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火迅速蔓延過來時,方穎機靈的把身體往後縮,所幸她身後剛好有塊四尺見方的鐵墊,她火速把身子挪上去,火舌雖然在鐵墊周圍狂竄,但暫時還燒不到她。
盡管如此,熊熊大火還是烤得方穎全身難過,汽油味也醺得她頭昏眼花,繩子更縛得她手腳發(fā)痛。
她拚命動腦袋瓜想逃,卻發(fā)現(xiàn)一籌莫展,就算她隨身暗藏的小武器沒有被搜走,在這火中孤島的情況下也派不上用場。
「那只可惡的老狐貍!」方穎氣得咬牙切齒,「要是我活著出去,非剝他的皮來烤不可!」
艷紅的火舌像惡魔的魔爪四處亂抓,抓到什么就燒得尸骨無存,連墻壁也不放過;空氣里布滿燥人的熱氣,而氧氣愈來愈少,她的腦袋也愈來愈昏,全身愈來愈沒力氣。
鐵墊愈來愈熱了,好像要把她烤成肉片一樣,她卻只能無力的倒在上面,半點辦法都沒有。
唉,早知會有今日,她就順從心里的渴望,放手去纏裘祎,纏到他厭煩、惱火。
唉唉,早知如此,她就坦白的向他告白,甚至要任性,要他把她當成「心愛的人」。
唉唉唉,她該偷他一個孩子來生的,起碼可以安慰自己多年的暗戀。
唉唉唉唉,就算是南柯一夢、自敗欺人也好,她希望可以再聽裘祎說一次你是我的,再感覺到他萬般眷戀的抱著她……
好吧,她承認她後悔了,就算明知不可能,她也該假裝相信他,給自己一次心愿得償?shù)臋C會,即使短暫,也要讓戀情開出美麗的花朵。
她該更勇敢一點的,是不是?被他笑又怎樣,被他騙又怎樣?起碼對自己而言是個機會。沒有結(jié)果又怎樣,像她這種混黑道、在死亡邊緣求生存的人,在乎天長地久根本沒有意義,
火燒得嗶剝作響,她的呼吸愈來愈困難,身下的鐵板熱到燙人,想必不久後,她就會像鍋子里的魚一樣被煎熟。
混黑道落入這種下場,應(yīng)該是合情合理的吧,誰教她要鋌而走險?
她也沒有怨言,只是放心不下孤兒院,放心不下……裘祎。
他雖然變強壯了,但骨子里畢竟還是個大笨蛋——雖然是個大總裁,卻常說些惡心巴拉的笨話;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卻老愛纏著她:好像變堅強了,卻脆弱到只會用威脅別人達到目的……
只要還能見到他,她一定要提出這些證據(jù),證明她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要他全心全意愛她到世界末日。
只要……還能見到他……咳咳,他好像說過這些話,她好像錯過了什么……咳咳,她的腦袋有點昏了。
濃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嗆得她流淚,猛咳不已。
「咳咳……咳咳……」方穎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也許這次我真的要死了!顾袜。
上次沒死,是因為裘祎機敏,這次呢?還會有奇跡出現(xiàn)嗎?她不敢想。
回首這二十幾年的生命,雖然沒有父愛母愛,但她過得精彩又剠激,實在沒什么好挑剔的了。
但是,如果上天容許她雞蛋里挑骨頭,她唯一的遺憾是還沒告訴裘祎,她喜歡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
他要是知道,大概會有得意忘形的嘴臉吧?那個臭痞子,生來就是缺德樣。
不過也好,反正他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知道了……
至於她的心情……
如果有來世,他們又剛好還能相會,再說吧。
本以為這樣想,她的心情就會平靜,就會沒有遺憾,但心里卻有一波激動涌上來。
她其實不想等到來世,她想在今生就被他輕憐蜜愛,想在今生聽盡他的甜言蜜語,想在今生跟他耳鬢廝磨、打情罵俏、跟他到天涯海角,想為他打造一個幸福的家庭、為他生兒育女……
她不想等到來世,她想今生就實現(xiàn)這些愿望!
