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靜得只聞蟲鳴的深夜,卻傳來一陣鞭炮般的腳步聲。仿佛嫌這不夠吵人,秋風還要扯開嗓門喳呼,聽得木葉頻皺眉頭,暗忖伙伴是怎么回事,叫他去廚房端點心,卻大呼大叫的回來,不曉得主人會不會怪罪下來,急忙往身旁天仙般的玉人兒看去。
燭光映照出絕美的姿容,雖然打小就看慣的,木葉一時間仍有些;蟆
「少主,少主……」
好在這陣如西風呼嘯而至的興奮叫嚷,對被呼叫的人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
只見他們家少主,儼然如老僧坐定、聽而不聞的沉浸在兩手捧著的醫(yī)書里,專心讀著歷代祖師爺留下來的心得紀錄。
正富木葉暗自慶幸,闖禍的人卻大刺刺的闖進書旁,絲毫不覺自己犯了大錯,聲音只高不低,邊喘邊叫著:「少主……」
木葉想開口斥喝,卻聽見主人優(yōu)雅悅?cè)岬纳ひ糨p輕揚起。
「什么事?」
知仆莫若主,姚靜氣定神閑的從書頁抬起眼皮,目光投向倚在門邊的小童。見他睜著圓圓的眼睛,張著嘴像小狗一樣伸著舌頭吐氣,不由莞爾。
什么事讓他這么興奮?姚靜心知隨身侍僮絕不會為了芝麻綠豆的小事忘了規(guī)矩,他會這樣,一定有理由吧。
秋風喘了口氣,還沒開口回答,嘴巴已笑得咧到耳后,兩眼晶亮發(fā)光,笑意如三月的春汛泛濫,又像是滿山的桃紅盛陰,紅艷染滿他臉頰。
「是天大的喜事!姑老爺回來了!」
像是會傳染似的,他臉上的桃紅很快過度向姚靜,使得那張冠玉般溫潤白晰的臉顏上的平靜瞬間被打破,替代的是一層艷陽般的興奮,清澈深邃的水眸也像侍僮一般晶晶閃亮。
「爹回來了?」身體像有自己意志似的站起,兩只腳更在意識下令前往外跨去,但緊接著頓了一頓,姚靜停下腳步,眼中露出難以置信!高@時候?」
「是呀!骨镲L邊在前頭領(lǐng)路,邊向少主稟報!感〉牡綇N房為少主取點心時,聽到大廳那邊傳來喧鬧聲,往前一探才知曉姑老爺回來了,急忙向少主稟報。」
秋風十分了解少主的心情。姑老爺常年不在谷內(nèi),少主嘴里雖然沒講,心里卻十分掛念父親。是以每次姑老爺回來,少主總是顯得格外開心。
「嗯!贡M管滿心開懷,姚靜卻不曾放下心頭的疑慮。
不是不高興父親回來,而是這么三更半夜的跑回家,實在不像父親的作風。
況且,今夜既不是中秋,也不是過年,父親怎會在這時節(jié)回來?
偏偏這驚喜還來得不是時候,最盼望父親回家的娘親此時并不在家。
想到這里,姚靜便有些懊惱。若知曉父親會回來,她就不會慫恿娘親陪伴外公外婆到江南訪友了。
不自覺的加快腳步,人才來到大廳門外,便聽見父親揚高聲音,急如星火的叫喊。
「谷主不在?那小姐呢?」
「姑爺,小姐在兩天前就陪伴谷主夫婦下江南了,如果她知道您要回來……」管事也是一臉的懊惱,忽然他語氣一頓,眼中射出興奮光芒!感〉牧⒖桃巳プ贰W疃鄡扇,小姐一定能趕回來……」
「來不及了……」夏孟哲頹喪的放開管事。
「不會來不及的,姑爺。小的有把握……」
「不……」
披星戴月的連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原本就已疲乏的身體,發(fā)現(xiàn)希望落空,殘余的力氣也從體內(nèi)抽干,夏孟哲腳步不穩(wěn)的跌坐在身后的太師椅上,混雜著焦慮的悲痛使得頭腦一片空茫。
「來不及了……」
不甘心呀,以為有一線生機的,沒想到岳父會不在谷中,連精通醫(yī)理的妻子也伴隨老人家出游,他還能有什么指望?
是他太托大了,以為他倚望的人會永遠留在那里等待他求救,沒有另做他想……可是,夏孟哲不禁要苦笑,除了藥王精湛的醫(yī)術(shù)外,還有誰能救得了義兄?
