他不知道是怎樣的好法──也知道表姑是奶奶眼中的最佳人選,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克服心中的不平;他討厭有人刻意接近爹,尤其最近他比較喜歡爹的親近后,這種感覺更強烈!
“好好想清楚吧!”席優(yōu)欣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拉起他,“這個世界不是繞著你轉(zhuǎn)的!”他本性不壞,只是太少人教他正確的觀念,而周圍的人又一味的寵他、讓他,難怪他會不由自主的高傲起來,但這些都可以改的。
侯熙頤乖乖的被拉了起來,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 * 。
書房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北槐砻脨勰降难凵穸⒌糜行┎荒,但又不能發(fā)作的侯星甫沒好氣的答。
三個人陸續(xù)進了書房。
“爹,您找我?”侯熙頤沒搭理向他行禮的蕊紀,直看著他爹問。
“嗯。怎么拖這么久才來?”侯星甫在面對兒子時,聲音增添了些溫度;即使他對邱蘭玲的冒失前來感到不悅,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他分神注意了一下兒子身后的小欣,看到她眼中所露出的不自在……是為了蘭玲嗎?
“有事耽擱了。”侯熙頤也有自己的驕傲,不想提起自己剛才幼稚失控的行為。
侯星甫雖然覺得有異,也不想追問!跋虮砉脝柡!彼钢敢呀(jīng)占去他不少時間的邱蘭玲,她正端莊的坐在椅子上,滿臉微笑。
侯熙頤一板一眼的照著爹爹的吩咐,“表姑好!
“頤兒好乖!”深知射將先射馬道理,邱蘭玲和藹可親的對著他笑。
莞翠也拉著席優(yōu)欣,向表小姐行了個禮。
“呀,難道這位就是被火燒傷、又失去記憶的姑娘?”她也曾聽蕊紀提起這件事,但沒想到她竟然會被安排在小王爺?shù)纳磉叜斒膛?br />
“是的,沒想到表妹也知道這件事!彼箾]想到一向深居簡出的表妹消息如此的靈通。
“是呀,本來我還想如果她真的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到我身邊來幫蕊紀。”她柔柔地對侯星甫說。
席優(yōu)欣忽然有點了解為甚么侯熙頤會不喜歡她了。
若邱蘭玲真有意思將她留下來,不會在她住了一個月后,都沒有在她面前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卻又這么說──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為了甚么!
“爹,您找我有甚么事?”不耐煩于這些的侯熙頤發(fā)話了。
侯星甫沒說話,看了邱蘭玲一眼。
邱蘭玲聰明的起身,向表哥和侄子說:“蘭玲叨擾了表哥不少時間,也該走了!
希望表哥能出聲挽留……
“嗯!焙钚歉Φ貞艘宦暋
她只好失望的對其他人點點頭,和蕊紀一同依依不舍的離開。
“你先坐下!焙钚歉粗逯∧樀膬鹤,忽然有點了解兒子為甚么不高興;這性子真是太像湘兒了。明明心中介意得很,卻又要故意裝作不在意……他漾出了笑。
侯熙頤順從地坐下,莞翠和席優(yōu)欣則站在他身后。
“你想問甚么?”侯星甫開了口。兒子臉上寫著不滿,應該有話要說。
在他有心接近兒子,補償對兒子的疏忽后,他很高興的發(fā)現(xiàn)頤兒雖然長得像他,但脾氣卻像極了湘兒,一點心事都藏不住。
“?”爹怎么會知道?難道他臉上真的像小欣說的有刻字嗎?侯熙頤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說吧!”他們父子是該好好的溝通了,以彌補這四年來的鴻溝──這是他自頤兒落水后,一直想努力做到的。也許不能一下子做得很好,但慢慢的總會有進步。
“您要娶表姑嗎?”他也聽到這個傳言了。
“沒有!”侯星甫斷然否認。
“那為甚么大家都這么說?”他不是懷疑爹的話,可是“無風不起浪”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誤傳吧!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娶他的!眲x那間,他突然有一種好像對湘兒解釋的錯覺……他們真不愧是母子!
“哦!奔热蝗绱,他就沒甚么好煩心了。侯熙頤又恢復了平日對父親愛理不理的姿態(tài)。“爹還沒說找我有甚么事?”
“沒甚么,只是想和你閑聊而已……”侯星甫輕揚起嘴角,看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小人兒,還有在他身后一雙大眼不停眨呀眨的人……
* * 。
“王爺!”范青礬輕敲書房門。
“進來!
范青礬身形快捷的進了房內(nèi)。
“你觀察得怎么樣!
