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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 第一章
作者:羽柔
  若翻開臺灣的地圖,你一定找不到這樣一個地名有木里。

  雖然再翻過幾個山頭,就是游人如織的名山勝水,但有木里的游人仍然疏落稀少,因為大部分的人不會長途跋涉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穗穗一直想來這里,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吸引力,牽引著她來到這個游人罕至的山野里。

  山中的空氣帶點清甜,湖面上的水氣惻惻輕寒。

  一大早,穗穗從山下的民宿走出來,走了好長一段路,攀到附近最高的山巖上。只有這個時候這里不受游人打擾,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能夠趕上大自然這場單獨的狂歡。

  幾片枯葉以曼妙的舞姿飛落到二十多公尺外青綠的湖面上,它們調皮的相偕旋轉,山谷的風也隨之起舞。水流的聲音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她隨著自然的律動起舞。

  她舉起雙手,像是一只脫胎換骨后的天鵝,期待第一次展翅飛翔。

  站在高高的巖石上,她心里毫無懼怕,這樣的高度連俯沖的鳥兒也會覺得膽怯,可是她卻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自由。

  “我來了”

  穗穗張開雙手,縱身一躍,當身體垂直落下的時候,仿佛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在湖面上飄搖,像那幾片悠游的落葉般。

  唰地一聲,她像箭一樣地射進水深不見底的湖心……

  青綠的山林重疊交錯。

  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滿臉胡渣的男人,正在草叢中尋覓一種罕見的植物,意外的看見穗穗站在山巖上,被她怪異的舉動吸引目光。

  這女孩想做什么?不太妙……不會是要自殺吧?

  沒幾秒的時間,只見女孩兩手高舉,縱身一躍,撲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喂!喂!喂”他驚慌失措的丟開手中的野草,拔腿沖往湖里,水緩緩到達他的腰際、肩膀。

  他猶豫了兩秒,開始放慢腳步,湖面濺起的水花已經漸漸恢復平靜,還是不見女孩的蹤影。

  顧葉夫的游泳技術并不好,尤其不敢在腳觸不到地的深水里游泳,但現在是非常時刻,他顧不了自己的游泳技術如何了,心一橫,吸了一大口氣,一頭鉆進水底。

  兩分鐘后。

  穗穗攬著高頭大馬的顧葉夫,氣喘吁吁地從湖心慢慢地游到了岸邊。

  她使盡力氣,把他拖到湖邊光潔的巖石上。他雙眼緊閉,絲毫沒有要張開的動靜。

  “要人工呼吸嗎?”穗穗遲疑的看著他。

  “看來不是很嚴重,做兩下好了!”她下了結論,俯身湊上小嘴,吐了幾次空氣到他的口腔。

  不一會兒,穗穗停下動作,看見他的胸膛開始規律起伏,頓時松了一口氣。

  她輕輕掃開他臉頰上的水滴,觀察著他。

  他一身古銅色肌膚,體格健壯,鼻梁挺得不像話,及肩的長發掩蓋不住他立體的五官,但其他半張臉全埋在過多的胡子底下,令人很難猜得出他的實際年齡。

  真像個野人!

  “喂喂!醒一醒。〔粫斡镜囊叭!”穗穗大聲喚他,一手不斷地拍打他的臉頰和胸膛。

  突然間,她拍打的手被男人用力的握緊,他吐出一口湖水,咳了幾聲后,惡狠狠地看著穗穗!安灰蛄!我快被你打到內傷了!”

  穗穗被他犀利的眼神嚇到,急忙抽開自己的手問:“你活過來了嗎?”

