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算是回來了!”
斜倚在羅漢椅上的蜀弓堇睇著一路沖進正軒廳的魯子敬,噙在心底的恨意更深了。很好,他現(xiàn)在總算發(fā)覺魯子敬長得像誰了,不就是像極了他身旁的秘書助理?那個窩里反的家伙,每次總是背著他幫倥茗的忙。
他現(xiàn)在是愈來愈相信所謂的前世今生了,一定是如此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前世今生的話,那不是太悲慘了?
在二十一世紀(jì)的他檢查出不健康的身體已是一樁悲慘之事,想不到在這個時代里,他一樣擁有一副不健康的身體,而且算算時間,他所剩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能在這個期限內(nèi)所做的事真的有限……
“發(fā)生什么事了?”
聰穎如他,隨即看穿了蜀弓堇不形于色的怒意。
“要問你啊,怎么會問我?”蜀弓堇哂笑著,妖詭的魅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他,仿若是一尾靈蛇正瞪視著等待已久的食物!拔也畔雴柲愕降赘闪耸裁春檬拢尤淮赖浇o我捅這種無法彌補的樓子!”
沒把他掐死是因為他身體欠安,也是因為他近來修身養(yǎng)性做得太好,還不太想要殺生。
“我捅了無法彌補的樓子?”他有點不解地睇著他。
“是誰要你把鳳雛送回劉軍營的?”蜀弓堇突地拍下椅邊的小矮幾,怒目瞠視!澳闵踔吝好心地一路護送他回公安,連帶的也把劉璋的么女劉朵顏一并送過去……”不把他氣死,他很不甘心,是不?
他明明知道他想要攏絡(luò)劉璋的勢力,遂聯(lián)婚必定是最佳的選擇,如今他居然不替他把朵顏帶回來,甚至還把她推到鳳雛身邊。
還好之前已經(jīng)把一天份的血給吐光了,要不然想必他還要再吐上一口。
“我不認(rèn)為我的作法有錯。”魯子敬垂下眼,絲毫不以為意。
“你——”如果不是因為他疲憊得站不起身,他一定會快意地賞給他一拳。
“好、好一個胳臂往外彎的家伙!”
“公瑾,要拉攏劉璋并不是非要聯(lián)婚不可,我不是已邀清劉召到江陵作客了嗎?他不也是個現(xiàn)成的門路?為何非要舍本逐未?”魯子敬無奈地嘆了一聲!傍P雛和朵顏是一對,而鳳雛算來是臥龍的兄長,我沒有道理非要拆散他們這對鴛鴦,更無意和臥龍先生為敵!
蜀弓堇陰鷙地抬起一對閃爍冷光的寒目,輕勾起迷人的唇角!昂茫媸欠浅:,說我舍本逐末,你倒是如孟子般‘人病舍其田而云人之田’,荒蕪了自己的田地,倒是盡心盡力地去鏟別人田里的雜草,你真是教我驚贊!”
帶笑的口吻卻吐露著惱怒的字句,怒氣仿佛自牙縫中被擠壓出來般的碎裂暴震,沉郁陰冷的寒目炯炯、灼灼逼人。
“我只是無意再見戰(zhàn)事頻起罷了,況且我……”
“子敬,沒有人說要再起戰(zhàn)事,只是有些戰(zhàn)事是不得不起的!笔窆劳坏卣酒鹕,頎長的身軀倚在他的身旁!拔抑皇窍胍谶@片戰(zhàn)亂之地上頭蓋座樂園,而你卻寧可幫助臥龍也不愿意幫助我?”
要他怎能不怒?
明明是同一陣線的人,為何他卻不愿意成為他的參謀?
不幫他便罷,居然還幫著外人。難道他會不懂一旦讓朵顏進入劉軍營之后,劉軍若不是和益州結(jié)為聯(lián)盟,便是翻臉為仇敵。而這二選一的機率,到底是哪一種會偏重,這事兒大伙兒都明白,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認(rèn)為你變了,或許之前的你是真的想要弭平戰(zhàn)亂,但是現(xiàn)在的你卻反倒是絞盡腦汁地引發(fā)戰(zhàn)事,甚至為了你私人的恩怨,而和臥龍先生針鋒相對。你說,我猜的對不對?”魯子敬輕吟著。他是不愿把話說得太明,但是有些時候不說清楚,只會讓事情陷入凝滯不動的情況。
“那又如何?”蜀弓堇桀驚地挑起眉。
就算真是如此又如何?這個世界他要怎么玩便怎么玩,誰能夠約束他?橫豎軍權(quán)是握在他的手中,誰能與他相對?
