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文開著車,直奔藝舲。
進(jìn)入藝舲,小林正為著畫展而忙碌著。
小林對慕文的畫有一種特別的偏愛,對這次畫展,他的信心與興致,似乎比誰都還要高,他跑進(jìn)跑出的招待記者,張羅一切,就好像是他自己的畫展似的。
忙著布置的小林一看到慕文,立即開心地迎了上來。
“哈!你總算來了!有幾個細(xì)節(jié)問題,正等著你來解決!
“籌備畫展,你是駕輕就熟,我完全信任你的處理方式!
“不!”小林認(rèn)真的說:“有幾張畫該掛在哪里,得要你這位主人提供點意見。最里面這一部分已經(jīng)布置好,你先看看有哪里需要修改、看看有哪張畫掛高或掛低了!
兩人并肩朝大廳走去,小林一一打亮探照燈,長廊立即浮現(xiàn)一片清幽,柔和的氣氛。
慕文望著掛在墻上的一幅幅自己的畫,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探照燈下看自己的作品,讓我對畫展毫無信心!蹦轿奶拱椎恼f出內(nèi)心的感覺。
“不,你錯了!毙×謸u搖頭,“這兩天我整理你的畫,發(fā)覺經(jīng)過這幾年的探索,你的畫更添了一股新鮮感、無論形式、色彩、線條都富于變化,更難得的是,你在畫中融入了詩與音樂,這種精神畫的作品,在國內(nèi)還是少見的!抓住自己的風(fēng)格,你會成為杰出的油畫家!
“哈哈哈……”何慕文笑了起來,笑得開心、笑得灑脫,“我發(fā)覺你實在很有鼓舞人的口才,小林,你是真正了解我的畫的人,我非常想要跟你做一番長談,但今天有點事不能久留,我是來拿我出國前,寄放在這兒的那幅畫的,在儲藏室嗎?”慕文說著,就朝儲藏室走去,“我自己去找,你忙你的!
“等一下!”小林叫住他。
“怎么?”
“那張畫……”小林緩緩地說著:“那張畫已經(jīng)不在藝舲了!
“什么?!”慕文驚訝的喊叫了一聲,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咖啡廳里的客人都側(cè)過頭來看著他們。
“先別叫!”小林急急的將他拉往會客室方向,“你聽我把話說清楚,好嗎?”
小林一關(guān)上會客室的門,慕文立刻激動的握住他的雙臂,大叫了起來:“你將那張畫賣了。俊
“慕文,你冷靜點!你那張畫雖然不在我這兒,但那并不表示我將它賣了呀!”
慕文蹙緊眉峰,懷疑地看著小林。
“是這樣的……”小林盯著慕文,神情若有所思,“那張畫現(xiàn)在正在一個右腳殘廢的女孩手里!
“你將畫送給了她?”慕文提高了音量。
“是的,因為,換成是你,我想你也會這樣做!
“為什么?我不懂!”慕文按捺不住滿心的不滿,急急喊道:“你總不至于因為同情她,就將我的話置之于腦后吧?”
小林仔細(xì)地審視慕文,他知道該是坦白的時候了。
“你總得說出個理由呀!”
“別急!別急!”小林瞄了慕文一眼,拿起口袋里的記事簿,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后撕下那張紙交給慕文,神秘地笑著,“現(xiàn)在你可以去將畫取回了,這是那個女孩的地址、電話,我保贊那張畫此刻完好如初!
慕文接過那張紙條,不解地望了小林一眼,當(dāng)眼睛觸及他記得滾瓜爛熟的電話及門牌號碼時,他大大一震,霎時臉色發(fā)白、手腳冰冷。
“小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需要我再解釋?”
慕文目瞪口呆的看著小林,久久無法言語。
“她在美國出了嚴(yán)重的車禍,那場車禍奪去她的右腿,也奪去她對自己的信心……實際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慕文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了一下,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從他的心頭一直延伸到指尖。
他眼前閃過剛才在速食店里,心瑤那靈秀如昔的身影,難以想像在桌子底下,竟然隱藏著她強(qiáng)烈的創(chuàng)傷與憂愁!
他咬了咬牙,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小林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慕文,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孩。”小林語重心長地說:“如果放掉了她,將是你終生的遺憾。”
慕文伸手握緊小林的肩膀,眼光里充滿感激。
“真幸運交了你這個朋友,那張畫你送得太對了,謝謝你!”他的語氣十分激動。
小林看了慕文一眼,點點頭,真摯的說:“我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但是你千萬要小心處理這件事,她現(xiàn)在在感情上很脆弱,隨便一個不小心,都很有可能會刺傷她。”
“不管怎樣,我現(xiàn)在要去見她!蹦轿膱远ǖ卣f:“我不會再跟幸福擦身而過!”