  “當然!否則就被你活活打死了!想不到要救人卻差點被淹死,真是倒楣!”顧葉夫坐起來,低頭看到自己一身狼狽,想到自己做英雄不成倒成了狗熊,忍不住暗罵幾句。

  “你不會游泳,怎么還敢救人?”穗穗好奇地問。

  他兇狠地瞪她一眼。“我會游泳!只是對水深的地方有恐懼感,所以才會吃水……”

  “恐懼感?你是說,你不敢到水深的地方游泳,所以剛剛一緊張就慌了手腳了?怪不得我在水底抬頭看,就看到一個人拍著水掙扎……”穗穗認真地回想在水底的情景。

  他惱羞成怒,脹紅了臉。“好了!不要說這些了!小姐,以后想自殺請不要來這里,會破壞大自然景觀的!”

  她挺起胸膛大吼:“我才沒有要自殺,是你自己沒弄清楚就跳水,還有不會游泳就不要逞英雄,還累得我辛苦把你拖上來,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水鬼拖去抵命了!”

  “要不是你,我怎么會這樣?這都是誰的錯?你一大清早爬到那么高的巖石上投水自殺,看你年紀輕輕的,不是愛情悲劇電影看太多,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和野蠻的外型很不相稱。穗穗聽得愣住,許久都沒有回應他的話。

  “喂你神經病!”他伸手在她的眼前揮動幾下!澳阏f話啊?你到底為什么要跳水?”

  穗穗看向遠方,揚起一個單純的笑容!拔摇窃谔魬鹕臉O限!

  不料顧葉夫的臉色當場一沉,神情嚴肅凝重起來。

  他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穗穗,口吻輕蔑的說:“挑戰生命的極限?哼!什么瘋話?我最討厭像你這種不尊重生命的人。”

  說完,他轉身跳下巖石,頭也不回的隱沒在樹林之中,留下滿臉詫異的穗穗,孤獨的坐在巖石上,兀自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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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后,穗穗又獨自來到山谷間。她靜靜佇立在空曠的綠地上,兀自沉醉在大自然的世界里,整個山谷像睡著了般寧靜。

  “啊!下雨了。”

  盤旋在上空的云層越積越厚,穗穗攤開手掌,體會一滴一滴的雨落在手心里的冰涼,更索性仰起頭,張開嘴舔舐唇邊的雨珠。

  落下來的山雨帶了點甜美的甘味,沁心暢快,恰到好處。

  “啊”她站在空曠的草原上大聲呼喊,想和落下的雨水一競高下,但是不論她叫得多大聲,都無法蓋過撲天而來的水幕聲。

  轟隆一聲!巨大的雷擊將陰灰色的天空劈成兩半,穗穗站在原地,贊嘆宇宙造物者的奇跡。

  雨點愈來愈大,她全身濕透,無一處幸免。

  轟隆!一聲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不斷地擊來。

  突然……

  一個移動快速的人影沖了上來,像美式足球的四分衛,對準穗穗直撲而下。

  一切想法、動作戛然而止。

  轟隆聲響徹天空,穿透云際,閃電和雷擊不斷地在他們的頭頂上盤旋,尋找落地的目標。

  “你瘋了!大雷雨的時候站在大草原上,你存心想被雷劈死嗎?”男人在雨中對著穗穗疾吼。

  這個聲音好熟悉,穗穗回過頭,看到一個并不陌生的臉孔隱隱在水幕中嘶吼。

  他們的目光交接,瞬間認出了彼此。

  “嘖!怎么又是你?”顧葉夫皺眉。

  “我……”穗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別說了,快走!”他猛拉起倒地的穗穗,匆匆忙忙地往山林里直沖。

  “喂!你要帶我到哪里?”穗穗大聲的問。

  他頭也不回的吼回來!按罄子陼r在野外是很危險的!我們要趕快找地方躲雨!”

  大雨傾盆而下。他們沿著彎彎繞繞的山徑小道大步疾走,穗穗很想慢下腳步,但前面緊緊抓住她的男人,卻沒有停下速度的跡象。

  穗穗急著甩開他的大手喘口氣,怎料身體不平衡,腳步一個踩空,整個人不穩地往山坡滑落。

  “啊救我!”

