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表達(dá)自己對這樁婚事的抗議,黑崎蘭決定暫時離開鳥煙瘴氣的東京,也避開和時駿可能會有的會面,拉著無情跳上東北新干線到盛岡站,轉(zhuǎn)JR花輪線到安比高原站,再轉(zhuǎn)乘巴士來到安比高原滑雪場。
說她逃避現(xiàn)實也行,愛玩也罷,反正她就是不想跟時駿處在同一個城市里。
進(jìn)入四月時節(jié),其實已經(jīng)接近滑雪季節(jié)的尾聲,滑雪場的人潮已不像隆冬時那么多,才得以讓她順利訂到住宿旅館。
然而,當(dāng)她穿著笨重的滑雪裝備到滑雪場時,卻后悔了。
她顯然太高估自己的運(yùn)動細(xì)胞,也低估了歲月催人老的事實,天真地以為即便有四、五年的時間沒有到滑雪場,身體也能直接反應(yīng),回復(fù)大學(xué)時代滑行自如的敏捷。
事實證明她錯了,大錯特錯。
才一個下午,她已經(jīng)筋疲力盡,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只能趴在鋪好的床上哼哼唉唉。
「還好吧?」拉開紙門進(jìn)房的無情,頭一句話便這么問。
「不死也殘。」可憐如她,滑雪沒滑成,反倒為消除酸痛泡了一個多小時的溫泉,差點(diǎn)昏倒在女湯間。
「人類真脆弱!
「你才奇怪!老實說,這真的是你第一次滑雪嗎?」整個下午就見他傲視群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在高難度雪道上恣意徜徉,令人氣得牙癢癢。「不要騙我!」
「天使從不騙人。」
「你滑雪的姿勢就像個滑雪老手。我念大學(xué)時是滑雪社的,反而像初學(xué)者,出糗連連。」丟臉!
「我只是看過電視,把姿勢學(xué)起來而已!顾目跉忉莘鸹┚拖癯燥、喝水那樣簡單。
「這種說法更讓人生氣--哎喲,好痛!你干嘛捏我!」她大叫。
「旅館老板娘說這么做可以減輕酸痛!顾f,雙掌抵在她后腰處輕輕揉弄!父杏X如何?」
手掌的力道不重,但以她目前像是身上兩百零六根骨頭全散的狀態(tài)來說,輕輕一觸都能讓她痛到飆淚。「除了痛還是痛!
「我太用力了嗎?」他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深怕一使勁就會捏斷她腰骨!高@樣呢?」再放輕力道。
「你干脆使法力讓我不痛還比較快,省得我鬼吼鬼叫到口干舌燥!
無情聽懂她的話意,送上一杯水!负芸上,天使不能擅自為人類減輕痛苦!怪荒芤匀祟惖姆绞綆兔。「你們之所以受苦,是為了償還亞當(dāng)和夏娃的罪愆!
用趴式困難地喝完水,她喉嚨總算舒緩了些!改愕囊馑际钦f我自找苦吃?」這是天使該說的話嗎?
「不是的!顾麚u頭,停下按摩的動作!傅蚁胛乙脖仨氊(fù)一半的責(zé)任,是我說想試試人間的滑雪游戲。」雖然提議出來旅行的人是她。
忍痛翻身,她朝他送上白眼!肝矣譀]說是你的錯!
「但畢竟是我提議要來滑雪!谷碎g變得太多,燃起他強(qiáng)烈的好奇心是不爭的事實!肝液鼙浮!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習(xí)慣!垢杏X怪怪的。
他們之間時而和平相處,時而吵鬧斗嘴,從來沒有一方先示弱或示好,就算是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也能在下一秒鐘自然而然地共處一個屋檐下,然后又開始聊天,遇到意見分歧處再吵,之后又像沒事人一樣共處,循環(huán)不斷。
「有錯就要道歉,天使也不例外!
「好吧!辜热凰@么說,那她似乎也該比照辦理,「謝謝你!