“去吧!祝你幸運!”小林鼓舞地拍拍慕文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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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瑤走出速食餐店后,并沒有回家。
她沿著紅色磚道,穿過無數(shù)個街道,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以為,她再也配不上像慕文那樣的男人,她早就該覺悟、該離開他了,但是那銅墻鐵壁般的堤防,卻被今天那意料之外的重逢給沖垮了。
或許,該是她離開臺北的時候了,找一個偏僻的小鎮(zhèn),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再度進(jìn)裂的傷口。
但是……可能嗎?
時間緩慢地過去,夜慢慢深了,回過神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火車站。
深夜里的火車站安靜極了,她神志迷糊地坐在候車室里,望著一班班離站的列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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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韓家天翻地覆!
心瑤的失蹤,讓全家人驚慌失措,心婉不停地?fù)苤娫,韓母則不安的坐在沙發(fā)中等待,滿臉的焦躁。
“心婉,放下電話吧!”莊偉群說:“你這樣盲目的亂打,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心婉放下電話。
“可是……”她不安地蹙緊眉頭,“都已經(jīng)這么晚了,心瑤還沒有回來,人家真的很著急!”
“夜都深了,一個女孩子能到哪里去?”韓母臉色焦急地說。
“心瑤都這么大的人了,應(yīng)該會照顧自己才對!表n父接口說:“可是,她應(yīng)該打個電話才對呀!”
“依我看,除了報警外,別無他法可想了!鼻f偉群提議著說。
“不行!”韓母立即喝止,“心瑤為人師表,這事一旦張揚出去,以后如何面對學(xué)生?”
“暫時先不要報警,等慕文回來,再作決定!表n父說。
“這個慕文是怎么回事?”心婉不耐地說:“說要出去找心瑤,都過了這么久了,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同一時間,慕文正開著車子,發(fā)瘋般的穿梭在臺北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心中不斷地喊著心瑤的名字。
他幾乎查遍了臺北市每一家飯店、旅館,甚至跑遞一家又一家的醫(yī)院,不停的亂找,直到凌晨時分,才垂頭喪氣的回到韓家。
當(dāng)他觸及莊偉群那心急如焚的眼神,他知道心瑤還沒有回來!想到這里,他的血液都冷了!
“還是沒有消息?”慕文眼神黯淡、臉色憔悴,看來疲憊而乏力。
莊偉群搖了搖頭,與他一道進(jìn)入客廳。
從慕文嚴(yán)肅的表情,大家已經(jīng)知道事情不妙,面面相覷、表情凝重。
“別擔(dān)心!”偉群把手放在慕文的肩上,安慰他說:“我相信心瑤不會有事的,她只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慕文筋疲力竭地趺坐在沙發(fā)里,將臉埋進(jìn)手掌里,聲音壓抑地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當(dāng)初你們實在不應(yīng)該瞞我的!”他激動的喊著:“她那樣嬌弱,卻要承擔(dān)這么多的痛苦,她需要我呀!”
何慕文的眼眶泛著淚水,萬分懊惱自己是最后一個知道詳情的人。
韓母覺得一股熱浪涌進(jìn)眼睛,她被慕文那份強(qiáng)烈的痛楚所感動了。
失去像慕文這樣的男孩子,對心瑤來說,才是真正的不幸!
“慕文……”韓母閃著滿眼的淚水,望著慕文說:“你連晚飯也沒有吃就去找心瑤,現(xiàn)在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弄點東西出來!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準(zhǔn)備到廚房為他下碗面,卻被何慕文給立即阻止了——
“我吃不下,真的!彼f,頭仍埋在手里,半晌,才穩(wěn)定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抬起頭來,“不行!我不能束手無策的等在這兒,我要再出去找!
“漫無目的的,你從哪里找起?”始終沒開口的韓父說。
心婉也忍無可忍了,積壓整晚的焦急與惶恐迅速發(fā)作,她嘴里激動的吐出一串話來——
“別看心瑤嬌嬌弱弱的,她若有心從這世界上消失,誰也找不到她!”
說罷,她用手蒙住臉,哭了起來。
偉群奔了過去,一把擁住了心婉,“別哭,大家再想想她可能會去的地方,總會找到她的!”
“偉群。”韓母說:“你先帶心婉到房間里休息,她有孕在身,不能累著了!
點點頭,莊偉群扶著心婉,回臥房休息去了。
接下來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他們同時驚覺過來。
韓父從沙發(fā)上眺起身來,說道:“一定是心瑤!”他撲了過去,一把拿起聽筒,急切地喊了一聲:“喂!”
如意料中,話筒中傳來心瑤柔弱顫抖的聲音,說道:“爸,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我好累!”
“心瑤!”韓父喊著:“回來吧!你把所有人都急壞了,你在哪……”
話沒說完,慕文立即沖了過去,搶過聽筒,用著急、急切的聲音喊著:“心瑤!別再躲著我,求你!我愛你!我不在乎你的腿!相信我,我會盡我所有的努力來照顧你,只求你回來,心瑤!”他的語氣幾近哀求。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心瑤!”慕文擔(dān)心的喊:“你有在聽嗎?求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里?”