「爹爹……」看到父親臉上沉痛的表情,姚靜不忍心的出聲。到底是什么樣的難題讓向來穩(wěn)重的他看起來這么絕望?
輕柔的呼喚如一道曙光照亮了夏孟哲絕望的心,他倏地抬起頭,視線便被一雙盈滿關(guān)懷的明亮眼眸給充滿。
像往常一樣,那如平靜潭水的眸子總能在第一時間冷靜他混亂的思緒。面對自己唯一的骨肉,同時也是深受藥王重視的嫡系傳人,彌漫在夏孟哲心谷里的絕望悲痛云霧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線生機。
身子猛地彈起,來到姚靜面前,想也不想的捉緊那柔弱無骨的小手。
「跟我走!」
「等等呀,爹爹!」饒是姚靜聰慧過人,也被父親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手腕一轉(zhuǎn)一反,很快脫離了他的掌握!改挾紱]說清楚,是想帶孩兒去哪里?」
「靜兒,沒時間了。」夏孟哲焦急的道!肝伊x兄命在旦夕,本來我以為可請動岳父前往救治,誰知非但他老人家不在谷中,連娘子都--」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孩兒頭上!」
聽出那語氣里的憤慨,夏孟哲有些心驚,但眼前不是追究這種小事的時候,他語氣急躁的道:「靜兒,人命關(guān)天……」
姚靜當然曉得人命關(guān)天,尤其這條命還是謝擎天的!盡管表面上仍維持無動于衷,腦中早轉(zhuǎn)了上百個念頭。
那家伙可是娘親的「情敵」哩!
若不是謝擎天當年對父親有恩在先,父親也不會在和娘親成親后,一年中有八、九個月待在他身邊,為他打理擎天莊的大小事,而罔顧其身為人大、人父的職責!
現(xiàn)在更為了救他的命,急如星火的趕回藥王谷。
哼,就知道父親不會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為了謝擎天,只怕他會效法大禹治水,百過家門也不入!
心中雖然有氣,姚靜更明白此時此地絕非計較的時候。聰明人不但不會被怒氣牽著鼻子走,反而會利用惹惱他的事制造對自己有利的情勢。
「謝大哥拖不了那么久,快隨為父去救命呀!」夏孟哲聲聲哽咽的催促,一雙原是深澈冷靜的眼眸,如今充滿血絲,顯示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他都已疲累不堪,再承受不了打擊。
姚靜深知,謝擎天若死了,縱有千百個好主意也無濟于事,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眸,便道:
「爹爹,您先別急呀。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未能帶齊藥材,即便我們此刻就站在謝伯伯面前,也救不了他呀!
夏孟哲頓時感到汗顏。虛長到三十四歲,卻不及一名十三歲的孩子心思縝密。都怪他急胡涂了,只想著要大夫去救人,卻忘了讓大夫帶藥箱。
「秋風、木葉,去把藥箱準備好!挂o向身旁的兩名小童吩咐后,轉(zhuǎn)向父親。
「爹爹……」甜膩的呼喚嬌柔的沁向夏孟哲,有如一陣帶著甜香的迷魂煙令人暈頭轉(zhuǎn)向,使得他看不清楚藏在那雙晶瑩明眸里的算計!妇热耸且欢ㄒ鹊。但藥王谷向來有個規(guī)矩,施醫(yī)救人必取診金。」
夏孟哲當然知道這個規(guī)矩,還曉得藥王收取診金是因人而異,而且要看他心情好壞。他曾向名富人要價他財富的一半做為診金,要窮人到菜園摘一盤青菜做為代價,要一名武林高手將生平絕學錄成秘笈,也曾要名江湖人士到柴房劈一天的柴……
姚靜這孩子聰慧可愛,被藥王立為繼承人,跟做為父親的他要診金只是虛應藥王立下的規(guī)矩吧,豈敢跟他獅子大開口?就算真想要什么,為人父的豈有不盡力滿足孩子的期望?夏孟哲這么以為,不以為意的點頭。
「只要靜兒能救得了謝大哥,為父什么都肯給!
「什么都可以嗎?」姚靜天仙般純稚美麗的臉龐上,盈滿甜柔。
這時的夏孟哲一心急著要救義兄,面對親生骨肉嬌臉上的甜笑,更沒心思提防,忙不迭的點頭回答:「什么都可以。」
「那孩兒倒要好好想一想了!」姚靜美麗的丹唇浮上含帶深意的笑花,靈動的美眸微微瞇起。
那笑,不知為何竟讓夏孟哲脊背生出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