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喜歡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沒有明白這份感情之前,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
記得有一年秋天去圍場狩獵,她嚷著害怕豺狼虎豹,晚上非要跟他擠在一頂帳篷里。當(dāng)時她只有十四歲,南桓帝覺得她還是個孩子,便應(yīng)允了。
但十四歲的她,對于他來說,卻早已不是孩子。
那天夜里,他可以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成熟體香,還有她那張紅艷光潔的睡顏,在火光中如月華一般。
她在夢中轉(zhuǎn)了個身,露出雪白的足踝,藕般的胳膊,還有櫻桃般的嘴唇在低低夢喃……這一切,忽然勾起了他做為一個男人無法抑制的欲望。
他嚇了一大跳,暗罵自己不是人,怎么能對親如妹妹的她,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
但感覺隨著屋里炭盆中火光的跳躍越演越烈,以致他不得不夜半逃離了帳子,在曠野的寒風(fēng)中待了一宿。
從那天起,他開始刻意疏遠(yuǎn)她,可她像跟屁蟲一樣,甩也甩不掉,弄得他又是憂心,又是歡喜。
就算是再喜愛她,又有什么用呢?他早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秘密像一座不可越過的高山,阻隔在他們中間,如果硬要跋山涉水地在一起,他知道,他們定會遍體鱗傷。
終于聽說了南桓帝要替她選婿的事,那一刻,他如釋重負(fù)。
「既不愿見,不如不見!乖(jīng),他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的確,既然不愿意看到她嫁給別人,不如祈求她嫁得遠(yuǎn)遠(yuǎn)的,遠(yuǎn)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所以,他自告奮勇操辦一切與和親有關(guān)的事宜,雖然,在忙碌的過程中,他的心里一直酸酸澀澀的。
上天似乎不想就此讓他安寧,那傻丫頭居然突然跑來對他說,她喜歡他!
早不開竅,晚不開竅,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他就要對她死心的時候,她猛地認(rèn)清了自己的感情?
他只能繼續(xù)逃避,用最殘忍的辦法--娶了蘇姬,死她的心。
但她仍然不屈不撓,越加熱情地向他表白,甚至不顧女孩子的矜持,吻了他……
他強(qiáng)忍著、強(qiáng)忍著,所幸拉回了一點(diǎn)兒理智,沒有讓事情進(jìn)一步蔓延。
然而,他知道,這宮里他是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他不確定自己還能如此意志堅(jiān)決。
所以第二天他便向南桓帝討了一份治理河道的差事,讓他可以暫時離開桓都。
天剛蒙蒙亮,他便起程了。
行裝很簡便,隨從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他還特地準(zhǔn)備了一頂軟轎,帶上蘇姬同行。
宮里人都說,此次他去辦差事是假,跟蘇姬共享新婚的快樂時光是真--他不禁苦笑。
騎在白馬上,他往景陽宮的位置望去,似乎想再看一眼那個他不得不舍棄的人……但高墻巍峨,他只看到一群晨鳥飛過天際。
他不知道,此刻翩翩正站在墻的另一邊,也想與他道別。
翩翩明白,他此行是為了故意避開她,所以她只登上景陽宮里最高的假山,默默注視他遠(yuǎn)行的方向,然而樹叢掩映,她只看到葉間閃爍的日光。
車輪轆轆,白馬輕蹄,直到一行人離開宮幃,他倆終究誰也沒看見誰。
當(dāng)天晚上,翩翩就病了。
上次是裝病,這次卻是真的生病,但請來了最好的太醫(yī),也查不出她的病因。
她躺在床上,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游魂已經(jīng)飛到了不明的去處,橘衣哭著叫著,以為她快要死了。
半夜里,她感到有一只溫暖的大掌撫著她的額,是一只男人的手。
她猛地驚醒,以為是他回來了。
可她卻看到南桓帝坐在床頭,雙眼滿是擔(dān)憂,已經(jīng)斑白的頭發(fā)似乎更加白了。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父親還是愛自己的,并沒有因?yàn)樗奶詺馊涡远鴴仐壦?br />
失去了心上人,換回了父親的寵溺,她不知道這樣算幸運(yùn),還是不幸。
