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間,阿那淡忽然覺得他們前進的方向有些不對勁,因為若再這么走下去,他們就快要進入明朝的屬地了。
雖然他們?nèi)崛蝗硕际悄芤砸粨醢俚挠率,可是族中的叛亂才平定,若貿(mào)然和明軍杠上似乎不是件聰明事呢!
「大哥,這方向好象是往明朝屬地去的。」阿那澹忍不住提醒。
「沒錯。」阿那炅只拋出兩個字,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哦!」沉默了一會兒,阿那淡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問道:「大哥,未來的大嫂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道!拱⒛顷林粰M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回頭專注的騎馬。
「啊?!」縱使阿那淡騎術(shù)精湛,聽到這么荒謬的答案,也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
「怎、怎么可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禁在心里哀號。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那炅又橫了他一眼。
當時正值兩軍混戰(zhàn),阿那圻的人還在后面追殺他呢!他只是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罷了。
「那你總該知道她住在哪里吧?」阿那淡小心翼翼的問,深怕好不容易才出現(xiàn)的大嫂會不見了。
「廢話!」阿那炅撇撇嘴,沒好氣的道。
「你們可有什么約定,或互留信物給對方?」聽到大哥肯定的答案,阿那淡也放心不少。
「信物?什么信物?」阿那炅一瞪眼,眼神兇惡得很。
「就是男女定情時送給對方的那個東西呀!」阿那淡解釋著。
草原男兒會將自己初次獵來的獵物送給心儀的女子,而草原女子則會編個刀穗、繡個箭囊什么的送給心愛的男人,互贈信物之后,再由雙方的大家長湊在一起喝個定親酒什么的,而親事也就底定了。
「沒有!」阿那炅干脆的道。
「那、那只舊鞋……」阿那淡吞吞吐吐的。雖說拿一只破鞋當信物是古怪了點,可至少也是個信物呀!
不料--
「哦~~那只鞋子是我從她腳下硬脫下來的!乖瓉戆⒛堑侵改莻啊!阿那炅毫不羞愧的道。
天啊~~阿那淡嘴巴張得大大的,簡直絕望到要仰天長號了。
「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事隔多年,你們甚至連個信物都沒有,也許她已經(jīng)變心嫁人了呢?」他忍不住潑了阿那炅一盆冷水,就怕大哥到時會失望。
再說,就算是兩情相悅、山盟海誓的戀人,也未必能等六年,何況還是一個無辜被搶了鞋子的女人!
「她、是、我、的!拱⒛顷烈蛔忠活D的宣告,絲毫不為所動。
「如果她已經(jīng)嫁了人,還有了娃娃……」阿那淡愈想愈覺得這樁婚事前途堪憂啊!
「她是我的!」阿那炅堅持道。
「唉……」他敗給這頑固的家伙了!面對他的強勢,身為弟弟的阿那淡只能無奈的嘆息。
「稟報國主,前面已是沙城地界了!瓜阮^的部隊派人前來回報。
「嗯,全體在城外列隊!拱⒛顷料铝睢
「列、列隊?」阿那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沙城只是明朝邊境的一個小城罷了,以他們的實力,不用一千人就可以攻下它,可攻下沙城就意味著向明朝宣戰(zhàn),這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啊!
「我們不是該去迎親嗎?」阿那淡趕緊轉(zhuǎn)到正題,試圖改變大哥的決定。
「沒錯,我們正是去迎親。」事隔多年,他終于能將她再次摟在懷里了!想到此,阿那炅不禁微笑起來!杆驮谶@沙城之中!
「哦~~」聞言,阿那淡高懸的心終于放下。吁~~大哥這么大張旗鼓的,他還以為真要攻城哪!