心很痛,痛到忘卻呼吸道的痛苦、背上的灼燙,眼淚掉在鐵墊上,「吱」的一聲被熱氣蒸發(fā),變成瞬間即逝的白煙。
她的背很痛,應(yīng)該早就燙傷了吧?想必她也快像那些眼淚一樣,從世間消失了。
有這么壯麗熱烈的喪葬儀式,倒也不錯。她在絕望中取樂。
「方穎!」
一閃神,她聽見一聲呼喚,那很像裘祎的聲音,令她精神一振,但是放眼望去,只見紅色的火舌。
「不可能,他不可能出現(xiàn)!鼓强隙ㄊ撬龔浟羟暗幕糜X。
「方穎,回答我!」
她又聽見裘祎的聲音。
「人在臨死前,也會有妖魔鬼怪來引誘嗎?」
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那真的是裘祎——在這最後時刻,她要懷抱美好的回憶,不要有任何幻想落空的失望。
「臭方穎,你再不回答,被我找到,我先毒打你一頓!」
那個可惡的幻聽居然對她咆哮。
「臭痞子,幻聽就幻聽,干嘛恐嚇我?」方穎不服氣的大聲反駁,這幾乎用盡她僅剩的氣力。
「我找到你了!」聲音才落,她眼前的紅光就被撲滅,穿著防火衣、拿著滅火器的裘祎站在她面前.
「臭痞子,不只幻聽,連幻影都出現(xiàn)了!」方穎又罵。
這代表她終於不久於人世了是不是?代表她終究無法達成心愿,真的只能祈求來世了?
「笨方穎,什么幻聽幻影?真是欠打屁股了!」裘祎走過來,扛起奄奄一息的她,「我來救你出去了。」
她雖然口口聲聲對他怒罵道,但她整個人卻虛弱得好像要消失了似的!
「嗚嗚,我一定死了,裘祎才會這么真實!狗椒f忍不住哭起來,「上天太仁慈了,在我死後,還給我這么好的幻覺……」
「笨蛋!」裘祎氣得咬牙切齒。
「既然有這最後的機會,我一定要說出來。我是愛你的,我很愛你,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而你這個大笨蛋卻要我去找你心愛的人,你很笨很笨耶……如果有來生,我還要認識你,要與你談戀愛,為你打造一個家,輿你攜手到老……」
她以前都是這樣罵他的,這會讓她以為他們又回到每天罵來罵去,感情卻非常好的童年。
方穎從來沒有這么坦白過,裘祎感動莫名,久久無法言語。
「我就要死了,如果你也有同樣的愿望,下輩子來找我吧。」
朦朧之中,飄入方穎嗅覺神經(jīng)的是帶著魚腥味的新鮮空氣,進入視覺的是天上那輪明月,路旁亮著路燈,兩旁恭敬的站著一排勁裝革履的人,那些人之間站著——沈濤。
咦?難道真是裘祎來救她?她真的沒有死?方穎小心的瞄一下,發(fā)現(xiàn)裘祎的存在比什么都真實。
那她剛剛說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裘祎眼中的光芒比路燈更灼人。
「不算,我剛剛說的都不算!狗椒f連忙否定剛才的喃喃自語。
老天,她又後悔了,她可不可以把那些話都收回來?
不知會面對裘祎怎樣的表情,方穎乾脆昏倒了事。
「把那兩個人丟進倉庫,放把火燒了!
在真正痛昏之前,方穎聽見裘祎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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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穎又進醫(yī)院了,這次是因為燒燙傷。
她的背上被燙焦一大塊,醫(yī)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她消了腫。
「笨方穎,不準再離開我三步遠,不準再想些有的沒的,不準說要自己吃苦!」裘祎以罕見的嚴厲口吻對方穎三令五申。
她昏迷前說她愛他,令他高興得差點心臟衰竭,但是又馬上改口說不算,簡直又瞬間把他氣死了。
這家伙是怎么回事?坦率一點會死嗎?
唉,他早該知道她本來就是個不坦率的家伙,但有她那些告白,他就不想跟她認真計較了。
這會兒他把食物送到她嘴邊,堅持喂她吃飯。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為什么要讓你喂?」因為心虛,方穎講的話更毒了。
很惡心耶,他知不知道?
「我不是你的誰?」裘祎氣得額爆青筋,「是誰在昏迷前說她愛我,要與我談戀愛、為我打造一個家的?」
「不算,那些不算啦,神智不清時說的話都不算!狗椒f連連否認。
老天爺,那種非常時期才說的非常告白,你可不可以讓他忘記?