“王爺,這些天我一直跟在他們身后觀察那位小欣姑娘,完全看不出她對小王爺有惡意。她一直很盡責的和莞翠跟在小王爺?shù)纳砼,除了和楊伯夫婦、戴總管之外,很少和府內(nèi)其他人接觸。”
“還有呢?沒有其他不合常理的地方嗎?”他總是對她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種感覺朦朦朧朧的,令他無從著手,卻又清清楚楚的等待他去發(fā)掘!
“她并沒有奇怪的舉動。小王爺很纏她,常常和她有說有笑的,似乎很喜歡她!
小王爺本性不壞,但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王爺終日忙于公事,不太有時間管他,夫子也礙于他的身分,不敢有所無禮,再加上寵溺他的奶奶,也難怪小王爺個性有些刁蠻,聽不得別人說不好聽的話。
小欣居然敢和他辯理這就不簡單了,更難得的是,小王爺居然能聽進去!
“這么說來,他們處得很好了?”
“是的。小王爺很依賴小欣,每晚還要她陪著直到睡著了,才可以離開!
沒想到頤兒會這么依賴一個陌生人!
他真的需要一個母親嗎?可是看他又好像很討厭蘭玲,還曾不高興的問他是否有意娶蘭玲……難道他是只針對蘭玲?
如果是的話,他就更要謹言慎行了──他看得出來,表妹開始積極找機會接近他;诙Y貌,他不能拒絕,但也不會給她機會。
雖然他目前還沒有再娶的打算,但當他有心時,前提絕對是頤兒也能接受對方;而以頤兒對蘭玲的排斥看來,她是永遠不會有機會的!
“青礬,你看頤兒是不是需要一個母親來照顧他呢?”自從母親對他曉以大義后,他也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即使當時想謀害頤兒的兇手已經(jīng)死了,他仍不敢把湘兒說過的話拋諸腦后。
萬一那個夢其實是代表著某種訊息呢?
“王爺,這件事可能還是要問小王爺本人比較好。不過屬下很難從小王爺身上看到他需要一個母親。”范青礬老實的說。
“你的意思是……”
“小王爺會那么喜歡小欣,應該和他想要一個母親無關(guān),他可能只是湊巧能從小欣身上得到他所想要的而已;所以問題應該是在小欣本身,而不是母親這個身分!”
“是因為小欣嗎……”
他對她的迷惑又更深了。
* 。 。
在皎潔的月光下,她披散著長發(fā),雙腳似有自己的思想,帶著她熟釋地順著石板路來到一個植滿了花的院子;走著走著,她來到一扇門前,在沒有驚醒房內(nèi)人的情況下,輕輕打開了門,再輕巧地合上,踮著腳尖來到了床前。在一片漆黑之中,她靜靜的聆聽床上的人平緩的呼吸,心緒慢慢的沉凝,涌現(xiàn)在她心中的是暖暖的情意。俯偎在他身上,她輕輕低喚出他的名字……
* 。 。
席優(yōu)欣邊打著呵欠。邊注意正放著自己親手做的風箏的侯熙頤。
怎么回事?她一向不是多夢的人,通常是一上床就倒頭大睡,為何這些日子來她會一直作夢呢?
一個很詭異的……春夢!
夢中的那座院子她從來沒有去過,可是,她就是很清楚那里的一草一木!在那有如迷宮一樣的院子里,她卻能毫不猶豫的朝目標走去,仿佛那里對她來說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不過最令她好奇的是,她所夢見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是誰?還有為甚么她在叫他的名字時,只察覺到嘴巴在動,卻聽不到聲音?
不過,當時心中涌起的深刻感情仍末消散,猶在她心中盤繞著,揮也揮不去。
平心而論,她并不討厭這個夢,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這個奇詭的夢帶給她前所末有的愛戀感覺,就像她真的在夢中和某人熱戀一樣……這個夢并不是天天都做,卻是次次重復著相同的場景;偏偏當她醒過來時,都是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腳上也沒有曾外出的痕跡。
她又打了一個大呵欠。
今天教課的陳夫子因為家里出了點事請假,她就出了主意,要教侯熙頤玩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做風箏。
從小就沒玩過甚么小孩玩意的侯熙頤感到到很新奇,迫不及待的想試試自己親手做的風箏,所以他們?nèi)藖淼酵醺畠?nèi)比較空曠的地方,順著風向邊跑邊放開手中的風箏,讓風箏順利的緩緩上升……她玩了沒多久就有些累了,將手中的線交給在一旁興致勃勃的侯熙頤,教他如何收放線后,她就偷懶的跑到樹蔭下乘涼打呵欠,留下莞翠不放心的跟在小男孩身邊照料。
“呵……”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席優(yōu)欣揉揉想垂下來的眼皮,打起精神來小心的觀察四周;自從上次發(fā)生小王爺落水事件后,王府內(nèi)的戒備明顯的加強了不少,常?梢娝奶幯策壍氖匦l(wèi)。
不知道那個叫阿貴的男子后來怎么樣了?
