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傍晚到現在,孟樵已經在工作室里連續不斷的聽了上百首的歌曲,他疲憊的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過頭問阿薰,“唐奇的Demo帶送過來了沒有?”
“聽說會先送到企宣部那邊!卑⑥挂才ち伺ぐl酸的脖子。
“拿到企宣部去做什么?歌又不是他們在選。”他在鍵盤前心浮氣躁的燃了一支煙。
阿薰懶洋洋的打電話給企宣部!鞍萃,誰幫我把唐奇的Demo帶送過來好不好,孟老師快發標了!”
兩分鐘后,臣曼拿著Demo帶和孟樵那日在PUB給她的手帕過來敲了門。
“請進!彼犚娒祥月詭Р荒蜔┑穆曇。
扭開工作室的門把,阿薰正在替孟樵揉捏肩膀,他瞇著眼睛,臣曼遲疑了一下,悄悄的把那條深藍色的手帕塞進口袋里。
“唐奇的Demo帶在這里,里面有三首歌,安姐請孟老師聽完以后到會議室一起開會。”臣曼說。孟樵睜開了眼睛,蹙著眉頭問:“開什么會?”
“不清楚!彼柭柤。
阿薰向孟樵撒嬌說:“我可不可以不要去開會?”
“為什么?”他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聲音。
“留點時間讓人家去約會行不行?”她啄起嘴巴,“人家幫你馬殺雞了大半天,你總不忍心看到我因為工作而被男朋友拋棄吧!”
“好吧!今天就放你一馬!彼鋈晦D頭問臣曼,“怎么叫你?”
“于臣曼!
他睨了阿薰一眼,“你先走吧!我讓她留下來幫我。”
阿薰眉開眼笑的對臣曼說:“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聞言一臉莫名,“我幫得上忙嗎?”
“只要會普通指壓就行了,還用不到油壓那么高段啦!”
阿薰戲謔的笑笑,孟樵抗議的“唉”了一聲,她吐了一下舌頭,趕緊拿著背包落跑。
孟樵把唐奇的Demo帶放進音響里,順口問:“宋苓已經三年沒發片了,聽說她這次的專輯由你寫文案。”
“嗯!
“有什么想法沒有?”他轉過頭來凝視她。
“我設定了五個不同的主題,到時候開會再討論!边@可是她開了幾天夜車的成果。
他點點頭,咧著嘴笑,“不知道你的熱情會持續多久?”
孟樵按下Play鍵,工作室里忽然充斥著卡通歌曲,臣曼愣了一下,還搞不清楚什么狀況。
他迅速切掉音樂,面無表情的問:“這是唐奇替宋苓寫的曲子嗎?”
“大概是我拿錯了。”她慌亂的說:“對不起,我再回去找找。”
孟樵看著她慌亂離去的背影,低聲嘟嚷:“原來也是個少根筋的家伙!”
他搖搖頭,繼續在工作臺前審視一疊曲譜,這時蔣安安敲了兩下門走進來,低聲說:“今天是雪莉生日,你對人家有什么表示?”
“我需要有什么表示嗎?”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揚起眉梢,“起碼你該給人家送個蛋糕,送束玫瑰或生日卡吧!”
“一票人等著巴結她,她哪會缺這些!彼荒槻灰詾槿。
“你幫公司做做公關不行嗎?現在唱片市場不景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雪莉的關系要是好一點,歌手要上她的電視節目打歌也容易些。”她好奇的追問:“你們現在發展得怎么樣了?”
“這是朋友嘍!”他聳聳肩說:“我不想把心思花在音樂以外的地方!
“談戀愛也可以刺激你寫出好情歌!”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那個臭脾氣改改吧!我用你的名義送了生日卡和玫瑰花去給雪莉,待會兒她若打電話來,可別穿幫了!
孟樵苦笑了一下,“我看公司的企宣部可以廢了。”
臣曼回到工作室時,清清楚楚的聽見這句話,有點委屈的說:“給錯帶子的不是我,是唐奇那邊送錯的,我再聯絡他找人來把帶子換回去!