“我一直不懂你和臥龍先生之間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以往你對他已具敵意,現(xiàn)下已不只是敵意,甚至是想置他于死地。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讓你非要用這種方式對待他不可?臥龍先生可是百年難得的奇才,倘若就此殞滅,那豈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殺了那個礙眼的男人,是因為他的謀略在我之上?”暴戾地吼了一聲,盡管胸口郁悶,凝滯著一口淤氣。他仍是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每個人都是這樣論定他和倥茗的嗎?
這一場戰(zhàn)役并非他挑起的,是他們逼得他不得不用某種方式來證明他和倥茗之間,只有一個人適合當(dāng)所謂的百年奇才,只有一個人才是這個時代的霸主。
亂世之中,只會出現(xiàn)一個霸主,霸主只有一個!
“公瑾,那是不同的,那是……”魯子敬急著解釋,卻……
“我知道我該怎么做!”冷冷的口吻吐露著曖昧不明的語意。
他絕對不會讓所謂既生瑜、何生亮的憾恨發(fā)生!
“你要去哪里?”
小喬搭著一件靛青色的長襖,急跟在蜀弓堇的身后。
“游車河!彼麗瀽灥氐。
“嗄?”那是什么東西?
蜀弓堇突地轉(zhuǎn)過身來,斂眼瞅著她,對她只感到無來由的光火。纏著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她心里眷戀情深的周公瑾!
“外頭天冷,你回房待著!眲e再逼他了,這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那你要到哪里去呢?”她瞅著他分外森寒的眼眸,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他見過劉召之后,整個人變這么多?難道……
“搭船渡江觀景!彼f得輕描淡寫。
“你要去公安?”
她輕挑起眉,澄澈的水眸子卻不敢睇向他,怕是一張眼便會在他的眼中見到她最怕的事情。
“你——”她會讀心術(shù)不成?
“你想要去公安帶回朵顏,想要納她為妾?”她突地抬眼,泫然欲哭的悲楚布滿她纖麗的粉臉。真是如此……
他還沒說出口,她便已經(jīng)看透他了。
這事在幾年前便發(fā)生過,當(dāng)時沒成就這樁惡夢,是因為當(dāng)時的世局比今兒個還亂,而今世局穩(wěn)了,也莫怪他又動起這念頭來。只是她一直以為他不會再納妾的……
“隨你怎么想,回房去,我要走了!狈滤迫沓嗦愕卣驹谒媲八频,他壓根兒隱藏不住自個兒的心事,這感覺是頭一次有,然而一點都不好受,甚至是很難受。
“我要跟你一塊去!彼谒纳砗。
為什么不帶她去呢?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嗎?她既是他的人,心自然是向著他的,就算他真要納妾,她又能如何?帶她去,她也不會傻得要同他哭鬧,她不過是想要多一些獨占他的時間,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回去!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傷她,可若是不傷她的話,她似乎永遠(yuǎn)不會知道受傷的感覺有多痛;現(xiàn)在讓她痛一點,哪天等他魂飛魄散時,她該會較適應(yīng)一些。換句話說,讓她恨他,或許在他死去時,她就不會心痛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非要放著她一個人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里,他就不舍。倘若是在二十一世紀(jì)的話,他還犯不著這么掛心.可在這西元三世紀(jì)里,要他怎么放得下她一個人?
或許他該改變自己的作法,至少在他死去之前改變這個亂世。可若是如此的話,他又要如何與倥茗一決高下?
不成,在霸業(yè)與親情之間,他永遠(yuǎn)只能選擇一樣。
“不,你的氣色看來很差,讓我在船上伺候你!标P(guān)于這一點,她是絕對不讓步的!皺M豎我是不會壞你好事的,不管你要做什么,盡管放手去做,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身旁候著你罷了!
否則她又能如何?