他黝黑濃眉深鎖,表情很不自在。「妳為什么要跟我道謝?」
「禮尚往來,你幫我按摩,我當(dāng)然要謝謝你!挂蛔栽诖蠹乙黄饋恚滤!「謝謝,感激不盡,我黑崎蘭在此向你致上由衷的謝意,感謝你--」
「住口!」有生以來第一回,無情渾身竄起雞皮疙瘩,整個人都不對勁。
「有恩就要謝,人類也不例外。」她學(xué)他說話,享受這種居于上風(fēng)的勝利快感!溉绾?天使不是靠人類的信仰和感恩為食嗎?我讓你有東西吃還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誰的感謝都好,就妳的不行。」他寧可吃味道讓人退避三舍的納豆。
「嘖,難道人類的感恩之心也有分品質(zhì)優(yōu)劣,我的是不良品?」
「不,只是不習(xí)慣!拐J(rèn)識她到現(xiàn)在,他從沒聽她對自己說個「謝」字,實在無法適應(yīng)。
黑崎蘭擺出一副「看吧,你還不是一樣」的表情。「怎樣?我建議以后別說謝謝或?qū)Σ黄鹬惖脑,這樣你好過、我也好過,誰也不吃虧,如何?」她伸手,等待他的響應(yīng)。
經(jīng)過一分鐘的思考,無情終于握住她的手。「成交。」
「嘿,」她驚喜地瞠目!改阌鷣碛系懒,天使。」
「上道?什么意思?」
「贊美你的意思!
感覺到她言語中的誠意,無情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接受。
「很好!乖僖淮稳掏捶,她回到原先趴伏的姿勢!咐^續(xù)吧!
「什么?」
手繞到背后指著腰側(cè),她露出討好的表情說道--
「這邊還有點(diǎn)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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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初春的新月如鉤,斜掛深黑的天幕,靜謐中只有寒鴉稀疏鳴叫,拂來的夜風(fēng)猶帶余冬的寒冽,無情倚坐在通往中庭的木制走道,頸項微仰,狀似賞月。
跟他同時來到人間的無欲不知道怎么樣了?獨(dú)處時,他總會想起一體同生的伙伴。
還有尚留在天堂的無求,是不是又無聊地四處惡作劇解悶,讓凱米耶魯氣得跳腳?
雖然人間有諸多引他好奇的事物,卻沒有無欲、無求的陪伴,這讓他覺得寂寞,尤其是在深夜只有他獨(dú)醒的時候。
在天堂,沒有誰能了解他相無欲、無求,只有他們?nèi)吮舜肆私狻?br />
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太多不該屬于天使所有的情緒,常常牽引桎梏在左胸的撫形鎖煉,讓自己受苦,但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能激越到讓他左胸疼痛,至今他一直找不出答案。
此刻,左胸隱隱作痛,難受得令他蹙眉。
「還沒睡?」
空幽的視野漸漸融入熟悉的身影,他輕緩開口:「妳不也是。」
「我是因為口渴想喝水才醒的!菇(jīng)過他房門,發(fā)現(xiàn)門是開的,卻看不見他的身影,還以為他回天堂了,嚇了她一大跳。
什么時候開始在意他的去留了?她不知道,只知道直到看見他坐在這里,慌張的心緒才平息!改阍谶@兒做什么?」
「想事情。」
黑崎蘭看著他,眼前的無情少了白羽翅膀,儼然就是個凡人男子,出色的外表,即便身上穿的是旅館準(zhǔn)備的浴衣,也無損他的俊朗英挺。
月光沿著英挺的輪廓,暈開一層薄薄的光膜,形成模糊難辨的殘光余像。
不知怎的,黑崎蘭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心事重重。
這種感覺像是會傳染,連帶的讓她這個旁觀者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我以為天使不會有煩惱!拐旌呛巧敌Σ皇翘焓沟膶@麊幔繛槭裁丛谒砩峡偪床灰?「你有心事?因為天堂派給你的任務(wù)?」輕松的表情在提到這話題時,很難再佯裝快樂!笩o情,我說到做到,我絕不會愛上時駿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人間!乖谔焯茫X得受制;到人間,卻又想回天堂,真奇怪。
「你想家?」
他臉上忽現(xiàn)薄紅。「才沒有。」話卻是違心之論。
「我記得天使是不騙人的!
薄紅漸濃。「我沒有!