“喏,拿回去換吧!”孟樵順手將Demo帶給她,然后又跟蔣安安繼續未完的話題。
臣曼帶上門回企宣部辦公室。
自從進了OTTO后她才發現,這個工作并沒有她當初想像的光鮮亮麗。
公司雖然有不少大牌歌手,但平日卻是不見蹤影,每天在辦公室里晃蕩的,都是些等待發片的新人,而她的工作明明是個文字企畫,但打雜跑腿的事好像也都跟她脫不了關系。
一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立刻打電話通知唐奇的助理來拿送錯的Demo帶,接著開始處理公司幾個歌手舉辦簽唱會的場地預定,給各大媒體發新聞稿……正當忙得焦頭爛額之際,總機小妹撥了內線電話進來。
“臣曼,有個先生找你。”
“請他進來我辦公室!彼詾樘破媾蓙淼目爝f到了。
掛下電話沒多久,林偉民微笑地站在她混亂的辦公桌前。
“是你!”她覺得有點煩,已經連續兩個多星期,他天天打電話跟她窮哈拉。
“沒打擾到你吧?”他手上還捧著一束紅玫瑰。
臣曼睨了一眼,只覺得他越來越驢了。“送我的?”
“我記得你說過,只要是女人,沒有不愛花的。”他體貼的替她將花束擺于一旁。
正巧孟樵經過,她扯開嗓子指了指林偉民說:“孟老師,你的FanS,還送了花來給你呢!”
孟樵向他們揮揮手就走,也算是向他的Fans打過招呼了。
“看來你的偶像比較喜歡女FanS!背悸爸S道。
林偉民沉下一張俊臉,認真的說:“臣曼,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可給我一個機會補償好嗎?”
她抬起頭來盯著他兩秒鐘,然后開口說:“你覺不覺得……你來得不是時候,我現在正忙耶!”
他拉起她的手腕,指指手表,“十二點了,你們老板該不會連吃午飯的時間都不給吧?!”
若不是他們的辦公室太小,就是林偉民的嗓門太大,因為安姐竟從會議室里探出頭來說:“臣曼,你先跟你朋友去吃飯吧!其他事情回來再處理就行了!
林偉民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臣曼瞪了他一眼,心想,笑屁。〈龝䞍嚎次以趺闯钥迥!
餐廳里,臣曼毫不客氣的點了最昂貴的海陸大餐及一瓶高價位的紅酒。
林偉民為了重拾舊愛,只好忍痛當凱子,但仍忍不住地開口說:“你的胃口比以前好很多!
“現在的工作量大嘛!”突然看見孟樵和一個身材高挑的美麗女郎走進餐廳,“你的偶像來了,要不要我幫你們引薦一下?”
“我已經承認我當時的想法很幼稚了,你可不可以別再拿那件事糗我?”林偉民難堪的喝了一口水。
可臣曼根本無心聽他說些什么,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孟樵吸引過去,雖然,從剛才到現在,他根本沒瞧見她……
“臣曼——”
“?”她的回應慢了半拍。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林偉民誠懇的望著她。
她無奈地望著他,她從來不知道他是這種毫無個性的黏皮糖,對于這樣的男人,恐怕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吧!
她從外套口袋掏出原打算還給孟樵的手帕給他,“你的嘴角沾到沙拉醬了。”
“喔,”他接了過去,發現這是條男用手帕,詫異的張大嘴,“這……”
“是我男朋友的!
林偉民仿佛受到極大的刺激,將手帕丟在桌上情緒失控的說:“你太毒了吧?居然這樣耍我!”餐廳里的人全都把視線投注到他們倆身上,當然,也包括孟樵。
臣曼尷尬的說:“我覺得你的EQ好像低了一點。”
“你究竟想怎么樣?”
林偉民竟對她橫眉豎目起來,他以為他是誰!他們已經分手兩年了耶!真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
二話不說,她掏出皮夾把海陸大餐的錢放在桌上,取回手帕,大聲的吼回去,“孟樵就坐在后面,你要圓你的歌星夢盡管去找他,別再利用我了,死豬頭!”
林偉民額上青筋爆跳,憤怒的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地盯著她,簡直就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孟樵在這時候過來,一把將臣曼摟進自己的懷里,笑著說:“你這丫頭,怎么跟我的Fans吃個飯吃到翻臉呢?”