這很丟人耶,他要是拿這來取笑她,她怎么面對他?以後怎么跟他斗?而且,她這樣大膽的告白,怎么聽怎么花癡。
「那什么時候說的話才算?」裘祎很氣,「早知道就不要救你,讓你去那個世界後悔。」這個笨蛋加三級的白癡!
知道她其實也愛他,他心中萌生安全感,生起氣來就不會太認真了。
「你……這回換方穎氣得說不出話來,「用不著你管,你只管抱著心愛的人談情說愛就行了!」把他推給別人,自己就不會丟臉了,管他「心愛的人」是否真的存在。
「你這個沒長腦袋的笨女人!」裘祎不想繼續(xù)跟她斗下去,低頭先吻再說。
笨死了!她以為他會讓她死去嗎?又以為自己會甘心那么輕易地離開嗎?這個死鴨子嘴硬的笨女人,實在快把他氣死了。
方穎陶醉在他的吻中,不知真是他的吻醉人,還是與她心中的情意起了共鳴,每吻一次,她的心就更醉幾分。
「一個月已經(jīng)過去了,請再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我一定找出你『心愛的人』!狗椒f不容許自己陶醉太久,一吻才罷就澆了彼此冷水。
「不要!刽玫t對她的態(tài)度很不爽,馬上拒絕。
「小氣鬼!」方穎氣得吹胡子瞪眼。
「小氣就小氣,你得答應(yīng)我開的任何條件!
「在那之前,你得告訴我你心愛的人是誰,是否真有其人,否則我不認輸!
她打定主意了,就算她因此心碎而死,也不會讓他知道。
「笨方穎,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jīng)說過幾百次了……」裘祎還沒說出答案,病房就被打開,竟是早該回法國的柯琇兒闖了進來。
原來她并沒有回法國,而是找人來陪她,正所謂要死也要找個墊底的。
「表哥,我替你帶心愛的人來了!箍卢L兒喊得興高采烈,完全無視裘祎那雙想殺人的眼睛。
「你不是回法國了?又跑來做什么?」裘祎不客氣的問。有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表妹,他一刻也別想安寧。
「我特地找你心愛的人來耶,你還這么兇!箍卢L兒撤起嬌來,「茱莉兒,快進來瞧瞧你的情人!
隨著柯琇兒的招呼,門被推開,翩翩走進一名美得像莎拉布萊曼那樣不真實的女孩。
裘祎當場怔住,柯琇兒怎么會找她來?
看見裘祎的表情,方穎的心涼掉半截,但她逼自己要開朗——好極了,真命天女出現(xiàn)了,她的錢穩(wěn)賺了。
這個人恐怕真是裘祎「心愛的人」,自己再怎樣都要退場了。
「柯琇兒,你在搞什么花樣?」裘祎拎著柯琇兒的耳朵到一邊去訓斥,「找茱莉兒來做什么?」
茱莉兒是法國很有名的新生代演員,也正好是歐斯蘭特財團旗下捧紅的新人,在出道之初,與裘祎鬧過一陣不大不小的誹聞。
這下子,事情不愈弄愈糟才怪!
「她是你心愛的人呀!」柯琇兒笑得很甜,活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方小姐,這世上表哥最愛的人就是她唷,他們還計畫過未來呢!」
她得不到,那粗魯?shù)呐艘残菹氲玫?
茱莉兒很有氣質(zhì)的對方穎微笑、頷首,那笑容連女人都會神魂顛倒。
很好,她配裘祎簡直是天地無雙。方穎在心里想。
「你鬧夠了沒?出去!」裘祎慌得想把那兩個惹禍精攆出去。
「這很好,俊男配美女,天經(jīng)地義!狗椒f硬擠出一個微笑,還很惡毒的說:「如果要紅包的話,很抱歉,我是貧民;但是如果要花童,方家孤兒院很多!
裘祎更氣了,忍不住也想氣氣她,「我想這是你的祝福,禮輕情意重,在此先行謝過了!刽玫t忍住滿肚子怒火,正經(jīng)八百的說。
這下子換方穎昨舌了。他的態(tài)度跟以前都不一樣了,這表示什么?他們那一段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她很無措,不想改變現(xiàn)狀,卻又不知如何維持現(xiàn)狀;她從來都是被動的,要如何變成主動?