黑崎蘭差點(diǎn)失笑出聲,他的困窘減輕了她的不悅。
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不同于平日的正經(jīng)嚴(yán)肅,看起來好……可愛!
「妳笑什么?」
她搖頭,任由他責(zé)備似的目光發(fā)出無言的抗議,就是不告訴他。
「黑崎蘭!」
「我不介意你叫我蘭!顾荒槦o辜。夜風(fēng)吹來,她拉緊身上的浴衣和外袍!负美洌悴焕鋯?」
「天使不怕冷!
「原來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甘Ь词Ь础!
聽出她的調(diào)侃,無情微惱,「黑崎蘭!」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顾郎喨徊话褵o情的怒氣看在眼里,相處日子一久,早習(xí)慣他紙老虎似的憤怒。
不習(xí)慣的,反倒是他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風(fēng)再度襲來!负簟美洌
「怕冷就進(jìn)去!顾约阂粋人獨(dú)處好好的,她來攪什么局?攪得他腦袋一團(tuán)紊亂,無法思考。
「這種天氣適合喝點(diǎn)小酒、吃點(diǎn)小菜!顾蝗晦D(zhuǎn)身進(jìn)屋。
無情看著她瑟縮身子進(jìn)房,直到她拉上門隔開內(nèi)外,才轉(zhuǎn)頭回復(fù)之前獨(dú)處時仰首望月的姿勢。
方才糾纏他的寂寞再度涌上心頭,揪痛左胸。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黑崎蘭說話雖然不著邊際,卻能解除他左胸因牽動情緒而起的疼痛,剛剛她在的時候,胸口平靜無恙;而現(xiàn)在,左胸波潮再起,隱隱作痛。
原來,能讓他激動到扯動左胸束縛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來不得解的疑問終于找到答案--他不喜歡獨(dú)處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無欲也好、無求也可以,甚至是--
「無情,幫我開一下門。」黑崎蘭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拉回望月的視線。
她未睡,還醒著,正叫著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詭異的漸漸收斂、消失,驗證了無情方才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漸消。
說不上有什么感受,只覺她來得好巧,像場解旱的及時雨。
映在紙門上的纖細(xì)黑影,渾然不知外頭發(fā)生什么事,扯著喉嚨直嚷:「你該不會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風(fēng)的天使!
好吵的「及時雨」。無情不自覺翻了翻白眼,唇角卻掛著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不會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著?
「我醒著!箲袘械捻憫(yīng)里笑意隱隱。
「那還不幫我開門!
「妳沒手沒腳嗎?」
「用腳拉得開紙門,我頭給你!」
「妳的脾氣愈來愈差了,黑崎蘭!顾阽R池中觀察到的她,可沒這么有活力。
「全拜你所賜。」身邊有個時常讓她出糗的天使,很難不變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幫下幫我開門?」
無情彈指,施法讓門開啟,這才知道她無法拉開紙門的原因。
黑崎蘭手上端著擺有小菜、清酒和兩只瓷杯的托盤,朝他綻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見了光的影,再無蹤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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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黑崎蘭臉上綻現(xiàn)微微酣紅,動作也比平日粗魯些,又為自己斟滿酒,爬移到無情身邊。
「無情,我要謝謝你!古e杯致意,仰首飲盡,
謝?無情懶懶地抬眸,不懂她在謝什么。
