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辜允玥來到譚家后,第二次成為焦點人物。這一回,陣仗比前一次更「堅強」--
進(jìn)行一年一度全身健康檢查而住院的譚老太爺,昨天回到家中。譚老爺也結(jié)束悠哉的高爾夫球之旅,自日本返臺。
當(dāng)然,也不例外的自司機阿虎口中得知,家中多了一名成員。
老太爺一聲令下,全員自然得到齊。
老太爺威嚴(yán)十足的端坐著,目光矍爍的打量面前年輕貌美的「孫媳婦」,全場一片靜默。
允玥并不感到緊張,甚或說,她根本沒感覺。
自那場不歡而散的訂婚宴回來之后,她沒再哭泣,素凈的美麗臉龐沒有表情起伏,心情異常平靜。
譚大夫人輕藐的眼光、冷言冷語亦不能刺激她分毫,就只是沉默著、飄忽的宛若一縷蒼白的幽魂。
「妳就是辜允玥?」老太爺?shù)途徤n老的聲音,卻存在感十足。
允玥僅是輕輕點點頭,冷漠的態(tài)度令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妳啞巴。俊棺T大夫人逮到機會,聒噪的展開毒嘴功!敢膊幌胂胱约菏鞘裁瓷矸帧萍遗!還那么目中無人!
「酒家女?」老太爺略略提高音調(diào),然后嗤哼了聲。
譚大夫人心胸既不開闊、眼界又狹窄,殊不知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沾沾自喜,繼續(xù)喳呼著:「這女人可是耀倫花重金買來的,實在沒把您放在眼里。」
老太爺重重拍了下椅把,猶如怒吼,空氣也為之凍結(jié)。
「彩茹,妳可知道她的身分!顾Z氣緩慢,猶如古代君王。
被點名的譚二夫人,噙著婉約的笑容,慢條斯理道:「允玥是威震集團(tuán)上任總裁,辜震遠(yuǎn)先生的掌上明珠!
她曾陪丈夫出席慈善酒會,和辜震遠(yuǎn)有過幾面之緣,言談閑聊間,彼此都提及兒女。
幾年了?她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但他臉上的驕傲卻教人印象深刻。當(dāng)時,他還玩笑的要結(jié)成親家。
記憶深處的塵封往事,在聽見允玥的名字當(dāng)晚、如潮水般涌上腦海。
「怎、怎么可能?!」譚大夫人瞪大眼睛,臉色發(fā)青、喃喃自語!杆皇蔷萍遗
怎么可能一瞬間麻雀變鳳凰……成為集團(tuán)千金?不可能……
其實她根本不曉得對方的真實身分,只挑自己想聽的話,讓妒意蒙蔽了雙眼與理智。
「閉嘴!」老太爺縱使年事已高,仍舊中氣十足、聲如洪鐘,指著錯愕的三個人道:「馬上向允玥道歉!
譚大夫人面有菜色,支吾半天,拉不下臉來。
譚兆華、譚兆宇則低著頭,心虛不已。
之前他們還動她的歪腦筋,只是最后反被她惡整,手臂上多出好幾道傷痕,全是她的杰作。
兩人也才恍然大悟--難怪覺得名字很耳熟,卻沒聯(lián)想到她和威震集團(tuán)現(xiàn)任總裁辜允朕之間的相關(guān)性。
兩人垮著臉,不敢置信。萬一他們欺負(fù)她的事傳出去,對他們爭奪總裁的情勢相當(dāng)不利。
雖然知道辜家有個千金,卻從未有媒體報導(dǎo)過相關(guān)消息,應(yīng)該是蓄意不讓她曝光,便能少掉許多危險。
「不必了,我沒放在心上!
允玥不期然的出聲,化解了沉窒的氣氛。
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氣,但心頭非常不是滋味,有種被踩在腳底下的不甘。
聽到她冷若冰霜的聲音,譚耀倫詫異之余,胸口的郁悶也驅(qū)散不少。隨之,又興起一陣不安。
他無法確切掌握她接下來的反應(yīng)、所要說的話,是否打算在眾人面前揭穿他們之間的合約、指控他拍裸照威脅她的「惡行」?!