林偉民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的看著她,“原來你的男朋友是他!”
孟樵側過頭,用一種既寵溺又帶些微責備的語氣問著臣曼,“你沒告訴人家,你已經名花有主了嗎?”
臣曼望見跟孟樵一起進餐廳的女孩,不但臉綠了,頭上還冒煙呢!她苦笑地搖搖頭。
“不好意思,這頓飯我請吧,”孟樵露出個迷人的笑容。
林偉民一張臉氣成了青紫色,一言不發的走出了餐廳。
臣曼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孟樵放開她,不以為意的說:“上次在不夜城連累你被潑啤酒,這次幫你,咱們算是址平了!
她不想多說什么,輕輕點了下頭,“不管怎么說,謝謝你。”
她將他的手帕遞到他面前。
孟樵笑著收下了自己的手帕。
臣曼從餐廳回到公司時,同事們像是見到救兵回來一樣,“唐奇的助理說她早上送錯了Demo帶!
“我知道啊,”她看見有個小女生一臉焦慮的站在旁邊,“快遞已經送回去了!
小女生慌忙的說:“可是你送回來的Demo帶不是唐先生的,唐先生現在很急,客戶還在他的工作室等呢!拜托你幫我找一下,我真的很急!
看來是孟樵不小心拿錯了,那塊Demo帶應該在工作室里。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先在這里喝杯咖啡、看看雜志,我很快就幫你拿回來!
錄音室的氣氛十分凝重,孟樵的薄唇緊抿成一線,雙手環抱胸前,沉思似地直望著正在透明玻璃后面錄音的宋苓。
蔣安安鎖著眉頭,“照這個進度,我看錄到明天也錄不完一首歌!
孟樵在控制臺前對宋苓說:“降一個Key,你再試一遍看看,副歌的地方不要用那么多氣音!
旋律重新揚起,這回宋苓唱了兩句就停住了,她摘下耳機,從錄音間里走出來,劈哩啪啦的說:“不行、不行,我對這首歌沒感覺,孟樵你能不能給我一首……像你以前寫給何寧那種味道的歌?”
他的心像忽然給人重重撞擊了一下,陰沉著臉,一語不發。
宋苓繼續說:“我覺得你那時候的曲子,感情好深好濃,現在的味道完全不一樣了……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好像少了點什么……”
“哪有!我們總要迎合現在唱片市場的流行趨勢嘛!卑⑥共环䴕獾奶婷祥曰刈臁
蔣安安打著圍場,“這首曲子孟樵也花了不少心血,開會選歌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挺不錯的,也許你把歌詞多看幾次,就會比較有感覺!
宋苓看了孟樵一眼,他仍無言的抽著煙,絲毫不想為自己的歌曲作任何詮釋。
她無奈的回到錄音間,錄音工作再度開始。
錄音室的門忽然被人冒冒失失的推開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一下。”臣曼第一次來錄音室,沒想到里面除了孟樵跟錄唱的歌手外還有這么多的人!拔矣惺抡颐侠蠋煛!
宋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情緒被打斷了,眾人以一種功虧一簣的眼神掃向臣曼。
孟樵的耐性已到了臨界點,他重重的把煙捻熄在煙灰缸里,粗聲的問:“你又有什么事?”
“我來跟你拿唐奇送錯的Demo帶!背悸鼌葏鹊恼f:“他的助理急著要!
“你怎么做事的?”他煩悶的說:“我沒事會把唐奇的Demo帶帶在身邊嗎?”
“你總得告訴我擺在哪兒,我好回去找。 背悸鼧O了。
他別過頭去,很不耐煩,“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說不知道,帶子就算送錯,也是錯送到你手上來的!彼不鹆耍@個男人簡更不可理喻,她可不管他是不是當下最紅牌的制作人。
蔣安安見他們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忙道:“忙中有錯也是難免的,待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唐奇,臣曼你先回公司好了!
臣曼瞪了孟樵一眼,氣鼓鼓的往外走!班,那我回去了!