「自從你出現(xiàn)之后,我的生活再也不無聊,相反的,非常有趣。無情,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垢鐑簜兯频囊徽婆纳纤募,黑崎蘭順勢滑坐在他身邊,靠著他左手臂。
有趣?凱米耶魯可不會這么想!笂呏罢f我不茍言笑。」
「不不不,一點(diǎn)都不!购谄樘m扳起指頭,如數(shù)家珍的開始念出他來到人間后所做的「豐功偉業(yè)」。
手指頭扳得愈多,無情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她是在清算嗎?已經(jīng)數(shù)完十根手指頭又從頭再數(shù),連四天前他在百貨公司試玩咖啡機(jī)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沒漏掉。
「妳喝醉了!共艜掃@么多。
「醉?」她挺起背脊,認(rèn)真地想了想!膏,真的有點(diǎn)醉。可是偷偷告訴你哦……我從來沒有醉過,不對,應(yīng)該說從來都不敢醉。」
不敢?濃眉挑起感興趣的弧度!覆桓易恚俊
他的身體好暖,難怪不怕冷。黑崎蘭挪臀靠近熱源,幾乎整個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貼進(jìn)他懷里。
由于在天堂時,無欲、無求也常如此做,所以無情并不以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穩(wěn)而栽倒,還出手幫忙調(diào)整位置,讓兩人的身軀更密合服貼,一只手還不忘護(hù)在她腰上。
對于他的體貼,微酣的黑崎蘭只是信賴地任由他挪動并加以配合,頭靠著他的肩,自顧自地啜酒,呵出溫?zé)岬木茪狻?br />
「我有一個大媽,還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幾個小媽。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還養(yǎng)了幾個情婦,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場來看,他是個下半身不安分到極點(diǎn)的男人!顾D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肝业挠H生母親是在京都認(rèn)識我老爸的。」
換句話說,她母親也是情婦之一。無情推想,并沒有多問。
「其實,我并不在乎跟別人說我媽媽是情婦,在日本,這沒什么!顾娴倪@么想,從小就是!冈诤谄榧遥閶D是可以被接受的角色,我爸目前正名的孩子有七個,流落在外的不知道還有幾個。七個孩子中有四男三女,沒有一個是大媽生的,但是大媽對我們一樣好,沒有特別優(yōu)待誰。」
好冷……春天真的到了嗎?怎么還這么冷?黑崎蘭直覺地更縮進(jìn)溫暖且令人安心的「窩」。
「從小到大,我們進(jìn)一樣的小學(xué)、中學(xué)、高校,甚至大學(xué),只是我比較笨,考不上東大,隨便念了所學(xué)校修美術(shù),畢業(yè)后開始畫插畫直到現(xiàn)在。我沒想過未來,反正我爸會養(yǎng)我,只要不惹事、不敗壞黑崎家門風(fēng),就算當(dāng)一輩子的米蟲也可以!蛊婀郑繛槭裁唇裉焱砩纤@么多話?「無情,都我一個人在說話很悶哩,你也應(yīng)個幾句行不行?」
「妳要我應(yīng)什么?」他不多話,天使向來只有傾聽的本事。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聽她說話的同時,左胸會微微揪痛。
已經(jīng)醉了的黑崎蘭倒也沒真的介意都是自己在說話,繼續(xù)道:「我很早就知道,即使我不努力工作也能吃好住好,黑崎家的事業(yè)向來不讓女人過問,而我沒本事、也不想過問,只要當(dāng)個伸手牌過千金小姐的日子就行了。每一次只要介紹自己的名字,對方的眼神就寫著『妳這個千金大小姐懂什么』,我看都看膩了,出生在黑崎家也不是我愿意的……好冷,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變出個暖氣機(jī)什么的?」
「天堂沒有暖氣機(jī)!篃o情能做的只是再替她添杯酒!负取!
她聽話地喝盡,打了個酒嗝,「生個火也不行嗎?我從來沒參加過學(xué)校的營火晚會,沒有人邀我,大家都怕自己被笑是趨炎附勢,而那些不怕流言來接近我的人,還真的都是那樣。我真不明白啊,有錢的是黑崎家又不是我,找我也沒用啊!
長指彈出輕響,獨(dú)立的庭院平空多出一小堆柴火,啪啪啪地燃燒著。
無情懷中半醉的人兒呵呵笑著,注意力被火光轉(zhuǎn)移。「好小的營火,但很漂亮又暖和……讓人想烤蕃薯……」
這女人要求愈來愈多!「貪心!