因?yàn)槟匣傅塾H自守了她一整夜,第二天,宮里人又對她好起來。
御膳房端來了最好的食物,宮外的官員們也差自己的夫人送來慰問的禮物,她猛地發(fā)現(xiàn),身邊除了橘衣,驟然多了一大堆面孔陌生的奴婢。
兄弟姊妹們依舊對她不滿,但也不敢再當(dāng)面說那些冷嘲熱諷的話語了,有時候還到她宮里走動,和和氣氣地聊些家常。
一切又恢復(fù)了從前的模樣,只是,當(dāng)她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不會笑了。
她彷佛被某種可怕的怪物吞噬了靈魂,整日行尸走肉一般,目光停留在某個地方,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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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翩翩照常坐在秋千上曬太陽,從前稍一活動渾身就熱了,現(xiàn)在任憑再耀眼的陽光照在身上,她依舊手腳冰涼。
橘衣大老遠(yuǎn)地跑過來,滿臉興奮,跑飛了一只鞋也不顧。
「怎么了?」翩翩發(fā)問。最近,她很少見這丫頭如此瘋瘋癲癲的。
「我如果告訴妳,公主殿下妳拿什么謝我呀?」橘衣神神秘秘地,咬唇竊笑著。
「謝妳?這世上還有什么大事值得我好奇?」她搖搖頭。
「關(guān)于玄熠公子的事……妳不好奇?」她跟玄熠之間曖昧的感情,別人不知道,但她橘衣可多多少少猜到了一點(diǎn)。
「他?」翩翩的身子立刻直了起來,「他回京了?」
「還沒有呢。」
「沒有?」直起的身子又重新靠回秋千背上,「那關(guān)我什么事?」
「可是……他的隨從小明子回來了,關(guān)不關(guān)妳事?」
「真的?」翩翩一直如死灰般的臉上似乎燃起了星星之火,「小明子在哪兒?」
「聽說皇上召他去御書房了!
「是嗎?」她略一沉思,「不知道他會向父皇說些什么。」
「當(dāng)然是稟告玄熠公子的近況了!归僖碌靡獾?fù)u頭晃腦,「難道公主妳不想去聽聽?」
「我憑什么去聽呀?」她凝眉,「父皇的御書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進(jìn)去的。」
「可九公主妳不是別人呀!不要忘了,妳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找個借口闖進(jìn)去,誰敢攔妳?」
「這么久了,他連一封信都不寫給我,可見是故意不想讓我知道他的消息……」翩翩嘆氣,「小明子是他的心腹,又怎么可能不領(lǐng)會他的心意?妳認(rèn)為這會兒我能偷聽到什么?一闖進(jìn)去,他們可能立刻轉(zhuǎn)移話題了!
「公主呀,我瞧妳最近越來越傻了!」橘衣努努嘴,「都說了是『偷聽』,又怎么可能讓他們知道?」
「誰傻了?」翩翩不服,「擺明了是在御書房,我能偷聽嗎?恐怕才跨進(jìn)太和毆的門坎,侍衛(wèi)就高聲通報了!
「唉……」橘衣拍拍她的肩,「看在妳從小到大對我不錯的份上,我就豁出去,幫妳這一回!
「死丫頭,沒大沒小的!」翩翩不甘示弱地回打她,「不是我小看妳,哼,我偏不信妳有什么好法子。」
「哈,公主妳有所不知,那守門的侍衛(wèi)長暗戀我已久了。」她大笑著宣布。
「咦?」翩翩詫異,「鬼丫頭,妳什么時候勾搭上人家的?」
「哪有勾搭!」橘衣惱怒,「是他喜歡我,我可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哼,人家好心好意幫妳,妳卻在這里嘲笑人家。」
「好好好,算我錯了,還不成嗎?」翩翩欠了欠身,「妳倒說說,該怎么幫我?」
「當(dāng)然是幫妳引開那群侍衛(wèi),然后妳就可以趁虛而入啦!我聰明吧?」橘衣沾沾自喜。
「可妳如何引開他們呢?」
「嘿,那群餓狼,當(dāng)然是用我最拿手的紅豆米糕引開他們啦!」
事情果如橘衣預(yù)料,一群侍衛(wèi)見了香噴噴的紅豆米糕立刻圍了上來,你搶我奪,很快將那一籃子點(diǎn)心掃蕩一空。
若在平時,侍衛(wèi)長定會訓(xùn)斥人的,不過這回一見是自己心上人送來的東西,立刻換了癡呆笑容,也加入了爭搶食物的行列。
混亂之中,翩翩靈巧地閃進(jìn)大門,穿過走廊,來到御書房窗下。
說來也奇怪,平常父皇總會令兩個侍衛(wèi)留守在御書房內(nèi),但這會兒,她捅破窗紙一瞧,屋里只有父皇和小明子兩個人,惟有商量機(jī)密大事的時候才會如此。
可是堂堂南桓帝跟一個小太監(jiān)有什么可商量的?難道……玄熠此次出宮肩負(fù)了什么重大的任務(wù),囑咐小明子回來稟報事態(tài)的進(jìn)展?