「不客氣!篃o論如何,維持風度相尊嚴永遠是最重要的。
「既然如此,我和茱莉兒有事要談,先失陪了!刽玫t說完,便挽著茱莉兒的手離開病房。
「裘……」這是裘祎第一次主動離開她的視線,她想叫他留下來,卻開不了口,心情非常復(fù)雜。
「茱莉兒跟我表哥很配吧?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得告訴舅舅,請他開始準備婚禮!箍卢L兒說完,也哼著歌兒離開。
柯琇兒的門一關(guān)上,方穎的心情馬上跌落谷底,眼眶竟熟辣辣地疼起來。
是啊,有情人成眷屬是天經(jīng)地義,但是她該怎么辦?
她該對裘祎好一點,該對他承認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擺著架子氣他。
就算他是假意,就算他是作戲,她到時再反悔或海扁他一頓都可以,總比現(xiàn)在生自己的氣強。
可惡,她到底該怎么辦?難道她就只能處於被動地位嗎?她可是個女惡棍耶!
可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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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祎一出病門,就把茱莉兒罵了一頓,柯琇兒沒多久出來後,也連著一起被罵。
「你們在搞什么?我好不容易快抱得美人歸了,你們還來窮攪和?」
「哪有?我只是提醒你『天涯何處無芳草』而已!箍卢L兒不服氣的翹起嘴。
「你那叫天涯何處不欠修理!」裘祎遲早被她氣死。
仗著是他表親就到處胡作非為,真是夠了。
「表哥,茱莉兒這么漂亮,哪里比不上他,叫茱莉兒一聲表嫂,我還比較服氣一點!
茱莉兒只是笑,她和柯琇兒事先說好的,她只要點頭、微笑、配合演出就行,
反正柯琇兒說有好玩事兒,她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湊一腳。
「我要的是方穎,不是任何人,你別從中搞破壞。沒事的話,現(xiàn)在就給我回法國去!刽玫t急呼呼的命令。
「不要,我要帶茱莉兒游臺灣。況且我已經(jīng)告訴方小姐,要開始籌備婚禮了!
「你真的這么說?」裘祎很想把她掐死。
「你剛剛的態(tài)度不正是這個意思?」柯琇兒反問。
「我是故意氣她的,你……萬一方穎以為是真的就糟了!顾敝雽Σ。
「要是表哥對我那么好,我不知會有多高興,只有她,非但不高興,還老是惹你生氣,這種女人,你關(guān)心她做什么?」柯琇兒替裘祎抱屈。
「你閉嘴!刽玫t猛瞪柯繡兒,他要的女人只有方穎一人。
「你就是太寵她,她才會恃寵而驕。照我看,你最好還是放棄她……」看裘祎瞪她瞪得更兇,她趕緊改口,「先給彼此一段冷靜期,讓她發(fā)現(xiàn)你對她的好。」
沒救了,沒救了,裘祎已經(jīng)沒救了。
「我建議欲擒故縱!管锢騼航K於弄清楚發(fā)生什么事,和自己的任務(wù)了!赣行┤撕苣懶,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有些人很盲目,始終弄不清自己的想望,把彼此之間的線松開一點點,是不錯的方法。」
反正玩玩嘛,說話又不用負責任,茱莉兒想,如果能更好玩就賺到了。
裘祎蹙眉,不太取信她的話。這兩個是惹禍精,誰知會不會把事情愈弄愈糟?
「裘總裁放心,我已經(jīng)找到阿娜答,我們偷偷訂婚了!管锢騼盒愠鍪种干衔蹇死你@戒,亮麗又耀眼。
「好啦,表哥,就讓方小姐自己冷靜想想,現(xiàn)在帶我們?nèi)ナ苛忠故谐詵|西吧!箍卢L兒把他往外拉。
「柯琇兒,你最好別又打什么鬼主意!刽玫t沉聲警告。
「不會啦不會啦,去吃小吃,不會打什么鬼主意的啦!
於是,裘祎陪她們兩個去吃臺灣有名的小吃。
也許正如茱莉兒所言,他該放一道空隙讓方穎冷靜一下。
也說不定他該用用欲擒故縱這個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