不過,他的心顯然是放得早了點,因為在他們說話間,這一萬鐵騎已經(jīng)成扇型推進到沙城外,擺出了對敵的陣仗。
莫非是這些士兵會錯了大哥的意思?阿那淡的心里直犯嘀咕。
「大哥,這實在不像是要去迎親,反而像是在挑釁啊!」他忍不住道。
「不這么做,他們怎么肯乖乖將你大嫂送出城來呢?」阿那炅咧嘴一笑,絲毫不覺得不妥。
「天,原來真是搶親呀!」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啊?!阿那淡不禁哀號。
「搶親不正是我們草原男兒的豪邁本色嗎?哈……」阿那炅爽朗一笑,手習(xí)慣性的又按了按左胸的位置,那硬邦邦的感覺仍在。
「那……局勢會不會失控呀?」阿那淡擔心的問,這事實在非同小可啊!
「放心,」阿那炅輕蔑一笑「這沙城知縣一向膽小怕事,對他來說,用一個女人來換得整個城的平安,是很劃算的一件事!共还茉趺凑f,這女人他是要定了!
「這倒是真的!拱⒛堑c點頭表示贊同。
奉命固守沙城的田知縣貪生怕死,就連在草原上的他們也時有所聞。
阿那炅不再多說,撕下一片衣襟,草草的寫了幾個大字就交給阿那淡。「天一亮就將這封信射進城中。」
「……十七至三十歲,腿上有疤的……大哥,這范圍未免也太廣了些吧?」看到大哥寫的內(nèi)容,阿那淡差點失笑。
若不是他大哥身上還留著那女人的一只鞋子,他幾乎要以為這只是個玩笑了。
「大哥還不如寫下大嫂的相貌還比較容易找呢!」他好心的建議。
阿那炅沉默了會兒,而后道:「當時光線太暗了,我只記得她的味道……」回想起她身上那股混合著少女馨香和青草氣息的味道,他臉上不覺浮起了一抹笑。
六年了,他終于將再次擁有她。阿那炅暗暗發(fā)誓,這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啊?!」單憑味道來認人,這也未免太過草率了吧?阿那淡在心里暗暗叫苦。
「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看見弟弟苦著臉、一副痛不欲生的滑稽樣,阿那炅忍不住揶揄。
「阿哥,你、你笑了?!」阿那淡這才發(fā)現(xiàn)大哥臉上那抹笑,頓時驚喜不已。
多年來,大哥背負著復(fù)仇與興族的龐大壓力,帶領(lǐng)他們在血雨腥風(fēng)中苦苦掙扎,阿那淡已許久不曾見過大哥笑得如此開懷,更別說聽見他揶揄自己了。
看樣子這女人對大哥的影響力很大呀!好,沖著這一點,他一定要幫大哥得回他的女人。
這時,天色漸漸亮了,東方露出一片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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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血,都是血呀!
「不,不要!」裴清掙扎著。
雖然她的理智清楚的知道,這必定只是場夢而已,只要醒來就沒事了,可無論她如何激烈掙扎就是無法從噩夢中醒來。
她的小馬在哪里?
「呼哧呼哧……」樹林深處傳來了一道淺淺的聲音,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草叢聲。
她的小馬在那里嗎?
危險哪!