孟樵不輕不重的說:“Demo帶應該在我的工作室里,你別把我的東西弄亂了。”
臣曼回到公司,唐奇的小助理還等在那里,正握著電話惟惟諾諾的道著歉,顯然已經被罵到臭頭了。
這個下午,她都窩在孟樵的工作室里尋找那塊卡通Demo帶,這可真是個浩大的工程,光是工作臺上沒有貼上標簽的Demo帶就有幾十塊,而她們要找的那塊Demo帶也沒任何標示。
那名小助理抱著必死的決心,等著回去挨劈。
“唐先生叫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都怪我糊里糊涂,害你忙了大半天。”
“我繼續幫你找,找到了就讓快遞給你送回去!
小助理走后,臣曼一個人繼續過濾那些帶子。
孟樵從錄音室回來時,發現臣曼竟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
他輕輕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臣曼大夢初醒,困頓的從桌上抬起頭來。
“別把口水流在我的桌上,想睡覺回家去!泵祥钥峥岬恼f。
她揉揉眼睛,困惑地扁扁嘴,“真奇怪,唐奇的Demo帶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遍尋不著,心想等他回來再問好了,沒想到自己卻丟臉地打起瞌睡來。
孟樵不在意的說:“找不到就算了,說不定讓我錄別的歌去了。放心,唐奇自己一定還有備份,不用替他窮緊張!
“是嗎?”她不悅地啄起嘴來,“那他干么催魂似的催個不停?”
“試探一下你的敬業精神嘍!”他微微一笑。
臣曼垂頭喪氣的從孟樵的工作室走出來,這些爛人,竟這樣踐踏她的工作熱忱,在他們眼里,她今天真是蠢夠了吧!
“葉歆,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臣曼一回到家立刻打電話想找人訴苦。
“不行耶,我跟紀軒約好去看電影了!比~歆理所當然地重色輕友。
“你們可以看午夜場啊!”
“紀軒晚一點還有病人約診,你知不知道,和心理醫生談戀愛,約會的時間是多么寶貴呀,今晚你就自求多福吧!”
“見色忘友!
“誰讓你把林偉民氣跑!比~歆不愧是八卦新聞的記者,消息比誰都靈通。
臣曼虛應了幾句,掛下電話,一種空虛的感覺排山倒海般的淹了過來,現在誰能聽她說話呢?
開了電腦,寫信給wr. woon吧!她像傾倒垃圾似的把今天的不愉快一古腦的寫下來,然而在送信時她卻遲疑了,何必讓Mr. Moon淹沒在她那些雞毛蒜皮的無聊事里呢?
刪除了整段文字,重新寫了一封。
Mr. MOOn:
你知道一個叫“久石讓”的日本作曲家嗎?他做了很多宮崎驗卡通片的配樂,我認為那些曲子比現在臺灣時下矯情的情歌感人多了,你認為呢?
孟樵回到家,腦海中仍不斷想起今天在錄音室宋苓說過的話。
別說宋苓對他的曲子沒感覺,其實他自己亦然,那全是憑藉著他對市場的熟悉及作曲的技巧所交出來的作業。
這些年來,他在唱片市場上建立了傲人的銷售量,光憑這點,已讓所有邀歌者盲目了,然而宋苓這位即將過氣的實力派歌手,卻一語戳中他的要害。
她說的一點沒錯,在何寧離開后,他的歌就少了一份真摯的感動,他可以欺騙市場,卻無法欺騙自己的靈魂……
電腦上MSG的小燈刺激著孟樵的視覺神經,他回過神來、按下滑鼠,呆呆的望著May的E-mail。
“久石讓……”
他下意識的從CD架上取下久石讓為宮崎駿卡通所做的配樂,這片CD他至少五年沒聽了。
何寧最喜歡宮崎駿的“風之谷”,他倆許多個相擁而眠的夜晚,便是聽著它沉入夢谷。
而何寧走時,這片CD沒帶走。
孟樵將CD放進音響里,那潔凈流暢的樂曲,似平滋潤了他逐漸枯萎的心靈……
閉上眼睛,他腦海中不自覺的冒出臣曼累極而熟眠的身影,在這種環境里,她的單純和執著還能持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