話雖如此,無情仍然做出彈指的動作,燃燒中的焰火像被投入什么物體,在瞬間炸出零星火花,持續(xù)融化冷冽的寒意。
他不懂自己這么做的理由,反正不過是彈指就能辦到的事,就依了她吧。
可是,左胸的疼痛仍不得解,讓他從她開始說話到現(xiàn)在,眉心的結(jié)都沒松開過。
一只沾染酒香的冰冷纖指突然撫上他眉心!笂呑鍪裁矗俊
「沒什么!顾膊恢雷约簽楹巫龀鲞@舉動。
她時常有出人意表之舉,習(xí)慣之后,他也少了探詢的念頭,不再追問下去。
然而,他原本執(zhí)杯的手,卻改而握住她藏在兩人之間取暖的小手。
「你的手好暖和,真好,皮厚不怕冷!关澕乘蜕祥T的暖和,她將幾乎大上自己一倍的掌揣在懷里緊緊握住!肝矣袥]有告訴你,記憶中我爸沒有這樣抱過我?」
濃眉重鎖一層!肝也皇悄惆!篃o情突然有股想搖醒她的念頭。
「我不知道他手的溫度是不是跟你一樣暖和!古米屓缩铬溉唬刖o抱不放,挨著這只手入睡!肝掖髬屢矝]這樣抱過我……我們幾個孩子,她沒有抱過任何一個,很公平的,沒有抱過任何一個……」
無情只是傾聽,如同每個天使都會做的一樣。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大媽不會對哪個孩子特別好或特別壞,因為她都不愛,都不愛……」
左胸從揪痛轉(zhuǎn)為刺疼,像一根根針輕扎,十分?jǐn)_人。
他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所以這疼絕非因寂寞而起。
那么,又是為了什么?讓左胸刺痛麻癢得比起寂寞侵噬的痛楚更令他難以忍受?
為這問題苦惱的無情,無意識地因為懷中人的挪動而收緊手臂。
「妳醉了。」
「嗯……」她老實承認(rèn),「因為你在身邊才敢醉……不用擔(dān)心什么,因為有你在……」
奇跡也似,無情左胸的刺疼因她這番模糊不清的話而消失無蹤。
「黑崎蘭?」他喚。
她未響應(yīng),顯然睡沉了,凌亂的發(fā)絲俏皮地散覆在嫩白的臉頰。
輕輕拂開,又有另一撮黑發(fā)垂落,一如主人表面漫不經(jīng)心、實則頑劣的性格,彷佛有自己的意志,執(zhí)意跟他作對,硬是不肯乖乖留在耳后。
放棄和頭發(fā)的對峙,無情轉(zhuǎn)而撫摸她冰涼的臉頰,觸感比不上無欲、無求的柔軟滑嫩,但,卻沒有理由地讓他收不了手。
墨黑的眸定定鎖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持續(xù)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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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是哪里怪。
但從滑雪場回來之后,無情的態(tài)度讓黑崎蘭覺得事有蹊蹺。
更仔細(xì)地回想,應(yīng)該是從她酒醉之后的隔天,他對她的態(tài)度與先前就有些微的不同,只是……原諒她,真的無法用言語來具體形容。
隔天早上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房里,想也知道是誰抱她進(jìn)去的。
然后,她在床頭柜上看見兩顆冷掉的烤蕃薯……
雖然嘴上嫌她貪心,他還是如她所愿呵。不知怎的,那天她幾乎是傻笑了一整天。
是喝醉酒的她說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才讓他改變態(tài)度?
回東京后,她開始陷入畫稿的地獄,成天埋頭苦畫,而他這位「食客」也算夠義氣,一直陪在身邊,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他坐在另一邊看書、上網(wǎng)或看電視,而且還體貼地接上耳機(jī),以防吵到她。
有時她畫累了,甩甩僵直的脖子,眼角不小心掃到他,會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
每當(dāng)這時候,她總會當(dāng)作沒看見,回頭繼續(xù)工作。
「無情,」捺不住好奇,黑崎蘭停下畫筆,呼叫正在看影片的無情。
如同幾天以來的響應(yīng),他的眼離開電視屏幕,移向她身上。
光是如此,就能讓黑崎蘭覺得安心,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你--」叫他只是一時興起,真要開口,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好胡亂找了個話題:「你完全放棄到人間的任務(wù)了嗎?關(guān)于我和時駿的事--」
「妳希望我完成它?」
「不是!當(dāng)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難道不想回天堂?如果任務(wù)未完成,你就不能回去,你是這么跟我說的!