比起之前傲慢直率的大小姐脾氣,最近的她安靜得著實難以應(yīng)付。
譚二夫人那雙溫柔卻世故的眼睛,默默的觀看著周遭變化,心情不因某些話而起伏。
「耀倫,你真的結(jié)婚了?」譚老爺欣喜的詢問。
萬萬沒想到,以前閑聊的戲言竟然在多年后成真,突如其來的消息喜悅多過于驚訝。
譚耀倫篤定的點頭,大手環(huán)住允玥的纖腰,為兩人的關(guān)系更添說服力。
她僵了下,他掌心的溫度彷佛穿透布料,熨燙著肌膚,直達(dá)冰冷的心房,注入一絲絲溫暖,心中泛起些微漣漪。
「你可真有本事!估咸珷攪(yán)肅不再,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譚辜兩家聯(lián)姻,勢必成為話題,在商場上的影響力將更甚以往。想著美好的前景,老太爺心情大好。
利用偏頗手段卻獲得稱贊,教人無法心服。
「爺爺,這樣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棺T兆宇發(fā)出不平之鳴。事關(guān)重大,不可輕忽。
「隨便找個女人就說是他老婆,無憑無據(jù),為什么相信他的鬼話?!」
「如果是真的,那就拿出結(jié)婚的證據(jù)來!
「你們都被那小子騙了。」譚兆華極不甘心,企圖扯后腿。「別忘了他之前干的無恥勾當(dāng)!
他從鼻孔哼出氣來,眼神像看蟑螂般鄙夷。
兄弟倆說什么也不肯妥協(xié),眼見逐漸屈居弱勢,產(chǎn)生危機意識,口氣越是咄咄逼人。
「除了不斷舊事重提,不能說點其它的?」同樣話題一炒再炒,譚耀倫終于失去耐心,不客氣的回?fù)簟!高@么怕輸給我?」
眉宇間的自信神采,令人無法忽視。
譚兆華愣了下,隨后仰頭大笑!溉绻皇切奶摚伪啬:裹c?」
「如果你太閑,你隨時可以調(diào)查!棺T耀倫氣定神閑的答復(fù)。
既然他敢在眾人面前宣布,就表示他已做好萬全準(zhǔn)備。
譚耀倫瞥了身旁的辜允玥一眼,卻等不到她的附和。
這女人,該她講話的時候偏偏三緘其口,惜字如金。臉色蒼白、失魂恍神的模樣像朵即將凋零的花,毫無生命力可言。
而他彷佛是那個「辣手摧花」的劊子手……哼!真是可笑。
那紙合約他是占盡上風(fēng),況且,他也沒必要顧慮她的心情,她應(yīng)該也不需要。
「別吵了!」譚老爺環(huán)視三個兒子,精銳的雙眼迸射出期待光芒!敢磺卸歼是未知數(shù)。最重要的是,誰能先讓我們抱孫子!
言下之意,暗示著婚姻并非重點,「孩子」才是勝敗關(guān)鍵。
「外面生的野種也行啰?」譚大夫人不懷好意的眼神,瞟向二夫人及譚耀倫,口不擇言。
踐踏自尊、傷害他人的事,向來是她的拿手好戲,也是她用來鞏固地位的重要武器。
「妳在胡說什么?」譚老爺?shù)统猓瑳]給她好臉色看。
索然無味的家庭鬧劇,她沒興趣軋上一角,而且昏昏欲睡。「各位慢聊,我累了!乖诗h簡潔交代后霍然起身離開。
依然故我的態(tài)度,免不了又惹毛了處處挑毛病的譚大夫人,瞪著那抹修長窈窕的倩影,批評道:「哼!真是目中無人!
繼而轉(zhuǎn)向?qū)ψ亩蛉耍莺莸伤谎邸?br />
二夫人接收到不友善的目光,依然報以溫和的笑容。
那與世無爭的淡然態(tài)度,常常讓大夫人咬牙切齒,暗暗發(fā)誓終有一天要拆穿她的假面具。
「允玥身體不舒服,所以脾氣怪了些,我代她向各位道歉!棺T耀倫的解釋聽來籠統(tǒng)老套,但卻是實情。
近來,看她動不動就臉色發(fā)白、嘔吐又沒食欲,大概是傷心、刺激過度所導(dǎo)致的癥狀。
他一向拙于安慰,且依她死心眼又倔強的性格,越是阻止越變本加厲,索性不理會她。
「我看,是怕被拆穿,所以落跑吧!棺T兆華撇唇譏諷。
真是不死心。譚耀倫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打算開溜,胡亂謅了借口!腹具有事,先走了!