她凝神定氣,側(cè)耳傾聽。
「皇上圣明,您猜得一點(diǎn)兒也沒錯,玄熠公子果然有異心!」只聽小明子道。
「哦?」南桓帝的聲音滿是嚴(yán)肅,「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快快稟來!」
「奴才發(fā)現(xiàn)自從公子到了南方,并沒有好好辦理皇上交代的事,反而四處奔走,與幾位番王來往甚密,常常聚集一處,私語至天明。與此同時,他還企圖利用拉攏蘇將軍……奴才擔(dān)心,南邊天高皇帝遠(yuǎn)的,倘若他真的就此起事,那可就糟了……」
南桓帝沒有立刻答話,似乎沉思了許久。
「皇上、皇上!剐∶髯哟叽,「倘若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奴才該如何是好?」
「這樣吧……」終于,南桓帝清了清嗓子,「朕賜你一道金牌,倘若……倘若玄熠真有異心,你可以先斬后奏!
「奴、奴才……真的可以這樣做嗎?」小明子似有瑟縮。
「他雖是朕的養(yǎng)子,可如果敢膽謀逆,朕是容不得他的。你趁早替朕除了這個禍患,也算立下一件大功。小明子,我知道你入宮已有十年,一直記掛家鄉(xiāng)的老娘,若此事辦成,朕準(zhǔn)你還鄉(xiāng),另賜金銀田地,保你下半輩子跟你娘不愁吃穿!
「謝、謝皇上隆恩……」雖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小明子終究領(lǐng)了旨。
兩人似乎又說了一些別的什么,然而翩翩是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去了。
他們說的話,她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絲毫不明白。
玄熠哥哥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怎么會忽然跟謀反兩個字扯上關(guān)系?父皇一向信任他,又怎么會將小明子安插在他身邊當(dāng)奸細(xì),時刻監(jiān)視他的舉動,甚至要?dú)⒘怂?br />
她最親的兩個男人,怎么會忽然劍拔弩張到這種地步?雖說宮闈之中時有風(fēng)云突變,見怪不怪了,但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呆呆坐在花叢底下思索,一直待到御書房里的人散了,橘衣東張西望地胞進(jìn)來喚她,她才如夢初醒。
「小姐,快,趁著現(xiàn)在侍衛(wèi)換班,外面沒人,咱們快出去!」橘衣拉著她便往外跑。
翩翩失魂落魄地跟著跑,直到安全處,才回過神來,把剛才偷聽到的奇怪話語對橘衣說了。
橘衣也滿臉詫異,晃著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不通、不通!拱肷沃螅茄绢^才開口,「我怎么想,都不通!
「我也是!刽骠鏌o奈嘆息,「如今想找個人打聽打聽,都找不到!
「咦?」突然,橘衣眼睛一亮,「去問我娘呀!她在宮里待了十多年,什么事都知道!