  顧葉夫來不及抓住她,索性看準她下滑的方向,縱身一跳,及時拉住她的手臂。

  穗穗爬了上來,驚魂未定的趴在泥地上,頭一仰,看見顧葉夫牛仔褲的小腿肚部位撕裂了好大一個洞,傷口的血水混合著雨水,不斷地流到水洼里。

  穗穗大驚!澳闶軅!”

  “死不了!快走啦避雨的地方就在前面!鳖櫲~夫指著前方。

  果然,穿出了茂盛的樹林,他們來到一處道路較為寬闊的土石地,不遠處有兩根水泥柱,柱上掛著一塊毫不起眼的牌子,上頭寫著有木國民小學。

  “怎么有這么小的學校?”穗穗奇怪的問。

  顧葉夫不理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腳步蹣跚,顯然受傷的小腿已經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穗穗靠上前,二話不說,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笆軅耐炔灰隽Γ吭谖疑砩!

  顧葉夫沒有拒絕,倚靠著穗穗走向小學旁邊一排造型簡單的房子前,粗糙的用木板搭建而成的屋舍,像是囤放廢棄物的倉庫。

  他走到最盡頭一個外觀稍微干凈、堅固的小房間,推開半掩的木門,順手打開門邊的開關,陰暗的室內頓時一片光亮。

  里面的擺設非常簡單,最吸引她目光的是貼滿整片墻的植物標本,大書桌上是一疊又一疊的手稿,密密麻麻的字里面,還穿插了許多不知名的植物繪圖。

  “這是你住的地方?”穗穗走進屋內,好奇的環顧四周。

  “嗯!彼麖拇布苌夏闷鹨粭l大毛巾丟向穗穗,逕自走到書桌旁邊的置物柜,從最底層拿出一個急救箱。

  穗穗接過毛巾,簡單的擦拭自己,幸好午后的雷雨暑氣未消,雖然全身濕透,但不會太寒冷。

  顧葉夫想撕開右腳膝蓋以下破裂的牛仔褲,卻碰到側面的縫邊,怎么都扯不下來。

  “我來幫你上藥!彼胨胱呓磉。

  “不要碰我!”他大聲拒絕。

  “不要逞強了,不然我幫你把褲子脫下來好了!

  穗穗作勢要幫忙,不料他硬閃開她的手,身體往后傾,想保持安全距離。“喂!你是女生,矜持點好不好?請你幫我拿桌上的剪刀!

  看他滿臉胡渣、像個山居野人似地,但說起話來,還是帶著讀書人的氣質。

  穗穗轉身找到剪刀遞給顧葉夫,看著他將牛仔褲剪掉一大半,露出小腿上一道好大、好深的傷口,她的心猛然快速狂跳。

  他是為了救我而受傷的!她的臉頰泛起一陣熱燙,情不自禁地按著胸口,感動莫名。

  急救箱里的醫療用品相當齊全,顧葉夫專注的處理腿上的傷口,包扎技巧非常熟練,只是表情仍不時因忍痛而齜牙咧嘴。

  “對不起……”

  穗穗的話還沒有說完,顧葉夫就劈頭開始大罵。“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為什么三番兩次想尋死,但是!請你以后離這里遠一點,不要再讓我碰到,否則下一次死的不是你,準是我!”