「不敢面對現(xiàn)實的懦夫。」譚兆宇望著他的背影,譏笑到最后一秒方肯罷休。
變相的批斗大會,在少了兩位主角的消遣之后,自動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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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允玥幽幽醒來,瞬間,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惘。
她扭開床頭柜上的夜燈,奶油色的燈光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敢稽c多了……」視線不自覺朝通往書房的門屝望去。
為了不讓其它人起疑,表面上她和譚耀倫同房,事實上,他們并未同床共枕。
他把房間讓給她,自己則在書房過夜。
有時半夜醒來,透過門底下縫隙光源的強弱,猜測著他在工作或已入眠,總感到異常安心。
然而,今晚仍一片漆黑,連續(xù)第二晚了。
開了空調(diào)暖氣的房間,她卻仍覺得寂冷,一股悵然兀地大舉進(jìn)攻,心口一陣緊縮,彷佛有重物壓著。
她不禁皺起眉,刻意略過莫名的感受。裹著棉被Y蜷著身子,睜著雙眼、動也不動的望著天花板怔忡出神。
許多畫面雜亂無章的躍入腦海,宛若一部無聲的黑白影片,每一幕都揪疼她的心臟,教她愈發(fā)茫然。
這二十幾年來,自己究竟如何虛度……
愛著一個永遠(yuǎn)不會有響應(yīng)的男人,卻沒真的談過象樣的戀愛。
沒有半個可以深交談心的朋友,只能獨自喝悶酒,排解孤獨。
做了不少看似瘋狂癡心實則幼稚的事,結(jié)果只換來傷痕累累的身心--
沖動的揮霍「第一次」,自以為那就是瀟灑。
最后,任性賭氣的簽下合約,成為別人的妻子、并且答應(yīng)為對方生孩子。
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種種,越想拋棄反而越糾纏不去。
不是沒想過反悔、毀約然后離開,好幾次,她借機出門,擺脫掉司機阿虎的監(jiān)視并不困難,但接下來,居然是不知欲往何處的窘境。
除了回家--
她于是選擇回到這里,寧可面對一屋子陌生人,也不想踏進(jìn)充滿痛苦氣息、有家人的豪宅。
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呵。
總反復(fù)的詢問自己:是否一輩子都將在荒蕪中,虛擲光陰?
她擁有許多人欣羨的所謂幸福標(biāo)準(zhǔn),一對寵愛她的父母,以及不愁吃穿、物質(zhì)富裕的日子。
這樣就是幸福嗎?
為何她一點都不覺得快樂?有時只是無盡的空虛與孤單,沒有夢想、也失去期待。
思緒游走至此,她凌亂的腦袋倏地空白、扭曲,像被關(guān)掉的電視,霎時恢復(fù)黑暗與寧靜。
呆滯了下,突然聽見隔壁書房的門被打開,驟然驚動她的神經(jīng)。
一分鐘過去,燈依舊沒亮,允玥不禁懷疑是否聽錯了。躊躇須臾,好奇心驅(qū)使她下床一探究竟。
轉(zhuǎn)開門把,因為鉻一次進(jìn)到書房,所以費了一點時間找到開關(guān)并打開它,瞇了眼適應(yīng)光線后,她在沙發(fā)上發(fā)現(xiàn)斜躺的碩長身軀。
站在距離幾步之遙處,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她攢起眉,盯著醉酒而呼吸紊亂的男人,心跳不知不覺隨著他的呼吸律動。
譚耀倫抬起手,遮擋刺目的燈光,頓了下才轉(zhuǎn)動沉重的頭顱,沙啞道:「這么晚還沒睡……」
允玥幾不可聞的應(yīng)了聲,無措的佇立在門邊,視線膠著在他俊逸的臉孔上。
他的額際冒著汗,緊攏的眉心透露著不適,但她不知該替一名醉漢做些什么,才能讓他舒服點。
她可以冷漠的轉(zhuǎn)身走開,當(dāng)作沒這回事。畢竟,照顧他從來就不存在于自己的念頭之中,雙腳卻猶如著根似的釘在原地。
不知不覺中,她開始關(guān)心起他……
她甚至不明白,在計劃得逞后,還有何事讓他必須灌醉自己?漫不經(jīng)心的猜想著,卻沒有答案。
是總裁爭奪戰(zhàn)起了出乎意料的變化,所以買醉?