卡嚓一聲,心瑤掛斷了電話。
“心瑤!心瑤!”慕文對著話筒喊了兩聲后,看著話筒發(fā)愣,好半天,才放下話筒,絕望地說:“她掛斷了!
“難道她沒說她在哪里嗎?”韓母緊張問道。
慕文搖搖頭,驀地想起,剛才的電話中,似乎隱約傳來一陣陣擴(kuò)音器的聲音,催促著旅客上車……
老天!是火車站!
慕文跳起身來,轉(zhuǎn)身就要沖出去。
韓父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服,錯愕問道:“你這么急,要上哪兒去?”
“火車站!”慕文簡單的說著,沖出大門,立刻發(fā)動車子,直奔火車站。
天已透出蒙朧的曙光,清晨涼風(fēng)拂面而過,幾分鐘后,他趕到火車站,停好車,迫不及待地沖入候車室,但,寥寥無幾的旅客中并無心瑤的蹤影。
他焦急地街向服務(wù)臺,問道:“請問,十分鐘前,有沒有火車開走?”
那站務(wù)員愕然地看著他!伴_往哪里的火車?”
“任何地方的火車!”
站務(wù)員不解的瞪著他,想了想,又說:“剛剛有一班基隆開往高雄的列車進(jìn)站,現(xiàn)在停在第二月臺,還沒開走!
聞言,他沖向售票口,買了張月臺票,飛奔過地下道,沖上了第二月臺。
長長的月臺,依然沒有心瑤的影子,他跳上火車,一節(jié)車廂接著一節(jié)車廂,焦急地找尋著心瑤。
踏入最后一節(jié)車廂,他驚喜地頓住了腳步。
心瑤正蜷縮在角落的位置上,眉端輕蹙,合著眼,似乎睡著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停在她面前深深地望著她,好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伸出手,輕輕拂開她垂下的發(fā)絲,這一輕觸,立刻驚醒了她,她驚悸的瞠大了眼睛。
“你……”她囁嚅著。
“心瑤!”他激動的喊了一聲,一下子就將她的身子拉起,緊緊地?fù)砣霊阎,“心瑤,你好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拋開我嗎?你真傻!為何要躲著我?我不準(zhǔn)你再離開我了,我鄭重的命令你,不準(zhǔn)再離開我了!”
眼淚迅速的在她眼眶里泛開,接著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內(nèi)心的痛楚,加上身體的疲憊,使她渾身無力虛脫。
她軟軟地靠在他胸瞠,昏昏沉沉地細(xì)語著:“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實在不該來的!”
慕文心頭一震,接著一把橫抱起她。
“什么都別想!彼麥厝岬恼f著:“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無法思考、無法分析,更無力掙扎,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癱軟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里,覺得筋疲力盡。
恍惚中,她感覺她被抱進(jìn)了一輛汽車?yán),在車子?guī)律的搖晃中,她終于昏昏沉沉、無法抗拒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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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夕陽的霞光喚醒的。
眨眨眼睫,瞠大眼睛,她發(fā)現(xiàn)她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一時間,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身在何處。
然后,她接觸到了慕文的眼光,這才發(fā)現(xiàn)他坐在床沿,雙眼發(fā)亮,靜靜地看著她。
“慕文!”她愕然的叫了一聲,撐起身子,“這是哪里?”
“快躺下!你需要休息!彼麑⑺椿卮采希w貼溫柔地笑著,“這里是雨軒,別擔(dān)心,你家人都知道你在這兒,他們要我照顧你!
她迎視他的目光,默默地瞅著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已泄漏太多情感,再怎么掩飾,也是枉然。
他用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撫摸她的臉頰,低聲說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輕聲地說:“你應(yīng)該去找一個比我還要好的女……”
他一把搗住了她的嘴,眼光深邃地望著她。
“別再這樣說!”他啞著聲音說道:“沒有更好的了,除了你。為了我們的愛情,你失去太多,也犧牲太多,而這只會讓我更加珍惜你,我不會在乎的!今生今世,我要定你了,你休想拋開我!你休想!如果你再有逃走的念頭,那我只有……”他倏地停了口。
她被搗住嘴,說不出話來,只能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他。
“那我只有剁掉我的半條腿,那么,我們便扯平了,看你還有什么借口?”他鄭重其事地說。
“慕文……”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一顆顆落下,“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他把頭深深埋進(jìn)她的頭發(fā)里,低嘆著說:“往后這段人生,讓我們手牽手,細(xì)細(xì)地、慢慢地去過,好嗎?”
她擁住他頸項,好緊好緊!
夕陽似乎更紅了,霞光從窗口斜斜地照射進(jìn)來,房里的一對身影,靠近,貼合。
從今爾后,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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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