  “對不起……”穗穗想反駁,卻什么都說不出口,只有哽咽地反覆道歉,眼里閃爍著淚光,模樣就像只被拋棄的小野貓,喵喵地請求主人原諒。

  顧葉夫這時才認真的看她。她有雙靈秀活潑的眸子,五官典雅纖細,一身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人裝扮,印著英文字母的上衣搭配流行的低腰長褲,一看就知道是從城市來的任性孩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仔細打量過一個女孩子了,她的樣貌說得上清麗脫俗,但仍無法激起他心中平靜無波的情緒。

  她這模樣,只讓他想起一個他思念至深的女人,好令人想念!想再多看她一眼,就此沉入時光的隧道中……

  不知不覺地松下了冷硬的表情,顧葉夫從衣柜里拿出幾件上衣和長褲,丟在鋪疊整齊的單人床上。

  “好了!天色都暗了,外面的雨勢還很大,現在回去的話很危險,你今晚就睡在這里。桌上有電話,記得通知會擔心你的人,然后就換上干凈的衣服休息吧!”他故作冷漠樣,安排好一切后,看也不看穗穗一眼地逕自離開房間。

  許久后,穗穗換好了衣服,百般無聊地來到大書桌旁。

  桌上疊了好幾本厚重的書,中間夾著一封已經拆封的信,上面寫著收信人“顧葉夫”。

  “原來他叫顧葉夫,好奇怪的名字……”穗穗又看向另一邊的文稿。

  文稿上記錄著一些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植物學名、屬性、生長地和醫療用途等等……穗穗好奇的看過一頁又一頁,又對照墻上曬干的野草,竟然也記住了好幾種文稿上說明的植物。

  墻上掛著許多干燥的植物樣本,旁邊都有名稱和注釋,唯有一個地方空白,上面記錄著那位置要放的應該是“茯苓”,一旁還有茯苓的簡單介紹和草圖。

  “茯苓是什么?真是怪人,收集這么多雜草做什么?”

  穗穗斜著頭自問自答,就在她還沉迷于文字間時,已換上干凈衣服的顧葉夫,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走進來。

  “廚房剛好有些剩下的面,趁熱吃了吧!”他放下面,看見她正在讀他的文稿,心里不太舒服,立即不著痕跡地收拾起所有紙張,一疊一疊整齊的排在桌上的角落。

  穗穗拿起湯匙,喝了幾口清甜甘美的菜湯。

  “這湯好好喝,謝謝”她放下湯匙。

  “不客氣。”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床沿坐下來。

  她充滿歉意的看著他不便的行動!澳隳_受傷還這樣走來走去,小心明天會更糟糕!

  “你不用管我,F在,我們來談談吧!”他的語氣像個心理醫生。

  他沉吟了一會兒,斟酌著字句,開始詢問穗穗!澳憬惺裁疵郑繋讱q了?從哪里來?”

  “我叫殷穗穗,稻穗的穗。二十一歲,從臺北來的!彼麊柸说姆绞接蟹N說不出是什么職業的權威和專業感,穗穗不由自主的有問必答。

  知道她的年紀小,顧葉夫不由得擺出倚老賣老的姿態!澳悴蛔x書來這里做什么?你就這么在山谷里失蹤,家人會擔心的,你為什么要做出這種違反常理的事情?”

  “我休學了!

  “為什么要休學?你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睛黑白分明地眨啊眨地

  “我有嚴重的憂郁癥,心情壞到了極點,連書也讀不下去……我不想看到周遭的人,所以才決定自己一個人出來散散心!

  一聽到她坦白的說出自己有憂郁癥,怕她想不開,顧葉夫只好耐著性子問:“就算你有憂郁癥,心情不好,可是有人像你這種散心法嗎?什么挑戰生命的極限?這樣就能夠改變心情嗎?”

  她挺起胸膛說:“當然能!我從小住在大城市里,很少接觸這么原始的大自然,來到這里,我的心情真的不一樣了!”

  “是嗎?但是你父母不會擔心嗎?”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爸爸媽媽管不了我。何況我已經付給山下的民宿一個星期的房租,所以也沒有其他人會擔心我!