「這種要人命的大事,奶娘怎么會知道?」翩翩不信。
「我娘的消息可靈通了!像皇上要替妳選婿啦、玄熠公子定會娶蘇姬為妻啦,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告訴我的。上個月一口廢井里挖出一具白骨,她都知道來歷呢!」
「真的?」翩翩雖有狐疑,但此刻似走投無路一般,也只好任意抓住過往的浮木,「那……那咱們就去問問她,可是……奶娘不會把這事告訴別人吧?」
「放心好了!归僖鹿笮Γ肝夷锬侨搜,神神秘秘的,說話總是只說半句,既使她有意要把此事張揚(yáng)出去,恐怕別人也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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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衣說得沒錯,她的母親莊夫人,的確是一個神秘的人物。
雖然身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奶娘,南桓帝卻特意命人在宮外為她建造了一座雅致的庭院,皇后對她說話的時候,也是客客氣氣的。
她不似一般仆婦那般粗俗,相反的,容貌極美,舉手投足之間竟有幾分貴族氣質(zhì)。
她的女兒橘衣在宮中也極受尊重,名為翩翩的婢女,吃穿用度卻與郡主同一級別,平時可以隨意出入宮門,還可以毫無顧忌與翩翩吵吵嚷嚷,南桓帝見此情景,也不責(zé)備。
翩翩每逢過年都會帶著禮物去看望莊夫人,每一次,她都坐在窗邊寧靜著繡著花,似乎窗外春夏秋冬的變化都與她無關(guān)。這一次,也是如此。
「娘!」橘衣蹦蹦跳跳地跑進(jìn)屋去,叫道:「您快瞧瞧誰來了。」
莊夫人緩緩地抬起頭,看到翩翩正倚門而笑,便站起身來,不慌不忙地道:「是九公主啊,妳終于來了。」
「奶娘知道我會來?」她詫異,瞧了橘衣一眼。
「不是橘衣告訴我的,是我猜的!骨f夫人回答。
「猜的?」她益發(fā)奇了,「奶娘,您真神,怎么猜到的?難道您會算卦?」
「宮中發(fā)生了如此大事,別人不著急,難道九公主妳會不著急?」莊夫人臉上依然掛著神秘莫測的表情,「公主快請坐吧,我每日都備了上好的茶盼著妳來,今天這壺龍井總算沒有白沏!
「什么好茶?我也要喝。」橘衣笑嘻嘻地?fù)屜扰苓^去。
「去!骨f夫人打了一下她的手,「到廚房給公主端點(diǎn)心去,沒規(guī)矩!」
「我不去!」橘衣嘟著嘴,「我要聽妳們說話!
「那妳就快把椅子移過來呀!」
「咦?娘,妳不趕我了?」
「我趕妳有用嗎?妳照樣會在窗外偷聽!骨f夫人篤定道。
「哇,娘親真是神機(jī)妙算!」橘衣吐吐舌頭,連忙搬了椅子,伺候翩翩坐下,再自個兒挪到角落里,抓了一大把零食塞進(jìn)嘴里。
翩翩卻無心品茶,直問道:「奶娘,您剛剛說宮中發(fā)生了大事,到底……是什么事?」
「呵呵,公主在跟奴婢打啞謎吧?那件大事,妳不是已經(jīng)知曉了嗎?否則怎么會找到這兒來?今兒既非逢年,也非過節(jié),換了平常,公主是絕對不會來的!
「我……我只是聽父皇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至于那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就來請教奶娘……」她不確定莊夫人知道多少內(nèi)幕,所以想先探探對方的口風(fēng)。
「哦?公主到底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話?若不怪罪,說來讓奴婢也聽聽!骨f夫人倒是滴水不漏。
「我……」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她脫口道出,「我聽父皇說什么玄熠哥哥要謀反,還叫小明子監(jiān)視著他,必要時先斬后奏,我越聽越胡涂,實(shí)在不明白……」
「這有什么奇怪的!骨f夫人忽然微微冷笑,「皇上這龍椅是從玄熠公子那兒搶來的,自然怕他搶回去!
「什、什么?」翩翩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錯,「奶娘,您說什么?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對呀、對呀!归僖略谝慌云鸷澹改,我也聽不懂!」
「沒聽懂嗎?」莊夫人深吸一口氣,「那我就講得詳細(xì)一些--二十年前,當(dāng)今的皇上從他哥哥手中搶過了這把龍椅,二十年后,他哥哥的兒子自然要把這龍椅搶回去。」
「您的意思是……」翩翩只覺得腦子混亂得很,「我父皇當(dāng)年謀權(quán)篡位?我、我怎么一點(diǎn)兒也沒聽聞?」
「呵,這種事情公主怎么會聽說?這南桓國中,即使人人都知道此事,恐怕也不敢傳揚(yáng)。」
「那……玄熠哥哥到底是什么身份?」
「奴婢剛剛不是說過了嗎,玄熠公子是當(dāng)年萬俟皇太子的兒子,算起來,公主得稱他為堂兄才對!
「可……他是父皇收養(yǎng)的義子呀!」翩翩整個人傻傻愣愣的,全靠有椅背支撐著,才不至于暈厥過去。
「皇上殺了人家的父親,收養(yǎng)一個遺孤,也算是替自己積了陰德!骨f夫人搖頭,「不過,皇上這會兒大概在后悔自己沒有斬草除根。」
「對呀,皇上當(dāng)年為什么不斬草除根?」一旁的橘衣插嘴道:「既然殺了人家的爹,就該料到人家會報仇的。如果換了我呀,即使是收養(yǎng)了這個遺孤,也得千方百計(jì)不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好……咦,怪了,玄熠公子是從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按理說,宮里人不會多嘴的!