她一直沒有聽到人提起,但應該不會好到哪里去,誰教他膽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忽然,她警覺到身后的大樹有人,她馬上旋身,露出防備的姿態(tài),大聲問:“誰?”
過了一會兒,從粗壯的樹干后走出了一個人──
“王爺!”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他。
侯星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轉(zhuǎn)回前方空地上正玩得高興的小人兒。
“那紙鳶是你教他做的?”很簡單的形式,沒有花俏的圖案和裝飾,但看起來很實用。
每次聽著青礬對她行為的報告,他對她的疑惑就愈深。而且他終于想起為甚么會對她的雙眼感到熟悉了──那雙清澄的眼很像湘兒!
以往,他最偏愛的就是湘兒那雙如嬰兒般清澈的眼睛,總令他想親吻它,更希望她能永遠擁有那種不變的神采;他已經(jīng)四年不曾在別人身上看過同樣的眼睛,沒想到……這大概就是他總追著頤兒的行蹤的緣故吧!
“是。今天小王爺有一些空閑時間,我就教他做個紙鳶來放松一下心情!辈蝗焕鲜亲x書、練武的,真是浪費美好的童年。
這些日子來,她常和莞翠跟在侯熙頤身后,聽著父子兩人的閑聊;有時她會敏銳的接收到他投來的詭異眼光,那眼光里沒有輕視、沒有窺探,只有深思和種種令她不解的感情……對于他的目光,她沒有一絲不自在,只存在著同樣難解的情緒。
其實據(jù)她的觀察,晉王爺?shù)睦淠⒉皇翘焐,因為有時她會看到他眼中自然流露出溫暖的神情,而且隨著父子兩人的距離拉近,那種神情出現(xiàn)的機會愈多──看來莞翠說晉王爺在妻子死后性情大變這件事是真的。
“爹,您也來玩嘛!”正玩得起勁的侯熙頤注意到多了一個人,開心的招呼著。
久未碰這種小孩子玩意的侯星甫有一時的遲疑,但看兒子熱切的呼喚他,他微扯一下嘴角,大步邁向前。
“你也一起來!”他輕輕地說。
“是!”她只好跟著了。
往后的幾天,侯星甫常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與他們一同捉迷藏、玩紙鳶……而這些景象都落入了蘭玲這對主仆的眼里。
* 。 。
“蕊紀,怎么辦?表哥好像在躲我……”邱蘭玲坐在床沿輕輕嘆著氣。
在主動過一次之后,她對于自己去接近心上人不再羞澀,反而充滿期待。
她期待每天和表哥在書房相處的時間,不需要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表哥、陪著他,她就心花怒放,覺得又更接近表哥一步了……可是幾次之后,表哥就不常到書房去了,她撲空了好幾次,問府內(nèi)的下人,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她不死心的四處搜尋,才在王府東側(cè)的空地上找到他──但他是和頤兒在一起!
后來她只要在書房找不到表哥,就會到東側(cè)的空地去找他,而表哥也都是和頤兒及那兩個侍女在一起,并且露出了罕見的微笑……她不敢去打擾,只好失落地和蕊紀回到房內(nèi);在同樣的情形發(fā)生了幾次之后,她不得不懷疑,表哥是不是故意躲她?
“小姐。您太多心了!
蕊紀嘴上雖然這么安慰著小姐,但心里也知道小姐說的是事實,否則不可能這么巧,就在小姐固定會去找王爺?shù)臅r候,王爺都不在書房內(nèi),而和別人在一起;這樣小姐即使上前加入,也沒有辦法接近王爺,只能尷尬地待在一邊,還得受小王爺?shù)陌籽邸?br />
“蕊紀,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很明白表哥的用意,他是想避開我!”她也許癡心,但并不愚蠢,不可能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小姐……”
“我當然知道表哥不可能這么快就接受我,可是現(xiàn)在他連機會也不給我了!我真的令表哥這么厭惡嗎?”邱蘭玲說著說著,眼淚已經(jīng)掉了下來。
“小姐,您怎么會令人厭惡呢?這只是碰巧罷了!”蕊紀拿起絹帕,心疼的為小姐拭去眼淚。
“可是……怎么可能這么剛好?”她也很想相信表哥真的不是有意的,可是發(fā)生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多到她不能再欺騙自己;而姑母最近更是頻頻催促她下決定……
“小姐,您想太多了!”