她試圖警告夢中的自己,可那個自己卻充耳不聞,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進草叢,伸手要撥開……
「不……」她大喊出聲。
「大小姐,快醒醒,你正在作噩夢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耳邊喚道,一雙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
「唔……」裴清終于睜開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躺在馬廄旁的小屋里,而光叔正喊著自己,老臉上滿是擔憂之情。
「光叔,我沒事。」她坐起身,慢慢鎮(zhèn)定了心神。
前不久,她妹妹裴靜與城主拓拔雷的婚事,挽救了瀕臨破產(chǎn)的裴家牧場,那樁原本帶有交換條件的婚姻,意外有了完滿的結(jié)局。
裴清在為妹妹慶幸的同時,卻也生出淡淡的寂寥之情。
幸好,逐漸興盛的牧場填補了她內(nèi)心的空虛,接連懷孕的牝馬讓她本就忙碌的生活變得更加充實,無形中也減少了她胡思亂想的時間。
可這夜,不知為什么,很久不曾騷擾裴清的噩夢再次侵襲她。
光叔看見她蒼白的臉色,不禁擔心的問:「大小姐,你不舒服嗎?」
「沒、沒有!」怕光叔擔心,裴清故意岔開話題,「赤火要生了嗎?」
「還沒呢!」光叔回答,但臉上卻露出一抹憂色。
看出光叔的不對勁,裴清又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外、外面都是蠻人呢!」光叔大為緊張,就怕又有戰(zhàn)事要發(fā)生。
「蠻人?」裴清的秀眉微挑。
這些年來,瓦刺人、韃靼人、柔然人……在邊境來了又去,他們都是一樣的辮發(fā)左衽、虎背熊腰、蓄滿胡子,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所以,邊城百姓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稱作了「蠻人」。
這天,光叔半夜醒來,意外的發(fā)現(xiàn)天邊一片火紅,原本以為是誰家失火了,可等那火再近一些,才發(fā)現(xiàn)那是蠻人的龐大部隊。
于是,他趕緊摸到大小姐的房里稟告,卻正巧碰見裴清在作噩夢。
「又要打仗了嗎?」她蹙起眉,心里也擔憂起來。
「那些蠻人只是在城外擺出陣仗,好象還沒有進攻的意思!构馐鍝(jù)實回答。
「哦!」裴清起身披上外衣,穿上皮靴。
擔心會遭到波及,光叔提議道:「大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先搬去城里躲一躲?」光叔建議道。
萬一要是真的打起來,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
再說,裴家牧場就在城外,牧場四周也沒什么屏障,一旦打起來就危險了。
裴清想了想,決定道:「光叔,你帶著小四他們幾個先進城里躲!
「好,大小姐,咱們快走吧!」光叔急道。事不宜遲,隔壁李家牧場也開始搬了呢!
「不,我不能走,赤火快生了,我得留在這里照顧它!古崆宀换挪幻Φ牡,在她心中,牧場里的馬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冈僬f,這些馬也不可能全趕到城里去呀!」
「可是……」
光叔試圖勸她,可想想以大小姐固執(zhí)的個性,要勸她改變主意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好吧!」光叔決定放棄,心中可也打定主意,「干脆我們幾個也不躲了,反正城里也未必是安全的!
這田知縣好歹也是沙城的父母官,總得保護他們這些百姓的人身安全吧?光叔樂觀的想。
才這么想著,裴清已經(jīng)推門出去了。
「大小姐,你要去哪里呀?」光叔擔心的追在后面直喊。外面都是蠻人,萬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我去看看赤火的情況!古崆鍝P聲回答。
最近赤火總是吃得多,餓得快,其它只馬夜里只要喂一次就夠了,赤火總得喂兩次以上才行。
走進馬廄前,裴清下意識往西邊望了一眼。
果然如光叔所說的,那邊隱隱約約的都是人,火炬把天邊都照亮了,看樣子應(yīng)該有上萬人吧?最難得的是,隊形居然還那么整齊。
看來這些人和先前在邊境搶奪擄掠的蠻人不同,可直覺告訴裴清,就是這樣才更可怕。
「大小姐,你怎么了?」看見裴清怔怔的出神,光叔有些擔心。