「是我告訴他的。」莊夫人一語驚人。
「嗄?」翩翩正掩著嘴,臉色蒼白,橘衣倒先跳了起來,「娘……妳、妳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是我的親外甥!我為什么不能告訴他實(shí)情?我還指望著他替我死去的親人報仇呢!」冷凝的臉露出陰狠的神情。
「親、親外甥?」橘衣也頓時傻了,「娘……妳是說,玄熠公子是我表哥?那……咱們跟九公主也算親戚了?」
「若當(dāng)年萬俟皇太子順利繼承大統(tǒng),我的親姊姊就是皇后了,我的丈夫還依舊是他的大將軍,不會身首異處,而我的孩子……」她撫了撫橘衣的發(fā),無限憐惜,「我的孩子妳怎么也算個公侯家的小姐,哪用得著進(jìn)宮去伺候人呀?」
翩翩雙手微顫,終于握不住那茶杯,一潑熱茶灑在地上……
她萬萬沒想到,答案竟是這樣的。她一向敬重的父皇,竟是個竊國賊!她一向愛慕的玄熠,竟是與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還有她親如姊妹的橘衣,知道了這樣的真相之后,相信也不會再同她親密了。
她好傻,平白無故地胡亂打聽什么機(jī)密,弄得現(xiàn)在一無所有……
「娘,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姨媽現(xiàn)在又在哪兒呢?」橘衣焦急地追問。
「呵……」?jié)σ宦,莊夫人淚光閃閃,「妳父親當(dāng)年是統(tǒng)率三軍的大將軍,曾經(jīng)力護(hù)萬俟太子,不料戰(zhàn)敗被俘,雖然南桓帝沒有殺他,但剝了他的官位,令他終身為奴,他不甘受辱,在妳出生的那年冬天,抑郁而終,至于妳姨媽,也就是當(dāng)年的太子妃,在萬俟太子遭遇不測之后,便自刎殉情了……」
「可皇上收養(yǎng)了玄熠公子,對我們母女也不錯……」橘衣怯怯地道,「他似乎不像娘親妳說的那么壞呀。」
「嘿,他之所以這樣做,其中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骨f夫人輕哼,「雖然我不敢說他是壞人,但他肯定不是真的對我們好!
「那您為什么要把這些告訴我?」翩翩抑住胸口起伏,終于開口,「您不怕我在父皇面前把這些話泄露出去嗎?」
「妳不會!骨f夫人自信地看著她。
「何以見得?」
「九公主跟玄熠公子的感情,宮中誰人不知?我若沒有這點(diǎn)把握,今天也不會沏茶以待了。」
「您把這些都告訴我,是希望我救他吧?」翩翩推測道。
「沒錯。如今能救熠兒的,也只有公主妳了。我是萬萬沒有料到小明子竟是奸細(xì),否則當(dāng)初一定會告誡他小心……唉,千算萬算,百密一疏。」莊夫人無奈地?fù)u了搖頭。
「他、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了嗎?」她一顆心提了起來。
「前幾天接到飛鴿傳書,雖然他盡力不想讓我擔(dān)心,但我看得出那字里行間透著他的憂郁;噬想m然知道他有了異心,但卻沒猜到是誰泄露了他的身世,否則我這兒恐怕早就不安寧了!
怪不得莊夫人這些年來幽居獨(dú)處,從不跟宮里人接觸,連翩翩也少見,原來,她早已遠(yuǎn)遠(yuǎn)在為這一天打算--為了不讓南桓帝懷疑她,故意做出一副與世隔絕的清寡模樣。
「可我該如何救他?」又該如何阻止他復(fù)仇,保住父皇的性命?
翩翩喃喃自語,霎時間,年少無憂的容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憂愁滿面。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心上人,夾在兩個爭權(quán)奪勢的男人之間,彷佛面對兩重高山,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如果可以,她愿拚自己一命,換來息事寧人。
她該怎么做?這個時候,就算是天底下最最聰明的人,恐怕也難以想出萬全之策……
「只要公主愿意犧牲,還怕有做不到的事嗎?」莊夫人開口攝風(fēng)點(diǎn)火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