“但……”
“如果您真的不放心的話,我會好好想個法子的!
“蕊紀……”邱蘭玲感激的握著侍女的手。
“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會想出法子的……”她保證著。
* 。 。
即使是在睡夢中,侯星甫仍沒有失去他的警戒心;當一個柔軟的身體輕輕依偎在他身旁時,他馬上就察覺到了。
不需要身旁的人發(fā)出聲音,他就能由她身上的味道猜到是誰了;但他沒有像前幾次一樣,輕憐蜜愛的擁住身旁的人,而是牢牢鉗緊她的纖腰,將她拉到自己的身上!
“哇!”她掙扎著想掰開他的大手,卻因敵不過他的力氣而宣告失;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的怒氣,她也靜默了下來。
“是你讓頤兒發(fā)生意外的?”侯星甫咬牙切齒的問。明知道把夢中的事當真是件很傻的事,但他還是問了,他希望能聽到她親口否認。
她沒有說話。
“說呀!”
她為甚么不說?侯星甫心互鑰了一陣恐慌,難道真是她做的?
“如果是我的話,你要怎么樣?”她挑釁地問。
如果是她做的話,他會怎么做?
他不知道!
“說呀!星甫,如果真是我讓頤兒落水,你要怎么辦呢?”她低俯在他耳旁輕輕的吐氣,逼他說出答案。
侯星甫還是不開口,因為他也沒有答案!
“你是要處罰我……打我……”她誘惑的輕吻他愈形僵硬的臉頰,“還是……要我一輩子都不再出現(xiàn)?”
熾熱的唇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唇邊,舌尖描繪著他剛毅的唇形,挑逗著要他說出她想要的答案;但他仍不為所動,只是雙手警告性的握緊。
他的舉動卻讓身上的人更肆無忌憚!
為了挑戰(zhàn)他的無動于衷,更為了逼他說出她想聽的話,她更加努力的媚惑他,兩只小手在他胸前游移,滑進了他的領口,再加入了身體扭動的無言暗示,放肆的散播她的誘惑,一定要他不能自主的隨她而動!
她的唇輕拂過他的下巴時,他的身體條地震了一下;她的唇經(jīng)過他的脖子,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上又啃又吮,想讓他有所反應……但他除了心跳急了些、鼻息粗重了點之外,仍沒有任何行動;于是她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將自己香甜的唇緩緩印上了他的唇,丁香舌全力進攻著他的感官神經(jīng)……在這全然的黑暗之中,只能靠著互相貼緊的兩具軀體的交纏顫動,來牽動埋在身體最深處的激情!
侯星甫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一個大翻身,兩人的位置馬上互換了過來。
他重重的、狠狠的啃吮著身下的人嬌嫩甜蜜的雙唇,兩手齊動將她身上輕薄的衣棠粗暴的剝下;即使兩人之間的誤會仍有待化解,也無法阻止這激情氾濫的一刻……她仍舊沒有給他答案,但交融的心卻已不分彼此。
湘兒絕對不會這么做的;他不需要再懷疑,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她!
* 。 。
她順著石板路一路慢步而出,隨手摘了一朵開得艷紅的玫瑰,然后離開了院子,任由雙腳牽引著她。
“你……你……是誰?”突然,有人抖著聲問道。
她幾乎可以聽到牙齒因打顫而相撞的聲音;她緩緩的回頭,清楚的看到那個人的臉,也清楚的看到那個人臉上驚恐的表情;她知道她,她叫阿好嬸。
她給了她一個自認為善意的微笑。
這個笑容卻令阿好嬸臉上的表情更為扭曲,有如看見索命使者!
“哇!你……”砰的一聲,阿好嬸昏倒在路上。
她輕輕的移近,將手中鮮紅的花放在她身上,慢慢地回到她該回去的地方。
* 。 。
阿好嬸見鬼了!
隔天一大早,兩個長工起了個大早,看到阿好嬸昏死在地上,胸前還有一朵紅花;兩人在叫不醒人的情況之下,只好把人抬了回去,再去稟告戴總管。
火速趕到的戴總管撥開圍在床邊的好事人群,看到阿好嬸已經(jīng)醒過來了。
“阿好嬸,聽說你躺在路上睡覺,是怎么回事?”教導府內(nèi)的傭人行為有分寸是他這個總管的責任;他必須糾正傭人不當?shù)男袨椋?br />
“啊,啊……”阿好嬸只是瞪大了失神的雙眼,啊啊叫個不停。
“總管,沒用的;阿好嚇傻了,一醒過來就呆呆愣愣的,誰叫都不理!庇腥撕眯牡母嬖V不明所以的戴總管。
“傻了?”戴總管瞪大了眼,她到底是被甚么嚇到?又有誰能嚇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沒有錢的阿好嬸呢?