站在江岸邊,蜀弓堇突地停步,側(cè)首睇著她。
“倘若我真要納妾,你也不會介意?”看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可她卻硬要假裝不在乎。
為什么?八成是這個年代的八股思想影響太深了。倘若是在二十一世紀(jì),倘若是心澄的話,定是二話不說,先鬧得他天翻地覆,再鬧回娘家去,煩得他終日無心辦公。
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女人,不同的心結(jié),卻是一樣的愛慕?粗蹋坪跤鷣碛サ米⌒某蔚南敕,還有她欲蓋彌彰的掩飾;或許是以往不曾平心靜氣地欣賞過心澄,或許是以往不曾這般閑情逸致過,或許他根本不曾關(guān)心過她,于是乎,他直到現(xiàn)存才發(fā)現(xiàn)。
真可笑,非要等到分隔兩個時空,不同的世界里,人才會乍然醒悟;或許對心澄并非是愛意,但至少他會想要好好和她再相處一次……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今,他只能把他難得的溫柔用在小喬身上了。
“即使我介意了又如何?我不希望你納妾,你就會答應(yīng)嗎?倘若我要你不干擾臥龍,你就會照做嗎?”小喬斂下水靈靈的眸,一并平撫了胸口的熾情!澳悴粫饝(yīng)的,是不?既是如此,我又何須多說?”明知道他不會聽她的,何苦要她多說?
“呃?”
唉,他何必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罷了、罷了,還是先到公安再說,否則這個女人的魔力太強,終有一天,他會因為她而改變了心意。
可他以往是這么容易改變得了的人嗎?
他不記得了。或許是沒有人嘗試過,或者是他根本不理會曾經(jīng)試圖改變他的人,在他的眼中,向來只有他自己。
“上船了,倘若不快一點的話,待回程時都入夜了。”
咦?
蜀弓堇抬眼張望著,突地發(fā)現(xiàn)她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跳到船上去了?磥砗孟癫蝗菟芙^了,是不?
“倘若我真打算要納妾的話,你會哭嗎?”
跳至船上,拉著她坐在船篷里,讓她舒服地躺在他的懷里,而他的大手則是輕輕地滑過她檀木似的長發(fā)。
“啐,我為何要哭?男人娶個三妻四妾,天經(jīng)地義得很,連老祖宗都是這樣教訓(xùn)的,我反得了嗎?”黯淡的水眸睇著翻浪的江水,感覺船身開始在江面上滑動著,心情益發(fā)沉重。
違心之論,全都是違心之論!
有哪個女人希冀自個兒的夫君納妾的?可她又能如何?倘若她可以如何的話,她早去做了,豈會坐以待斃?
“老祖宗的話,你倒是信得很,難不成你一點主見都沒有?”
話方出口,他便后悔了。
該死,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不該在這當(dāng)頭提這件事,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的想法讓他感到不舒服。
“你現(xiàn)下是要我有主見嗎?”她突地抬起粉臉,晶燦的水眸子仰視著他,又突地轉(zhuǎn)過身來,整個人幾乎趴伏在他的身上!澳闶且覄衲銌?你是希望我開口要你別納妾嗎?可納不納妾對你而言才是大事,我的諫言你會聽嗎?而且你連自己決定的主見都沒有嗎?”
要她勸嗎?要與不要,難道他自己無法抉擇嗎?
“你說的對,我知道我該怎么做了,倒是你……”她是個尤物,以二十一世紀(jì)的眼光看來,她是一個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美人,尤其當(dāng)她用這個姿態(tài)趴伏在他身上時,令人情難遏抑……
斂眼一睇。便可以見到她的衣襟口若隱若現(xiàn)、呼之欲出的渾圓,而她整個身軀幾乎都貼在他的身上,盡管身穿厚重的襖衣,他仍是可以感覺到酥軟的渾圓正壓在他的腰上。
身為一個男人,此時此刻是痛苦的。
如果他夠理智的話,他應(yīng)該要把她推開才是,不過,軟玉溫香的,這滋味……實在是教人難以割舍。
“怎么了?”她不解地睇著他灼燙的眼。
這樣的眼神,仿佛不久前才見過。難道是——這混帳家伙怎么可以這樣?明明打算納妾,卻又對她心生邪念、
“你很誘人犯罪……”
他的嘴天生沒有辦法坦然地贊美女人,不過這般的遣詞用字亦足以聊表心意了.是不?“誘人犯罪?”
她是愈來愈不懂他了,老是滿嘴她昕不懂的話,連接待外客時也不準(zhǔn)她伺候,仿佛要避著她打量著什么事情似的。倘若只是納妾的話,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是不?
“罷了……”算了,她是鐵定聽不懂的,可聽不懂又有什么不好?就這樣抱著她一路蕩到公安去,倒也沒有什么不好,畢竟往后是不會再有這種閑情逸致的。
公安一途,將會是他一生的轉(zhuǎn)捩點。
是成是敗,就靠這一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