  “你……畢竟是個女孩,你不覺得你所做的事情都很危險?還有……你到底還要挑戰幾次生命的極限?”顧葉夫看起來粗獷豪邁,其實個性老成穩重,有種文人的書卷氣息,這次面對喜歡大膽冒險的穗穗,不禁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知道,我從小就很調皮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人管得了我。直到一年多前,我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我很后悔,甚至想用我的生命來交換這個錯誤,但是都無法挽回既成的事實……爸爸媽媽知道我很痛苦,怕我做傻事,所以從來不敢責備我一句,可是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難過……”在他面前,穗穗感到心安,不由自主的述說起從不對別人吐露的心事。

  “所以你才會自我放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做傻事,沒想到卻把我害慘了。”

  穗穗急急的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喜歡挑戰生命的極限,因為……因為我并不害怕死亡?墒悄惴判,我不會自殺,自殺的人都是懦夫,我不是懦夫!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神情像是贊同的點點頭又搖搖頭,低沉溫柔的說:“你不是懦夫……”

  “是!”想不到他會同意她的話,穗穗內心有些欣喜。

  但接下來他卻轉變了語調,厲聲罵道:“你是瘋女人!你有自虐和虐人的傾向,你你根本是個沒有腦袋的大白癡!”

  他真的發脾氣了,同時間,她的眼睛開始泛紅,不一會兒,飽漲的眼淚瑩瑩地聚集,終于一行一行的滴落下來。

  從小她就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沒有被人如此責罵過,因此有些無措,不知要大聲反駁還是默認。

  這一刻,兩人默默對望著,沒有言語,只有眼神交錯。她的悲傷、她的眼淚,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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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雨停了!穗穗被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喚醒。

  昨天的強風豪雨刮了一整夜,入夜的一段談話后,顧葉夫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出去,讓她在溫暖的床鋪上休息。

  她伸足懶腰,揉揉惺忪的睡眼,半張開眼睛,突然發現床邊站著三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正和她面面相覷。

  她舉手的動作剎然在半空中靜止。

  “大胡子哥哥變成女生了!”其中一個光頭男孩打破沉默。

  “是不是大胡子哥哥把胡子剃掉,然后就變成女人了?”平頭男生說。

  “差太多了吧!我想一定又是大胡子哥哥從城市來的朋友,想找大胡子哥哥回去的,你們放心,她待不到幾天的!蔽ㄒ坏呐⒆悠つw黝黑,剪了短短的妹妹頭,說完還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結論。

  “你們是誰?怎么在這里盯著人看?叫什么名字?一個一個報上來!”穗穗撐起身體,氣勢逼人的問,和她纖細柔美的五官一點也不配。

  小男生嚇得目瞪口呆,還沒有反應過來。

  唯一的女孩子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帶頭做發言人。“我們是大胡子哥哥最好的朋友,我叫游美麗,他叫石頭,他叫大山。你又是誰?”

  “我是……”

  穗穗正不知道該如何自我介紹,突然又有一個小男生跑進已經很擁擠的小房間,氣喘吁吁的說:“不好了!不好了!”

  游美麗回頭問:“干什么啦?小吉!”

  個頭最小的小吉猛吞了一口口水,順順氣后說:“大胡子哥哥他睡、睡在旁邊……學!淌依锩妫乙恢苯胁恍,好像死了耶!”

  “什么?不會吧?快帶我去!”

  穗穗從床上猛跳起來,所有人爭先恐后的跑出小房舍。

  五分鐘后,四個小孩、一個女人,一同圍繞在顧葉夫的身邊,他躺在幾張小書桌組合起來的臨時床上,頭下墊著幾本書,一條薄薄的被單橫掛在他的大腿上。

  “他是不是死了。俊

  “大胡子哥哥如果死了,那就沒有人可以陪我們玩了!”

  “我外婆一定會很難過,她最喜歡大胡子哥哥了!”

  “好了!你們吵死了!都讓開,讓我看看!彼胨胪崎_他們,上前摸了摸顧葉夫的額頭,發現溫度很高,小腿的傷口滲出一大片血。

  “這附近有沒有醫生?”穗穗回頭問。

  四個小孩一致的點點頭。

  “太好了!在哪里?”