「沒什么,我聽見赤火喊餓的聲音了!古崆逖b作沒事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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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縣年已四十六,有雙不大卻很溜滑的眼睛,平常說話總是「孟日舍身、子日取義」的,大有隨時準備為國捐軀的意思。
可此刻,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剽悍蠻人,他的兩條細腿不住的打哆嗦,因為抖得太厲害,就連桌上的茶碗也隨之「咯啷咯啷」響個不停。
阿那炅從頭到尾只是冷著臉,自顧自的把玩著匕首,而阿那淡則是負責(zé)交涉的工作。
「田大人,莫非你只是敷衍我家國主不成?」阿那淡故意兇巴巴的施壓道。
「阿那大人呀!您這是冤枉我了,這全城上下符合條件的女子,您都親眼瞧過了,您讓我從哪里變出更多的女人來呢?」田知縣連聲叫苦,就希望趕快送走這些瘟神。
這一切實在發(fā)生得太快了,他只知道一覺醒來,這些蠻人就包圍了沙城,一開口就要他交出十五至三十歲、腿上有疤的女人。
他不敢得罪他們,只得趕緊命人將符合年紀的女人抓的抓、騙的騙,統(tǒng)統(tǒng)弄到衙門里來,以供這兩個蠻人挑選。
不料這兩個蠻人竟一個也看不上眼,直逼他交出其它符合條件的女人,教他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這珠寶他也送了,女人不管有疤的、沒疤的,他也都送來了,就連他在春滿園的老相好也給送進了蠻人的大帳,誰知道……
「我這人脾氣好,我家國主可不一樣,田大人,你最好想清楚,真的沒有其它人了嗎?」阿那淡加重威脅的語氣。
「我、我……」田知縣嚇得直冒冷汗,卑躬屈膝地回道:「老朽不敢欺瞞大人,這城里真的沒有這種女人了呀!」
他為宮多年,對蠻人雖然懼怕到極點,可是對于鎮(zhèn)壓老百姓可謂得心應(yīng)手,就算百姓們平白無故被他派人帶走老婆或女兒,但礙于他的官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是嗎?」阿那炅冷嗤道。
「真、真的,老朽怎敢欺瞞國主?」田知縣的臉色刷白,哆哆嗦嗦的辯白道。
「這城里確實沒有國主要找的人了!挂恢备谔镏h身邊的李扈,忍不住插嘴道:「會不會是時日久遠,她已經(jīng)遷徒到其它地方了;或者是這些年兵荒馬亂的……」
「該死!」阿那炅忍不住詛咒。千算萬算,他居然忘了這點!
「砰!」的一聲,匕首落在桌子上,硬生生戳進半寸厚的木桌里,田知縣的心也隨之涼了半截。
「國、國主息怒呀!」他哀求著,雙腿一軟,人竟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軟癱在地上。
這就是那明朝皇帝的手下?也未免太丟人現(xiàn)眼了吧!
「哈哈哈……」阿那炅鄙夷的大笑起來。
「岳父,您還是先起來吧!」就連李扈看了也覺得羞愧,趕緊上前攙起田知縣。
「我們走!拱⒛顷琳酒鹕,揮著手往外走去。
「國主--」李扈突然叫住他,「我忽然想起有一個女人您還沒見到呢!」
「誰?」阿那炅停了步,心中重燃起一絲希望。
「城外裴家牧場的大小姐裴清,我記得她好象也是這個年齡。」李扈狗腿的道。
多年來,裴家牧場一直是他的眼中釘,如果能借這蠻子之手除去,倒也是大快人心的事。
「你瘋了!」田知縣扯扯他的衣角。
先前沒將裴清抓來,不是因為漏了她,而是考慮到她的妹子裴靜嫁給了金烏城主,如果裴清在這里出了事,他可是擔待不起啊!
李扈朝他擠擠眼,壓低聲音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萬無一失的;再說,若真出了什么事,還有這些蠻子頂著呢!」等裴清一除,裴家牧場就是他們的囊中物,到時偌大的土地和那些大宛名馬還怕不手到擒來?
「嗯,有道理!固镏h好笑起來。
他的膽子雖然不大,野心倒也不小,而李扈更是膽大心狠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設(shè)下這么歹毒的計謀了。
呵呵呵呵……
翁婿兩人愈想愈得意。
「還不快帶路!」阿那炅狠瞪了他們一眼,心思都飛到那個叫做裴清的女人身上了。
會是她嗎?
本以為在小小的沙城里找一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現(xiàn)在,他只期望這次真的找對人了。
「是、是、是!刮绦鰞扇它c頭哈腰的,老早就忘了他們還是大明的子民,得保持朝廷的風(fēng)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