譚耀倫吃力的撐起身,在西服外套口袋摸索半天,才掏出煙盒及打火機,彌漫的煙霧氤氳了他迷蒙的雙眼。
「站在那里做什么?」他嘶啞的嗓音低切的問。「看我狼狽的樣子、讓妳高興嗎?」
怏怏不樂的口吻自嘲意味濃厚,允玥沒有搭腔,僅是不明就里的盯著他,不理解他心情的轉(zhuǎn)變。
向來自信滿滿、驕傲自負(fù)的男人,卻無意間泄漏了他的軟弱。
「很不甘心被我威脅吧?」他訕笑。
「那當(dāng)然!惯t疑了下,她淡淡地道。
任誰都不喜歡被要挾的滋味。
他仰頭喘息,待頭部疼痛紆緩些,嗤笑道:「該說妳單純還是笨?」
她的心猛然一縮,約莫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甘裁匆馑?」但還是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
「妳真的相信我拍了妳的裸照?」譚耀倫邊說,邊動手解開領(lǐng)帶、襯衫鈕扣,感覺有些輕佻。
她著魔似的盯著他精瘦結(jié)實的胸膛,目光竟遲遲無法移開。兩人裸裎相對的那一夜,如同洶涌潮水灌進(jìn)腦子,驀地紅了雙頰。
「想不到妳那么容易上當(dāng)。」他唇畔若有似無的笑意,似在嘲笑著她的天真。
她啞口無言,心口翻騰。
「原來,在妳心中,我那么下流。」他不經(jīng)意的笑了出來。
「現(xiàn)在才坦承,有什么意義?」她吶吶的問,美麗哀愁的眉間蓄著些微憤慨。
靜默半晌,空間里回蕩著他深沉的氣息,在她以為他睡著之際,他疲憊卻清晰的說:「妳走吧。」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像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突然希望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前天,他深怕她反悔、落跑,還親自「押」她上醫(yī)院,全程看管人工受孕前的檢查,重視程度可見一般。
也才相隔一天,他前后不一的態(tài)度,令人費疑猜。
「你在尋我開心嗎?」她繃著臉,略微提高的語調(diào)充滿責(zé)備,感到惴惴不安。
「不需要了……」譚耀倫嗄啞的低喃。
「發(fā)生什么事了?」近乎自語的疏離,使她喉嚨緊繃,慌亂自心中蔓延擴散。
他捻熄燃燒得即將燙手的煙蒂,又馬上重新點燃一支,脆弱的神情隱藏在裊裊煙霧中。
「喂--」她忐忑心急,走到他面前,瞋怒著他。「把話說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回避她的美眸,沉吟了下,冷聲道:「我找到更好的對象,不必提防她會扯我后腿,擔(dān)心被背叛!
氣憤、無措與不安揉雜成復(fù)雜難解的情緒,令她有被遺棄的錯覺。
「妳走了也好,免得我提心吊膽,擔(dān)心妳這顆不定時炸彈!顾f著似是而非的話語,閃爍的眼神彷佛逃避著什么。
她沒有解脫、重獲自由的喜悅,反而快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吞噬!改阋詾槟闶钦l?」胸臆間的不快沒有消褪,甚至越形鼓脹。
他擰起眉,大大的抽了一口煙,掏空肺里的空氣,腦袋呈現(xiàn)短暫虛白。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左右我的抉擇?需要的時候不擇手段的脅迫我,沒有利用價值就把我踢開!鬼Ь氲挠⒖∶婵,允玥平靜的音調(diào)卻具震撼力。
他的心微微一悸,歉意包攏心頭,終究還是決意畫下休止符!干岵坏秒x開?莫非妳愛上我了?」
不正經(jīng)的語氣,掩飾他的真實感受。
他一向知道怎樣能讓驕恣的她生氣,進(jìn)而做出賭氣的決定。
「你做夢!」她沒有多余的氣力、也不可能再愛上其它男人……
「那就好!顾麥绲魺燁^上微弱的星火,躺在沙發(fā)背對她,下達(dá)逐客令,「我累了,出去前記得關(guān)燈!
瞪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她才扭身踩著沉重的步伐,重重的甩上門,厚重的門板分隔兩室,卻同樣冷清。
譚耀倫轉(zhuǎn)過身,明亮的燈光射入眼簾,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久之后,他就要嘗到永恒的失去……
但,他還沒學(xué)會如何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