  他們動作不約而同的指向顧葉夫。

  穗穗不敢相信的張大眼,指著昏迷不醒的大胡子。“什么?他就是醫生?他……哪里像個醫生?”

  “他是我們有木里唯一的醫生。”游美麗驕傲地回答。

  “我外婆給他看病都不用錢!毙〖a充說。

  “他是我們校長的好朋友,也是這里的義工醫生。”大山說。

  “對!”石頭不落人后的回應。

  “可是他還不醒來,有誰可以照顧他?”穗穗說。

  孩子們聳聳肩,說不出任何人來。

  “你們知道離這最近的醫生在哪里嗎?”

  石頭快速的舉手,這一次搶先說了!拔抑溃∫_小卡車下山,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

  “什么?一個小時?!”穗穗伸出一根手指,不敢相信的說。“那誰有車?”

  “只有我們校長有一臺小發財車,可是暑假他常常不在……”小吉回答。

  隨即,大家又沉默的站在房間里,等待著有人想出什么好方法。

  須臾,穗穗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上這個大胡子醫生的命運。

  她指揮若定的對四個小毛頭下命令!昂昧耍〔灰庹驹谀抢锟,美麗、大山、石頭,還有你,小個子!去找一些冰塊來替他降溫,四處看看還有沒有干凈的被單或棉被。我來找找看醫藥箱里面有什么退燒的藥……”

  穗穗站起身來馬上行動,看到四個小毛頭還站在原地聆聽指揮,她兩手一拍,大喝道:“還不快去!慢吞吞的,活像四只短腿的小烏龜!你們的大胡子哥哥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要負全責!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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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葉夫昏睡了一天。

  “啊”下午,他猛然坐起身,額頭上敷著的濕毛巾也掉落下來。

  他全身燥熱難耐,肚子絞痛不已。他看看自己,身上起碼疊了三條棉被和被單,難怪會感到這么悶熱。

  他快速掀開所有棉被,抱著肚子開始呻吟。

  “!大胡子,你醒了!”穗穗剛好端來一盆干凈的冷水,一走進房間,就看到顧葉夫坐起身。

  “我記得我睡在學校的教室里面,是誰把我搬來這里?”他一手按著肚子,一手按著自己的額頭。

  “當然是我!嗯……還有幾個不濟事的小毛頭啦。來,我看看你的燒退了沒有?”穗穗放下水盆,趕忙探上一只手。

  顧葉夫推開她的手,轉身看見床頭的小桌子上擺滿了他藥箱里面的藥水、藥瓶,他指著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懷疑地問:“你……你把我的藥都拿出來做什么?”

  “喂你。∧愕乃幭淅锩嬗泻枚嗨,我也不知道你要吃哪一種才有效,干脆把像是退燒藥的都拿來喂你,你看!很有效耶!”穗穗得意的說。

  顧葉夫將桌上的藥瓶看仔細以后,隨即跳下床,渾然忘了小腿上還有傷口,直到突來的一陣劇痛,讓他幾乎要癱軟在地上。

  穗穗急忙上前扶起他,用力的將他推回床上!安灰饋!你還在生病,腳傷好像又更嚴重了……”

  “你不要碰我!竟然趁我昏迷的時候給我亂吃藥,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遇見你!”

  “我沒有給你吃多少,每一樣只有一點點,我想是你的身體還不錯,抵抗力比較強。”穗穗靠近他,想替他拉好掀開的被子。

  “走開!不要靠近我!你再不離我遠一點,我這條命肯定會報銷在你手里!”桌上的幾瓶藥,有些的確是退燒、消炎藥,治療小感冒絕對有效,但是和其他幾瓶藥水混合吃了,平常人的身體絕對受不了。

  “你能罵這么大聲,表示你還不會死啊!”穗穗兩手交握,已經被他罵習慣了。

  他不想再和穗穗逞口舌之快,撐起身體,想要勉強自己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里?”