「的確如此,不過還有另外一個方法!瓜肫鹌茐娜蝿(wù)時,凱米耶魯可能會有的表情,無情淡淡地笑了!钙茐娜蝿(wù)、違反天使應(yīng)當(dāng)遵循的法則,就會因為必須受懲而回去天堂。」
「所以不管我跟時駿之間是不是能進(jìn)出愛情的火花,你都可以回去,只要你愿意破壞,就算不執(zhí)行任務(wù)也可以?」
「我總有一天會回去。」這是事實。
只是,為什么在他說出口的時候,左胸疼痛的毛病又犯了?
他的話讓黑崎蘭再也沒有作畫的心情,放下筆,往旁邊一倒,躺在地板上。
「不想畫了?」
「嗯,」翻個身看他!改阍诳词裁从捌?」
無情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困窘,但很快就被他藏在若無其事的表情下!窪OGMA(中譯:怒犯天條)!
之所以困窘,實在是因為泰半時間都在注意她的動靜,即使看的只是背影,也讓他沒來由地發(fā)愣,直到她方才叫他。
「感想如何?」黑崎蘭移到他身邊坐定,盯著正演到一半的影片。「換作是你,會想盡辦法回天堂嗎?」
「如果無欲、無求還留在天堂,我想我會!顾麄?nèi)艘恢痹谝黄,永遠(yuǎn)都是。
「即使會擾亂人間的秩序?」
他點(diǎn)頭。
「我羨慕他們,真的羨慕!苟壹刀。
「但如果他們都在人間,我想我們不會像劇中人一樣想盡辦法回天堂。拍這部電影的人根本不知道天堂的單調(diào),兩相比較之下,人間更精采!
「所以你想回去是因為在那里有你想見的人……不,天使?」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共恢浪麄儸F(xiàn)在如何?「從有意識開始,除了到人間執(zhí)行任務(wù)之外,我們都在一起。事實上,我們在天堂關(guān)禁閉的日子,比到人間執(zhí)行仕務(wù)的時間多!
留守天堂的無求毋需擔(dān)心,他真正擔(dān)心的,是和自己同時下人間的無欲。
「如果你現(xiàn)在就能回去,你會回去嗎?」
「會」這個字硬生生梗在無情喉嚨里,無法發(fā)聲。
他會嗎?這個肯定的答案他竟然無法不假思索地說出來,尤其是看著她的臉的此時。
在滑雪場那晚,他看她看到失神,等清醒時已經(jīng)天亮了,他才如夢初醒地抱她回房睡。
這件事他一直沒有向她提起,直覺告訴他,一旦說出口,將會改變某些自己認(rèn)定的事物,帶來更多的困擾。
「你會回去嗎?」
相對于黑崎蘭執(zhí)意得到答案的堅持,無情怎么也回答不出來,兩人四目對視,陷入沉默的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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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坐在鏡池畔,池面顯現(xiàn)的景象就是兩人相互凝視的這一幕。
看著看著,他嘆出一口氣。
「終究是敵不過哪!顾林氐卣f:「我會想念無情的!拐嫔岵坏。
凱米耶魯剛抵達(dá)鏡池,正好聽見后面這一句,眉毛打成結(jié)!改阆肽钏鍪裁?」
「你看無情在人間的情況!
凱米耶魯依言望向鏡池,眉心的結(jié)更深了!附Y(jié)果天堂還是輸了?」
「嗯!
「我真不懂,人類的『情』怎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不過就是一種看不見也無法言明的東西,會比天使的職責(zé)偉大、重要嗎?」他搖頭!肝覠o法理解,怎么會有天使因為愛上人類而自愿成為人類,經(jīng)歷生老病死的痛苦?再說,天使要變成人類必須--」
「你認(rèn)為無情不會嗎?」
「這個……」凱米耶魯不敢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無情的個性在天堂是出了名的怪異!柑热魺o欲、無求留在天堂,我想他應(yīng)該不會!
「如果不會就好了!姑族壤諔n心忡忡道,「人類的情感隸屬愛神管轄,連上帝也無法干涉,我們只能當(dāng)旁觀者!
「我仍然不敢相信,無情會懂得愛?」他可是無情哩!
「他懂,只是還不知道而已。」米迦勒嘆口氣。