“李大夫來了!”有人大聲宣布道。
李大夫來到阿好嬸的面前,仔細看了看她呆滯的神情,點點頭,然后就伸手摑了阿好嬸一巴掌!
“李……李大夫,你怎么動手打人?”戴總管吃驚的扯住了李大夫的手。
李大夫沒有理會眾人震驚的眼神,只是專注地看著阿好嬸的神情由木然轉(zhuǎn)變?yōu)轶@愕。他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就拿起自己的藥箱,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哇──”清醒的阿好嬸摸著自己被打腫的右臉,分不清是受驚還是疼痛。
眾人還沒有從李大夫突如其來的舉動之中回復過來,就聽到一陣鬼哭神號的哭叫聲,鞭撻著大家的耳膜……
“夠了,阿好嬸,不要哭了!”戴總管大聲暴吼,終于鎮(zhèn)住了她的吵鬧聲。
他趕走了該上工的下人,只留下楊嬸來照顧阿好嬸。
“好了,阿好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早上為甚么睡在路上?”
“我……我睡在路上?”阿好嬸茫然的問。
“對!是阿青和阿宗發(fā)現(xiàn),將你抬回來的。”
“戴……戴總管,我……我真的睡在路上,而不是我的床上?”她又問了一次。
“當然是真的,阿青他們不可能說謊的!
“那……那昨晚不是夢了……”她失神的喃喃自語。
戴總管和一旁的楊嬸都聽不懂她在說甚么,“阿好嬸,你到底怎么了?”
只見阿好嬸臉色慘白的捉住楊嬸的手,“我……我昨晚見鬼了!”
“胡扯!”戴總管怨聲斥責,“我們晉王府哪來的鬼?”太不像話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阿好嬸慌亂地看著戴總管,“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阿好嬸,你先定下心來,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楊嬸安撫著。她在王府待這么久了,可從沒有見過那種“東西”!
見有人信了她的話,阿好嬸便一古腦的將昨天的情形說了出來。
“昨天我睡到半夜,忽然鬧肚子疼,只好起身去上茅廁;回來時,我忽然瞧見有人從松露院那方向走了過來,我起初以為是跟我一樣半夜起來上茅廁的人,沒想到走近一看……她……”阿好嬸大口大口的喘氣,雙眼瞪得大大的,心跳幾乎要停了;她只要一想起那個微笑……
“阿好嬏,你慢慢說!來,先喝口水。”楊嬸拿過了桌上的水杯給阿好嬸。
一口氣喝光了杯里的水,阿好嬸才繼續(xù)說下去:“她一轉(zhuǎn)過來就給我一個微笑,而那張臉……分明是已去世的王妃啊!”她緊拉住楊嬸的手,希望能從她那里得到一些力量。
“這……阿好嬸,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楊嬸還是不太相信有這種事。
王妃雖然已經(jīng)去世了,但她待下人一向很好,不可能出來嚇人的。
“不,我沒有,我沒有!”阿好嬸努力地想讓別人相信她說的話,“對了,我昨天看到她手上拿著一朵紅花……”
紅花?
兩人看了看四周,真的在木桌上看到了一朵紅色的花,絲絨般的花瓣上還沾著露珠,看來是剛摘下不久……楊嬸仔細一看,也嚇了一大跳。
“總管,這……”這花是只有松露院內(nèi)才有種植的,而且這是王妃生前最喜愛的花!
戴總管也沉下了臉,他也約莫知道這花的來處;但全王府的人都知道,松露院不是閑人可以進去的,何況還膽敢采了那里的花……戴總管沉聲道:“阿好嬸,不管你昨天是作夢還是怎么著,記住,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出去!要是讓王爺知道你說王妃的這種閑話,以王爺?shù)钠狻蠊銘摵芮宄 敝灰玛P(guān)王妃,王爺是從不留情面的!
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要是傳出去了,整個王府定會鬧得雞犬不寧;他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傳到王爺?shù)亩小?br />
“是,我知道的!”阿好嬸也是個明白人,這事張揚出去對她也沒有好處。
“知道就好!那你今天就先休息,等身子好些再去工作吧!贝骺偣芊愿劳戤吘碗x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