  “上廁所!”

  “雖然你不要我碰你,可是看樣子……你好像需要我這個索命惡魔扶你到廁所!彼胨氲目跉庥悬c幸災樂禍。

  顧葉夫狠狠的瞪著充滿燦爛笑意的她。

  二十分鐘后,穗穗將他從廁所扶了回來。

  顧葉夫在廁所狂拉了一頓,只覺得全身虛脫無力,好像快精盡人亡了。

  “我求求你……走開,你回去吧!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他一手蓋住自己的額頭,呻吟地說。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你。我聽說你是這里的義工,所以決定做你的助手!”在他昏迷的時候,她又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她有預感,如果她留下來,她的生命從此將會脫離過去的黑暗,重新再見到光明和希望。

  他聽到她說的話,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只能抬頭慎重的說:“對不起,我不用你來照顧,我也不用助手,所以,請走吧!”

  “那么……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輸了,我馬上走人,我保證你這輩子再也不會看到我?墒侨绻亿A了你就要把我留下來,還要請我做你的助手、打雜,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讓我留在這里!

  他瞪大眼睛。“我為什么要和你打賭?我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現在請、你、離、開!”

  “你先不要叫我走!讓我說完我要賭什么,你再決定,好不好?”

  顧葉夫沉吟了一會兒,看到她哀求的眼神、真心懇求的模樣,有些心軟。反正聽聽打賭的內容也無傷大雅,他是絕對不會改變決定的。

  他兩手交叉在胸前,準備好聆聽的姿勢。“好吧!你說!

  穗穗一臉欣喜,走到滿面都是植物標本的大墻邊,指著其中一塊空白的地方說:“這里我知道你在收集這些雜草,如果我替你找到你缺的這一種叫茯苓的植物,你就要讓我留下來!

  他冷哼一聲。“這種植物山里一定有,只是需要一點運氣和時間去找,我相信我自己就可以找得到。殷穗穗小姐,這個任務并不難,我不可能和你賭這種無聊的游戲!”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就賭一天,一天就好!我在明天這個時候就會找到茯苓,到時你一定要答應讓我留下來!”

  “一天?一分鐘我也不要,你走吧!”他將頭撇開,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她索性挑釁的說:“難道你怕我會贏?哼,你住了將近一年都沒有找到,我只要求一天的時間,你卻怕我真的會找到?真是沒有膽量的家伙!”

  “什么?你說我沒有膽量,我可是敢跳到深不見底的湖心救你……”

  “其實是我救你才對!彼瘩g。

  “因為我不是潛水專家!別忘了,我還冒著大雷雨和天打雷劈的危險把你救來這里……”

  “其實是我扶著受傷的你來這里!

  “因為是你害我受傷的!而且我看你可憐,也收留你一晚,讓出我的床……”

  “其實是我和四個小鬼把你移回來,我把床讓回給你的。”

  “好了!”他大吼一聲,結束他永遠不會贏的話題,惡狠狠地看著她,表情猙獰得像是恨不得用眼神把她一槍斃命。

  “賭就賭!反正我也不相信你會贏!就按照你說的,一字不改,如果你在明天這個時候……”他看看手表,精準的說:“明天下午四點四十五分以前找到茯苓,我就請你留下來當我的助手。要是你四點四十五分過一秒才找到,你就要永遠消失在我的面前!”他停下來,不悅地看著穗穗狂喜的表情,仿佛他已經輸了似地。他瞇著眼睛,又遲疑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天天來報到的幾個小鬼頭,趕緊補充:“可是你絕對不可以找人幫忙,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找到!

  “那當然!”

  “好吧!計時開始!走吧、走吧!現在你可以離開,讓我清靜一下了吧?”他揮揮大手,只想快點和這煩人的女人永遠揮別。

  他躺回床上,深深吸了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氣,安心的閉上眼睛,準備進入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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